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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气重-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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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张巧绸无力报复她一样,她同样,也无力报复她的仇人。


☆、第117章

  扬州城郊的破庙里。
  一盏孤灯在暗夜里闪着昏黄的光芒。
  她躺在孤灯照不到的角落里,默默地等死。
  仅余的神智似乎随时都在陷入沉寂的深渊,却又一而再地被那边飘过来的数钱声和丁丁当当的铜钱响声拉回人间,她就只得在昏沉中又抓回来一丝清醒,奇怪地想,她怎么还没有死呢?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一千文!比昨天还多十几文,足有一吊钱!”男子粗哑的声音兴奋地扬高。
  “瞧你的没出息劲,这点钱也值得你乐成这样。”另一个中年男人不屑地道,他长相原本普通寻常,只是左脸上有一道刀疤,一开口说话便会扭曲起来,立时增添了几分凶气。
  “一吊啊,就是一两白花花的银子啊!”数钱的男人强调着,陶醉地捧起一把铜钱来,黝黑发黄的面庞在孤灯下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从他指缝间漏出来的铜钱砸在地上的铜钱堆里,那悦耳的声音终于让疤脸男人也露出一丝笑容来,但随即就消失了:“行了,别数了,睡觉。”
  数钱男人的情绪还是十分高昂,喋喋不休地道:“大哥,幸亏听了你的话,没把人卖到窑子里去,就那小丫头的寒碜样,顶了天能卖两吊钱,现在敲断了她的腿,两天就能赚回来了!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我以前怎么就想不出来呢。要早想到了,老子早就发了——哎,对了,”他想到什么似地,往破庙的角落那里看了一眼,“那丫头半天没吭过声了,不会死了吧?”
  疤脸男人漠然地道:“死了就死了。”
  数钱男人焦急地坐直了身体:“大哥,可不能这么说,她要死了,明天还怎么去赚钱啊?这几天要来的钱一天比一天多,明天我们进了扬州城,那可是个大城,说不准一天就能赚两吊!”
  疤脸男人刀一般的眼光射向他:“谁说我们要去扬州城?”
  数钱男人被看得不由瑟缩了下:“为、为什么不去啊?谁不知道扬州天下豪富,是个金窝窝——”
  疤脸男人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不去,绕路。你以为扬州府的衙门捕快也和那些小县城一样,都是吃干饭的?要是被盯上了,插翅都别想跑得掉。”
  数钱男人不肯死心,道:“怕什么啊?我们就是去讨个饭,又不是做什么犯法的事,我、我还想去找个上等窑子的娘们儿快活一下呢。”
  疤脸男人嗤笑道:“少做梦了,就这两个钱,还想去上等窑子?你连进去喝杯茶都喝不起。”
  数钱男人泄了气:“那些娘们儿这么贵?”他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道,“那就只去抓两服药吧,好歹别叫那丫头这么快就死了。”
  疤脸男人道:“不去,不用浪费这个钱,死了再去重抓一个就是了。”
  他话语中的冷血让他的同伙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不、不太好吧?这丫头抓来还不到十天——”他虽然也不是个好东西,可离“视人命如草芥”的境界还差了一截咧。
  疤脸男人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他啰嗦了,径自走开了几步,往地上一躺。
  数钱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看疤脸男人躺在那里的背影,咽了口吐沫,到底还是忍了下去。
  他把面前的一堆铜钱用块破布盖了,直起身来,伸长了脖子想要去把烛火吹熄。
  脚步声就在这时传来。
  疤脸男人猛然翻身坐起。
  数钱男人没被脚步声吓着,倒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大哥,你怎么老这么紧张?肯定又是哪个倒霉鬼错过了宿头,把他撵走就是了,我这里这么多钱,可不放心别人来。”
  疤脸男人不理他,只是紧盯着破庙门口。
  弯月高悬,一个人踩着满地淡淡的银辉走了进来。
  身影渐近,那人的面貌也渐渐从模糊到可见。
  来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一身乌衣,背缚长剑,脸型方正,五官清朗,看上去是个相貌堂堂的好人面相,让人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数钱男人瞧见他肩膀后露出的一截剑柄,吞了吞口水,把到嘴边的恶语收了回去。
  这些传说中的江湖人跟他可不是一个世界的,高来高去,弹指就可取人性命,哪怕借他一个熊胆,他也不敢招惹。
  乌衣少年在几步开外停下了脚步,笑道;“夜深露重,可否借贵宝地一歇?”
