要塞之贼主天下-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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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内侍的脚步声很快响起，端着茶杯呈了上来。

　　　　李自成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完，又接连喝了三四杯，这才感觉喉咙的干咳缓解了不少。

　　　　放下茶杯，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昏暗，皱眉问道：“老张，现在什么时辰了？”

　　　　“陛下，刚过酉时。”老内侍垂首道。

　　　　“都酉时了，老子竟然都睡了大半天了。你去给朕弄点酒菜，朕这肚子早都饿了。”李自成挥挥手道。

　　　　“是，陛下。”老内侍起身安排了。

　　　　不到一会，几名宫女太监就端着酒菜呈了上来。

　　　　李自成也不净手，自顾自的开始大吃起来，老内侍在一旁伺候，垂首不语。

　　　　李自成吃到一半，抬头看了一眼老内侍，皱眉道：“老张，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有话就直说，别藏着掖着，老子最不喜欢不爽利的人了。”

　　　　老内侍面色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陛下，老奴是有些心里话要想跟您说说。”

　　　　李自成看了老内侍片刻后，放下筷子，招招手道：“来，老张过来说话，有啥话就说，朕不是那不让人说话的人。”

　　　　老内侍来到李自成对面跪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看着李自成道：“陛下，老奴已经六十四了，这一辈子已经活够了。能够伺候陛下，也算是我老张家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值了。老奴今天斗胆，想给陛下进一言。陛下就算要杀了老奴，老奴也不亏了。”

　　　　说着说着两眼之中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李自成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这老货，让你说你就说，这么啰嗦作甚？不过你要是想劝朕开城投降的事情，朕第一个就砍了你的狗头。”

　　　　老内侍哭着道：“陛下就是杀了老奴，老奴也是要说的。现在的情势有多危急，陛下心中也都清楚。陛下是大英雄，大豪杰，不愿受人欺辱，老奴自然明白，老奴也愿意陪着陛下同生共死。只是陛下，您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太子和齐王殿下想啊。两位皇子还那么小，难道也要让他们跟着您一起共赴国难吗？”

　　　　李自成闻言大怒，一把将眼前的酒壶抓在手里猛的向着老内侍掷了过去，大骂道：“你这老货，让你不要说你偏要说，你说这些话给老子添堵罢了，又能做的了什么？他们是我的儿子，就要跟我同生共死。你当我死了，他们还能活吗？那江川小儿还会放过他们吗？蠢货！蠢货！”

　　　　那酒壶直接砸在老内侍额头上，砸的他血流满面，好不凄惨。

　　　　那老内侍也不躲闪，忍着痛跪地原地道：“陛下，你难道就不想为李家留下一个后人吗？现在明军还没攻城，陛下若想让两位皇子活命，老奴自当拼死保全两位皇子，为李家留下一份骨血。陛下，还请三思啊！”

　　　　老内侍说罢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李自成被哭的心烦意乱，一下子站起身来，一脚踢飞了面前的桌子，走到一旁从架子上取下一柄剑，抽出来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架在老内侍的脖子上大骂道：“你这老货，真的聒噪的很。老子我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我那娃儿就算逃了出去，这辈子也是东躲西藏，过的跟老鼠一般。老子我前半辈子被明军追的跟老鼠一样到处钻山沟，难道我死了我的儿子还要当老鼠吗？”

　　　　老内侍却只是哭，把头磕在地上咣咣作响，再加上鲜血满面，看起来很是凄惨恐怖。

　　　　看着老内侍的样子，李自成长叹一声，把剑收回来，无力的道：“罢了，罢了，你带着他们两个逃命去吧，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如果能活下来长大成人，也别惦记什么复国报仇的蠢念头，平平安安过个小日子就是大造化了。”

　　　　老内侍的话终究还是打动了他。

　　　　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

　　　　这两个儿子都是皇后高氏给李自成生的。可是高氏在北直隶的时候落入了秦军手中，如今只剩下这两个儿子。

　　　　李自成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了，本来是打算跟两个儿子一起死的，但是毕竟还是有些不忍心。老内侍一劝谏，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延续血脉可以说是每一个正常人都有的愿望，李自成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这种愿望比一般人还要强烈。

　　　　他之前之所以想要儿子跟他一起死，也是因为他明白儿子一旦落在了江川手中肯定是凶多吉少。

　　　　要是他自己攻克了大明京城，恐怕也不会留下皇帝的子弟性命的。

　　　　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免得因为一时心软以后又生出什么波折来。

　　　　老内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颤声道：“陛下，老奴一定不负所托，一定会带着两位皇子逃出去的，并且会将他们养大的。”

　　　　李自成挥挥手道：“去吧，去吧，你从内库之中多带些金银财物，以后用得上。”

