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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末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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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服务生忽然“哇”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老板不耐烦,一拍桌子,大叫,“这一整天都被你哭晦气了!”
胖子翻了翻账本,低下头道:“老大,她这个月前后算错了三百多块钱的账,昨天还预支了一次工资,剩下的只怕都不够扣的。”
“我的店里怎么会有笨成这样的人,猪啊?”老板万般无奈,看着放声大哭的女服务生,挫败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直接给我滚!”他转头瞪着那排吓得花容失色的服务生,“立刻给我回去背菜单!下次再算错账,一个个扒光衣服送去夜店当鸡!你们以为我乌老大是好惹的么?”
看到胖子领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女服务生出去了,夏微蓝立刻冲到了那个老板面前:“现在是不是有一个空缺了?我是来应聘的!”
老板连眼角都没有扫她一下,哼了一声:“滚!一脸蠢相!”
“什么?”夏微蓝自尊心受损,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我的IQ是150!这店里比我聪明的人绝对不多!”
老板反而怔了一下,看着这个扎马尾的女孩:“IQ是什么东西?QQ?”
这才是一脸蠢相吧?夏微蓝差点扶墙,忍了又忍,只道:“呃……至少我知道香菇串是5块一串,羊肉串是,小串8块钱,大串10块钱,绝不会记错!”
老板眼神一亮:“你怎么知道我们店里的价格?来吃过?”
“我刚翻看过一遍菜单。”夏微蓝将厚厚一本菜单推过去,“你可以考考我,我全记住了,绝对比方才那个服务生强!”《|WRsHu。CoM》
老板狐疑地看着这个女孩:“藕片多少钱?”
“5块。”夏微蓝迅速地报出答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卖那么贵!”
“这地段就这价,在世贸顶楼旋转餐厅喝一杯咖啡还要200块呢!”老板不以为然,又翻了一下菜单,“鸡胗?”
“小串8块,大串12块。”
“鱿鱼?”
“小串的10块,大串的20块。”
“凉茶?”
“30块一杯,120一扎——你们这里的东西可真贵啊”
她对答如流,口齿清晰,反而让翻着菜单的老板怔住了:“丫头,你是来之前就背好的吧?笨鸟先飞,还真是用了点心思啊!”
夏微蓝自豪地挺起了胸膛:“没,我才不笨!我的阅读速度是1分钟2000字,而且看过一遍基本都能背下来!这菜单从头到尾不过652个字。简直是小菜一碟!不信的话,你另外再随便挑一本书来给我试试?”
“……”老板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问,“你,哪个学校的?”
“皇家艾柯学院!”
老板的嘴巴张成了O型,嗤笑道:“开什么玩笑?艾柯学院里可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我们老大的公子就在那里读书——那里的学生哪还会出来打工啊?”
夏微蓝苦笑着,也懒得分辩,只道:“反正,我是出来打工的。”
“好吧!”老板看了看表,也没心思多问,等胖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把菜单往胖子怀里一扔,指了指夏微蓝,“这个丫头可以用,晚上安捧她去C区做服务生。”
“啊?”三胖子不知道她是怎样搞定了脾气暴躁的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耶!”夏微蓝竖起手指,对着他比了一个V。
“三儿,今晚你就多照看着点店里。”老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的西装,在身上比了比,露出满脸的笑容来,“今晚是嘉达国际成立10周年的慈善晚宴,我要到前头给霍爷捧场去。这件衣服还不错吧?花了我一万多呢!”
“不错不错,”三胖子极口称赞,“穿上就像斯文人。”
“那是!”老板啧啧,穿上衣服照了照镜子,“现在霍爷是正经生意人了,我们这些下属不斯文点儿怎么行?听说晚上会有很多贵宾到场,可别丢了霍爷的脸面——我走了。”老板拉开门,顿了顿,看了一眼夏微蓝,又补充一句,“如果这丫头今晚算错一次账,就立刻让她走路!”
“是!”三胖子点头不迭。
看到老板拉开门就要出去,夏微蓝连忙上前一步:“等一下。”
“又怎么了?”老板皱眉。
夏微蓝抬起手指了指,忍住笑:“标牌,忘了剪。”
“……”老板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回过手捏住后颈上挂着的硬纸片,一把就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一脚——标牌上“12800”的数字赫然在目。
看着金图门烧烤的老板黑着脸走出去,虽然衣冠楚楚。走起路来却很奇怪,叉手叉脚似乎被绑住了,夏微蓝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三胖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换成过去,敢这样当面让老大下不来台,他一枪崩了你都有可能!”
