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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之流放边塞-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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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启恭作为典史,只在商议邢狱缉捕时才开腔,余下喝茶旁听,谨言慎行。
但闻希作为主簿,却不能不吭声。他早有准备,正气凛然道:“居然有人敢欺瞒官府、拒绝交税?够大胆的!依卑职看,干脆趁机彻查,揪出相关刁民,审清数目,罚他补交三倍的税粮,以儆效尤!”
“严惩不贷,”李启恭接腔,“看今后谁还敢不老实。”
其余人纷纷附和,“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占官府的便宜?简直无法无天,很应该整治一番。”
万万没想到?姜玉姝暗忖:你们分明心知肚明,个个装作不知情。至于具体是收了“偷税漏税刁民”的孝敬,或自己便是主谋,有待调查。
她面不改色,点了点头,正色道:“嗯,各位言之有理。既然发现了,官府总不能装作没发现,放过偷税漏税者,便是对遵纪守法者不公,所以,不得不罚。”
李启恭郎舅俩内心“咯噔”一下,顿感不安。
黄一淳眼欲言又止。
姜玉姝高坐上首,把下属各色神态尽收眼底,凝重说:“偷税漏税的罪魁祸首固然该罚,但此事牵连甚广,其中受雇的穷苦村民多半不知情,村民老实种地,按规定分得三成粮食,他们是无辜的。官府若想揪出主谋,必须排查受雇村民,不知得审问多少人?”
“难以估算。”黄一淳不赞同地摇头,提醒道:“老百姓往往害怕和官府打交道,突然大量传讯村民,可能会引发全县恐慌。”
姜玉姝叹了口气,“我正是考虑到图宁的安稳,才决定换另一种方式追究。”
“那,您认为应该以何种方式追究才稳妥?”闻希面色如常,实际紧张悬着心。
姜玉姝早有打算,威严答:“我考虑许久,不如这样:此次秋收,明面上不追究,严格按照‘代耕令’的规定,向相关借耕人收取税粮,少一罚十。然后,罚款。”
“罚款?”牵涉此案的小吏们忐忑不安,暗中叫苦不迭,强装镇定问:“罚多少?”
“具体该怎么罚?”
姜玉姝目不转睛,观察众人神色,不疾不徐道:“眼下,本县要办两件大事:一,盖作坊;二,翻修县学。工程庞大,没有银子是办不成的,偏偏图宁拮据,囊中羞涩,本官责无旁贷,日夜琢磨筹措银两的法子。”
“先说作坊。”她郑重其事,“偷税漏税者,按律本该严惩,但为了安稳起见,权宜改为罚款。由于‘代耕令’下十有八/九栽种土豆,故以两年四熟计,每一亩地,罚二两,一年便是四两,两年八两,以此类推。”
大腹便便的闻希咽了口唾沫,双下巴颤动,“一亩地、一亩罚八两?”
罚得好!黄一淳张了张嘴,却没敢吱声。
姜玉姝语气沉重,透露道:“最近,本官接连收到匿名检举信,据信透露:有人偷税漏税,囤积大量粮食,偷偷倒卖,从中牟取暴利。一亩地,两年四熟,仅罚八两而已,哼,便宜偷粮贼了。”
闻希脱口问:“谁检举的?”
蠢货!李启恭状似倾听,实则恨不能一脚踢晕姐夫。
“匿名的,不知道是谁。但无风不起浪,凡事皆有缘故,干了缺德事,不招骂,难道招夸?”姜玉姝轻描淡写,叮嘱道:
“至于,总共应该收到多少罚款,认真研究户部发下的旧册,即可推算县衙往年漏收了多少亩的税粮。闻主簿,你斟酌斟酌措辞,尽快写一份告示,写好了给我瞧瞧,明早就张贴。”
“……是。”闻希咬着牙,维持谦恭之态,“卑职待会儿就办。”
姜玉姝喝了口茶,盯着主簿,叮嘱道:“主簿是本地人,并且已经在衙门待了七八年,熟悉里里外外,收罚款与盖作坊,都交给你负责。务必用心办妥,切莫辜负本官的信任与期望。”
“啊?”
