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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气重-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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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珠华假如是个真的十岁小孩子,那很难觉出什么来,但她不是,所以她很清晰明白到这个是精神紧张的表示。
  ——小姨来看养伤的外甥女有什么可紧张的?张萱见她时可一点不这样,收拾起她来可溜了。按照原主给的人设,张巧绸现在应该是幸灾乐祸她破了相才对。
  珠华并不怀疑原主有可能给了错误信息,那个小孩子在认知上也许因为年幼而有所差池,但她的叙事都是真实的。她说自己长得好看,果然好看;说张萱爱训人,张萱果然见她就训;裙子被毁的事也从张萱口中得到了侧面印证。
  珠华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个荒谬的猜想:不会吧?难道这还真是真凶?可她只比原主大两岁,今年也不过十二岁啊!


☆、第11章

  “……”张推官站在一边,已经拿目光提示了几回了,外甥女都没反应,还是稳稳地坐着,他只得开了口,“珠儿,你外祖母来看你了。”
  珠华回了神,一边站起来让位叫人,一边心里再起疑惑:对她来说张巧绸也是长辈,按礼节该一并说的,怎么张推官却不提她?搁别人可能是一时口头上的疏忽,但就珠华对张推官的一点了解,他可不是这种粗心眼的人。
  虽然珠华起身迟了,但张老太太看上去一点也不计较,看上去跟“老”其实还很有一段距离的她过来,先拉起珠华的手,把她看了一遍,然后就笑道:“珠丫头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来,坐罢,你身上还没养好,就别讲那些虚礼了。”
  她虽这么说了,但张推官都站着,珠华怎么好坐?抽了手推辞了。
  张老太太也不勉强,自己坐下了,问张推官:“老大怎么不去衙门?最近不忙吗?昨天好像也见你在家里呆着,倒是难得见你有闲的时辰。”
  张推官语声淡淡地:“我倒是想去,只是去不成。珠儿的事再不处置清白,只怕不只汪府台,连刑部都要来人找我谈话了。”
  珠华惊悚地仰脸目视他——她觉得张推官不只是单纯的回话,他的话里是有攻击性的,这和他面对珠华的时候很不相符,虽然珠华对他有很多腹诽,并不喜欢他,但在客观上不得不承认,张推官来看她的时候态度一直很温和,随便她怎么炸刺,连昨天冷不防叫她吐了一身都没发怒。他对作天作地的外甥女都能忍着,继母不过问了他很正常的一句话,他这么不客气干什么?
  虽说继母继子关系差不是罕事,但张推官已经是个很成熟的中年人了,他性情里又有忍性,不管心里怎么想,做一做面子情对他来说一点不难,可他并不。
  珠华的目光在张老太太和张巧绸两个人身上轮流流转,这答案算写在她面前了吧?现在只剩下一点小问题:究竟是一个人下的手,还是共同犯罪呢?
  张老太太也觉出来了,因为她虽然面色撑着没变,但不再和张推官说话了,转而笑着问珠华:“你在屋里关了这么久,是不是闷了?我听说你早上出门了,可别心焦,还是把身子养好了才好。”
  消息够灵通的啊。珠华打量着这个脸团团看上去慈眉又善目的妇人,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先头大舅舅也说过我了,我现在不闷了,有大舅舅陪着我说话呢。”
  张老太太笑道:“哦?和你说什么呢?”
  就等你这句。珠华道:“其实没说什么,就是聊一聊凶手嘛,外祖母知道,大舅舅早就查出是谁害的我了,只是怕我伤心,一直没和我说,今天看我好起来了,才来和我提起这事,问我想怎么处置凶手。”
  张老太太再好的养气功夫也绷不住了,失声道:“查出来了?”
  “是啊。”珠华笑道,“大舅舅是推官嘛,整个城里最会查案子的人了,谁从他屋里偷了东西,难道他还能查不出来?”
