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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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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院门口,只见三娘子姜明淅提着裙裾快步向她走来。

    “阿姊——”她眉间的忧愁和彷徨被喜色代替,仿佛二姊一回来所有难事都能迎刃而解。

    钟荟也加快脚步迎上前去,揽住她瘦削的肩头:“又长高了,都快比阿姊高了。”

    “阿姊。。。。。。”姜明淅又叫了一声,愧疚地低下头,“我。。。。。。我。。。。。。”

    钟荟见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曾氏故意把二叔和二兄失踪的消息透给老太太,三娘子和八郎这对曾氏亲生的子女,想必是很不好受的。

    明知道不该迁怒妹妹,可钟荟看着三娘子这张酷似生母的脸,心里忍不住有些疙瘩,不由自主地松开手。

    姜明淅也感觉到她明显的冷淡,紧紧抿着嘴。

    钟荟有些惭愧,掏出帕子捂着嘴咳嗽两声,然后问道:“阿婆醒了么?”

    “方才起来用了点薄粥,这会儿正闭目养神,听说你要回来,阿婆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三娘子神色放松了少许,“阿姊,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外甥啊?”

    “还早呢。。。。。。”钟荟一边笑着回答,一边和三娘子并肩往屋里走。

 第185章 对质

    婢子打起门帷; 姜明淅搀扶着姊姊往屋里走,时不时提醒道:“阿姊仔细着屋槛。”

    窗帷都放了下来; 屋子里点着灯,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一股又苦又辛的浓重药味扑面而来,钟荟胸中有些发堵,忍不住拿手捂了捂嘴。

    “怎么了阿姊?”姜明淅关切地递上绣帕。

    “无妨。”钟荟摆摆手; 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小的银香囊,放到鼻端嗅了嗅; 苏神医的香药方子很有效; 片刻之后便觉舒服多了。

    “刚有身子是这样的,小娘子你不懂。”三老太太刘氏迎上来; 她眼圈发红; 鬓边添了不少白发,只有神色还是那么慈蔼随和。

    “三老太太。”钟荟亲昵地唤了一声。

    “等到你们平安回京,我心里这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三老太太抚着心口道,“你阿婆刚醒; 快去看看她吧; 一早上问了我好几回了。”

    蒲桃从刘氏的身后走出来,毕恭毕敬地向钟荟行了礼,仍是那低眉敛目的沉静模样; 只是面容憔悴,下颌比原先还要尖,显然这些时日十分操劳。

    钟荟扫了蒲桃一眼;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屏风后面。

    姜老太太躺在眠床上,绛红色的绣金帐子打了起来。

    一年不见,姜老太太和她记忆中那个生龙活虎的老太太判若两人,她脸色蜡黄,眼窝和脸颊深深凹了下去,颧骨像两个土丘高高耸着,脸上布满沟沟壑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像一截离树的枯枝,总是如同鹰隼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翳,显得很浑浊。

    钟荟鼻子一酸,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吸吸鼻子,笑着唤道:“阿婆——”

    姜老太太听到动静,慢慢地转过头来,见是最疼爱的二孙女,她的眼神短暂地亮了亮,像往两盏残灯里添了些许灯油。

    她的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舔了舔干涸的嘴,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阿婴啊,你回来做什么啊……”

    钟荟紧紧攒住老太太粗粝的手:“阿婆,我带着阿饧回来看您了。”

    “有了身子了,”姜老太太说不了半句话就要喘上一阵,吃力地数落道,“也不知道仔细小心……那么远的道……”

    “阿婆,莫说这些了,”钟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替她掖掖额头上的薄汗,“要喝水么?”

    老太太摇摇头,眼睛往下看了看:“孩子小名儿叫阿饧?哪个饧呀?”

