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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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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妈妈是跟了赵王妃三十年的老人,深得赵王妃的信赖,只见她福了福身,一脸沉痛之色,再怎么挑剔的人都无法从她的表情中寻出任何错处来:“贾姨娘福分薄,没能保住孩子。”
  听见孙妈妈这样说,赵王妃也懒得再坐下去,她缓缓起身,面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口气却是淡淡的:“到底服侍了大王一场,我也不薄待她,好生养着,将来若能给大王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她的造化。”
  话虽如此,赵王妃和孙妈妈却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她们都明白,王府这位媵贾氏,再也不可能见到赵王一面了。
  想到这里,赵王妃看了一眼内室,见惨叫声一声弱过一声,想到贾氏前些日子趾高气昂的样子,竟有脊背发凉之感。
  这位会稽郡守夫人的外甥女,恰是赵王这段时间的新宠,仗着二八芳龄和如花美貌,很是张扬了一段时日。待得怀有身孕之后,更是金尊玉贵,容不得半点拂逆,连王妃都敢挑衅,结果呢?顾安一出事,朝廷上下还没个定论,赵王就迫不及待地与顾安撇清关系,竟连再多等一个月也等不得,生生让贾氏落了六个月的男胎。
  哪怕赵王妃瞧贾氏得志便猖狂的模样百般不顺眼,打定主意过些日子就让她吃点苦头,见她落到此等境地,心中也悲凉万分。
  与人做妾有什么好呢,锦衣玉食,华服美饰,皆是旁人给予的,要拿回来再简单不过。一旦出了事,最先倒霉得就是她们……罢了,身为女子,路如何走竟有大半靠着父母兄长,自己无法做主,何苦五十步笑百步?
  赵王妃是个明白人,再怎么惧怕赵王的狠辣,瞧不上他的胆小,也知他们夫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赵王若是出事,她必不会好过。故她收起心中的那一丝怜悯,问:“大王还是歇在书房?”
  赵王性好渔色,无女不欢,却不是那等被女人哄两句就失了分寸的人,更不会让任何女人踏进前院一步。赵王妃与他夫妻多年,早有默契,知他一旦不流连后院,情况便很是危急了,不由埋怨道:“魏王当真多事,若他不送什么祥瑞,岂有今日这么一出?”
  孙妈妈听了,心道您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有这样大的祥瑞,谁敢不送上来呢?
  心中想归心中想,孙妈妈可不敢对赵王妃说这种话,只是说:“都是皇子龙孙,上天怎么会厚此薄彼呢?魏王得了一个祥瑞,咱们大王的祥瑞定不会远。”
  赵王妃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的担心,赵王半点感受不到,这位排行第四的王爷脚下满地狼藉,不住喘着粗气,高声咆哮道:“蠢材,都是蠢材!”
  赵王府长史姓梁嵩跪在地上,连连谢罪。
  梁嵩是吴郡梁氏的子弟,也是江南世家中人在长安少有的高官,地位十分重要。赵王与江南世家的密会,他即便没全程参与,也知晓十之八九,虽谈不上赵王最看重的智囊,却无疑是他最信任的人。毕竟梁嵩就是凭着忠诚可靠,沉稳得当才入了赵王的眼——这位多疑的王爷不信任任何经天纬地之才的忠心,宁愿用些缺点明显,便于掌控的庸人,就好比梁嵩,哪怕不是他的错,一见赵王发火,他便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知晓发怒也无用处,赵王深吸了几口气,好容易缓过来,仿佛才看见梁嵩跪在地上一般,讶然道:“孤是气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与长峰有何干系?地上这么乱,当心伤着,还不快快起来?”
  梁嵩“感激”地谢了恩,方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见他谦卑地模样,赵王只觉气顺了些,又想到今儿上朝,圣谕下达时众人异样的目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孤从未想过对上老八,只是想将钟婕妤对食的事情说开,让老六丢些面子,别以为得了个祥瑞就翘上天了。谁料老七如此狠辣,直接置老八的独子与死地?眼下倒好,他做的坏事多,反倒来捡我的便宜,我里外不是人了!”
