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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如许 作者:七叶-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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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许杏儿拧了个帕子,上前递给他道,“娘刚才喝了点粥,现在已经睡下了,你擦把脸也去吃点儿东西吧,我去给娘煎药。”
“嗯。”许老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直接进屋去看叶氏。
叶氏果然已经睡着了,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平时本就偏粉色的双唇,此时泛着不健康的粉白色。她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因为难受,眉心蹙起,身子微微蜷缩着,右手还轻抓着胸口的衣襟。
许老三看得心疼不已,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撩起挂到耳后,坐在炕沿儿上轻声说:“我知道你嫁给我之后,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还要被我拖累着伺候老人、照顾孩子……都是我没本事,不能让你过得更好,如今还落了一身的病。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什么事儿都想得太多,过日子嘛,简简单单、过得自己开心不就好了,你偏要想东想西,恨不能让别人都过得称心如意了,却总不会多想想自己。”许老三握住叶氏的手继续道,“要我说啊,你这毛病就是想太多想出来的,人家大夫都说,想事儿想得太多。”
“所以你这回就好好养病,什么都别想,别惦记着家里有钱没钱,甭管治得起治不起的,你只负责好好养好身子,就算不看在我,你也要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桃儿和栗子都还那么小,要是成了没娘的孩子多可怜?”
许老三自己心里难受,坐在叶氏身边不停念叨,也不知道是说给叶氏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许杏儿在外间翻出药吊子刷干净,把药都放进去然后用水泡上,转身准备进屋的时候,就正听到许老三在说:“我知道你一直都特想分家,但是你知道我孝顺,从来都不跟我提这件事,我今个儿跟爹说了,说要分家,所以爹也没说答应,但是你放心,这回我肯定坚持到底,等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家的小日子,他们不管是吵架拌嘴还是摸牌赌钱,都跟咱没有关系……”
“爹……”许杏儿轻手轻脚地进来唤了一声,然后从炕琴里拿出那个红布包,有些内疚地说,“这是拜师的时候,我师父给我的见面礼,是棵四品叶的人参,晌午的时候我有些蒙了头,竟都没想到这个,爹下午都要愁死了吧?”
许老三接过去并没有立刻打开,盯着布包看了半晌,又把它塞回到许杏儿的手里道:“既然是你师父给的,你就先好生收着,别跟别人提起。现在咱家还能给你娘吃得起药,你只要帮着照顾好弟弟妹妹,平时多哄你娘高兴,就是帮了爹娘的大忙了。”
第四十四章 哥难为嫂难惹
许老太太跑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好在天色还不错,大半个月亮挂在半空,把脚底下的路照得清清楚楚。
她开始的时候,一边走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老许头藏私房钱,抱怨儿子们不争气,后来走得又渴又累,就也悻悻地闭上了嘴。
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容易走到娘家所在的坝塘村,看到熟悉的鱼塘,心里一酸,眼泪就又骨碌碌滚落下来。她坐在鱼塘边的石头上歇了会儿脚,等把眼泪都抹干了,这才来到村东头的家门口,抬手叩门。
院子里传来狗吠声,半晌才听到有人趿拉着鞋出来问:“恁晚了,谁啊?有啥事明个儿再说吧!”
“大哥……”听到大哥钱凯山的声音,许老太太的鼻根儿又开始发酸。
“三妹?”院门从里面打开,钱凯山满脸惊讶地探头出来,把人迎进去,“这大半夜的,你咋回来了?”
他说着又探头往外四下看看,见当真没有别人了,这才回头问:“出啥事了?”
