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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世夙愿-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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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皇上在慈禧的召唤下于戏开锣之前从瀛台赶至储秀宫,这是我难得与他同离开瀛台的一次机会;不过,对于掌案如此安排的动机,我也能猜测到几分。
在路上, 想起国家如今内忧外患然而紫禁城却依旧歌舞升平的皇上恐怕毫无看戏的心情,虽一直都在遮掩住面上的不悦,却还是忍不住轻声说了句:“这是何等时光,还唱得什么戏。”
在储秀宫门口,我们跟着皇上一同跪下来,然而不知为何,我却久久未听到近侍去通报。
跪了这许久,我有些疑惑的微微抬头,试图透过朦胧的窗纱瞥见里头的情况,却听见哗啦一声,从里头泼出的茶伴着茶滓落在了离门口最近的皇上身上,我们一惊。
茶水划过他坚挺的鼻梁,从下颚滴落,另一杯茶水又浇了出来,仿佛是刻意那般;于礼慈禧不让起身他却不能挪动分毫,浑身如雨淋那般湿了一大片。我阵阵心忧,想必慈禧早知他在门口跪着,这泼茶也是刻意之举。
跪立不安的起了几分恼意,然而身为丫鬟却无权说什么,莫非在路上他的那句话就已传到慈禧耳中,锱铢必较的慈禧才如此折磨他?光想起来便已不寒而栗。
“儿臣在此请太后的安!”他终于忍不住扬声说。
慈禧这才仿佛知道那般,缓缓让近侍出来“请”他入门。
“皇帝,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刚刚提笔作完画的慈禧放下手中的毛笔,端的一副诧异的模样望着他。
“皇额娘,儿臣或许需要换身衣物,想必戏马上便要开锣。”早已学会忍辱负重的他却只字不提。
“去吧。”慈禧说着,向李莲英使眼色让储秀宫里头的两个太监去带他换衣。
“莲英啊,皇帝如今都不叫哀家亲爸爸了,是越来越生分咯。”待皇上离开后,她仿若有一丝不满的抱怨。我心里头却想着她倒真会作戏,母子之间关系已冰冷如此,方才她也是让人故意泼茶,如今却又做出另一副责怪皇上与她生分的模样。
“芸初,你去海子也侍候几日了,景况如何?”慈禧注意到了我,煞有兴趣的问。
我果然猜测不错,这次掌事安排我跟着皇上出来估摸着便是为了让我向她汇报皇上最近的消息。
“皇上每日生活都很规律。”我答道:“其它……恕奴婢暂时未见有不妥。”
“哦?是吗,不过,哀家怎么倒是听到了一个新鲜事。”她略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我心底已有不祥预感。
“听说,皇帝的一本书里头藏着一朵什么花的,那花还有别的用意呢。”她仿佛是忽然想到那般,一番话让我吊起了心尖。
果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过转念一想今日她刻意折磨皇上是否其实真正原因是因为这件事?毕竟路上的那句话也不可能传得如此之快。