  说开?
  若我没记错的话,您吩咐得似乎是——放火烧钟婕妤所在的安处殿,让魏王在永宁节的时候死亲娘吧?什么钟婕妤与心腹女官对食,那是圣人追查缘由时,您打算揭示给世人的真相,压根不是您本来的打算吧?
  一个要杀兄弟的生母,一个要杀兄弟的独子,这两位王爷当真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差谁。
  梁嵩腹诽了几句,到底效忠主君,便道:“您受罚,魏王也没落得好,原先说了给钟婕妤的昭仪之位,如今却落到了蓝充仪的身上,眼下又接了这么一桩大案,莫说满朝文武,全天下都在看。稍稍出些纰漏,便是一辈子的笑柄了。”
  圣人从未明着说过要晋谁为昭仪,只是在知晓钟婕妤的事情后,叹了一声,说了一句“还当她有所改悔,如今看来,这恩赏也不必了”,便命人写蓝充仪晋为昭仪的诏书。在旁人看来,岂不是圣人虽未处罚钟婕妤,却有些相信这事,才夺了钟婕妤晋升的机会?
  想到自己的计策被鲁王利用之下,还能起到这样好的效果,赵王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喜意,转瞬又化作深深地痛恨:“老八的性子我清楚,认定了老六就是老六,倒是老七,成日摆出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光想着怎样做渔翁。我倒要看看,他到了江南,还能不能算计得起来!”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同样做了坏事,凭什么他就得被圣人打压,鲁王就能春风得意?就因为沈昭容出身江南盐商,陈修仪却是晋阳平民?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梁嵩听出赵王话里的杀意,忙道:“前几年魏王在江南遇刺,世人已对大王多有误会,鲁王若是出事,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魏王与韩王?”
  赵王听了,眉宇间怒意更深。
  世人皆知江南世家对他鼎力支持,故都说他不能做太子,只有他清楚,在钱财一道上,这些家族是比较勤快的,至于旁的却是推三阻四,从没个爽快利落的时候。不仅如此,领头的几家还异常傲慢,想杀魏王也不对自个儿说一声,天罗地网就布了下去,实在没将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哼,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半来自江南的血,也要求圣人公公正正的待遇!
  打定主意上位之后继续打压江南世家是一回事,让兄弟去自己拽着的钱袋子里分一杯羹又是另一回事,赵王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老七名声不错,手上的人却不多,成日也就是在书呆子那边有些名气。遇上这样好的机会,他会错过?”换做是自己,不趁机咬死你,也要狠狠撕一块肉下来。
  “若是能让鲁王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说得容易!”赵王一想到这件事,就克制不住火气,“圣人连半幅天子仪仗都交给了他,还赐了什么天子之剑,有这样东西在手,他是可以名正言顺调兵的!”
  前朝太祖徐然深谋远虑,一心开发江南,只可惜江南被人视作蛮地,没多少人愿意去。鼓励的手段动用完了,就只能来强制的,一代又一代。到了后来,前朝世家的势力达到巅峰,眼高于顶的贵人们自然不愿去那儿受罪。
  几百年的江南开发下来,南渡的人早已在这片土地深深扎根,若非几十年前战火覆盖了整个北方,北人纷纷南迁,与南人对上,大夏想在江南打开缺口都难,更别说一统天下。
  大夏从皇帝到权贵,对南人都是十分提防的,若非如此,太宗也不至于特意设个“江南总管”的职位,特意让当时还是王爷的圣人担当,又在南方一口气连设了好几个州总管,节制一州兵事,专门镇压南人的起义。
  魏王入江南查案,哪怕有皇子的身份做依仗,也如一脚踩入泥沼之中,进退左右皆是为难,但鲁王不一样啊!魏王只是查案,圣人没给他兵权,鲁王却拿了天子之剑,这与兵符有什么差别?
