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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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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郎,还是纳妾吧……”她的声音有些瑟瑟,像是飘在寒风里,被风扯成碎片,支零破碎地。
  “你总不能一直没人伺候……”她忽然捂住脸,声音里带上了哭音。
  “清郎,你该恨我的,我对不起你,我连妻子该做的事都做不到……”
  “可……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懂,母亲又去世了,没人告诉我,不然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甚至语无伦次,声音里却带着最沉痛、最发自心底的绝望,仿佛明知前路是悬崖,却还不得一直不往前走。
  她又抬起头,看着方朝清完美的脸颊,脸上满是泪珠,“清郎,我多想与你做真正的夫妻 ……”
  “哪怕……只一次……”她梦呓一般,若不是这夜足够寂静,若不是两人仅仅只隔半臂的距离,方朝清几乎无法听清她说了什么。
  听清她的话,他愣怔了一瞬。
  黑暗中,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
  “珍娘。”他唤她的名字,“你不必自责。哪怕事先知道,我也还是会娶你的。”
  崔珍娘顿时泣不成声。
  方朝清摇摇头,躺正了身子,望着黑魆魆的房顶,侧脸平静如沉睡的山峦。
  “况且,那种事情,没那么重要的。”
  世人重欲,他亦不能免俗。
  他曾青春萌动,也曾心猿意马,曾经深夜难寐,也曾梦里缠绵。
  然而,他虽有欲望,却更知道这世上还有无数比欲望更重要的东西。
  肉体的片刻欢愉,有也好,无也好,都只是一瞬间罢了,欢愉散后,又能剩下什么呢。
  “无论如何,你是我方朝清的妻子。”他握紧她枯瘦如柴的手,“我答应过岳母,要爱护你一生。”
  “睡吧。”
  他带着微笑,阖上眼眸。
  崔珍娘痴痴望着他的侧颜,脸上无声地流着泪。
  半夜时分,方朝清忽然被惊醒。
  “闭嘴、你们闭嘴!”
  “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啊……”
  “去死,你们都去死!”
  “爹爹、爹爹!”
  ……
  一声尖利过一声的哭嚎,恍如指甲刮在金属上,又像被装在麻袋扔在墙角的猫,不停地用爪子抓挠着,挣扎着,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凄清渗人。
  方朝清睁开眼,转身就看到身旁的崔珍娘像是犯了痫病一般,全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甚至发出骨骼的“卡卡”响声,她身体蜷缩着,双手却握紧了,向着虚无的空气挥舞着,可空气里哪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她打不到东西,无法发泄,便往自己身上打,劈头盖脸地,丝毫不留力。
  “啊啊啊啊!你们去死,去死!我才不是妖怪!”
  “珍娘!珍娘!”
  方朝清连忙抱住她,可她显然没有意识,一遇到阻挡,便剧烈挣扎着,原本打向自己的拳头像是终于找到目标,纷纷砸在方朝清身上。狂乱中的人力气格外的大,方朝清痛嘶一声,却更抱紧了她。
  “珍娘,醒过来,快醒过来!”
  “珍娘醒醒,没有人欺负你,我在,我在保护你!”
  忽略胸口被拳头猛砸的痛,他牢牢箍紧怀里发狂的女人,将她的双臂束缚住,一声急过一声地唤她的名字。
  崔珍娘慢慢平息下来,牙齿却还在打颤。
  “我、我不是……我不是妖怪……”
  “爹爹、爹爹……”她忽然尽力伸出手,抱住方朝清,疯狂的脸上泪流如奔。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我还不够惨么?”
