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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浪游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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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控制板怎么样了?”凯斯问。

芬恩皱了皱眉头。“得遵守协议。你去问老板好了。”

莫莉的手指在外套的阴影里快速地做着手势。芬恩看着,然后点了点头。

“对,”她说,“我知道那是谁。”她朝电梯那边猛地扭过头。“快来,牛仔!”凯斯拿着两个包跟在她后面。

他们的房间很像他在千叶第一次见到阿米蒂奇时的那间,早晨走向窗户差点就以为会看见东京湾了。街对面是另一家饭店。雨还在下。几个职业写信者在门厅里躲雨,他们的老式声纹记录仪包在纯色的塑料纸里,显然书面文字在这里仍然有一定吸引力。这是个缺乏活力的国家。他看见一辆慢吞吞的黑色雪铁龙小轿车,一辆原始的氢电池能转换车,从车上下来五个表情严肃身穿皱巴巴的绿色制服的土耳其军官。他们进了街对面的饭店。

他转身看看床上的莫莉,她苍白的脸色令他惊讶。她把微孔胶布固定物留在顶楼的床板上了。她的眼镜映出了房间里的部分灯具。

电话刚响了一声,他就拿起了话筒。“很高兴你起来了。”阿米蒂奇说。

“我刚起来,女士还在睡。听着,老板,我想我们该谈谈了。我想,如果我对自己正在干的事情了解得多一些,会干得更好。”

电话里一阵沉默。凯斯咬着嘴唇。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也许还更多。”

“你这样认为吗?”

“穿好衣服,凯斯,叫她起床,十五分钟内有人来访。他叫特热巴希安。”电话轻声地鸣叫起来。阿米蒂奇已经放下了话筒。

“快醒醒,宝贝,”凯斯说。“有事了。”

“我已经醒了一个小时了。”那对镜子转了过来。

“有个叫泽西·巴斯辛的人要来。”

“你耳朵有毛病,凯斯,我敢说你也有亚美尼亚人的血统。那是帮阿米蒂奇监视里维埃拉的人。拉我起来。”

特热巴希安是个年轻人,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边镀膜眼镜。他的白色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一片黑色汗毛,毛很密,凯斯起初还误以为是T恤衫。他拿来一只希尔顿饭店的黑色托盘,上面放着三小杯散发着醇香的浓咖啡和三块黏糊糊的稻草色东方甜饼。

“对这事,正如你们用英语所说的,不用着急。”他好像直盯着莫莉。那银色眼镜终于取了下来,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跟剪得很短的头发颜色很相配。他笑了。“像这样,要好些,是吗?不然‘隧道’会永无尽头,镜子对镜子……特别是你,”他对莫莉说,“要小心。在土耳其,妇女穿戴得太惹人注目会引起人们的反感。”

莫莉一口把一块甜饼咬掉一半。“那是我的事,小子!”她说,嘴里塞满甜饼。她嚼了嚼,吞了下去,舔舔嘴唇。“我了解你的底细,你为军队偷东西,对吧?”她的手从外衣前面慢慢伸进去,抽出了箭弹枪。凯斯不知道她带着家伙。

“请别紧张!”特热巴希安说。白色瓷杯在离他嘴唇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她伸出枪。“也许你有炸药,有很多,或许你患了癌症,只要一枪,笨蛋,你会难受几个月的!”

“别,别,英语叫,它让我害怕……”

“我叫它讨厌的早晨!现在告诉我们有关你那人的事,然后滚出去!”她把枪收了起来。

“他住在芬纳,屈切居伦贾得斯街14号。我有他的行动路线,他每天晚上都去集市。最近他多数时候在叶里希赫的奥特利广场——一个很时髦的地方,不过一切都安排好了。那里的情况已引起警方的注意,叶里希赫方面的官儿们很紧张。”他笑了。他身上有股剃须膏留下的金属腥味。

“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植入物,”她一边说一边按摩大腿,“我想知道他到底能干什么。”

特热巴希安点点头。“最糟的是,你们英语怎么说的,阈下意识。”他清楚地说出了这个词的四个音节。

“我们的左边,”梅塞德斯开过弯弯曲曲的雨中街道时说,“是卡帕利·卡塞大集市。”