“是,那花是桔梗花,有不悔之意。奴婢也是听姐姐说的,当时觉着新鲜,那日又在皇上的书里头见着便告诉了他。”我一副单纯诚挚的模样,仿佛那话原就没有深意,我仅是道听途说的花语那般。
慈禧探查了我一眼,却觉我的眸子里除了满满的天真之意未曾发觉出别的什么来;她见过太多在她面前兜不住真实情绪的太监宫女,一旦撒谎总会有漏洞,却不知我早已被她亲手磨砺得深藏不露,一见到慈禧我仿佛便能裹上好几层面具,随意撕下一副给她看。
“不悔?哀家倒也长了见识。”良久,她笑起来:“不过,看样子你不够用心。”
我略微低头,知道她是在暗指我消息汇报得不全。
“不过说实在话,哀家倒是想念你做的甜点,他们那些人可总没个新鲜花样。”她转而却又像一个和我唠着家常的寻常老太太。我心知危机解除,心终是松下来。
“奴婢实在荣幸,若您喜欢,奴婢现在便借着储秀宫的小膳房做个几道,也能给各国来听戏的公使夫人尝尝。”我特意来展示自己的诚意,已学乖的我知道成为她的敌人是断没有好下场的。
“如此,再好不过!”她喜笑颜开。
我入了后院,正准备向小膳房走去,但却见到一名宫女正在忙不迭的追着一只狗,它正跑着却忽而冲着我过来;灰中夹紫的独特毛色倒是和我当初养的琥珀相差无几。
我正愣神,它竟已跑到我的脚下,嗅着气味,激动的摆尾。
“琥珀!回来!”那名宫女无奈的走过来,我却睁大了双眼。
“它是……琥珀……”我不敢置信的抬头。
“是啊,这家伙也不知怎了,平日也不怎么动,今日却在这疯跑,兴许是刚为它洗了澡;原本老佛爷只是让抱它出来这一刹,可就跑到这来,吓坏我了。”她试图来抱琥珀,然而琥珀却冲我吠了两下不肯走。
“奇怪了,它瞧着很是喜欢你呢。”她嘀咕着。
我蹲下身摸着它毛绒绒的头,心间一时心绪复杂,牵扯出了许多往昔的回忆,经几次转送它最终还是归了慈禧。
还好,无忧无虑的它什么也不知的逃过了那场浩劫。
我正黯然神伤着,回头却在长廊上见到已换好衣裳从此经过的皇上的目光,不知他已站在这多久,眼中仿佛有丝疑虑闪过,我匆忙低下了头。
听到他的脚步逼近,调整好心绪的我向他行礼,忍不住关切:“皇上,方才那茶水……”
“不碍事。”他淡然的说,走过来抱起了琥珀,面容中透着深思,转而问那名宫女:“它如今还是归皇额娘养着?”
“是,皇上。”那名宫女慌忙行礼,我却不敢再抬头看他,担心泄露出什么来。
直到他放下琥珀,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我才无力的蹲下身去。
究竟……还要瞒着他多久?
待我做好十几样甜点和其它宫人端上去,戏已演了一大半。我瞧着,坐在慈禧一旁的皇上全然不在状态,从前那个最爱看戏的他如今却满是心不在焉。
“你怎的如此之慢?”李莲英对我的轻声责怪让我回过了神,慈禧也一副不悦的神色。只有我自己知道做这么多份手脚再快也必须得花这么多时间,但是宫里头是不容这种解释的。
“皇太后息怒,此刻上甜点,正是恰到好处,各国公使夫人恰恰看戏也累了,此时便可品尝一番稍事歇息。”我面不改色机巧的说。
品尝过后,各国公使纷纷夸赞我的手艺,慈禧便也顿时消了怒意。
夜深人静,宫殿附近的树木哗哗作响,站在门口守着的我已到时辰正准备与人交差,却见到一名小太监忽然从里头冲了出来。
“掌事的,掌事的呢?”他面露焦急,目光四处慌乱的寻找着。
第119章:情难自持
我刚想开口问他,却见到那名头发花白的掌事太监打着呵欠出来,满面被惊扰的不爽。全本小说网;HTTPS://。.COm;
“你个兔崽子,深更半夜的胡叫乱喊些什么?不想活了!”