  “爹爹……”
  “清郎……”
  她流着泪,不断交替着喊着这两人,直到声音嘶哑不堪,方朝清拍着她满是骨头的背,像哄婴儿一样哄着,她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身体像虾子一样蜷缩着,渐渐沉睡过去。
  方朝清抱着她,脸上也无声地流出了泪。
  一夜无眠。
  ——
  方宅门口,除了方朝元一行人外再无旁人。
  处理好方朝元脸上的伤口,缺七有些迟疑的问:“公子,我们……去哪里?”这方宅,显见是进不去的了。
  方朝元木木地坐在太师椅上。
  大笑过后,他便冷着脸,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连眼珠都一动不动的,哪怕缺七又按住他红肿破皮的脸颊和嘴角上药,也无法让他开口痛呼。
  听到缺七的问话,他猫儿一样的眼珠才转了下,看着那大门紧闭的方宅,半晌,终于嘴角扯出一抹笑,却又牵动了红肿破皮的地方。
  “人家不收留,咱们自然是灰溜溜地滚回去了。”
  夜深了,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橘黄色的灯盏温暖而不刺目,门闾里传出一家家的说笑声,融洽而自在。便是过路的行人,嘴角似乎也总带着微笑的褶皱。
  这样的夜晚里,一行人行色匆匆,打头的是一顶镶金嵌玉的轿子,轿子两旁是两个骑马的少年少女,最后是一长串挑着沉重行礼的挑夫。
  从头到尾,没有人说话,像是一阵静默冷峭的风,从这温暖的千家万户荧荧灯火中穿过。
  一直到日暮时才刚离开的官署。
  官署里也亮起了灯笼,上好的灯笼纸新糊的灯笼,在檐下挂了长长一排,明荧荧的,照地比寻常百姓人家更加温暖明亮。
  方朝元下了轿,少八上前拍门。
  守门的小吏正在跟人赌钱,听到拍门声,立即窝了火,带着火气儿将大门打开一条缝,正要开骂,便看到门外的少八,以及他身后的方朝元,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方、方公子?”
  “您不是今儿才……”
  少八横眉怒瞪。
  小吏惊诧的话顿时噎住,掩去惊讶的神色,换上谄媚的表情。
  “哎、哎呀,方公子您终于回来啦,小的太激动、太激动了,今儿下午您走了小的们就舍不得,恨不得您再多住些日子!咱们这官署几时来过您这样的神仙人物,小的们真是恨不得一辈子伺候您!”
  他说着夸张的话语,带着浮夸的笑容,皮肤泛着油光,橘黄的灯光下,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不叫人觉得温暖,只显得市侩而庸俗。
  方朝元忽然嫌恶地扭过头,夺过少八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马鞭狠狠一抽,胯下马儿顿时哦嘶声狂奔。
  “公子!”缺七少八惊呼,“公子您去哪儿?”
  马蹄达达,风中传来方朝元的声音,“去甄家,别跟来!”
  ——
  夜色深重,甄家大门处的灯已经亮了又熄,守门人睡得鼾声大作,猛然听到房门被拍地啪啪作响,咕哝抱怨着点灯开门,看到那一半清秀雪白一半肿如猪头的脸,立时瞪大了眼睛。
  方朝元不管他,径直往里走。
  守门人叫了好几声,也没能叫住他脚步。
  甄珠的睡房在第二进,不用多久就能走到,这个时候她显然不可能在别的地方,方朝元便认准了方向,一直走。
  很快,视线里出现一栋掩映在花木里的房屋,檐下只挂了一只灯笼,窗户里却透出融融的灯光,昏黄的颜色不够明亮,却似乎比官署那一排排的明灯更加温暖。
  他瘪了瘪嘴,几乎是跑着去拍了门。
  没一会儿,房门打开,穿着雪白寝衣的甄珠披散着长发,看到站在门外的人,目露微讶。
  方朝元——阿圆又瘪了嘴,圆滚滚的泪珠忽然从眼眶滚落。
  “我被欺负了!”他瘪着嘴,极其委屈地叫道。
  ——
  屋里点了灯,将不算大却精致的房间照地一室橘黄,甄珠引着阿圆坐在床上,又去倒了温热的茶水,递给他。
  “先喝口水。”她说道。
  阿圆抽泣着,哭得鼻头都红了,圆滚滚的猫眼更是第一次蓄满了泪珠,模样看着楚楚可怜极了——当然,要忽略那肿如猪头的半张脸。
  他喝了口水,然后拉住还站着的甄珠,一把将她拉到床上,像抱枕头一样抱着她的身子,委屈地控诉:
  “我被人欺负了,你都不着急,不问问我么?”