　　　　老内侍又是颤巍巍的一礼，慢慢的向大殿外面走去。

　　　　此时他的心中已经很有些着急，他怕真的来不及了。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却有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的预感。

　　　　可是他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见了外面传来来一阵喊杀声，还有兵器的碰撞声，人的惨叫声，以及兵刃入肉的声音。

　　　　老内侍浑身一颤，急忙看去，只见惨叫声已经停下，一大群手持刀枪的士兵从宫门外冲了进来，向着大殿这边过来。

　　　　而随着这群士兵最后出现的却是几个熟悉的身影。

　　　　“张公公，你这是要去哪里呀？可是要去找这两位皇子殿下啊？”其中一人穿着红色官袍，冷笑着看向老内侍，从身后抓出两个穿着华贵，神情惊恐的幼童来。

　　　　说话的是人是兵部尚书刘开山，而他手里抓的两个幼童则正是李自成的太子李易和小儿子齐王李轩。

　　　　而那刘开山身边则站着一脸冷漠的丞相宋献策和右丞相牛金星。

　第二百七十九章　活着比天大（第一更）

　　　　“各位大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老内侍的声音之中带着愤怒，身体也在不停的颤抖起来，手指着宋献策等人大声叫了起来。

　　　　“干什么？明知故问。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活！”兵部尚书刘开山高声道，面容凶狠，吓得抓在手里的两个小孩子面容惊恐，不断挣扎起来。

　　　　“张公公，你还是让开吧，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牛金星说话了。

　　　　“就是，你这个老阉货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让开！”刘开山大喝道。

　　　　宋献策面沉似水，依然不说话，但是目光却一直看着大殿的门口，他在等那个人出来。

　　　　“跟他没关系，那跟朕有关系吗？”一个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手提长剑，目光如炬，看着下面的一群人。

　　　　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前面的人开始往后退去，有些士兵手中的刀枪都拿不太稳当了。

　　　　虎死不倒威，李自成纵横天下十几年，虽然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但是余威尚在。

　　　　几个主事人脸色也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多年来养成的敬畏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掉的。

　　　　刘开山往后退了一步，甚至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

　　　　牛金星脸色变幻不停，看了一眼一旁的宋献策，张了张嘴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宋献策依然面色沉静，一言不发，只是直直的盯着李自成。

　　　　他这十几年，已经看透了台阶上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虽然如今坐在皇位上，自称皇帝，但是他，骨子里却依然是一个朴实之中带着一些狡猾的陕州北部的农夫而已。

　　　　可以说今日的局面就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一个合格的皇帝，要有城府，要有心计，要有手腕，还要有足以依靠和信任的力量，最重要的是要有超越别人的眼光和气魄。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啸聚山林的绿林首领，义气当先，做事全凭个人好恶。

　　　　这样的人是个好大哥，但是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皇帝。

　　　　宋献策看透了他，所以他根本就不怕他。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怕过他。

　　　　这么多年，他对他只是一种对于强者的利用和托庇，唯此而已。

　　　　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因为他对自己的信任。

　　　　但是在生死的大恐怖之间，这点信任也是不堪一提的。

　　　　“老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要造反吗？”李自成手提宝剑，目光直视宋献策，眼神之中带着愤怒。

　　　　“陛下，这不是造反。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宋献策平静的与他对视。

　　　　“这还不是造反吗？你们抓了老子的儿子，带兵闯入我的寝宫，你告诉我这是在做什么？老宋，朕一直把你当成我最信任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老子？你们真当老子老了提不动剑，杀不了人了吗？”李自成握着宝剑咆哮起来。

　　　　人群又是一阵慌乱，士兵们又开始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宋献策依然平静的站着，看着李自成，眼神之中带着一种悲悯。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指着城外的方向道：“陛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听听城外那百万大军号声，鼓声，战马的嘶鸣声，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死亡，无数人的死亡！”

　　　　“如果我们不来这里，这城中的二十多万士兵和十几万百姓都会死，这城墙都会被血彻底的染红，再大的雪也盖不住这满城的血腥味！而这一切，就是因为你一个人的固执！你那愚蠢的毫无意义的骄傲和固执！”

　　　　“我们不想死，我们想活着，想和自己的家人一起活下去，哪怕卑微的活着，那也是活着！当年我们跟着你，是为了活着，也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现在，我们离开你，也是因为要活着，要继续活下去！”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没有！”

　　　　宋献策的声音从平静到激烈，最后甚至开始了咆哮。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不过风在此时却忽然停了，每个人的头顶上，肩上，衣服上都落了一层。

　　　　但是没有人动一下，所有人都听着，看着，很多人因为宋献策的话而动容。

　　　　活着比天大！

　　　　他们脸上原本的畏惧犹豫的神色消失，重新换上了坚定的神态，目光重新看向李自成。

　　　　没错，活着比天大，我们要活下去，我们为什么要怕？

　　　　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尽到了臣子的责任。如今我们要为自己打算了。你没有资格迁怒我们，责怪我们。