他说得严重,夏微蓝倒抽一口冷气。这个金图门烧烤的老板,居然是混黑道的杀人犯?那自己来这里岂不是……
“放心,老大如今早跟着霍爷洗手上岸了,地盘、堂口都交给别的兄弟了。”三胖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老大是个粗人,也不想附庸风雅和旁边那些店一样开什么咖啡店、酒吧、茶艺,所以就开了个烧烤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多爽!而且你放心。这个店做的绝对是正经生意,雇的也都是正经人。”
夏微蓝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三胖子却推了她一下:“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地盘。C区一共8张桌子,3张大桌5张小桌,都归你管,给我记清楚了。”
“嗯!”夏微蓝点头。
“如果客人的人均消费超过了100,那么超出部分有你20%的提成。”三胖子简单地和她说明店里的规矩,“所以,多哄客人高兴,客人多点单,你就多拿钱,知道了么?夏天生意好,去年最多的有个人一个月拿了五千多的奖金呢。”
“哇,5000?!”夏微蓝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光。
“当然!”三胖子有些自豪,“别看这里地方不大,可生意好得不得了,晚上周围那些看电里泡完吧的人都爱往这里走。你不知道我们老板一年的利润是多少吧?”
“多少?”夏微蓝的眼睛闪闪发亮。
“这可不能告诉你,账本只有老板和霍老大有权看。”三胖子卖了个关于,却笑了一声,“记住,老板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你可别出什么差错。”
“嗯!”夏微蓝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什么活儿让我干么?”
三胖子不耐烦:“客人要晚上才来,现在有什么活?”
“可是……我的基本工资是按小时结算的,对不对?”夏微蓝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小时8块的工钱,是从现在就开始算么?如果不是,我可以先换另外一个工种,譬如洗洗莱什么的。别浪费了白天的时间。”
三胖子看了她一眼,嘀咕道:“还真是个小犹太!”他指了指后面的院子,“把今天晚上用的碳和新到的啤酒给我搬进来!”
“好嘞!”
当夏微蓝在烈日下满头是汗地扛着一筐筐碳和一箱箱啤酒跑进跑出时,城市的另一侧,有人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苏醒了过来。
头很疼,神智有些游离,似乎经历过重重的噩梦。
梦里是一片荒凉的废墟,灰色、巨大、坍塌的世界以及大块的风化的岩石,仿佛文明毁灭后的遗迹。头顶是一片奇异的蔚蓝,如同一整块的琉璃——远远的,似乎有钟声在这空无一人的异时空里回荡。
他不知道这是梦境的第几重,自己从火中向下坠落,来到了这里——投有风,没有光,没有呼吸,没有生命……只有仿佛停滞的时间和荒芜的生命,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快!快走啊!”一个声音催促着他。
他觉得全身都如火一样地烫,身体在燃烧。有一只手在托着他,长长的指甲有几个已经崩断了,指根里沁出血来。
“不要放弃……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还有你的使命!”
谁?是谁?是谁在他耳边一直说话?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全身上下都疼,仿佛有火在烧。他根本站不起来,就这样倒在地上,任凭那只手拖着他往前踉跄地奔走,半开半闭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身下粗粝的灰色的原野,没有任何色彩,如同鸿蒙之初的大地。
钟声消失之前,那只手拖着他,到了一道巨大的门前。
那扇门紧闭着,仿佛亘古以来就矗立在这荒凉的天和地的尽头——在钟声里,他看到那道门正在慢慢、慢慢地阖上,发出了悠远的犹如叹息一般低沉的古怪声音。
“等一等!等一等啊!”
那个声音绝望地喊着,放开了他,奋不顾身地扑过去,想拦住那道正在关闭的门。然而,那道巨大的门毫不受影响地缓缓阖起,仿佛天暮合拢。
“不……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请救救他!”
那个声音哭泣着,拼命地拍打着门。在门阖起的那一瞬,他依稀看到一个影子一闪,那个带他来到这里的人,居然硬生生地想从只剩下一线的门缝挤进去!
不……不可以!不可以进去!
他还来不及惊呼,就听到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沉闷、迟钝,仿佛是血肉被碾压而过的钝响。这是……他悚然一惊,努力撑起了身体,眼角只看到那道门没有片刻延迟地轰然关上,如同只是礪碎了一粒尘埃。
门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抹淡淡的血痕,留在门上。
他怔怔地看着那一道噩梦一样的巨大的门,似乎知道这将是自己生命的终点——他被独自遗弃在荒凉的原野上,没有来者,没有逝者,天地之间阴霾而灰暗。这是哪里……父亲呢?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他去了哪里?!
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灰白色的废墟里,再不能动弹。
“可怜的孩子……”忽然间,他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耳边有人说话,一双手轻柔地伸过来将他抱起,低声对他说什么。那个声音低沉而温柔,语调如水一般绵延。他极力侧耳去听,然而入耳的只有风声,是谁……是母亲么?
他努力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想看看面前那个和他说话的人是谁,然而仿佛知道他的意图,那只手忽然翻过来,覆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容颜。
“不要去看,不要记得,也不要怀想,”他听到那个声音对自己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只是契约交换之地——你离开这里之后,应该将这一切遗忘。”
不,不……怎么能遗忘呢?这里是他永远不能忘怀的地方。在日后余生的每一个日夜里,自己所渴求的一切,都将在这道门的背后。
“回去吧……你还有你的使命。”
那个声音远去了,那道门在他眼前轰然合拢。
“妈妈!”他失声喊着,忽然睁开了眼睛。
霍铭洋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醒来,梦里的触摸还停留在皮肤上,冰凉而柔软,仿佛烟花一样存在的幻觉。门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痕似乎还在眼前晃动,然而,身边只有各种林立的仪器,刺穿他的身体,监视着他的血压和呼吸,冰冷而机械。
手术从昨夜11点开始,持续了15个小时。麻醉的药力开始退去,他疲倦地睁开眼,无影灯直接射入瞳孔,令他再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样强烈的光,总会激起他记忆里的某个最阴暗的片段。
是不是只要他不醒来,这个世界就不存在?
