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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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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背主之人
句句属实?
听见这句话,秦恪怒极之下,反倒笑了起来。
他生于王府,长于深宫,多年来处于这世间最鼎盛的富贵之地,自然明白——在这种地方,没有所谓的公理和正义可以讲。
皇宫中所有人无不仰圣人的鼻息,为谋求圣人的宠爱,竭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圣人看。前朝的臣子或许还敢与圣人争执,但在后宫,圣人的话永远是对的,大家必须照着做,圣人所喜爱的人必定是好的,绝大部分的人都会跟着学。他们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需要有,想要活得更好,就得将自己打磨成规规矩矩,被圣人所喜爱的模样。
同理,这条原则也适用于王府。
只可惜,圣人是个讲规矩的人;十年前的代王,或许也是个比较重视规矩的人。但在经历了十年的流放,于生死边缘走了好几遭,遍尝世情冷暖之后,他温和依旧,却在很多事上固执得紧。尤其是涉及到秦琬的事情,对代王来说,简直是龙之逆鳞,触之则血流成河。故他冷冷一笑,不复昔日温和,竟带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冷酷意味:“看样子,不动大刑,你们是不会说了。来人啊,将她们脱出去,狠狠地给我打!打到她们愿意说真话为止!”
这些人想用“规矩”来钳制秦琬,让她不被代王喜爱,实在大错特错。
秦恪打心眼里就不认为女儿犯了错,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秦琬真将秦敦推下水,代王若有心追究,岂会不问秦敦身边跟着的使女婆子,不问庶子秦放,独独问秦琬的使女?因为他觉得,唯有秦琬的使女,才是和秦琬一体的,就算真有此事,也会为主人掩盖。谁料珍珠、宝珠和钱姑姑三人一副“为了公理正义”的样子,让秦恪弄懂了“身边无可心之人,皆不敢掌周红英的嘴”是什么意思,心中便腾起一团火。
宫里惯会察言观色,岂会看不出他的用意?明明知晓他打算保全秦琬,依然这样做,可见她们的用心何等险恶!
规矩?在代王府,他就是天,他就是规矩,他想宠着女儿,让她自由自在地活着,这些人还敢用规矩来压她?宫中赐来的人再怎么体面,终究只是奴婢,谁敢让她们瞧不起自己的嫡女,欺凌到她头上去?这等背主的奴才,就该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他是圣人的儿子,受了十年的苦楚才回京,又不奢求那至高无上的椅子。圣人会容忍他,诸皇子有求于他,莫说他杀了这几个奴婢,就算他杀了她们全家,那又如何?事出有因,名正言顺,谁敢说一个“不”字?若是处理得好,就连“残暴”二字,都不会与他有关,反倒称他果断。
见秦恪动了真火,沈曼终于开口,平静道:“恪郎,她们孤身一人,心存死志,哪怕将她们打死也无甚用处。因着他们的贱命,污了你的名声,实在太过不值。”说罢,她疲倦地揉着太阳穴,不住摇头,“都怪我,这般无用,连个家都管不好……”
“你才回来一天,这些人……”秦恪冷冷地看着钱姑姑,哼了一声,才道,“此事与你何干?”
不过,沈曼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秦恪。
女官们自小入宫,哪怕骨肉至亲,几十年不见也疏远了,未必珍惜得起来。倒是周红英身边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女一窝一窝地生。他们不怕死,无所谓,若是他们的孩子也得跟着死呢?
宫里来的人众口一词,说秦琬不好,反倒让代王认定了女儿的无辜和可怜。一想到秦敦被生母拿来争宠,至今高烧不退,他就见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几乎从齿缝中迸出来:“来人!见周孺人和老二的奴才全部压上来,一个个给我打!若是问不出结果,就见他们全部扭到官府,告个盗窃之罪!”