“什、什么?收罚款和盖作坊,都、都交给卑职负责?”闻希瞠目结舌,惊呆了,旋即狂喜:哈哈哈,督建作坊乃一大肥差,想不到她竟信任交给老子!
紧接着,他开始犯愁:但,收罚款……该怎么弄啊?以身作则?先罚自己,然后罚小舅子?
李启恭亦吃惊,悻悻暗忖:她居然挑草包委以重任?兴许是因为我姐夫嘴甜,擅长溜须拍马。啧,女人果然没脑子!
闻希喜忧参半,连连摆手,嘴上谦虚推辞:“多谢大人信任,但卑职才干平平,难以胜任,如此大事,还请您吩咐才干出众者去办,卑职、卑职实在不敢接。”
姜玉姝皱眉质问:“何必过谦?论资历,你是衙门仅有的几个老资格之一;论才干,近期商议时,许多人推荐你,显见你是有能力的。能者多劳,莫非你嫌苦怕累?”
“不不不!”
闻希忙不迭摇头,昂首挺胸答:“卑职虽然不才,但自认并非嫌苦怕累之人,甘愿为县尊效犬马之劳!”
姜玉姝微微一笑,“好,这就对了。作坊一事交给你负责,定个期限,限定于明年秋收之前竣工,够宽裕的了。”
“明年秋收之前?卑职记住了!”闻希殷勤应答。
“另外,官府允许偷税漏税者匿名,交罚款的方式也不限,只要数目与估测的相差不大,此事便算揭过去了,本官绝不追究第二次。但是,如果数目相差巨大的话,窃贼就是执迷不悟了,故意不给知县面子,主动放弃官府宽恕的恩惠,自讨苦吃。”
姜玉姝气定神闲,“那么到时,本官被逼无奈,不得不跑一趟图宁卫,恳请宋将军派兵协助,按照掌握的线索,挨镇挨村地排查,非揪出所有窃粮贼不可!”
“犯人拒交罚款,休怪本官下彻查令,严惩不贷。常言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犯了法,官府岂能容忍犯人逍遥度日?”
她冷着脸,一字一句,“我倒要看看,谁敢同官府作对!”
李启恭郎舅俩余光一碰,颔首附和,谁也没吱声。
好!好!她正直,有胆识,有魄力,又有丈夫撑腰……她能战胜地头蛇吗?黄一淳心情激动,却不敢流露,仰视上首说:“谁敢呢?料想谁也不敢的。”
“但愿如此。”姜玉姝扭头,望了望窗外天色,头疼道:“再说说第二件大事。县学被敌兵烧毁了几年,至今仍是一片废墟,官府难辞其咎,再拖下去,怎么向学政大人交代啊?”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官府变不出银子,能否尝试号召本地富商、乡贤等人物捐资建造?各位觉得呢?”
黄一淳率先答:“此乃惯常做法。乡贤一贯注重乐善好施的名声,富商通常也乐意花钱把名字刻上功德碑,只是……捐多或捐少,就不好说了。”
“对!功德碑,流芳千古啊,富裕的乡贤和商人想必愿意捐资。”闻希毕恭毕敬,见缝插针地奉承:“县尊仁慈爱才,为了能让生员早日搬进新学堂,殚精竭虑,实乃图宁之福。卑职佩服!”
其余小吏纷纷附和,大拍马屁,此情此景,黄一淳以往不太吭声,此刻却由衷说:“确实,佩服!”
姜玉姝听多了,神色沉静,温和嘱咐:“此事交给县丞负责。记住,咱们只能号召,千万别强人所难,不急,你慢慢筹措,先主后次,一步一步地建,遇见麻烦随时上报。”
黄一淳站起,恭谨表示:“下官明白。一定小心处理,尽早拟出章程给您过目。”
姜玉姝满意颔首,起身捶捶酸疼后腰,吩咐道:“今天就商议这么多,散了,各自忙去,有事再议。”
“是。”众小吏起身,躬身告别,各自忙碌。
李启恭原本经常故意落在最后,绞尽脑汁搭讪,但今天,他因为没当上作坊管事,郁懑不乐,悄悄朝姐夫使了个眼神,两人早早走了。
久坐腰疼,姜玉姝习惯去庭院散散步,活动筋骨,边走边思考。
不消片刻·庭院花木丛中
小厮远远尾随,翠梅在旁陪伴,姜玉姝沉思前行,无心欣赏深秋风景。
“哎呀,哈哈,柿子越来越红了!”翠梅一溜小跑,停在高大柿子树下,仰望高处果子,“好多呀,得有几百个?”