“能有啥事,我今个儿下午歇觉,做梦梦见娘的身子不好,醒了之后我就总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最后放心不下就跑来看看。”许老太太碍着面子,不想说是跟家里吵了架出来的,就随便扯了个谎话。
只不过这谎话扯得着实不太巧妙,任谁一听都知道是假的,更何况一进屋,借着油灯的光亮就能看到她双眼红肿,明显就是哭过的。
不过钱凯山也没多问,一来今天太晚了,二来也是知道妹子的性子,不想说的事儿怎么问都是没用的。
“娘身子还是那样,除了腿脚不好下不了地,别的都好着呢,那脑子顶我都好使!”钱凯山把油灯放下,扯了扯肩头披着的衣裳问,“走了这么远的路,饿不饿?我让你嫂子给你热点儿吃食去。”
“不用了,我不饿。”其实许老太太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但她知道自家大嫂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搁在平时都不会给个好脸色,更不要说是大半夜把她折腾起来了,所以摇摇头起身儿说,“大半夜的都别折腾了,我去娘那屋歇下就得了。”
钱凯山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一把将许老太太按回凳子上说:“还是少吃点儿的好,不然半夜里看把胃饿坏了,家里还有剩粥和饽饽,我去给你热热。”
许老太太被他一说越发觉得饿了,就也不再推辞,放下包袱说:“还是我自己去热吧,大哥去给我拿床铺盖。”
“好嘞!”钱凯山飞快地应声,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回自家屋里,把媳妇孙氏扒拉起来道,“孩儿他娘,你醒醒,三妹回来看娘,你赶紧去娘那屋收拾收拾。”
孙氏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不悦地说:“大半夜的收拾什么啊,爱住不住。”
“哎呦我的姑奶奶,娘那屋又乱又潮,让三妹瞧见了还不得闹得全家都睡不成了。”钱凯山低声下气地央求道。
孙氏一骨碌翻身起来,掐住钱凯山的耳朵骂道:“你不会让她先去西厢房凑合一宿,非要大半夜的折腾我?”
钱凯山没法子,灰溜溜地出去跟徐老太太道:“娘早就睡下了,你过去免不了要把她吵醒,今晚你就先在西厢房对付一宿,明天再说吧。”
许老太太一想也是这个理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她今天晌午因为许老二的事儿,刚扒了两口饭就跑了出去,晚饭更是还没吃就气饱了,这会儿就着热粥、咸菜,啃着饽饽,很快两大碗粥和两个饽饽就都下了肚,这才浑身舒坦地抹了抹嘴,打了个饱嗝儿。
钱凯山怕她发现老太太屋里的情形,所以一直在旁边守着,见她吃完便直接拉着她去了西厢道:“铺盖都给你抱来了,你自己收拾收拾,早点儿歇着吧,明个儿早晨不用着急起来,多睡会儿。”
许老太太不知道自家大哥的想法,只道他是心疼自己,越发觉得感动,心道到底还是娘家最亲,“大哥也赶紧回去歇着吧,大半夜的来把你们都搅起来了。”
“不碍事,不碍事。”钱凯山搓搓手朝外走,给她带上门说,“那你歇着吧。”
钱凯山回房后,蹑手蹑脚地爬上炕,还没等躺下,腰间就被孙氏掐了一把,只听她问:“你三妹过来干啥?”
“还不就是来看看娘……嘶……”钱凯山话没说完,腰间又被狠掐一记,倒吸着凉气道,“我也不知道,没问她咧。”
“切,三更半夜、两手空空地回娘家,不是吵架拌嘴了赌气就是被人撵出来的。”孙氏翻了个白眼道,“你要是想给你娘收拾屋子,明个儿就自己早起去收拾,别吵我睡觉。”说罢翻身面朝墙继续睡觉,甩给钱凯山一个冷冰冰的后背。
第二天一大早,还只有蒙蒙亮的时候,钱凯山就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摸到老太太住的东厢房,开窗通风,把屋里乱七八糟的杂物都归拢起来,然后又是擦桌又是扫地,把钱老太太看得一头雾水,半撑起身子一个劲儿地问:“老大,你这是做啥咧?大早晨的你不睡觉,你来这儿闹什么妖儿。”
“娘,我就是给你收拾收拾。”钱凯山说罢又接了一句,“三妹儿回来看你呢!”