此言一出,这些奴才吓得脚都软了。
她们有“体面”,关系盘根错节,就连主母都得分化拉拢,才能将之缓缓收复。饶是如此,还怕使女婆子们嚼舌根,坏了自己的名声,处置起来都得想个妥帖的法子,又出气又让人寻不出错。但秦恪是谁?正正经经的皇长子,代王府的主人,他命人送到官府去的奴才,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么?偷窃之罪,可大可小,万一代王说他们偷了御赐的东西,一家子人头落地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后的事情,他们怎能不怕?
出人意料的,周红英最信赖的周姑姑哀嚎一声,往沈曼的方向爬去。七月怕她会伤害到沈曼,立刻挡在面前,周姑姑竟抱住七月的大腿,嚎哭道:“奴婢知错,奴婢认错,奴婢老实交代!是周孺人说,实哥儿病了,大王都不来,可见王妃娘娘这十年来灌了多少坏话到大王耳朵里。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命薄,养不住儿子,就存心不让有儿子的人好过。既是如此,她便让王妃娘娘也不好过,彻底绝了王妃的指望!”
周红英未曾想到周姑姑会背叛自己,闻言便露出惊惧之色,尖叫着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却被沈曼的使女们拦住,只能一边挣扎,一边高喊:“胡说,你胡说!”
事到如今,周姑姑也放开了,只见她死死搂住七月的大腿,不住磕头,边磕边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周孺人让奴婢挑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见之拨去伺候四郎君,许了她们锦绣前程。大王开恩,大王开恩,奴婢什么都说了,求大王不要将奴婢的家人送到官府!”
“锦绣前程?”秦恪咯咯咬牙,神色无比森冷,“什么锦绣前程?”
周姑姑见他的神态,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她们的女儿,可以……可以给二郎君做妾!”
秦恪闻言,狠狠将案几踢翻!
他双手紧紧握拳,青筋一根根爆出来,看上去煞是恐怖。秦琬怕父亲气坏了身子,忙道:“阿耶息怒,今儿是大姐回来的日子,咱们去见大姐好不好?不听这些污糟事了!”
对,大娘。
周红英说了那样糟糕的人家与大娘,害得大娘身为宗室女,嫁到白身家,还被后宅妇人钳制,昨儿连门都出不了。她今日若是回来,自己不给她做几分脸,她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
秦恪对事情有种本能的逃避心,如今秦琬给了他台阶下,他便点了点头,嫌恶地看着一地的使女丫鬟,吩咐周五:“将她们全关起来,细细地审,若是老四有什么事,她们也别想活!”说罢,他问不知何时走到自个儿身边的程方,“大娘呢?”
程方低着头,不说话。
“大娘没回来?”
“禀大王,大娘子回是回来了,只不过……”程方犹豫了一瞬,才吞吞吐吐地说,“听见大王这里有事,大娘子就直接去王姨娘的院落了。”
不拜见生父,不拜见嫡母,回来之后第一件事,竟是去找做妾的母亲?
秦恪本就为周红英的事情怒不可遏,听见秦绢的做派,本来急着补偿大女儿的心也淡了。他自嘲一笑,竟不复之前的冲动,破天荒冷静思考起来。
秦绢嫁得不好,代王对她自是怜惜非常,如今一想,婚姻之事,本就一个巴掌拍不响,周红英再怎么有本事,岂能做得了王氏的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上了当,受了骗,谁也别怪谁。总归心中是没他这个父亲,没沈曼这个嫡母的,温良孝顺喊得妙,却都是嘴上说说,日子久了,人心也就见到了。
想到这里,他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见妻子满是怜爱,担忧地望着女儿,心中叹了一声,温言道:“曼娘,你无需为这些魍魉小人劳神,我让太医给你再开一副安神的药方,服了药,你就去歇息吧,明儿起来,便没这么多烦恼了。”说罢,他对秦琬扬了扬手,微笑着唤道:“裹儿,走,咱们去书房!”
沈曼闻言,不由微笑:“昨儿才开了药方,今天又要换,哪有那么娇贵?”