  “……是,是。”张老太太勉强应着,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都如此了,张巧绸更不堪用,脸色白里透出青来,交握在腹前的手紧紧抓着帕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直抖。
  珠华的心倒是平静了一点点:这不是个天生的罪犯,有反社会人格的那种,她是知道怕的,她的胆量和心理素质其实并没超越一个十二岁小姑娘的正常阙值。看,这不过才两三句话的功夫,甚至都还没和她亲自交流,已经吓得把“我是凶手”写在脸上了。
  但,她的凶残度是远远超越同龄人的,因为一个普通小姑娘,无论和别人有多大的矛盾冲突都不会想到要给人下毒并真的去实施。
  张推官不傻,屋里都这个气氛了,他还能明白不过来?他看向珠儿,略疑问地问一声:“珠儿?”
  没下文,但珠华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冷笑着向他点一点头:是的,用不着你告诉我,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和大舅舅说呢,”珠华开了口,“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虽然这个凶手差一点害死我,但既然还‘差一点’嘛,那我就不能要她偿命了,外祖母说是不是?”
  张老太太的目光惊疑不定:“……道理是这个道理。”
  珠华像是总站在一个地方站得有点无聊了,她往张巧绸那边慢悠悠晃了两步,嘴上接着道:“而且,又是一家人,那就更不好计较了,这个人也许只是一时糊涂,我要是太咄咄逼人,反而伤了和气,对不对?”
  张老太太放松了点,她以为这些话都是张推官劝珠华的,老大这个人,还是肯顾念家里的,当日珠华半夜出事,老大几乎气死过去,但最终不还是决定一床棉被掩了,喝令下人去买棺材,当普通病逝发了丧?只没想到,这小毛丫头命这么硬,都进棺材了,居然还叫她挣回了一条命来。
  张老太太就道:“虽是一家人,也不能太委屈了你。”
  “外祖母说的,就正是我想的了。我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差点死了两回的人了,我说一句见惯生死,大舅舅和外祖母应该不会觉得我是小孩子说大话吧?”
  珠华说着笑出一口小白牙来,又抬手摸了摸脖子——里面又痒了,但张推官和张老太太不知道,两人一个也笑不出来,张推官的脸色尤其沉重:“……珠儿,你想做什么,舅舅总是尽量依你就是了,莫再动那糊涂心思。”
  珠华收手摇了摇:“舅舅别多想,我只是想说,生死关头绕了两圈,好多事呢,我是都想开了,也不怕了,能活下去我自然是想活的,可得分个活法,要是再叫我憋屈着活,该给我的公道不给我,我宁可死了算了!”
  她末尾一句猛然提了音量,尖利的童声在不大的室内炸开,张巧绸离她最近,本来因为她靠近过来神经就绷得很紧了,被这一击,嘎嘣断了,“啊”地一声短促尖叫,丢了帕子,闷头往门外冲去。
  珠华望着她的背影:“……”
  好像用力过猛了怎么破?
  **
  张推官的脸色难看到可怕。
  他其实非常心焦于解决此事,但不得不缓着来,因为为了避免家里陷入另一场混乱中,他不能对张巧绸做出太严重的惩罚,但同时也不能太委屈珠华;他努力想在这两者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在这个平衡点没找到之前,他宁可忍耐,保留意见,以免事情不可收拾。
  但他的苦心今天付诸了流水。
  张巧绸实在是不该来——或者来也行,自招罪过,忏悔道歉。
  她却不,装没事人一样地来了,以后珠华知道真相后想起这一幕,这就是纯拉仇恨。而张巧绸又沉不住气,没装住,珠华不过试探两句,她就面无人色飞快暴露了,到这里也还是可以补救,该立刻下跪痛哭告饶;结果,她居然跑了!
  这真是糟糕的出场,更糟的退场!
  哪个有悔过之意的人会这么干事!