  梁嵩也知此事棘手,略做思考,便道:“既是如此,大王只能一边联系江南,稳住那些人,令他们莫要焦躁;一边在内宫动手——昭仪之位被蓝充仪得了,陈修仪的心气如何能顺?”
  听梁嵩这么一说,赵王也回过味来。蓝氏重恩情,陈修仪曾经帮她说了一句话,她后来就帮陈修仪和鲁王母子说了无数好话,自然与陈修仪亲厚无比。可在此之前,蓝氏再怎么得宠,哪怕也当了九嫔之一的充仪,地位也是在陈修仪之下的,如今却后来居上……别说陈修仪肯定会介意,哪怕她不介意,自己也能将她不高兴弄得人尽皆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蓝氏无资历、无出身更无儿女,凭美貌获了七八年盛宠,一路破例晋封,如今还白捡了个昭仪之位,偌大后宫就没人是服气的,赵王的生母沈昭容也不例外,但要真论起郁闷,谁及得上陈修仪?
  别的妃嫔与蓝氏一贯不好,趋奉或针对都有个说法,也不至于太下面子,陈修仪呢?她一直与蓝氏交好,以蓝氏的保护者和好姐妹自居,骤然从“姐姐”变成“妹妹”,什么场合都要位于蓝氏之下,这是何等尴尬?偏偏无论她怎么做,别人都一定有不好的说法——继续与蓝氏结交,便是趋奉讨好,失了身份,枉为鲁王生母;疏离冷淡,那就是嫉妒失德,质疑圣人的决定,一个不好,鲁王也要吃挂落。
  赵王自小在宫中长大,脑子也够使,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再清楚不过。故他露出一丝喜色,满意道:“卫拓此人,棘手归棘手,态度却不偏不倚,这便够了。”他不怕这种做出纯臣姿态的中立党,就怕明着一片忠心,暗中已与别的兄弟暗通款曲的臣子,那才是心腹大患。
  梁嵩见赵王神色缓和,趁热打铁,忙道:“宫人放出去,对昭容娘娘和大王都有好处啊!”
  “哦?”赵王微微挑眉,心中不解却故作高深,“你有何看法?”
  梁嵩极为了解赵王的秉性,为了让赵王明白自己为何这样说,他解释得十分详尽,还做出一副应付主君问题的惶恐模样:“三十以上,三十六以下的良家子,泰半做着宫中的女官。这些人有资历,有脸面,也有人脉,哪怕心向蓝氏,为了脸面也不能做得太过,反倒更重恩情一些,给了陈修仪许多帮助。她们这么一离开,宫中不知多少缺要补上,以卑职看,陈修仪和鲁王母子恨不得生吃了提出这一建议的卫拓呢!”
  赵王顺着梁嵩的话一想,也笑了起来。
  几位有子的高位妃嫔因身份地位之故,行事手段不一:李惠妃打理宫务多年,绵里藏针,手中又有实权,想要提携几个人再容易不过,郭贵妃和刘华妃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得罪她;宫中之人身如浮萍,处处都要使钱,哪处短了一两分,指不定一辈子的指望都没了。沈昭容手头宽裕非常,她性格虽尖刻傲慢,打赏人的时候却毫不手软,显然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也结了不少善缘。
  陈修仪既不打理后宫,又渐渐失了宠,家世清白归清白,却无多少余财,陈家还是靠陈修仪和鲁王母子补贴才富裕了起来,一心一意巴望着他们两个,谈不上什么助力。正因为如此,陈修仪想要笼络人心,只能另辟蹊径,施些小恩小惠,不仅让她捡到了蓝氏这个大便宜,许多女官也对她异常感激。只可惜,身份地位不同,人心就得变了,现如今蓝氏是宠妃,自然无数人攀附上去,至于陈修仪……她想安插几个人,怕是三四不靠,左右为难吧?