  数钱男人有点结巴地道:“你、你随意。”
  “多谢。”乌衣少年十分有礼地道,抬手自背后抽出长剑。
  数钱男人瞪直了眼,他他他想干什么?!他明明很痛快地同意了啊!
  疤脸男人自地上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是谁?”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乌衣少年向他笑道,“在下初入江湖,就是说了名姓,也无人知道。”
  疤脸男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我并无仇怨,你何必找我的麻烦?”
  “找麻烦的不是我,是这些日子以来死在你手底下的那十数条冤魂。”
  疤脸男人目光闪烁了下:“听不懂你说什么,小子,你认错人了吧?”
  “章大鹏,河北人氏,师从北地铁爪门,行恶多年,于去年被长江口岳大侠废去武功。隐遁数月后再度为恶,魔爪转向普通百姓。”乌衣少年说道,“你如今形貌不易掩藏,指认你的超过十人,在下一一确认过,不曾有一字冤枉于你。”
  数钱男人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他这个新结识不久的“大哥”居然是个魔头?!
  怪不得死活不肯进扬州城,扬州这样的大城,说不定城门口就挂着他的通缉令,他根本露不了面!
  章大鹏面上的刀疤抽搐了下,道:“你想要什么?钱?武功秘籍?其实我身上有一张隐秘的藏宝图——”
  乌衣少年摇了摇头:“我只要你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章大鹏咬牙道:“其实我已经悔过,现在我都靠和乞丐一起讨饭为生了——”
  “我不相信。”乌衣少年再度摇头,“岳大侠信过你一次,后悔至今。我以为,你唯有亲自去向死在你手下的冤魂赔罪,才算真的悔过。”
  雪亮的剑光闪过。
  章大鹏倒地,尸首分离。
  乌衣少年往四周看了看,上前几步,俯身把盖在铜钱堆上的破布拿起来,向数钱男人问道:“能否借用一下?”
  数钱男人牙齿格格打颤地点头,鲜血飞溅上他的面颊,他连抬一抬手都不敢,任由那道血迹顺着他的额头慢慢流下来。
  乌衣少年把滚到旁边的头颅捡起来,用破布裹了,利落地打了个结,放到破败的神案上,听见身后牙齿打颤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回过头去,安慰地向数钱男人笑了笑,道:“见笑了,赚点零花钱。”
  数钱男人已快吓昏过去了,杀人就算了,还斩首,这场面真的太可怕了啊!
  “唔……”
  角落里传来一声□□,声音十分低微,假如不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一定会被忽略过去。
  数钱男人一下子又被吓醒了,糟了,他抓来的那个小丫头还在那里!