“哎呦,难怪呦。”钱老太太又靠回被垛上,“难得她还记挂着我,大丫和二丫都多久没来过了。”
“她们家里也都忙咧。”钱凯山说着把炕上脏兮兮的被褥都卷起来,胡乱塞进炕柜里,抱出套干净的行李给老太太铺上。
“一把岁数了,想睡个干净被褥还得沾闺女的光。”钱老太太自己咕哝道。
钱凯山忙得出了一身汗,总算是把屋里收拾得有点儿能见人的模样了,这才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珠说:“娘,你再躺会儿,等三妹儿醒了就过来看你。”
钱老太太敏感地抬头问:“咋,你三妹儿昨个儿半夜回来的?”
“额……”钱凯山愣了一下,到底还是点点头说,“就是到的时候晚了点儿,怕扰了你睡觉,就让她住西厢了。”
钱老太太没有再说什么,耷拉下眼皮眯着。
这时候外头已经大亮了,大孙子柱子已经起身儿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柱子今年周岁十四,每天晚上吃得比谁都多,早晨天还不亮就又饿得不行,每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灶间找吃的。
孙氏知道这个之后,每天的晚饭都多做一些,剩点儿吃食放在碗柜里,这样孩子早晨起来就能垫垫肚子。
可柱子今天把碗柜翻了个遍,居然只找到一盘子咸菜和一碗大酱,忍不住嚷道:“奶,昨晚不是剩了粥和饽饽,咋都没了?”
孙氏这会儿已经起身儿,但是在屋里梳头还没出来,听到柱子的话,边挽头发边出来瞧,一眼就看到灶台上两个还没洗的碗盘,可不就是自己昨晚装吃食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
她手里麻利地把头发挽好,插了根鎏银的铜簪子,挽着袖子出来,打开锅盖舀出昨晚用余火温着的水,边刷碗便骂道:“饿死鬼投胎了,大半夜的吃恁多东西也不怕撑死,吃了也就吃了,连碗筷都不知道刷出来,这是谁家的奶奶做派,跑我家来摆款儿来了么?
柱子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委屈地说:“奶,我昨晚没爬起来吃东西。”
“好孩子,奶不是说你呢!”孙氏安慰孙子道,“奶这就给你做吃的。”
许老太太在孙氏骂骂咧咧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也想起昨晚刚吃完就被大哥拉进屋了,还以为大哥会去把碗筷刷了就也没在意,这会儿被大嫂这么一骂,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却也觉得的确是自己没做好。
“大嫂,昨晚跟我哥一说话,就把刷碗的事儿给忘了,真是对不住,还是我来吧。”许老太太到灶间准备接过孙氏手里的活计。
“我都刷完了才来装什么样子。”孙氏抬手一挡,把洗完的碗筷放在旁边,端起木盆走到门口,朝着院子里哗地一泼,把门口刨虫子吃的两只鸡吓得几乎扑棱棱飞起来。
“那我帮你做饭吧。”许老太太挽起袖子准备帮忙架火,却又被孙氏一下子挤开。
“姑奶奶回门就是戚儿,怎么能让你动手呢,那传出去我还咋做人。”孙氏一把将许老太太推出去,“姑奶奶还是去看老太太吧,当心让灶间的油烟呛到您。”
许老太太无奈地被推了出去,叹了口气,转身去东厢房看老娘。
进门就闻着一股子阴沉发霉的味道,喊了声娘,随即奇怪地问:“这屋里是股子什么味儿?闻着比西厢房还潮得厉害呢!”
钱老太太没回答,朝她招招手,把人叫道自己身边问:“咋地,跟你男人拌嘴吵架了?自个儿跑回来了?”
许老太太顿时垂下头去,喃喃地说:“娘,你咋知道的。”
“你是我生养的,你是个啥样子我还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啥事儿?”钱老太太洞悉一切似的问。
第四十五章 两头为难
许老太太在别人面前还得撑着面子,但是在亲娘面前就没了那么多顾忌,顿时把最近家里的事儿,竹筒倒豆子般地都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钱老太太听罢叹了口气说:“你啊,当初没嫁出去的时候,就没瞧见我是怎么对你哥嫂的?”