  张老太太失态地站了起来,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挑动着嘴角憋出个笑模样来,向珠华道:“珠丫头好好说这话,怎么突然喊起来了,看把你小姨吓的。”
  珠华还未开口回击,张推官忍无可忍,他已经够周全家里的了,然而这对母女还不体谅他,到这地步了还试图抵赖!
  “请老太太去追上巧绸,带到前院正堂去,我现在召集家人,明理此事。”
  张老太太面具一样浮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了:“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这事那事,巧绸那么点年纪,她能沾带上什么。你要管事,我和你爹两把老骨头去领教你的官威就是了。”
  张推官哪里怕她的排揎,面无表情地道:“不去也行。事发第一时刻我便审了洗墨,打我取回牵机到珠儿出事这段时间里,家里唯一进过我书房的人就是巧绸。老太太既然有别的意见,那我循公回避,这便把洗墨交到理刑馆去,请汪府台亲审,届时发下票来,巧绸要去的就不是前院,而是府衙的大堂了,老太太是不是要这样才满意?”
  “……”张老太太脸色数变,最终紧紧抿住了嘴唇,一言不发地走了。看其去意,并不怎么慌张,若有所恃一般。
  张推官心情复杂地这才看向珠华,他实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外甥女了,先前提一提她都暴跳,现在凶手当着她的面大摇大摆地晃悠过来了,还明摆着想靠抵赖过去,竟不准备付出任何代价——张推官的屁股是歪的,难免更偏袒自家人,但他的脑袋没进水,珠华现在怎么生气,他都并不奇怪。
  但他还是惊住了。
  因为珠华没生气。


☆、第12章

  珠华非但没生气,心情还正经不错,因为她从先前张推官和张老太太说的一句话里得到了巨大的灵感,并且试探之后,证实了她的感觉没错。
  嗯,就是她忽然拔高嗓门吓跑张巧绸的那一句,她放出那句话来,当然不是为着吓唬张巧绸,也不是真的想再死一次,她只不过是在以死胁人而已。
  威胁的对象不是张老太太,而是张推官。
  威胁的成果,她十分满意。
  张推官的拖延症好了,雷厉风行地准备开审——以为她在开心这个?错,老实讲,这只占了很小的一个比例,张推官说了要明理此事,也只是要“理”了而已,以他的立场会给出什么样的交待,珠华并不抱持多大希望。
  她从这进展里真正得到的讯息是:她穿来的时机真是太好了,简直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呀。
  清明长街,众目睽睽,稚女剧毒,分分钟脑补出一万字,初到宝地的第一时刻就打出了名头,最大限度地坑了张推官一把。
  虽然她还没机会出门,没接触到外界信息,但只看张推官被逼得衙门都不去了——她刚被从医馆送回来性命最垂危的几天张推官都还敬业地去办差呢,就可知舆论发酵到什么程度了。
  这说起来真要谢谢张老太太,要不是她没话找话问那一句,珠华真没想到这一点,张推官是家里最常来看望她的人,她习惯了他的出现,没有注意他这两天来的时间不对。
  要是现在坐着,珠华又该晃起腿来了:真是好、极、了。
  她以为自己在这地方一无所有,一切都要从头打拼,却没想到她其实握着相当有分量的一张牌,是哒,这张牌就是她的性命安危,从此不用由她自己小心翼翼地顾惜了,只要还在张家一天,张推官就得保证她好好地活着——否则他怎么说得清哪?没死透就被出了殡的外甥女,好容易救回去没两年又出了事,哪怕她是自然死亡的,群众都不会相信,自会自由脑补出自己认为合理的真相。
  这“真相”里,张推官自然清白不了,到时候就不是去不得衙门了,恐怕压根就不用去衙门了。
  因为自身经历,亲情这回事,珠华是挺漠然的,而像张推官这么一个任由外甥女冤死还帮忙掩盖罪证的人,她就更不觉得有和他发展亲情的必要了,所以无论他先前有多放得下身段,态度有多和气,珠华一概冷眼以对,他那些后悔痛惜,在珠华心里和鳄鱼的眼泪差不了多少。
  不过从今往后,珠华决定要变更一下下了,亲情什么的还是浮云,但对于□□么,还是应该客气一点。
  有鉴于此,她对上张推官的目光,平静地问:“舅舅,我也要过去吧?”