“不要皱眉,铭。”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一只带着薄薄塑胶手套的手按着他的脸颊,“伤口还没有黏合完全,你一皱眉,这半张脸——‘砰’,会像是碎酒瓶子一样裂开,然后我又要叫艾瑞丝进来用吸尘器吸碎片了。”
他没有回答,留恋着脑海里残余的温暖幻觉。那双手……那个声音……仿佛还在咫尺的地方。
“手术很疼么?怎么都听到你在叫妈妈了?不至于吧?”
范特西医生是纯正的日耳曼人,高大英俊,带着斯文的PRADA无框眼镜,有一头浅到几乎没有颜色的金发和绿色的眼睛,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他一边检查着他的皮肤,一边迷惑不解地哨咕:“奇怪,这次我用的麻醉药的分量明明足够放倒一头牛了,你怎么还会觉得疼?”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不回答。
“怎么又打架了?”看到他不理睬,范特西皱眉,教训道,“跟你说过,打什么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脸!你这张脸是豆腐做的,难道自己不知道?”
他别开了头,不想让那只手在脸上摸来摸去。
“别乱动。晚上你还得戴着这张脸出去见人呢,铭。”范特西的手停在他的眉峰上,侧头端详了片刻,“要不,这里再补一刀吧?这样眉弓就会更加挺拔一些——我刚看过你们霍家的谱系,从你上溯五代,族里出现过一个印度血统的女子。”
“是么?”霍铭洋有些愕然,“连我都不知道,我母亲是尼泊尔人。”
“我是你们霍家用300万美金的年薪请来的专属医生。我看过你的族谱。”范特西耸耸肩,“很奇怪,你的父母都很正常,但你却出现了明显返祖的现象,还有一些让我不能理解的地方。如果你正常地长大,到现在应该有一张这样的脸——”
范特西将他的眉梢往上提了一下:“喏,就这样——印度人种的特征。”
“随便你吧,只要别让人看出太明显的不同就行。”他淡淡地道,“我不喜欢那些小报上有记者乱写,说我经常秘密进行整容手术,弄得我像那些娱乐圈明星一样。”
“放心,我对比过你上一张编号为NO。189的脸,”范特西看了一下手术室投影仪上的照片,“每次只改动你5%的脸部特征,绝对不会让人发觉。而每改一次,我都会让你更接近完美。到最后,你将会进化成为这个地球上最英俊的男人!”
霍铭洋闭着眼睛,懒得再听他的滔滔不绝。
进化?他以为自己是谁?上帝?这个范特西医生,也不知道是父亲怎么找来的,据说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博士,获得过美国最高生物医学奖Albany Medical Center Prize,同时也拿到了哈佛的粒子物理和宇宙学博士,实在是一个双料奇才。
而最令人惊慷的是,这个Dr。Fantsy除了是世界顶级的皮肤科专家之外,居然还真是个整形狂热者,其技术之高超,简直可以让全体整形医生叫一声祖师爷了。
在劫后重生之后,自己这张脸,也全是他赋予的。
一寸一寸,它从他的手术刀下被雕刻出来,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脸部骨骼的发育,再一次一次地通过无数次手术改进,让人工的皮肤和颅骨一起延展,不露出丝毫破绽。从童年时代到少年时代,再到青年时代……在成百次的痛苦中,他从一个没有脸的人,慢慢地蜕变成了他口中所说的“完美”的男人。
而属于他自己的那张脸,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丢失在火海里了。
“除了返祖的特征,我的基因里还有什么让一个哈佛大学博士也难以理解的地方么?”他闭着眼睛,淡淡地问,似是有意,也似无意。
范特西耸肩:“有啊。”
“怎么?”他心里掠过一丝警惕。
“譬如说,你的颅骨也有些奇怪,否则怎么能承受住这么多次手术而不坍塌?”范特西笑了笑,露出了雪白而整齐的牙齿,“不过我只是个皮肤科的医生,要彻底搞清楚这些问题。除非调集其他同行把你切片解剖才行……哈,我倒是很想以你为标本进行研究,说不定连2012年的诺贝尔医学奖也搞定了。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你父亲,霍天麟先生,一定会在我有这个念头之前立刻打发我去见上帝的,一分钟都不会耽搁。”
听对方用这种语气提起自己的父亲,他也不由得笑了。
范特西的手很灵巧,他感觉手术刀在他眉弓上方轻巧地划过,极细的钉子插入眉骨,固定住,麻药的药力已经开始减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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