许老太太擦了把眼泪,沉默片刻,撇嘴道:“娘这辈子也没少受媳妇的气。”
“唉,你啊!”钱老太太摇摇头,也知道说不通她,干脆换个说法道,“男人嘛,有几个不自己偷着藏点钱儿的,何苦那么计较,俗话说难得糊涂,日子过得那么累又何苦。退一万步讲,他藏的私房钱又没拿出去给别人花,最后还不是都用在了家里,凡事都得往好处想不是?”
许老太太把这话在心里咂摸咂摸,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抱怨道:“我拿了钱去给老二还债,他跟我又吵又闹的,他自己拿着钱去填老三家那个无底洞,偏生还不许我说,娘,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唉,你也是个做娘的人,做事一碗水该端平了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怨怼。”钱老太太拍了拍女儿的手,“娘能看出来,老三两口子都是老实人,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等你以后老了动不了,他们肯定能好生伺候你,反倒是老二两口子,啥事儿都先想着自己,怕是不那么靠得住。”
许老太太不以为然地说:“娘,你才见过他们几次,老二虽然嘴上油滑了点儿,可心眼儿不歪,老二媳妇就是性子急了些,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唉,我那三个儿媳妇,就她让我抱了个大孙子,只可惜虎子命不好……”
她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唉,你啊……”钱老太太刚要再说什么,外头就传来孙氏泼水的声音。
随后又传来孙氏的声音:“进门还真把自己当个戚儿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吃饭还得我去请不成?”
“先赶紧吃早饭去吧,不然你嫂子就要啰嗦了。”钱老太太好脾气地说。
“我嫂子越发不讲理了,我是回娘家看你的,又不是看她,跟我摔摔打打像什么样子。”许老太太气道,“娘,你就是太好性儿了,由得她们一个个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那几个儿媳妇,虽说都生不出儿子来,可谁也不敢跟我这般大呼小喝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老太太不甚在意地说。
话音刚落,柱子叼着大半个饽饽从外头跑进来,含含糊糊地说:“三姑,我爹叫你过去吃饭咧。”说罢不等许老太太回应,转身就跑了。
许老太太又皱眉道:“娘,你瞧瞧,把孩子都教得什么样,半点儿规矩都没有,让人看见还不得笑话……”
她嘟嘟囔囔地起身去灶间,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撑出个笑脸道:“嫂子,你们吃你们的,我端过去跟娘一起吃。”
孙氏瞥了她一眼,朝灶台上努了努嘴,示意她自己去端。
许老太太探头过去一看,大碗里是清汤寡水的米汤,小碗里有点儿虬作一团的大酱,已经发黑的芥菜丝咸菜,碗里还有大半块干得直掉渣的饽饽。
“这……”许老太太顿时急了,扭头再看大哥家桌上,笸箩里面放着两掺面的饽饽和卷子,深褐色的大酱里还泛着油花儿,咸菜碟子里装着糖蒜、老醋宝塔菜、腌黄瓜……几个孩子面前居然还摆着一盘苏叶饽饽。
她一手一只碗,端过去墩到桌上,米汤溅到一旁的大酱里,干饽饽渣也崩得到处都是。
钱凯山的小孙女桂儿正抓苏叶饽饽,看见发黑发干的饽饽渣崩过来,忙伸手挡住,满脸嫌弃地挑了块儿没有沾上渣的饽饽。
许老太太脸色愈发难看,冲着钱凯山发作道:“大哥,你看看你自己吃的是啥,再看看娘吃的是啥,你也真能咽得下去?你给娘吃的东西,连孩子看了都嫌弃,你个做长子的这样对老娘,就不怕天打雷劈?”
钱凯山低垂着头,一旁的孙氏却也发作起来,把手里的饽饽往笸箩里一扔,放下自己的碗道:“三姑奶奶,你这话说得,我这个做嫂子的,少不得就要说你几句了。一来那些吃食是老太太昨晚吃剩下的,你也知道,上岁数的人都节俭,昨晚就嘱咐我了,一定要给她留着今个儿早晨再吃,我可不敢逆着老太太的意思。”
孙氏指指那米汤又继续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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