  乌衣少年循声走过去。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大了眼,望着越走越近的少年身影,他年纪很轻,身形不算高大,但看在她眼里却如同天神一样伟岸,让她敬仰,想要靠近。
  她用力想要抬起手来,但仅余的体力不足以支撑这个动作,她只能动了动指尖,艰难地向他道:“救……救救我……”
  “别怕。”乌衣少年蹲下身来,握住了她的手,承诺道,“没事了,我会帮你。”
  她心弦一松,闭上了眼,终于放任神智沉入无边的黑夜里。
  乌衣少年看着躺在面前的幼小身躯,这个孩子可能最多只有十岁左右,与他家中的妹妹差不多大,但她身上却没有一点属于孩童的水灵粉嫩,而是骨瘦如柴到叫人一见便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更惨的,是她两条呈诡异角度弯曲着的腿。
  他一眼便看出,这是遭人用蛮力强行打断,且断后没有得到任何治疗。
  乌衣少年起身,走到破庙门边,拆下一扇摇摇欲坠的门板,拔剑将它砍成合适大小的几块木板,拿着走回角落里,又自怀里取出一卷布条,做成两副简易的夹板,俯身将地上女童的双腿用夹板固定好。然后尽量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将她抱起来。
  他转过身来。
  数钱男人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近,从喉间发出一声惊吓的怪异叫声,连滚带爬地向门外冲去。
  乌衣少年脚尖一抬,踢出一块做夹板剩下的碎木头,那木头飞射出去,击中数钱男人的右腿膝窝处,令他摔出去足有三四步远。
  “啊——”数钱男人抱着腿在地上翻滚惨叫。
  乌衣少年在他身前站定,待他的惨叫声渐渐消下去,才道:“这孩子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对她下此毒手?”
  “大、大侠,你误会了,我是她爹——”
  “一派胡言。”乌衣少年截断他,“天底下岂有你这样狠心的爹?守着一堆铜钱,却连一副最便宜的草药也舍不得给女儿用。你最好老实说话,如若不然,我有的是法子叫你吐出真言。”
  数钱男人刚见识过他挥剑的英姿,半点不敢怀疑他的威胁,满肚子的巧言辩解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冒了,趴在地上道:“我、我说实话,这孩子是我抓来的,我见她是个乞丐,无亲无故的,就昧了良心——”


☆、第118章

  穿来的第八年,贺霜娘终于等到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算来她真是给穿越大军丢脸,自从打了个盹打到这个架空朝代,落到小后娘手里后,她就没翻出过后娘的手掌心。反抗的法子想了百八十条,条条失败。
  没法呀,她倒霉,穿来时亲娘正好死了,亲爹倒是还在,但过不多久也就和不在差不多了,家中凡事都听小后娘的摆布,小后娘点头,她亲爹就不会摇头——哦,对了,所以后娘前面要加个“小”,是因为这位胡氏其实是个姨娘,婢子出身,身份太低,当朝有律法规定,凡为官者不得以婢作妻,所以即便贺妻死了,胡姨娘也扶不得正,这辈子的职业生涯就只能止步于姨娘了。
  这样一看,贺霜娘就更丢人了,穿来八年,从八岁长到十六岁,连个姨娘都斗不过,简直无颜再穿越回去。
  现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也不是她想法争取来的,而是千百年来的一种自然规律——姑娘大了,要嫁人了。
  好似太阳打西边出来般,贺父竟记起他还有个大女儿,亲自给她张罗起婚事来了。
  原来贺父在礼部做着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清闲衙门清水职,整整十年没得升迁的机会,忽地这阵儿老天开眼,他上司的上司把夫人死了,想要续弦,贺父听闻了这个喜讯,立时寻机会越级拜见了上司,自陈家中有小女一名,年方二八,品貌端方,正值嫁期。
  上司听得“年方二八”四字,先就愿意了八分,表示将遣媒相看,若是中意,当月内便可下定,又含蓄地对贺父为领导分忧的忠心表示了肯定,认为这样的好下属应该予以重任。
  贺父喜不自胜,回家便与爱妾分享了这个好消息,不想爱妾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恭贺他即将升官,而是露出了为难之色。
  贺老爷奇道:“怎么了?莫非我没与你商量,你心里不乐了?”
  胡姨娘蹙着弯弯细眉,说道:“老爷,这却是巧得很,大姑娘的亲事,我这里也正有一桩好头绪呢。”
  便细细道来。原来京里有一家永宁侯府,以军功出身,封袭五代,他家的嫡幼子秉承家风,三个月前远赴边关上了战场,几天前传来噩报,说他在一场恶战中失去音讯,下落不明。
  侯府大夫人病急乱投医,去京城有名的大相国寺求高僧相助,得到指点,说必须在十日内寻到一某年某月某生辰的姑娘为妇,方有可能逢凶化吉。
  胡姨娘平时也好上个香拜个佛,恰好听闻了这个消息,越听越觉得那个生辰八字耳熟,回家一细想,不就是她家大姑娘么?!