芬恩在凯斯身边发出赞叹声,可是他自己却看着另一边。街道的右边排列着小型废品场。凯斯看到一辆车顶锈迹斑斑的空机车,一段段有沟槽的断裂的大理石。无头的大理石雕塑如同柴火一样堆放着。

“想家了?”凯斯问。

“这地方让人讨厌。”芬恩说。他的黑色丝绸领带看上去就像一条用旧了的打印机色带。新衣服的翻领上有些烤肉串渍和煎鸡蛋的印痕。

“嘿,泽西,”凯斯对坐在后面的那个亚美尼亚人说,“那家伙的东西是在哪儿装的?”

“千叶城。他没有左肺,另一边的肺叶被放大了,你们是这样说的吗?任何人都可以购买这些植入物,不过这个人特别聪明。”梅塞德斯突然转向,避开了一辆装满皮革的低压轮胎卡车。“我在街上跟踪他,一天就看见十几辆摩托车在他附近倒下,摩托车手都进了医院,故事总是一样的:一只蝎子吊在刹车杆旁边……”

“‘所见即所得’,是吧?”芬恩说。“我看到的是这家伙的硅芯片简图,非常精致。你看到的是他想象的东西。我想他可以把它缩成一个脉冲,很容易刺激视网膜。”

“你向你的妇女朋友讲过这个吗?”特热巴希安在两个超麂皮靠背之间探过身子来说道。“在土耳其,女人还是女人。这个……”

芬恩哼哼道:“你如果斜着眼睛看她,她会把你的睾丸当领结带!”

“我不懂这个习语。”

“很好,”凯斯说。“他的意思是闭上你的嘴!”

亚美尼亚人缩了回去,留下一股剃须膏的金属腥味。他开始用希腊语、法语、土耳其语夹杂一些英语对着一部三洋无线电对讲机低声说起来。对讲机里在用法语回答。梅塞德斯平稳地转过一个街角。“调味品集市,有时又叫埃及集市,”汽车说,“修建在苏丹·哈蒂斯1660年建立的集市的旧址上。这是本城市的中心市场,出售调味料、软件、香水、毒品……”

“毒品,”凯斯看着汽车刮雨器在莱克桑防弹车窗上刮来刮去,说。“你刚才说过,泽西,里维埃拉经常服用兴奋剂?”

“一种可卡因和麦佩里定的混合物,对。”亚美尼亚人又开始和三洋对讲机对话了。

“他们曾经把这东西叫做度冷丁,”芬恩说。“他是个使用兴奋剂的好手。你将和多么有趣的人物混在一起,凯斯!”

“没关系,”凯斯一边说一边翻起衣领,“我们会为这可怜的家伙换个新的胰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

一进集市,芬恩就明显有了生气。置身于拥挤的人群中,他似乎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们跟着亚美尼亚人沿着一个宽阔的街心广场行走,头顶上是带黑斑的塑料板和刷成绿色的出自蒸汽时代的铁制品。上千条悬吊着的广告在扭动闪烁。

“嘿,天啊!”芬恩抓住了凯斯的手臂,“看那东西!”他指着前方说。“一匹马,伙计,你见过马吗?”

凯斯看了一眼那经过防腐处理的动物,摇了摇头。它被放在一个基座上展示,紧挨着卖鸟和卖猴子地方的入口处。多年来,它的腿已经给摸黑了,毛也掉了。“在马里兰州见过一次,”芬恩说,“那是大流行病暴发过后三年的事了。阿拉伯人还想从DNA中找出遗传密码重新生成它们,但一直没有成功。”

那动物的棕色玻璃眼睛好像一直注视着他们走过。特热巴希安领着他们走进一家离集市中心不远的咖啡馆——一间天花板很低的屋子,看起来好像已经连续营业了几个世纪。骨瘦如柴、身穿肮脏白色外套的男孩子们,端着放满土耳其酒瓶和小玻璃茶杯的钢托盘在拥挤的桌子间灵巧地穿行。