  张推官:“……对,你不用着急,缓一会再去也行,我先去通知你二舅舅他们。”
  他这时也没空多想,说着便出去了,见到玉兰站在院里,顺口吩咐她往二房去传话,自己则匆匆亲自去找张老太爷。
  **
  巳时中,除了二房一个年纪太小的庶子和乘着暂时没书念跑出去玩没在家的张兴文,外加卧病在床的钟氏外,张家其余人等齐聚正堂,八扇门扉齐开,下人们皆被撵到了数丈外,不许靠近。
  珠华立在屋里,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看一看张家的众生相。
  正中两张太师椅上分坐着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张老太爷穿着十分体面富贵,但他比张老太太年长了整整二十岁,看去满脸皱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样,和张老太太坐一起,活脱脱的两辈人,一点也不般配。张巧绸倚靠在张老太太身边,张老太太拍着她的手,不时絮絮低声和她说些什么,大约是安慰她不要怕。
  张老太太的安慰挺有效,张巧绸这会儿的脸色正常多了,察觉到珠华在看她,撇了下嘴,低头又去听张老太太说话去了。
  下面两溜椅子燕翅摆开,分坐着大房二房,钟氏不能来,大房就是张推官领着两个女儿,张萱不必说,珠华只打量了眼张莲,这是个身材丰满的姑娘,脸也略有些圆润,不过相貌是不错的,她默默坐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膝盖处。
  对面则是二舅舅张兴志和二舅母马氏,张兴志虽和张推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五官看着也有相似之处,但英俊程度却是差了好大一截,气质更不需提,坐在那里四仰八叉,揉着两个肿眼泡,不停打哈欠。旁边的马氏和他相反,生就一副极精明的脸孔,眼神炯炯,看人时有一股掩不住的称斤论两——珠华后来知道,这位二舅母的娘家爹做的是当铺行当,乃是家学渊源。
  马氏旁边坐着张家宝贵的男丁之一,张良翰,今年十八岁,细眉细眼扁平脸,珠华不禁为这位大表哥叹息一声:他不幸有八成都像足了马氏,要是像了张家人,说不准还能往张推官那发展一下。
  再过去就是三表姐张芬,对这位欠债的大爷,珠华着力多看了两眼。只进不出可不是生存的长久之道,可穿到这连裙子长度都要被管的时代来,她想正常出门工作肯定是没戏了,那就只好收一收旧账,得点是点,聊胜于无啦。
  张芬若有所感,向她回视过来,目光在珠华额上停留片刻,口气关心地问道:“珠儿,你头上的伤还裹着?看来伤得不轻啊,该不会以后都好不了了吧?”
  “胡说什么呢!”张萱忽然站起来,瞪了张芬一眼,把珠华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我爹特意又找了一位大夫,最会治跌打损伤的,给配了好药方子,大夫说了,珠儿年纪小,皮肉长得快,只要她按时用药,养上一阵子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张芬委屈地扁了嘴:“我也是关心珠儿,就问一问么,又没别的意思,二姐姐这么凶干嘛。”
  张萱一扬眉,珠华捏了下她的手,抢先一步道:“那三表姐放心好了,我一定听大夫的话,而且以后就算我生气,也绝不会再往头面上伤了,毕竟不能糟蹋我娘给我的这张脸呀,三表姐说对不对?”
  张芬不过十三岁,城府在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里算不错了,但看在成年人眼里,那点掩饰其实是幼稚而一目了然的,珠华话音刚落,就完整接受到了她那个佯装若无其事的剜眼。
  张芬一边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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