“掌事的,皇上突然说是腰疼不止,难以入眠,现在这个时辰点又无法宣召御医。”那看起来经验尚浅的小太监满面为难。
我一听便着急了起来,想起那日姐姐似乎也询问过他最近时常犯腰疼是否好了些许,以前也没听说有这个毛病。
“着急什么,现在宣召不了便天亮了再去,你个家伙别在这大惊小怪的吵嚷。”那掌事太监不以为然的教训他几句,便扭头就走。
那小太监愣在那里,那掌事太监竟如此不负责,不知让他受了多少痛苦,我咬着唇走上前去对小太监说:“不如,我进去看看,以前……学过一些推拿之法。”
我编造了这个理由只是因为抵挡不住担心与急切,这小太监或许想着暂时也找不到人,倒也慌乱中信以为真。
“皇上这毛病有多久了?”我边走边问他。
“有不少日子了,唉,听说自从珍小主走了之后,皇上的身子可是每况愈下。”他叹道,心头的针尖一刺,我骤然顿住脚步。
“怎了?”他不解的问,我装作无事的冲他摇摇头,让他在门口替我守着。
屋子里头昏暗的煤油灯下,那个身影正一手扶着床榻,弓着身子,面容难受的蹙起了眉,有一丝苍白的脸色上汗如雨下。
“皇上。”我见状,加快了步伐心疼的走过去。
他扭头望了我一眼,有些艰难的说:“你怎么来了?”
“还未到时辰,他们请不着御医。”我说:“若不然,我先替您按摩一番,兴许能够缓解。”
我一时未注意,竟自称我,然而他似乎并未注意到。
许是太过痛苦,他竟轻轻点了头。
我试着用左手握拳为他按摩了几分钟,他却反倒眉蹙得更深,摆手让我停下来;我紧紧盯着他,心里头却也没个底。
“你这么一按,倒好了些许。”他轻声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躺下,我打过来一盆温水,将巾帕沾湿轻柔的为他拭汗,见到他如夜色般的眼眸怔怔盯着我。我的手一顿,嘴角轻抿,转而恢复常色为他盖上了被褥。
“你……当真只是芸洛的妹妹。”他望着我忽而迟疑的问,我知道自己兴许眼眸里头不慎泄露了太多的关切。在慈禧面前戴了那么多面具原以为自己都快要修炼成精,然而在他面前却依旧凡人一个。
“……是。”我垂下了眼眸,试图藏尽风起云涌的心绪,避开他的目光:“奴婢是为找姐姐才来宫里头的。”
他微微垂下了眼眸,我忍不住轻声说:“皇上,您应当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奴婢想……这也是珍主子所愿。”
见他不再说什么缓缓闭上眼,心里头平添歉疚,守候在一侧的我静静望着印在微弱灯光下他的脸庞,却挪不开眼。能够如此伴着他恐怕也已足够,我安慰自己不要太过贪心,过满则亏。
静静的守着,我趴在他的床边醒一会睡一会倒也如此过了一夜;外头此刻还未亮,我却见到床上空荡荡的,慌乱的扭头寻找他。
“昨晚……守了一夜?”他的声音蓦地传来,我见到他站在桌子旁,似乎也刚起。
“是。”我低头说,转而问:“皇上,您身子好些了吗?腰是否还疼?”
“好多了。”他平声说:“今天白日你不必当差了,朕会另让一名太监来。”
“皇上!”我抬头不解的望着他,他的意思是让我今天白日不必来了,莫非我又做错了事?
“既替别人当了夜差,白日便换人过来。”他虽说得云淡风轻,但话意却是让我去歇息。
我这才明白他意,心间顿有一丝柔软,低头谢恩。此时才觉出坚冰之下他仿佛依旧还有从前那个温柔的载半分影子。
是夜,回到涵元殿的我照例准备入殿等候差遣,然而殿里头却空荡荡的无一人;我奇怪的左右寻找着,反见他从内室出来。
不知是否是我看错,他的眼眸似乎微微泛红。而这已并非我第一次见到,莫非内室里有什么让他触景伤情的东西?
“拿笔墨来。”他吩咐说。
我点头去端来笔墨纸砚,今日竟未见平日的那两名太监,我有些奇怪的问:“皇上,今儿个竟如此清净,只有奴婢一人在里头当差?”