凯斯在门边的小贩那儿买了一盒颐和园牌香烟。亚美尼亚人正对着三洋小声嘀咕。“来了,”他说,“他来了。每晚他穿过隧道到集市,从阿里那儿购买他需要的毒品。你们的女人就在附近。快来。”

这是条古老的小巷,很有些年头了。墙是用一块块深色石头砌成的,人行道高低不平,散发着上百年来滴入古代石灰石里的汽油的味道。“他妈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低声对芬恩说。

“甜心能看见。”芬恩说。

“安静。”特热巴希安说,但还是太大声了。

木头与石头或混凝土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离小巷十米远处,一束黄色灯光射在湿漉漉的卵石上,扩散开去。一个身影闪出来,门嘎吱关上了,狭窄的小巷又陷入黑暗。凯斯哆嗦了一下。

“注意。”特热巴希安说。一道明亮的白光从市场对面大楼的房顶射来,圆圆的光圈正投射在古老的木门旁边那细长的身影上。明亮的眼睛左看看、右瞧瞧,接着那人倒下了。凯斯断定有人射中了他。他那双柔软的手看上去又白又可怜。

那束探照灯灯光没有一丝闪动。

倒下的那人外衣的背部隆了起来,破了,血溅在墙和门道上。一双长得难以置信的、满是肌腱的手臂在强光中收缩,泛着灰粉色。有一样东西好像自动从人行道上那曾是里维埃拉的无生气的血泊中直立起来。它有两米高,被两条腿支撑着,好像没有头。接着它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对他们,凯斯看见它有一个头,可是没有脖子,也没有眼睛,皮肤泛着湿湿的肠壁内的那种粉红色。嘴,如果那是一张嘴的话,是圆锥形的,很浅,周围密密地长着毛或者是短胡须,像黑铬一样在闪光。它把破衣服和那堆肉扔到一边,走了一步,那嘴抽动着,好像在对他们作扫描。

特热巴希安用希腊语或者是土耳其语说了些什么,就向那东西冲了过去,他的手臂向前伸着,像要跳过窗户一样。他穿过了那东西,撞入了光圈外黑暗中一支枪的火花中。石头碎片嗖嗖飞过凯斯的头顶;芬恩猛地把他推倒。

房顶上的光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枪口火光、怪物和不协调的白色的余辉。他的耳朵在鸣响。

接着光又出现了,正在摆动,在寻找影子。特热巴希安靠在一扇金属门上,脸被强光照得惨白。他扼住左腕,看着血从左手的伤口上往下滴。那个金发男人又回复了原样,并没有流血,躺在他的脚边。

莫莉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袭黑衣,手里拿着箭弹枪。

“用无线电,”亚美尼亚人紧咬着牙说,“叫马哈茂德来。我们得把他从这儿弄走。这不是个好地方。”

“这个无赖差点就成功了。”芬恩说。他起身时,膝盖嘎嘎作响,徒劳无益地摩擦着裤腿。“你在看恐怖表演,对吧?并不是把汉堡包变没的把戏。确实漂亮。好了,帮他们把他从这儿弄走。他醒来之前,我得扫描检查所有的装置,确保阿米蒂奇不花冤枉钱。”

莫莉弯腰捡起一样东西。是一支手枪。“一支兰巴,”她说,“好枪。”

特热巴希安发出一声惨叫。凯斯发现他的中指几乎没有了。

城市沐浴在晨曦之中。她叫梅塞德斯带他们去托普卡珀宫①。芬恩和那个叫马哈茂德的高大土耳其人把还未苏醒的里维埃拉从小巷弄走了。几分钟后,一辆满是灰尘的雪铁龙开来接亚美尼亚人,他快昏过去了。

“你是个笨蛋!”莫莉对亚美尼亚人说着为他打开了车门。“你应该等等。他一走出来,我就盯上他了。”特热巴希安怒视着她。“不过我们跟你已经了结了。”她把他推进车里,砰的一声关上门。“再碰到你,我会杀了你的!”她对着浅色车窗里的那张苍白的脸说。雪铁龙沿着小巷滑行,笨拙地拐上了大街。

现在梅塞德斯慢慢地驶过正在醒来的伊斯坦布尔。他们经过贝伊奥卢地铁终点站,穿过人迹稀少曲里拐弯的后街和破败的公寓楼。这一切让凯斯想起了巴黎。

当梅塞德斯在宫殿周围的花园边停下时,他问莫莉:“这东西是什么?”他无精打采地盯着巴罗克风格的托普卡珀宫。

“是国王的私人妓院。”她下车伸展着身体说。“这儿过去有很多女人,现在是博物馆,就像芬恩的店一样,所有的东西都塞在里面,有大钻石、剑、施洗者约翰②的左手……”

“放在一个培养槽里吗?”