  梁嵩见赵王眉头舒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追随赵王多年,自然清楚这位主子的目光有些短浅,做事没个长远计划,谁对他威胁最大,他就针对谁——代王回京的时候,他心心念念找代王麻烦;魏王送上祥瑞,他便要给魏王颜色看看;如今觉得鲁王非但拆他的台,还在后头捡了不少便宜,就对鲁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这样朝令夕改,左一个念头,右一种想法,做事狠辣还特别迅速的人,实在不是个好君主。好比弄死贾氏胎儿的事情,梁嵩知都不知道,赵王就已经做了,平白给别人递了个说他不好的缘由。
  若非利益一致,几家人的荣华富贵都系在他的身上,梁嵩真想甩甩袖子,直接走人。
  罢了罢了,主君再怎么样,终归是主君。故梁嵩将腰弯得更低,谦卑道:“卑职听闻,谯郡公夫人正为嫡长子之妇的人选发愁,大王何不从此下手?”
  沈淮不知赵王又打上了自己的主意,他带了厚厚的礼品,拜访萧誉。
  萧誉为人处世很有几分傲骨,代王远在彭泽,生死不知,前途未卜的时候,他与沈淮交好。待到了代王回京,沈淮加官进爵,炙手可热之时,他却渐渐地与这位好友疏远了。若非赵肃婚事受挫,沈淮左思右想,找上了萧誉,两人一度很好的关系说不定就这么被时间给冲淡到无话可说了。
  此番上门,依旧是为了赵肃的婚事,沈淮提出的要求却让萧誉有些难以接受:“三个月?伯清,你在说笑么?”
  莫说高门大户,就是寻常的殷实人家嫁女儿,筹备个一年半载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别说萧誉为赵肃寻的那位妻子还不是京兆本地人,陇西郡与长安怎么说也有好一段距离,路上走三五月都寻常,为何要赶在三个月后就完婚?如此一来,岂不是信使刚到,那边接到消息就得送女发嫁,还怕时间不够?
  沈淮也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对着好友,他也不说什么反正寡妇的嫁妆都是备好了的,清点一番添点东西就能上路的场面话,而是推心置腹地说:“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不瞒你,这是县主的意思,大王首肯了,裴熙也没有异议。”
  倘若他只说这是秦琬的意思,萧誉不可避免地会想歪,带上代王和裴熙,意思又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萧誉略加思考,惊诧之色便毫不掩饰:“你是说,江南会叛……”
  沈淮连连给他使眼色,见他回过神来,心有余悸:“这等事情,心中知道就罢了,何必说出来?”
  话虽这样说,对至交好友的敏锐,沈淮却有些心惊。
  秦琬告诉他这一理由的时候,他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回到家后细细揣摩,又与叔爷畅谈一番,才明白秦琬为何这样急——鲁王持天子之剑下江南,不出意外,必会调兵遣将,一为防身,二为查案。
  江南世家盘踞多年,私下开金银铜铁矿并着盐井盐田也不是一两天,平日还能将罪证遮掩一二,这样大的阵仗却是对付不了的。鲁王来势汹汹,这些人岂会坐以待毙?
  西域虽蠢蠢欲动,目前却是以政治手段为主,出兵为辅;西南还算安定,短时间内不会发生战事;高句丽得留到国家安定,太子策立或新皇登基了再打,却也拖不了几年。想在高句丽之战中有分量,最好在那之前就得些战功,江南若是叛乱,确实是最好捞功勋,实打实让人记住的地方。
  说不定,还能练些水战,以图将来。
  秦琬有心扶持赵肃,自是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到了,故鲁王被派遣到江南的圣命一下,她就找到了沈淮,希望沈淮帮忙找颜家分说一二,让赵肃能在三个月后完婚。因为在她看来,不出半年,江南那边就得出状况,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沈淮知晓秦琬想送赵肃去北边的心思,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才勉强琢磨出秦琬的用意。萧誉在北衙不声不响,籍籍无名,竟能一语道破其中关键?难不成真如世人所言,“虎父无犬子”的实例,恰好被自己给碰上了?
  心中存了这个想法,沈淮看萧誉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好在他城府颇深,不露异样,见萧誉尴尬,便不着痕迹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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