  甄珠看着他凄惨的半张脸,轻轻摸了下红肿的地方,立刻引起他一阵痛嘶。
  不由叹气,问道:“怎么回事?”
  阿圆痛地咧嘴,一听她问,眼泪又滚落下来:“我被人打了呀!你看,打地多狠!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被打过!他却打我……还打地那么狠!”
  甄珠问:“别人为什么打你?”
  阿圆噎了一下,半晌才道:“……因为我骂他老婆丑,生不出孩子。”
  甄珠秀目微瞪。
  “他跟你有仇?”
  阿圆愣了下,摇了摇头。
  “那他老婆跟你有仇?”
  阿圆瘪瘪嘴,再次摇了摇头。
  甄珠叹口气:“那……你活该。”
  阿圆瞬间瞪大了眼,眼里水珠再次聚集,旋即又低下头,什么也不说,只往甄珠怀里钻,毛绒绒的脑袋在她胸前蹭着,不一会儿眼泪就将她寝衣溻透,显出里面形状美好的轮廓。
  他还抽噎着,却像藤蔓一样双手双脚抱缠着她,叫甄珠丝毫不能动弹。
  他不说话,甄珠便也不说话,任由他这样纠缠着。
  半晌过去,摇曳的烛火忽然爆了一个灯花,室内猛然一亮,旋即又再度昏黄。
  甄珠胸前才传出闷闷的声音。
  “对,我活该……”
  “都是我活该……”
  “他打我,不认我,都是我自找的。”
  随着那声音传出,甄珠胸前又是一片濡湿,那紧贴着她胸口的脑袋颤抖起来,四肢却更加紧地缠绕住她,几乎像猎食的蟒蛇一样,紧紧地从缠绕着,似乎想将她融入他身体里,又或者将自己融入她身体里。
  “可我还是难受。”他抬起脸看她,肿了半边的脸沾满泪水,看上去可笑又可怜。
  “你……抱抱我。”
  他稍微将双手放松了一些,让她的手臂得以动弹。
  甄珠叹口气,抱住他。
  “难受就睡一觉吧,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他瘪着嘴,带着满脸泪水,像个小孩子一样乖乖地点头:“嗯。”
  两人到床上躺好,没有分被窝,甄珠吹熄了灯,阿圆便缠了上来,在黑暗里亲着她的脸,摸索着她的身体。
  感受到少年的欲望,甄珠握住他作乱的手,“别闹,不是受伤了?”
  他一顿,旋即委屈地道:“脸受伤,那里又没有受伤!”
  甄珠摇头笑笑,不再阻挠,任他施为。
  黑暗里,他像一头急切的小兽,啃咬着她,抚摸着她,冲撞着她,不知餍足地一次又一次,将她送入云端海底,眼前星光闪烁,耳中只听得到他的急促的喘息。
  直到月上中天,街道上传来打更声,他才终于精疲力倦地停下,一身汗湿体液地紧紧抱着同样一身汗湿的她,抱得那样紧,叫她想稍微清理下都不能。
  她叹气,反手也抱住了少年。
  一夜沉眠。


第40章 拒绝
  阿圆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他揉揉眼睛,看着床铺摆设,半晌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处,一扭头,便看到甄珠。
  她伏在窗前的桌案上,低着头写写画画,不时抬头望,不时低头画,深深浅浅的光影落在她身上,随着她举手投足而氤氲动荡。
  没有人服侍,阿圆自己胡乱套上衣服,起了身,跑到她身后,抱住她。
  “你在做什么?”他把下巴放在她肩头,声音还有些困倦。
  甄珠头也不抬:“画画啊。”
  阿圆低头。
  桌上平整地铺着一张画纸,上面画的东西很简单,就是眼前的窗棂而已。
  只不过,经过画面取舍与色彩和光线的渲染,本来普普通通的窗棂,似乎顿时鲜活生动起来。
  画面上日光和煦,明朗的光线透过形状繁复的窗棂照进来,清晰地照出窗棂的形状,有葫芦仙桃,有石榴百子,有松鹤延年,有菱花折扇……窗外的景色被这些窗格分割着,仿佛被一幅幅形状各异的画框框住,阳光与窗景,仿佛最好的搭配。
  可再好,也只是个破窗子而已啊。