  这简直是天降馅饼,换做正常情况,像贺家这样的牛毛小官,连永宁侯府的大门都很难有进的机会,想和人家结亲,纯属做梦。
  贺老爷的心立刻扑通扑通跳起来,两眼放出精光。
  侯府啊!这、这么高的门第——
  他好一会才按捺住喷涌发散的各种美妙幻想,咳了一声,道:“虽然如此,人家毕竟是侯府,恐怕未必看得上我们家。”
  胡姨娘握着手帕子,轻声细语地道:“不瞒老爷说,我怕大姑娘错过了好姻缘,已经壮着胆子去侯府拜见过了,侯夫人验过了大姑娘的出生纸,确认生辰没错,当即就与我说好了,这几日就来下聘。”
  贺老爷刷地一下站起来!
  椅子被他剧烈的动作带翻,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
  贺老爷满面红光,一把拉过胡姨娘的手连帕子握住,恳切地说道:“芊芊,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胡姨娘娇笑一声,道:“瞧老爷说的,我不为了老爷想,还能为了谁呢?”
  两个人都十分畅怀,遥想了一会和侯府结亲的美好未来,把背靠大树的种种好处都数遍了,贺老爷才终于想起个要紧的问题,不由“哎呀”了一声。
  胡姨娘解语相问。
  贺老爷撮了撮牙花子,像胡姨娘先前一样面露为难道:“可是一女许两家,这要怎么和高大人交待?他与我说了,这两日便要叫人过来相看,我却怎么好推脱?”
  胡姨娘眼珠转了一圈,道:“老爷真是老实人,三书六礼一样都没过,这算什么一女许两家?那位高大人不过是个五品,哪里好和侯府相比,老爷先敷衍着,只说大姑娘这几日病了,不好见客,回头侯府来抬了人,他纵晓得了,难道去和侯府相抗?到时老爷和永安侯爷成了亲家,高大人也不敢来寻老爷的不是,老爷再多奉承奉承他,就揭过去了。”
  一番话听得老实人贺老爷连连点头,赞许不已;“芊芊,还是你有智谋。”
  胡姨娘笑道:“看老爷说的,妾身不过是些妇人的见识,哪里比得上老爷呢?”
  两个互相吹捧肉麻一番,把此事敲定,各各心满意足。胡姨娘款款起身,走去厨房叫人摆晚饭。
  刚下台阶,便被人扯向了一边去。
  胡姨娘吓一跳,转头见到一张与她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女面容,不由伸指戳了她的额头,
  道:“雪娘你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又想做什么?”
  贺雪娘拉住她的手臂,急急地道:“娘,你真要把大姐嫁到侯府去?”
  胡姨娘白她一眼:“你又偷听我和你爹说话?这事暂时同你没什么相干,娘可告诉你,不许瞎捣乱。”
  贺雪娘急得跺脚,嚷道:“怎么不和我相干!娘你疯了,这样的好事你不想着我,凭什么给大姐?看她那副没用的死样子,也配嫁到侯府去?!”
  胡姨娘哭笑不得,拍开她的手:“我怎么想着你?不知羞的死丫头,你比你大姐小着两岁呢,十三岁就惦记着嫁人,你身子还没长好呢。”
  贺雪娘又挨上去,身子直扭动:“我不管我不管,反正大姐不能嫁那么好,爹不是还有个上司要讨续弦吗?叫大姐去那家嘛。”
  她说着,眼中全是嫉妒的火光在闪烁,胡姨娘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拍了她一下,道:“真是把你惯坏了,什么事都敢搀和。”
  贺雪娘一点也不怕她,只是歪缠不休,胡姨娘拿小女儿没法,只得道:“傻孩子,你以为嫁给侯府是什么好事?你不是也听到了,侯府的那个公子哥已经在战场上失踪了,那是多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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