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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第3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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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舆林上将一直拒绝使用林翔遗留下来的血液进行改造。用他的话来说:“无限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概念。你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死,也就永远无法摆脱世界上存在的痛苦与折磨。当某天你必须死,却又不想死的时候,已经形成惯性的思维,足以在瞬间将正常人活活逼疯。巨大的反差,谁也无法接受。与其活下来承受这种无限存在的痛苦,不如服从生物的正常规律。人总是要死的。”
将军病逝后,地下基地的混乱开始愈演愈烈。
作为军事继任者,齐越主张对为首者进行严惩。不杀,不以为敬效尤。
方雨洁对此持反对意见。她的主要身份,仍然是一名生物研究学者。按照她当时的说法:“生物种群存活,必须保证拥有一定数量的个体。在外界通讯彻底断绝的情况下,只能以基地内部现有的幸存者数量作为基础。通过收集精、卵冷藏封冻的方式进行胚胎积累,让他们自然诞下后代。目前,基地存留的食物和饮水数量有限,谁也不知道核冬天究竟还会持续多久?我们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生物复制,只能在维持目前数量的基础上,以现有生活资源作为参考,适当进行个体增补。与种群延续相比较,暂时的利益纠纷与社会阶级矛盾均可淡化处理。即便要对其中首恶进行死亡惩罚,也必须等到地面辐射全部散尽,确定能够返回地面的时候。要知道,当人类真正面对种族灭绝的关键时刻,即便是杀人如麻的大盗与毁灭国家的权奸,仍然必须保证他们存活。对于未来,他们,就是种子。”
在正义与大义的争论面前,齐越只能屈服,无条件选择后者。
他知道,方雨洁的理论其实没有错。无论从感情还是现实方面,她都要比自己更加痛恨那些把林翔随意抬升或者打压的人。如果不是必须为无法预料的未来考虑,她恐怕比自己更加冲动,直接拎起格斗刀,把那些争权夺利的家伙活活撕成碎片。
林翔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慢慢晃动着杯子里的残酒。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也有些欣慰,更有着无法用语言说出的感慨与惆怅。
死人被活人利用的例子,在人类历史上比比皆是。
无论英雄还是罪犯,他们都在后人心目中保留了足够牢固的位置。也正因为他们的存在,世界被分为正义与邪恶两派。只是像自己这种同时被冠加以两种名目的人物,能够与之相比的,实在不多。
辉煌或者卑微,其实都是吹出来的。
死人早已化为乌有,他做过什么,你永远无法知道。
无焦点的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林翔此刻表现出的的异常,当然瞒不过坐在对面齐越的眼睛。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过了好几分钟,林翔才将自己从深深的思考中拔了出来,挤出了一个微笑:“说说伟大领袖吧他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金天正,是地下避难所幸存者当中的一个传奇。
他在旧时代的身份,是一名街道办事处主任的副科级公务员。与其他一同逃进避难所,拥有局长、市长等等头衔的上官相比,他就像是一只被无数巨象漠视的蚂蚁,不可能引起重视,也不值得注意,只能卑微、默默地活着。
他是林翔英雄论调的坚定支持者。他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微笑,有着一种天生的亲合力。无论谁有困难,只要说出来,首先相应并且提供帮助的人,肯定是他。