　　　　是你自己失职了，是你自己没有做好这个皇帝，不能怪别人背叛了你。

　　　　李自成沉默了，他抓着剑柄的手在颤抖，他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的眼神之中除了愤怒，还有愕然，惊诧，痛苦……

　　　　双方都沉默了，只有越来越大的雪不断落下，落在每个人的脚下和身上，还有头发上，让人群看起来像一群雪人了。

　　　　“咣当”一生，李自成手中的剑落在了大理石的台阶上。

　　　　“你们走吧，走吧，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好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才能说出这句话来的。

　　　　就连整个人的神态好像一瞬间都衰老了许多，略微佝偻的身躯，以及头发上的白雪，让他看起来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陛下！”老内侍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下面的人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直直挺立在雪地中的宋献策。

　　　　李自成扭头看向跪在脚边的老内侍，叹了口气道：“老张，你伺候了朕这些年，也是辛苦了。自己去内库拿些值钱的东西逃命去吧，就不要陪着我一起死了。”

　　　　老内侍泪如雨下，一个头磕在地上，双肩不住的抽动着。

　　　　“老宋，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了我的儿子，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你说的对，活着才是最大的，是我这个皇帝没当好，不怪你们。”李自成目光重新看向宋献策，语气落寞而虚弱。

　　　　宋献策犹豫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目光直视李自成道缓缓：“陛下，你活着，我们今天的事情就不算圆满。你活着，大顺国就不算亡。”

　　　　李自成浑身一震，怒睁双目，看着宋献策，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要朕死？”

　第二百八十章　李自成之死（第二更）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陛下，你若活着，我们就活不了。所以，请陛下自裁！”牛金星此时也大声道。

　　　　“自裁？哈哈哈哈，宋献策，牛金星，刘开山，看看你么几个，都是朕最信任的心腹大臣，如今却要逼着朕自裁？你们可真是朕的忠臣啊，大大的忠臣啊！”

　　　　李自成仰头狂笑起来，指着宋献策几人大叫道，声音之中既有悲凉也有愤怒还有无奈和失落。

　　　　刘开山脸上现出惭愧之色，低头不语。牛金星脸色复杂，别过眼去，不与李自成对视。

　　　　“刘大人，还在等什么？若是等到他的心腹赶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给我杀！”宋献策此时忽然大吼一声，一把将旁边的李自成的小太子给揪过来，一剑捅进了心口。

　　　　太子李易一声未吭就仰面倒地，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染红了一大片洁白的雪地。

　　　　刘开山也大吼一声，将手中的剑从后向前一把捅进了李自成的小儿子齐王李轩后心中。

　　　　李轩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身前就是先走一步的哥哥李易的尸体。

　　　　“易儿，轩儿！！！”

　　　　看着两个儿子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当着自己的面杀死，李自成痛不欲生，狂吼一声，一把捡起脚下的长剑向着宋献策等人扑了过来。

　　　　李自成身躯高大，一身武艺，杀人无数，宋献策等人见他如下山猛虎一般，也都不禁骇然变色，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身前护卫的那些士兵也大吼着扑了上去，与李自成厮杀起来。

　　　　这些士兵都是他们这些人养的家丁，也就是私兵，所以忠诚度是毫无疑问的。再加上营养跟得上，训练到位，盔甲武器都也算是精良，所以都算的上是精锐士兵。

　　　　古代将领打仗，往往依靠的就是这些家丁作为战斗核心。

　　　　李自成虽然骁勇，冲入人群之中很快砍杀了两三个士兵，但是毕竟势单力薄，再加上年老体弱，气血衰退，很快就陷入了苦苦支撑之中，左支右拙，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头发也披散开来。

　　　　但是他却浑然不顾，大吼大叫着，不断的挥剑劈杀，状若疯魔。

　　　　宋献策看着这一幕，本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

　　　　陛下，我不想死，那么，只有你死了。

　　　　别怪我，怪就怪你没有这个命吧。

　　　　他心里默默的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李自成听的。

　　　　厮杀声越来越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士兵们慢慢散开，围成了一个圈，提着手中带血的兵器，默然不语的看着圈的中央。

　　　　宋献策分开人群，走进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李自成。

　　　　他浑身被血浸透，明黄色的衮龙袍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了，已经被血给染成了黑红色。

　　　　他已经死了，但是双手却依然紧紧摸着那把剑柄已经被血浸透了的宝剑，双眼圆睁，怒视着阴沉的苍穹。

　　　　宋献策默默的看了好一会，一言不发。

　　　　牛金星也站在了他身边，神色复杂。

　　　　“死了吗？死了吗？”刘开山挤进人群，激动的问道。

　　　　看到地上的李自成，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