  “这有什么好画的?”阿圆嘟哝着,下巴紧贴着她脖颈,磨蹭着,感受着那温热的颈肉与脸颊相贴,不由惬意地眯起了眼,双手顿时不规矩起来,从她宽松的领口探了进去。
  “别画了,来陪我。”他软软地道,晨起时的声音又软又糯,像只撒娇的小猫,还有那作乱的爪子,大清早地就撩拨,叫人心浮气躁,哪里还忍心拒绝。
  然而甄珠就是忍心拒绝。
  “别闹,等我画好再陪你玩儿。”
  阿圆委屈:“今天不画不行么?那破窗子有什么好画的,而且它就在那里,又不会跑。”
  甄珠摇头:“一天不画就会手生的。”
  说罢,她拿出他作乱的爪子,又低头细细地描画。
  桌面放着笔山,笔山上放了大大小小十来支笔,有狼毫紫毫兔毫,甚至还有黑黑细细的木炭削成的笔,还有一个敞口方格盒子,里面盛着许多阿圆见都没见过的颜料。
  就是画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窗棂,她都小心谨慎地选择着笔和颜料,仿佛在画什么传世之作似的,专注地连一点注意力都不分给他。
  阿圆瘪了瘪嘴,伸出手又想捣乱,看到她认真专注的侧脸,忽然又缩回了手。
  就那么在背后抱着她,静静地看着她画。
  直到画完最后一笔,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那阳光下白皙的脸如珠玉生辉。
  阿圆愣了一下,旋即便听她道:“阿圆放手,我要收拾一下。”
  阿圆愣愣地放开她的腰,就见她收拾好笔山和颜料盒,然后又轻轻吹着刚画好的画,待墨迹干了,便将那刚画好的图,卷好放到进桌案旁的画缸里。
  而那画缸里,已经放了至少几十幅画。
  阿圆好奇地随便抽了几卷,便见无外乎都是些日常所见之物,什么桌椅杯盘,窗棂屋檐,再简单单调不过的东西,在他眼里,俱是没什么好看,更没什么好画的。
  甄珠见他翻那些画,笑道:“这里面都是些练手的基础静物写生,没什么好看的。你想看的话,我带你看别的。”
  相处久了,她自然知道他对画的评判标准是怎样的。
  果然阿圆便好奇地问:“还有其他的?”
  甄珠笑:“自然有。”
  于是,阿圆第一次进了甄珠的画室。
  之前在柳树胡同,拢共就没几间房,画个春宫图都还得在卧室里偷偷摸摸地画,何谈什么画室。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房子多地根本住不完,甄珠自然不会再委屈自己,便在自己院子里弄了个画室,往日里阿圆只白日匆匆地来,一来就跟她腻歪到床上去了,竟然都没发现她这个画室。
  画室是原本两间屋子打通,除了一条书案,几个书架,便再没有别的摆设,格局开阔轩敞,八扇对窗一字排开,使得画室里光线十分明亮,地面上铺着打磨光滑、上了清漆的木板,擦拭地光可鉴人,以致阿圆一到门口,便被甄珠强制着脱了鞋才能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墙上挂着、书架上摆着、画缸里盛着的无数幅画。
  有人有景,有水墨有油画,有长幅有短幅……仿佛进了书画铺子般,只不过这所有的画,都叫人一眼就看出来都出自一人手笔。
  而进了这画室,甄珠便像鱼儿入了水,连表情似乎都更放松了些。
  她指着那墙上架上的画,一一跟阿圆介绍着,说到她自觉满意的作品时,脸上的快活和骄傲也丝毫不加掩饰的。
  阿圆愣愣地跟随着她的脚步,将这琳琅满目的画室走了个遍,也将她那不知画了多少日日夜夜的画,看得七七八八,甚至墙角那堆看上去许久没动过的春宫图,都被他瞅到了。
  看到那春宫图,他忽然有些心虚,悄悄别过了头,脸色也微微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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