主动与卫兵一起分发食物,清理基地卫生间的污垢,不厌其烦察看基地内部各个库房的情况,按时对居民区温、湿度进行数据采集所有的事情,他都会去做。
第三百九六节 曾经
如果有机会翻阅地下基地从核战爆发时间开始记录的绝密档案,你一定会惊奇地发现红色共和军最高领导人,伟大领袖金天正同志,曾经充当做其它家庭夫妻吵架协调员、图书馆管理人、托儿所园长兼保育员、灭杀蚊蚁蟑螂老鼠害虫保洁冠军之类的多种职业。
在当时的地下基地,金天正是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角色。
他总会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应该在位置。一旦情况有所变化,他立刻会在最短时间里消失踪影。既不惹人厌烦,也值得众人称道。虽然没有漫画书里在危急关头拯救地球奥特曼那样令人崇拜,却也拥有良好的人缘,得到足够的尊敬。大人孩子都喜欢,男同志工作上的良师益友,女同胞日常生活中的求诉者与倾听者。老人的唠叨,儿童的喧嚷他一概应接,批评或者赞扬他均回报以微笑,脏活重活抢着干,面对危险撸撸袖子一个人冲锋上前像这样的人,旧时代共和国新闻媒体总会由一个漂亮播音员用深情款款的声音长篇累椟不厌其烦宣扬几个钟头的先进事迹最后,再给予一个无比光荣的称号共产党员。
事实上,金天正也的确是一名党员。他很快在幸存者当中建立了自己的威信。
地下基地是一个封闭的小圈子。如果是一个女人,金天正很可能已经成为无数男人眼中只值得注意的婚配对象。直到百年以后红色共和军建立,齐越每每回想起那段记忆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慨如果金天正不是男人,恐怕,事情的发展,也不会出现令人无法想象的剧变。
这一时期,地下避难所发生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也许是因为关闭基地大门时林翔与部长陈光宗之间的战斗,使幸存者们对于曾经遭遇过的现实感到愤怒与不满。腐败、权钱交易、以“公”字借口盘剥本该属于下层人物的利益也正因为如此,进入地下基地将近半年多的时间,没有人对所谓“党的领导”给予服从,甚至对夹杂于难民群中的X长、X书记之类的官员冷言相待,哧之以鼻。出于社会结构稳定性的考虑,幸存者当中的党员以居住区为基础成立了党支部,却没有发展出一名新成员。对此,齐越和方雨洁没有表示出任何态度。民众却对这些支部成员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抗拒。有人甚至声称:“与其再让你们成为特权阶层骑在我们头上腐败靡烂,不如现在就彻底放弃。毕竟,宇宙中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世界灭亡的最后一刻,活下来的人,必须是共产党员。”
这个时候,金天正在难民群当中已经拥有相当数量的拥护者。作为缓和矛盾的必须手段,他极有创建性地提出“国家社会党”的概念。
他不再声称自己是共产党员,而是以围绕在身边的支持者为基础,另外建立了一个新的政党。最初,这个小团体连同他在内只有四个人,金天正本人也从不主动宣扬新党信仰或者号召、口号之类不具备实际意义的东西。他从来不作慷慨激昂的演讲,也从未对任何人颐气指使。他仍然像平常那样老实勤恳,以忠厚长者的面貌出现,为他人排忧解难,给予帮助和方便几年过去了,国家社会党员群体扩大到了三百六十八人,已经成为地下避难所当中至关重要的稳定性群体。再也没有人提及“共产党员”这几个字,而摆放在图书馆书架上由大胡子马克思撰写的各种著作,已经成为国家社会党不知不觉用作参照,非正式的新纲领。
金天正这个名字,开始越来越多出现在齐越和方雨洁耳朵里。作为稳定群体必不可少的依靠助力之一,经过仔细商讨,他们决定给予金天正十毫克经过淡化的林翔血液。其改造效果虽然不足以使他进化成为强大的寄生士,却能够让他拥有足够长久的自然寿命。