姜玉姝随口说:“喜欢吃就摘呗。”
“现在还不够成熟,等过阵子的,更甜!”翠梅和小厮兴致勃勃,商量该如何摘果子。
姜玉姝任由随从叽叽喳喳,自顾自散步。
下一瞬,她绕过假山,抬眼,意外发现了黄一淳。
对方明显在等候自己。
“黄大人,”姜玉姝定定神,“有什么事?”
黄一淳欲言又止,使劲捏住袖筒里的旧信,深秋时节,他却冷汗涔涔,掌心冒汗,浸湿信封一角。
“瞧你这副紧张的模样,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下官、下官有、有——”黄一淳嗓音发颤,警惕环顾四周,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
姜玉姝逐渐神色严肃,审视对方,“怕什么?若是公务,不准隐瞒。若是私事,亦可直说,衙门能帮则帮。”
黄一淳犹豫半晌,最终狠狠咬牙,猛地一抽,亮出暗藏已久的旧信——
第218章 秘密检举
县衙议事厅外,庭院宽敞, 栽种了众多花木, 仆役天天打扫, 却扫不净不断凋零的黄叶,甬路处处铺着落叶。
假山旁, 黄一淳紧张得嘴唇泛白,额头冒汗,慌慌张张,突然从袖筒里掏出旧信,一改素日沉稳甚至温吞之态。
姜玉姝毫无防备, 见对方明显咬牙狠心掏袖筒的动作, 莫名觉得像是掏武器——他想干什么?掏匕首吗?刺杀知县?
电光石火间,她惊疑不定, 本能地害怕,仓促后退避开, 岂料一脚踩中一颗石子儿,身体歪斜趔趄,脱口惊呼:
“啊——”
霎时, 围着柿子树数果子解闷的随从听见了,心腹小厮邹贵一惊, 拔腿就跑,边跑边说:“不好!是夫人的嗓音。”
“出什么事了?”翠梅诧异不安。
另外两个是护卫,跑得更快,“去瞧瞧才知道!”
转眼间, 随从们火速赶到,却看见:
“这座假山久经日晒雨淋,风化了,经常会滚下小石子儿,冷不防踩中便鞋底打滑,大人要当心。”黄一淳早已藏起旧信,侧身对着知县随从,强自镇定,关切问:“没扭伤脚踝?”
上下级面对面,相距三五米。
姜玉姝垂首,跺了跺鞋子,摇头答:“没事。”
“夫人!”翠梅奔近询问:“刚才出什么事啦?吓我们一跳。”
姜玉姝若无其事,鞋尖拨弄一粒石子儿,解释答:“没什么。我刚才不慎踩中这颗小石头,差点儿摔倒,幸亏稳住了身体。”
主仆对视,翠梅心生疑虑,嘴上说:“好险!唉,负责打扫的人怎么回事?园子也不扫干净点儿。”
姜玉姝摆摆手,“这是假山风化脱落的东西,说掉就掉,扫不干净的。无妨,我又没受伤。”语毕,她抬手引请,“黄大人,关于号召捐款,不知你具体有什么想法?”
黄一淳双手在袍袖里紧张握拳,尾随答:“想法虽有,但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说来听听。”姜玉姝使了个眼神,翠梅会意,招呼同伴远远跟随。
少顷·假山另一端
姜玉姝环顾四周,站定,皱眉问:“刚才那个东西,我还没看清楚你就收起来了,究竟是什么?令你如此慌张。”
“是、是……”黄一淳鼓足勇气,“一封信。”
“信?什么信?”姜玉姝心思飞转,紧盯对方眼睛,试探问:“写给我、写给知县的?检举信吗?”
黄一淳愣了愣,感慨苦笑,“大人英明!不过,这封信无关检举,而是□□写给奸夫的,辗转落到了下官手中,此事一言难尽。但总而言之,这封信可以作为证据,检举品行不端之人,以通奸罪名惩治奸夫。”
姜玉姝仔细观察对方神色,“□□是谁?她的奸夫又是谁?”