秦恪温柔地望着她,关切道:“让太医再诊诊吧!说不定今天,你又好一点了呢?”
周红英死死地盯着沈曼,做梦也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己也会有今天。但她更憎恶的是看似温顺,关键时刻却狠狠捅了她一刀的周姑姑!
周姑姑坦然无惧地迎着她恶毒的眼神,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想当初,她为与青梅竹马的阿哥重聚,硬是仗着同姓,与周红英拉关系,好容易才离开宫廷。为着这桩,这些年来,她卑躬屈膝,受了周红英给的多少苦,结果呢?秦敬不知在外做了什么事,将穆家嫡系一名子弟生生打死!
对方不惧王府威名,誓要秦敬偿命,魏王殿下心慈,保住了秦敬,将案子判成周家与穆家下人争产而引发的斗殴,杖责了秦敬的伴当即周姑姑的儿子五十,人还没回家就断了气。周姑姑的夫婿中年失了唯一的儿子,气急攻心,瘫痪在床。他们一家被害得这么惨,秦敬和周红英这对蛇蝎母子,非但没有补偿之心,反倒怕周姑姑背叛,图谋斩草除根。若非,若非周姑姑的女儿见势不妙,牺牲大好良缘,爬了秦敬的床……只可惜,这样聪**黠,又与主子颇有情分,生母还是婆婆身边最得力妈妈的通房,简九娘无法容下。
作者有话要说:找秦琬做宅斗对手的一二三号,光荣炮灰,谁让她们找错了敌人呢,O(∩_∩)O~
第六十八章 良师益友
秦琬跟着父亲,穿过廊桥,往正院走去,仆从们很有眼色地跟在十尺外,谁都不敢再上前一步。
长久的静默之后,秦恪叹了一声,眉宇间多了几份郁色:“十年前看他们,个个都是好孩子,此番回来,怎么一个两个都变得我不认识了呢?”
与其说他在问秦琬,倒不如说他在自言自语,抒发心中的郁气。秦琬见状,越发不喜庶出的兄姊们,便上前两步,拽着父亲的臂弯,柔声道:“因为阿耶和阿娘不在啊!若阿耶在,他们在阿耶的教导下,必定明礼知礼;若阿娘在,府内也不会纷乱至此。不过,这也难怪,礼法上的嫡母,自然不如亲生母亲。”
这些话,说说秦敦和秦绮两个年纪小的,代王被流放时他们未必懂事的孩子还行,用到秦放和秦绢身上,那可就只有“牵强附会”四字才能形容了。
秦恪不认为女儿会对这些人有好感,哪怕有,也被今天一场事情给弄没了。就好比刚才,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秦放竟不敢张口为她说半句话。如此想来,女儿是怕他伤心,才说违心之语,用来安慰他啊。
秦琬越是这样,秦恪就越觉得女儿乖巧,自己的妾室和庶子庶女面目可憎,故他叹道:“唉,你也无需为他们辩解……”
“裹儿才不想理会他们,怎么会为他们辩解?”秦琬望着父亲,说得极为认真,“规矩礼法,本就是为那些不够聪明的人准备得,就如一杆尺,时时刻刻衡量着他们的行为,让他们不至于犯错。可惜凡事都有例外,若是有权有势,规矩未必能派得上用场。这种时候,自然得有一个比他们更有权势威信的人,才能束缚住他们的狂悖行为呢!”
见女儿一本正经地说着老成的话,秦恪原本灰暗的心情也亮了起来,他弯下腰,温柔地望着女儿,笑道:“规矩是为不够聪明的人准备的?”
秦琬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没错!像裹儿这么聪明的人,就可以不守规矩,因为裹儿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呀!”
秦恪闻言,亲昵地刮了刮女儿的鼻子,不住摇头:“我啊,真不该让你和旭之天天混在一起。”
“旭之很厉害的!”秦琬对父亲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不过,咱们这几天顶多只能等到裴府的谢礼,旭之绝对没办法上门。”
见女儿说得万分笃定,秦恪奇道:“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安然回府之后,少不得受一顿家法啊!”