无论世界上任何信仰,都必须紧密依托现实社会当中的自然环境与人文因素。齐越和方雨洁曾经都是党员,他们也都在镰刀与斧头的交叉标志下郑重宣誓。然而,当灭族之灾真正临近,除了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让种群存活,事业、目标、拯救普天大众等等单纯只停留在纸面上的口号,都必须让位于现实。
陆舆林将军临终的时候,任命齐越和方雨洁为整个地下基地的最高军、政长官。如果在旧时代,他们会毫不犹豫命令把金天正作为反叛份子当场枪毙。可是,正如同方雨洁所说过的那样人类种群想要继续繁衍下去,就必须拥有足够数量的个体。无论从基地现有食物、饮水,还是成年人拥有的思维意识、体力、智力等方面因素来看,金天正都要比一个刚刚从培养槽中产生的复制幼儿有用的多。至于国家社会党还是共产党,那都是民众自由选择的结果。在建国初期,共产党的确拥有凝聚全国民众的强大力量,即便不需要宣传,平民也会自然而然选择它成为统治阶层。然而,数十年的发展,太多腐败与靡烂的党员官员,相当一部分民众已经失去了对特权阶层的信心。尤其是在随时可能面对不可知未来的辐射环境下,他们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继续接受种种冠冕堂皇却不切实际的空话。就连军事长官齐越也无法控制人心,人不畏死,却不想死虽然表面上看来是转移支持对象,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已经初步显现废土世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酒,沿着喉咙缓缓下滑,刺激着食道瞬间产生出不由自主的抽搐。很快,酒精带来的麻木感,已经被火焰般炽热的烧燎彻底取代。胃囊突然被刺激性液体灌注下产生的轻微呕吐欲望,被神经迅速传递而来的快感取代。舒畅与微熏,使肌肉彻底放松,皮肤也随之显露出仿若潮水般慢慢渗透开来的淡薄红晕。
林翔长长吐了一口夹杂着酒精的浊气,平静地说:“这家伙真的很幸运。”
他指的是金天正。
这句话,把齐越从几十年前的漫长思维中解脱出来。他猛然仰面灌下杯子里的残酒,紧闭嘴唇,在口腔中慢慢回味着辛辣与甘甜,过了近五分钟,才徐徐咽下,重新把嘴张开,眼眸深处释放出狰狞凶狠的暗红,声音沙哑地说:“我居然没有在那个时候杀了他真是遗憾啊”
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后悔。曾经,金天正只是齐越脚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如今,却成长为比他更加强大,拥有绝对优势的对抗者。
地下避难所的钢铁闸门,足足关闭了二十七年。
并不是所有幸存者都能活到走出地下的那一天。
他们当中,有四百多人病亡或者自杀。为了补足延续种群所需的个体数量,也为了满足封闭空间对思维想象产生的可怕压制,方雨洁在比对基地存粮的基础上,利用高端材料制造了上千名新的培养人。直至机械探测器发回外部环境监测报告,确认辐射含量已经降低到对人体只能造成轻微伤害,厚重钢闸在“吱吱嘎嘎”刺耳摩擦声中缓缓上升,肉眼终于能够重新看到太阳的时候,基地内部的幸存者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二百八十四名。
这是一片满目创痍的大地,也是一块荒凉得令人绝望的废土。
很多人的记忆深处,都保留着地下基地与自己曾经住家之间的距离。这里应该位于首都近郊,放眼望去,能够看见坍塌断裂,只剩下一个个残破桥墩的高速公路。柏油公路表面龟裂成一块块互不相连的深沟,仿佛密密麻麻层层分布的蜘蛛网。倾斜凹陷的公路上,头尾衔接着成百上千辆汽车。它们已经彻底报废,车体内外堆积着厚以没指的灰尘。天空中虽然有阳光落下,却被辐射云拼命挤压着,很快已经不见踪影,整个世界又重新恢复压抑沉闷的灰。
有四百多人,在走出地下基地十分种以后,彻底陷入疯狂,丧失理智。
他们跪倒在尘土之间失声痛哭,声嘶力竭仰天咆哮,口中或喃喃,或是在怒骂吼叫着旁人难以分辨内容的话语。还有人在看清楚现实世界之后,无法承受极度失落的可怕打击,当场举枪自杀。也有人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在荒野上像发狂一样拼命奔跑。更多的人则如同没有正常思维的僵尸,浑浑噩噩呆站在原地长达十数小时之后,慢慢蹒跚、徘徊,旁人的劝解和喊叫根本充耳不闻,面容呆滞地缓缓走向远处,直至不知所踪。
