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旭] 较量-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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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第2期　　　…　’94科幻征文奖
刘旭
　　　　现在已是三十三世纪了，随着科技的迅速发展，体坛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们不再在运动会上进行体力、耐力、灵巧程度等的真实较量，而让电脑对运动员的各项生理指标进行综合分析，然后比较分析结果决出胜负．这种新方法不仅免除了运动员巨大的体力消耗，避免了伤害事故的发生，而且也减轻了裁判的负担，因为电脑精确而公正，不会发生任何舞弊现象。
　　　　今天林强站在领奖台上，他已记不清站过多少次了，但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站上领奖台那种激动和幸福的感觉。那段在他耳畔回荡过许多次的音乐，如今又响起来了。象往常一样，裁判把沉甸甸的金牌挂在了他的胸前，观众代表陆续向他献花。可是林强似乎觉得，缺了点什么。不会吧，金牌早已稳稳当当地挂在了胸前，鲜花也捧在了手中——他赢了，他胜利了，还会缺什么呢？
　　　　晚上，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那种莫名的空虚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似乎觉得，每次领奖时都有这种感觉，但不知为什么，这回的感觉特别强烈。这是为什么呢？他就这样想着，想着，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烈日照耀在广阔的运动场上，空气中浮着淡淡的尘埃，草坪绿得耀眼。环形跑道上，一群大汗淋漓的运动员正在进行激烈的角逐……这正是林强一直在追求的梦想。这时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他缺少的是……思维的闪电疾速掠过脑海，转瞬即逝。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吧，比赛时间一到，便要进入狭小的、令人感到压抑的“赛场”。光是一台台仪器上闪烁不定的指示灯，就让人头晕，它们就好象一颗颗怪异的眼睛，在窥探着什么。经过一系列稀奇古怪的检查和测量，运动员就象体检完毕的病人，走出“赛场”，紧接着下一个又进去。就这么一个接一个进去，出来，进去，出来……
　　　　运动员个个无精打彩，观众也少得可怜。虽然新方法刚推出时，曾经热闹过一阵子，可是现在人们对此完全失去了兴趣。献花的几个人，说是观众代表，其实真正前来观看比赛的，也就这么稀稀拉拉几位。林强早已厌倦了这种“比赛”——不，不能说是比赛——他越来越强烈地觉得，这分明是在赌博，是在用身体实力作资本，进行赌博。运动员检查完，个个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直到电脑慢吞吞地公布结果，赢的人稀里糊涂挂上金牌，输的人明知计算机不会捣鬼，可还是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对，这时林强才清楚的意识别，他缺少的正是拼搏。
　　　　他觉得，自己应该改变这种局面，但是这谈何容易。现在的人，死心塌地相信计算机，简直超过相信人类自己。想改变体育运动这种不景气局面的，并不只有林强一人。一百多年来，许多人曾经尝试过，亲自参加比赛。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比赛结果总是和电脑预测的一模一样。他们的失败，反倒使得人们加倍地相信计算机了。林强这时的处境，真可以用“任重而道远”来形容。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林强终于决定，要找一个实力比自己强的对手较量一下，改变人们的看法。于是他开始了四处奔波。
　　　　终于有一天，报纸刊出了这样的一条消息：
　　　　中国著名长跑健将林强将向美国飞人吉克·基尔挑战。他们将依照上几个世纪的旧规则在跑道上进行实地较量，据电脑分析，基尔必胜无疑。但这一切都无法动摇林强的决心，他对本报记者说：“我要尽全力击败基尔……”
　　　　一转眼，比赛的时间到了，赛场的观众席上真是人山人海，连加座都爆满了——人类毕竟一个多世纪没见过这样的比赛了。
　　　　林强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他知道，这次比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人和电脑的抗争。他偷眼看看基尔，发现基尔也在望着他，那眼神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嘲讽……
　　　　随着一声激动人心的发令枪声，两名运动员飞一般地冲出了起跑线，观众们开始呐喊加油。开始两圈，正如电脑所预测的那样，基尔将林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第三圈，基尔的速度有所减慢，这给林强创造了条件。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几圈下来，林强的双腿有些发软了——他毕竟从未这样跑过。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服，湿衣服紧紧地贴在背上，裹在身上，十分难受。他的肋下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每呼吸一下，肺都在颤抖，好象要罢工，向林强发出了警告。
　　　　这是一时的不适应，过会儿就会好的。林强想着，略微减慢了速度。
　　　　到了第五圈，他已经象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他不得不承认，当初没想到会消耗这么大的体力。汗珠顺着头发淌下来，流过额角，淌过脸颊，痒痒的，好象有只虫在那里蠕动，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似地，硬邦邦地不听使唤。浑身上下的器官好象开始了反抗，从里到外十分难受，他直想呕吐。
　　　　林强有些挺不住了，可是一想到他的对手也是这样狼狈，他又有了精神，继续支撑着向前跑。
　　　　这样支撑了一圈以后，他的腿有些麻木了，跑起来好象踩在云朵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脸上的汗水在烈日下蒸腾，水气蒙住了他的双眼。他的耳朵也嗡嗡地响个不停，连观众轰天的呐喊声也听不清了。他只觉得，到处都是刺眼的光芒，连他自己也要化作光，融进去一样。他这时才明白，太阳给予人们的，不仅仅是奔腾的激情，还有无情的烧灼，眼看着对手朦朦胧胧的身影在眼前晃——可他就是赶不上！
　　　　到了最后一圈，他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就连耳鼓膜也好象充足了血似地，每一次心跳都是那样震耳欲聋，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机械地向前运动。眼看基尔要接近终点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基尔忽然慢下来了。他艰难地拖着步子，缓慢地向终点挪动。而这时的林强呢，恰恰相反，忽然来了精神，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劲头，托着他，推着他，顶着他往前冲。原先闹腾着的“零件”好象一下规矩起来，不再折腾了。就连险些和他告别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
　　　　靠着这股劲，他向终点飞奔。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他的眼睛里只有终点线！耳朵中只有呼呼的风声，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终点线！
　　　　当林强倒在终点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时候，基尔才蹒跚地赶到。他出乎意料地向林强投去赞许的目光，林强一下子全明白了。他猛地从地上跃起来，两个有着共同志向的运动员在终点线上热烈拥抱。
　　　　观众沸腾了！
　　　　这次比赛，不仅使观众们受到了震撼，也使裁判界受到了震撼。是的，电脑无法决定一切，它至少无法决定机遇！
　　　　各国裁判一致同意，恢复旧的比赛形式。
　　　　从此以后，运动员们又重新返回到绿茵场上，各展其能，一决雌雄。
　　　　　　　　马宁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