    “胶牙饧的饧……”钟荟直起身,把老太太的手放到肚子上,“阿婆,他已经会动了。”

    姜老太太眯了眯眼睛:“小崽子莫要闹你阿娘……”

    “他闹着呢,”钟荟笑着道,“往后得让太婆婆好好管教,若是不乖就拿拐棍儿抽他。”

    “这还没生呢……你就想着打他……我连你阿兄小时候都舍不得打……”姜老太太说着,眼角流出两行浊泪,“太婆婆老咯,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那一天……”

    “说什么呢!您一定能长命百岁。”钟荟一边替祖母拭眼泪,一边倔强地道。

    “阿婴啊……”姜老太太又道,“你二叔和二兄……我那日梦到你阿翁了,呜呜呜的说什么也听不清,我……”

    姜老太太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阿婆,二叔和二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您莫要胡思乱想,”钟荟喉咙里一哽,勉强笑了笑,安慰她道,“您乖乖把病养好,不然他们在西北又要牵挂。”

    姜老太太不说话了,不过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阿婆,您累不累?”钟荟见她露出疲惫之态,揣测着大约是说话说久了累着,便起身道,“您先睡会儿,我去同阿兄他们说点事儿。”

    姜老太太情不自禁地抓住孙女的手。

    钟荟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阿婆莫怕,我和郎君说好了,回家来住一阵,天天陪着您。”

    “那怎么成……”姜老太太口是心非,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忍不住流露出欣喜来。

    钟荟看着越发心酸:“阿婆我去去就来。”

    说着站起来,一转过身便落下泪来。

    钟荟出了屏风,同三娘子说了几句姊间的体己话,然后去外院找姜昙生。

    姜昙生正在堂屋里和卫琇寒暄,见了钟荟站起身走到门口:“阿妹,你怎么来了?阿婆醒了么?”

    “嗯,”钟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阿兄,我有话要问你。”

    姜昙生心里一凛,背上出了层冷汗,他这二妹心明眼亮,什么事都瞒不住他。

    卫琇站起身对钟荟道:“我去看看老太太,你仔细着些,有什么事差人来叫我。”

    钟荟点点头:“我叫下人带你去松柏院,老太太刚说了好一会儿话,别叫她累着了。”

    “我省得。”卫琇抚了抚她的肩头。

    卫琇一走,钟荟便对局促不安的姜昙生道:“阿兄坐。”

    又对一旁伺候的书僮道:“替我去厨房传一碗热牛乳来,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书僮领了命,转身出了门,依言阖上门。

    钟荟开门见山地对姜昙生道:“阿兄,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二叔和二兄的消息告诉阿婆的?”

    姜昙生看了看门扇,颓丧地摇摇头,不知该如何说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钟荟拧眉道,“是不是如意院那位?”

    姜昙生像是吞了黄莲一般,苦着脸扯扯嘴角:“阿兄没想瞒着你,也知道瞒不住你。”

    “她如今在哪里?”钟荟压抑着怒气问道。

    “前几日阿耶做主,把她悄悄送到隆慈庵去了。”

    “她把阿婆害成这样,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往尼寺里一送。。。。。。”钟荟冷笑道。

    姜昙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阿耶知道以后也是气得不行,可三娘这两年要说亲了,八郎眼看着也大了,过几年论资定品,若是让人知道有个德行有亏的阿娘。。。。。。”

    听他一提三娘子和八郎,钟荟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无力道:“总不能就这样算了,阿婆她。。。。。。”

    她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明白,曾氏再怎么卑鄙歹毒,都是三娘子和八郎的生母,除非不顾三娘子的婚事和八郎的前程,否则也只能送到尼寺里拘一辈子了事了。

    要不就狠下心肠来要曾氏的命,然后报个病死,可她偏又罪不至死,何况姜景仁本就不是什么狠戾之人,压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钟荟和姜昙生相对坐了一会儿,心里越发堵得慌,索性起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姜家人知道她要回来住,早把她未嫁时与大娘子一起住的小院子打扫拾掇干净了,又换上了簇新的帷幔和被褥。

    钟荟在小院子里四处转了一圈,然后叫住一个正在给梅花修枝桠的奴婢道:“你去松柏院一趟,把白姨娘叫来。”

    那婢子放下手里的活,应了一声“是”,便急忙去松柏院传令了。

    蒲桃不一会儿便到了。

    她捋了捋松绿色襦衫上的褶子,若无其事地道:“二娘子叫妾过来有什么事?”