“不,是死的。装在像这种黄铜手一样的东西里,旁边有个小口,这样基督教徒们可以吻它以求得到好运。它是一百万年前从基督徒手中夺来的。他们从来不擦上面的灰尘,因为它是异教徒的遗物。”

宫殿花园中的黑铁鹿生锈了。凯斯走在她身边,看着她的靴尖嘎吱嘎吱踩着被晨霜冻硬的无人照管的草坪。他们在一条冰冷的八角形石板小径边行走。寒冬正蛰伏在巴尔干半岛某处。

“那个特热,简直是头号笨蛋!”她说,“他是个秘密警察,一个拷问者,用阿米蒂奇出的那些钱也很容易买通。”他们四周湿淋淋的树上,鸟儿已开始歌唱。

“我为你干了那件事,”凯斯说,“伦敦那事。我知道了些事,但我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他向她讲述了科托的事。

“啊,我知道呼啸拳头里没有叫阿米蒂奇的人。这事得查清楚。”她摸着生锈的铁雌鹿的两肋。“你以为是小小的计算机把他治好的吗,在那家法国医院里?”

“我认为是温特穆特,”凯斯说。

她点点头。

“问题是,”他说,“你认为他知不知道他以前是科托呢?我是说,他不是别的什么特别的人。他被送进病房时,也许温特穆特正好……”

“对啊,在快死的人身上再造了他。对……”她转过身,他们又继续往前走。“有道理。你知道,这家伙少情寡趣,没什么私人生活。至少我知道是这样。你见过那样的人,你认为当他独自一人时,总是要干点什么事的,可是阿米蒂奇就不一样。他只是坐着,盯着墙,老兄。然后有东西咔哒一响,他就立刻为温特穆特积极工作起来。”

“那么他为何在伦敦有个储存处呢?怀旧吗?”

“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她说。“也许只是用了他的名字,对吧?”

“我还是不明白,”凯斯说。

“我不过是无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工智能人真是太聪明了,凯斯?”

“不一定,有的并不比狗聪明。宠物而已。不过要值一大笔钱呢。真正出色的就像乐意被它们控制的图灵警察一样聪明。”

“咳,你是牛仔。你怎么就不对这些东西表示万分惊叹呢?”

“首先,”他说,“这些东西很少见,那些出类拔萃者多数为军用,我们无法破译它们的窃密对抗电子技术。这正是所有窃密对抗电子技术的来源,你知道吗?其次,还有图灵警察,坏警察。”他看着她。“哦,不,这并不是旅行的一部分。”

“操作者们都一样,”她说。“没有想像力。”

他们来到了宽大的长方形水塘边,水塘中的鲤鱼用嘴触碰着一种白色水生花的茎。她把一块松动的卵石踢进水塘,看着涟漪荡漾开去。

“是温特穆特,”她说。“这生意很大。我们只是在它的外围。涟漪太宽了,看不见扔在水池中央的石头。我们知道那儿有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我希望你去找温特穆特谈谈。”

“我无法接近它,”他说。“你在做梦。”

“试试。”

“不行。”.

“问问一线通。”

“我们想从里维埃拉那儿得到什么?”他问,想改变话题。

她朝水塘里啐了口唾沫。“天知道。我真想一见面就把他干掉!我看过他的简介,他是那种背叛成性的犹大。除非他知道他正出卖他的泄欲对象,否则就达不到性高潮。卷宗里就是这么说的。她们首先得喜欢他,大概他也喜欢她们。因为他在这儿已经呆了三年,一直在向秘密警察出卖政治犯,也许一有迹象,特热就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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