齐越对此束手无策。
这根本不同于旧时代那场毁灭世界的战争。那时候虽然混乱,却仍然有着一个可供撤退的方向,有一个能够当作隐蔽生存居所的地点。现在什么也没有。首都还是首都,没有鸟类,没有动物,甚至就连地面上生长出来的荒草也数量极少。散落在地面与车辆残骸中的人类遗骨,仿佛用另外一种方式告诉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同类这里,是一颗充满死亡的星球。
“既然看不见未来,就制造一个我们能够掌握的现在。”
也许是性格当中过于冷静的成份占据了绝大部分,方雨洁的应对思维显然要比齐越顽强得多。她命令直属卫队从基地深处开出早已准备好的重型车队,除了留下二十名士兵继续看守基地,所有人在电子地图的引导下,随车前往遥远的西部地区。
二十一世纪,世界各国拥有的核武器绝大部分已经发射。敌对势力的城市与人口密集区域,成为首先被攻击的主要目标。不过,即便是攻击程度最为强烈的核爆炸,也无法笼罩地球每一个角落,其覆盖率最多只能达到陆地面积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少。摧毁环境以及毁灭生物的真正力量,实际上来自于大爆炸之后密布天空的辐射云,以及接下来长达数十年之久的核冬天。
共和国西部,自古以来就是一块人口稀少的荒凉土地,自然不可能成为对方攻击核心。何况,从成都保卫战中撤出的大量民众,以及后续几批来自各个城市的逃亡者,均被安排前往新疆避难。早在战前,就有过对于西部数省区新的开发计划。虽然电波信号被辐射强烈干扰,但是可以断定在那里,应该还有一部分活下来的幸存者。
前往西部,是一条遥远而陌生的路。
第一次看到荒野流民,对于庞大的幸存者移民团来说,无疑是一种令人极度兴奋的喜悦。他们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同类存活。尽管他们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好:营养不良,衣衫褴褛,眼睛里释放出不信任与哀求的成份,无论男人、女人、孩子,都用不怀好意与贪婪的目光,惊恐而戒备地偷偷打量着这些自己的同类。
经验和教训,都需要鲜血书写。
入夜,负责警戒的卫兵首先发现异动。枪击,呐喊,尖叫,咆哮混乱过后,被邀加入移民团的数十流民,不是被杀就是四散逃亡。另外,在一辆装甲运输车的角落,发现了另外四名女性平民的尸体。她们被锐器切割得七零八落,四肢、腰臀、肩背上的肌肉被活活割掉,只剩下被剃刮得非常干净的骨头。心脏、肝肾等脏器表面,有明显被啃嚼过的痕迹,加上残留在身体最下端以及弃尸角落里发现的大量**种种迹象均表明,她们在死前遭受过暴力性侵犯。而那些来自荒野的流浪者,显然是把她们当作食物。
不,不仅仅是她们。应该是整个移民团中所有活着的人。
齐越和方雨洁曾经接受过林翔的纯血改造,他们也是幸存者当中最早获得进化能力的寄生士。单就对外界事物的敏锐感与探测能力而言,他们拥有普通人无法相比的优势。但无论战前还是战后,他们都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同类相残的可怕场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心态,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齐越变得越来越狂躁,越来越凶狠。他身上随时都携带着数百发子弹,射杀出现在视野当中,任何值得怀疑的动物。其中,自然也包括人类。
这种毫无意义,单纯只是被恐惧和虐意控制的狂暴,很快影响了直属卫队中的数十名士兵。他们开始像齐越一样被*杀光环所笼罩,最终,当车队经过一个有数百人口小型村落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不论老幼,村子里所有居民全部被杀。望着那一具具躺在血泊中抽搐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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