    钟荟冷冷扫了她一眼,请她进厢房里就座,把一旁伺候的婢子支开,从案上端起八角描金白瓷茶碗,抿了一口林檎麨茶,淡淡道:“白姨娘近来忙里忙外,又要伺候老太太,实在是辛苦了。”

    “这些都是妾的分内事。”蒲桃不卑不亢地道。

    钟荟摇了摇头道:“白姨娘真是过谦了,听说那日老太太昏厥,多亏你遇事沉着,叫我阿耶赶紧策马入宫求姑姑,这才赶在宫门下钥前请了医官回来,若是拖延到第二日,恐怕神仙都难救,你是我们姜家的恩人。”

    “二娘子言重了,妾不敢当。”蒲桃低下头道。

    钟荟放下茶碗,站起身走到蒲桃跟前,扬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非但把她打得偏过头去,自己的手掌也震得发麻,钟荟两辈子第一次掌掴人,这才发觉恨到极点唯有亲自动手才能略微解气。

    蒲桃用手捂着脸,半边脸火辣辣的生疼,她一声不吭跪坐在地上,姿态谦卑。

    “白蒲桃,你问问自己的良心,这些年老太太有没有亏待过你,”钟荟捂着小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回榻上,“我不管你和曾氏有多少恩怨,你要报什么仇我不拦着你,可你若是再拿姜家其他人作伐,休怪我不留情面!”

    蒲桃抬起头,一言不发地望了她一会儿,眼里不见畏惧,也看不到半点悔恨,眼神空空荡荡的毫无情绪。

    “有那心思的是夫人,妾不过是与她行个方便罢了,”蒲桃笑着道,“不过卫夫人请放一万个心罢,妾从未想过要害谁,待我将仇报了便离开姜家,也省得卫夫人这样的贵人牵肠挂肚。”

    钟荟想起她夭折的那个孩子,心蓦地一软,叹了口气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么?”

    “卫夫人如今也有了身孕,”蒲桃凉凉的眼神从钟荟的小腹上划过,“若换了你,你能放得下么?”

    钟荟不自觉地用双手护住肚子,身子往后缩了缩,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

    蒲桃莞尔一笑:“卫夫人莫怕,妾又不是疯子,也不想把命搭上,你打我那一巴掌,是我该受的。妾这样的蝼蚁,即便来一百个一千个,卫夫人也是抬抬脚就能轻易碾死,留着命比什么都要紧,我不会自寻死路的。”

    钟荟不置可否:“如今曾氏不在府上了,你打算把她如何?”

    蒲桃轻轻笑出声来:“卫夫人明知故问,你瞒着郎君和大郎私下把我叫来,难道不是指望着我对付曾氏?”

 第186章 重逢

    有二娘子每日陪着说话; 侍奉汤药,姜老太太逐渐活泛了一些; 那种行将就木的气息慢慢退去,也有了展颜舒眉的时候,只是每每提及幼子和孙子,难免要伤心落泪。

    钟荟在姜家暂住却是苦了卫琇; 他每日从宫城出来,总是先到姜家; 陪钟荟待上一会儿; 用了晚膳,这才依依不舍地乘着犊车回府。

    他腹部的伤口虽说已经愈合; 但伤口又深又险; 还未将养好便一路舟车劳顿,回到洛京之后每日都要入宫面见天子,更遑论朝会一站就是一早晨。

    钟荟怕他来来回回地奔波; 便去禀了老太太,索性让他也在姜家住下了。

    跟着夫人回娘家住自然不合规矩; 旁的世家看在眼里; 自然要笑姜家粗鄙无礼,再叹一句卫十一色令智昏,丢了祖上的颜面。

    卫十一郎向来不怎么在乎外间的看法; 安之若素地每日进出姜家,闲来无事还陪着夫人坐着犊车招摇过市,去金市的铺子里买果子挑蜜饯; 引得洛京城里的百姓争相观看,都道卫十一郎夫妇离了京都,连春花秋月都失色了。