“你一人当不好差么?”他反问,我笑着摇头心里想着巴不得呢,独处难求。
然而今日他并未临摹名家字迹,而是思虑间挥笔落了一首诗在白色的纸轴上;笔在纸间跳跃,却浸出丝丝伤感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是苏轼悼念亡妻之词,我看之不禁酸从中来,眼底满是潮湿的雾气;他仿佛陷入了某种难以忘怀的悲思之中,手中的笔停留于纸上久久,转而掉落下来,墨迹染湿纸的边角。
我蹲下身捡起了毛笔奉上,话语间竟不自觉的颤抖:“皇上,这词……太过忧伤,反倒引起您的不快。”
“倒不如,您写一首欢快些的。”我凝视着他,嘴角的浅笑掩藏着一切,试图劝他不要再惦记那些伤心往事。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他能忘了我,兴许会快乐那么些许。
“欢快的?”他嘴角透着自嘲,方才回过神来,扭头略有些神色古怪的看着我:“你可知南歌子?”
心头一击,不知是否只是巧合,他为何会突然提起那首词。望着他眼眸的我仿佛有一丝失措,我匆忙心虚的避开来。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 画眉深浅入时无? ’”他缓缓道出这一句,却如电光火石般让我脑中轰然一响。
仿佛时光穿梭,恍惚之间我见到了那日还尚且青涩的女子坐在镜子前,一头墨云秀发还未来得及绾起,杏脸桃腮; 她的眼眸如盈盈剪秋水般灵动,是他方才亲手为她画的眉,如春山远黛。
“您也听过这首南歌子!”她惊喜的望着他,嘴角弯弯掩藏不住的甜美笑意叹道:“这首词中的女子多么可爱。”
话语间她的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
“在我看来,你却和词中的女子无异。清新可喜,一派天真无邪。”身旁的俊美如珠玉般的男子低眉浅笑,望着她的目光温柔而宠溺。
“珍儿,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为你画眉。”他轻轻揽住了她,许下一个夫君最温情的承诺。
都说帝王之爱从来都并非只给一人,然而,自始至终,无论生死,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她。
我终于抑制不住眼角滚烫的泪珠,情难自持,却努力试图再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坚实筑的堤坝已被击溃;心中的方寸全然已失,身子微微的颤抖,只能低下头颅来唯恐被他发觉不妥。
“下一句,是什么?”听到他突然间的问话,我死死咬唇,却又有些诧异他为何会问我这么一个丫鬟;想要说奴婢不知,却连话都说不出来,担心一旦开口泪水便会覆水难收,只能拼命的摇头。
“你,还不打算说么?”他接过我手中的毛笔,却话有深意;我心觉不对,头埋得更深,嘴里一丝咸腥。
“皇上……奴婢……再去拿卷轴来。”我好不容易说出这句完整的话,转身便打算逃离,只担心若再继续下去便会在他面前露陷。
“珍儿!”他忽然唤出这两个字让我腿如灌铅般牢牢在地上生根,再挪不动分毫。我满面的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否方才只是幻听。
他却已走到我面前,满目如被夜色笼罩过的水潭;由怀疑到逐渐确认,他夹杂着浓郁而又道不尽的痛心中却又藏着万般欣喜,那些复杂纠缠的感情通通揉杂其中。
“你究竟还要欺瞒朕多久?”他步步逼近,眼中的薄雾散开,化为一片潮湿,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抖。
诧异之至的我却再也不能避开他的眼眸,针落心中,晕染出一丝心痛,轻声问:“你……怎会知道。”
在内室,一盆温水中映着连我自己都有些许陌生的脸颊,一捧一捧的水逐渐润湿面容,我拿起巾帕擦拭;随着盆中渐渐混浊的水,那道秀丽的眉毫无遮掩的全然显现出来,面容上涂的那层淡黄色也消失殆尽,露出白皙的面容。虽少了当初圆润的可爱,清瘦的面容却秀丽之极,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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