家法?
想到裴熙无错被罚,秦恪的心也揪了起来。
唉,旭之半点错误也无,却被卷入此事,一路被当成囚犯押回来,名誉背上污点不说,他家人竟不懂他的无奈,还要对他行家法!与旭之的父亲相比,自己未免也太过和善了些,才纵得这些人无法无天,连戕害、背弃主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咱们……”秦恪犹豫片刻,有些不确定地问女儿,“是否要派人去裴府,见旭之请过来?就说,就说我给他个官做,让他赴任?”
秦琬还未说什么,便有仆从来禀,裴熙到了。
听见这个消息,秦恪下意识地看向女儿,见秦琬发怔,失笑道:“这一次,你可猜错啦!”
秦琬自诩很了解裴熙,对裴家之事也有所涉猎,怎么也不相信裴熙昨天刚从大牢里出来,今天就能活蹦乱跳地上门。虽说那些狱卒不至于拷打他,这些日子他也过得不差,但……他擅作主张来彭泽做县长,又被卷入这种事里,裴家人会不责怪他?
她与裴熙极为亲近,素日交往都无甚避讳,自然也没有太多的虚伪客套。故一进门,见裴熙优哉游哉地坐着喝茶,秦琬便道:“奇了怪,你竟没受家法?”
“裹儿——”怎么说话的呢?
比起秦恪的责备,裴熙倒是半点不放在心上,他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以为然地说:“自然受了,否则我为何不向大王行礼?”
秦恪听了,更加吃惊:“那你这是……”
“逃难来了。”
“……”
面对父女俩的讶异,裴熙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家父狠狠打了我十板,家母看不过去,哭着拦下。见我不肯认错,家父越发生气,罚我去跪祠堂。夜间颇凉,我略有些高热,命人通传,家父却说我想逃避责罚,不许任何人给我送饭,谁都别搭理我。我见势不妙,便打晕看守的人,翻墙出来了。”
“你还病着?这,这未免也太胡闹了!”秦恪不满地看着裴熙,吩咐程方,“立刻将太医令请来,为裴郎君看诊!”
太医令正领着几个太医,为秦敦看诊,这时候叫他过来……程方心有踟蹰,免不得多问了一句:“四郎君那里……”
裴熙闻言,与秦琬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样子,你这两天过得很精彩啊!
彼此彼此,你这两天也不赖啊!
听见“四郎君”三字,秦恪皱了皱眉头,沉默一瞬,方道:“太医令的医术精湛归精湛,小儿这一道上也未必有旁的几位太医精通,让他过来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裴熙岂能不推拒,只见他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说:“旭之身强体健,些许小病小痛,算不得什么大碍,还是四郎君的身体要紧。”
裴熙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在此等小事上,却也……秦恪看了看程方,见自己任命的王府总管一脸惶恐,想到他出身沈家,万一秦敦真出了什么事,周红英倒打一耙,说他假传自己命令,用以诬陷曼娘,大家都会很难堪。
经过这么多事之后,秦恪已不吝于用最坏的想象去揣测这个自己曾经多有怜惜的女子,故他沉吟片刻,望着裴熙,见他骄傲依旧,神采飞扬,心中叹了一声,轻声道:“罢了罢了,我亲自走一趟,你们先在这儿聊聊。”裹儿素来与旭之玩得好,她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裴熙帮忙介绍,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再说了,有裴熙陪着,秦琬的心情总能好一些吧?
代王一走,秦琬立刻拉了张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瞧着裴熙:“翻墙?”
裴熙凤眼一挑,反唇相讥:“四郎君?”
“被生母派人推下水中,高烧不退。”秦琬用一种揶揄的,居高临下的,漫不经心,甚至带了点失望的口气说,“我还当这位大名鼎鼎的周孺人何等厉害,原来,也就是个依附男人而生的家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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