“□□已经死了,她死于当年敌兵屠城之日。”黄一淳频频扫视周围,小声告知:“但奸夫仍活着,毫发无损,甚至比以前更有钱有势了。”
姜玉姝一头雾水,“你先告诉我,那两个分别是谁?”
“□□姓赖,名叫‘小娥’。”
“赖小娥?不认识。”姜玉姝耐着性子,“奸夫又是谁?”
黄一淳咬咬牙,“李启恭。”
“什么?”
姜玉姝错愕问:“你说……李启恭?衙门典史,李启恭?”
“对!就是他!”黄一淳咬牙切齿,彻底豁出去了,“那厮好色无耻,卑鄙阴险,主动勾引韩知县的妻子,并且始乱终弃。”
姜玉姝呆了呆,震惊问:“韩知县?韩仲平吗?”
黄一淳颔首,惋惜道:“韩知县是个好官,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姜玉姝定定神,缓缓说:“你说赖小娥,我不认识;但若说‘韩赖氏’,我倒从英烈传里看见过,印象颇深。据传记所述:韩夫人端庄贤惠,敬爱丈夫,敌兵即将攻破城门,她仍不忍离开,冒险外出寻夫——”
“唉,那绝不是事实!”
“不守妇道的□□,根本不配被称作‘韩夫人’,更不配出现在英烈传里!”
黄一淳深恶痛绝,透露道:“当年战火频频,城破前两天,百姓便开始逃难,韩知县催促妻子带着孩子离开,□□表面舍不得撇下丈夫,实际是舍不下奸夫,接连写信,主动提议私奔。”
姜玉姝再度震惊,难以置信,“有夫之妇,几个孩子的母亲,想跟奸夫私奔?即使夫妻不和睦,但她怎么舍得抛弃亲生骨肉?”
“□□蛇蝎心肠,估计除了奸夫,她没什么舍不得的。”
黄一淳隐忍数年,日夜担惊受怕,忍无可忍,叹道:“结果,□□一厢情愿,李启恭根本没打算与她长相厮守,带领家小及时逃了,□□没等到奸夫的答复,只等来了敌兵的屠刀,她死有余辜,几个孩子却可怜,韩知县更可怜,不仅被戴绿帽,还绝了后。”
姜玉姝眉头紧皱,来回踱步,稍一思索,严肃道:“事关重大,涉及英烈之妻的名誉,若无确凿证据,谁也不敢相信,反而会指责你诽谤韩夫人。”
“下官明白。”黄一淳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人却逐渐镇定,嗓音不再紧张颤抖。他势单力薄,选择投靠女官,小声告知:“其实,下官手里不止一封信,另外,还有人证。”
“哦?”
典史卑劣,姜玉姝作为知县,自然很不安心。她满腹疑团,正欲细问,假山后却突兀响起一声: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刻·假山后
碰巧,李启恭和闻希亦停在了假山旁。
闻希动了气,“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嘘!”李启恭黑着脸,“小声点儿,当心隔墙有耳。”
姜玉姝和黄一淳立刻停止交谈,意欲细听时,不远处的护卫却戒备喝问:
“谁在后面?”
李启恭和闻希忙恢复冷静,匆匆绕出来探看:
姜玉姝面对假山,温和说:“这个没有规定,也不应该规定,他们乐意捐多少就捐多少,统统算行善积德,姓名都可以刻上功德碑。”
黄一淳背对假山,“眼下毫无头绪,短时间内恐怕筹集不了多少银子。”
“无妨。”姜玉姝鼓励道:“官府号召行善嘛,此事不限期,你慢慢儿设法,等筹够建造学堂主体的钱,再商议着动工。”
“下官明白了。”
姜玉姝暗中深吸口气,抬眸,望向对面,神色如常地问:“你俩在聊什么呢?”
闻希早已扬起笑脸,小跑凑近,恭谨答:“卑职与典史商量些公务。”
李启恭言行举止斯斯文文,提醒道:“二位大人商议募捐一事,何不厅里坐下谈?园子里风大,怪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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