    卫氏夫妇一回京,连清河公主选驸马一事也没那么引人瞩目了。

    钟荟一回京便住回姜家,与钟家的家人们还未能见上一面,只能托卫琇捎信去问候,过了一旬,待姜老太太的身子好转了些,这才趁着她午后小憩的当儿,坐了犊车往钟家去了,只道去探望一下常山长公主。

    钟禅还在中书省,钟夫人一收到女儿回来的消息,已经急不可耐地出了后院,常山长公主听说好友回京,也跟着一起出来相迎。

    四周有下人在,钟荟不能扑到母亲怀里,连阿娘都不好叫一声,还得装模作样地行礼,钟夫人把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住:“卫夫人别多礼,你有了身子,万事须得小心……”

    说着说着声音便打起颤来,背过脸去拿帕子拭眼泪。

    常山长公主仍是那嬉皮笑脸没正经的模样,只是比钟荟离京时丰盈了一些,原本瘦削的脸颊上都长了些肉,变得柔和圆润起来。

    钟荟觉得有些异样,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喜道:“啊呀!莫非……”

    常山长公主笑着挽起钟荟的胳膊:“前几日才诊出来的,想派人给你送信来着,想着还是当面看你吃惊的模样好顽儿,便作罢了。我要当阿娘了,真是唬了一跳!”

    “都显怀了怎么才知道?”钟荟纳闷道,“你自己没察觉异样?”

    “没有啊,”司徒姮把怀里的金手炉塞给钟荟,“有阵子总想着吃,又贪睡,我还道是吃多了长的肉,还是前几日进宫看我阿娘时一个老宫人瞧出不对劲来,叫来医官把了脉,道差不多有三四个月身孕了……”

    “你不觉得噁心气闷吃不下东西么?”钟荟诧异地望着荣光焕发的司徒姮。

    “吃得比原先还多呢,”常山长公主愁容满面,双手握着腰比划了一下:“腰都粗得跟宣德的柱子一般了,也不知生产完还能不能细回来。”

    又看了看钟荟的腰:“我还罢了,你可千万要细回来呀。”

    钟夫人走在前面,哭笑不得地听着两人一路上的谈话。

    到了正院,常山公主对钟荟道:“我去吩咐他们弄点你爱吃的糕饼来,你在此处稍等我一会儿。”

    说着向钟夫人行了个礼,转身走出屋子,还体贴地将门阖上。

    钟夫人按捺了许久,终于有机会同女儿独处,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便开始掉眼泪,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我的阿毛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怎么瘦成这样儿……”

    “阿娘……”钟荟也伏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莫哭莫哭,”钟夫人赶紧拍着女儿的背道,“你有了身孕,哭了伤身。”

    钟荟慢慢止住眼泪,平复心绪,这才和母亲说起青州的见闻来,青州被围那段时日的艰险自然是轻轻带过。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钟夫人吩咐下人打了水来,亲自绞了帕子帮女儿把脸揩净。

    “我的事……长公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钟荟想起方才她特意寻借口出去,让他们母女单独在一处说话。

    “阿姮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你和阿晏去青州前在家里住了有一阵子,总有些蛛丝马迹,怕是那时候就起疑了,她也一直没去问你阿兄。可我想着既是一家人,她又同你这样亲厚,单单瞒着她实在过意不去,便同她说了。你不会怪阿娘吧?”钟夫人拉着她的手道。

    “我怎么会怪您呢,是不该瞒着的,”钟荟想了想道,“也是顾忌着她那层身份……”

    “阿姮待人至诚,难得是有赤子之心,你阿兄能娶到她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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