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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录:虺眼-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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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素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一样,默默地垂下了头。
  对于他提出的假设,她无力反驳。
  但她见到叶雉这样讲,又这副神色,莫名有些喜悦的泡泡噗噗噗地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撞得她心尖尖上麻痒麻痒的。
  她忍不住想,叶雉这是在……担心她么?
  很快,她的脑海中又冒出了另一个想法——叶雉想跟她一道去银子岩,大概只是打算去帮司徒善探看一下情况吧。
  毕竟,她还记得今天他们的对话里提到了什么银子岩的水龙脉。
  顿时,喜悦的泡泡们,全都啪啪啪地破裂了。
  嗯,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吧。
  危素开口:“就算是那样,也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这话说的……”刘守在旁边嘀咕。
  危素知道自己这句话讲得难听了,但还是装作没听见刘三胖子的话,说:“那就这样吧,我回房了。”
  她转身,叶雉突然从后面拉住她,问:“你是不是怕连累我?”
  “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她挣开他的手。
  就在这当口,她耳边响起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咱俩单独待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没错,她原本以为已经哑巴了的老鬼,突然开口讲话了。
  叶雉好像还跟她讲了些什么,但是在这种时刻,危素完全听不进去,她心里想着的只有老鬼一个,之前憋在肚子里的气恼也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猛然回过头,对叶雉道:“你想怎么样,就随你吧。”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急不可耐地跑回了房间。
  叶雉和刘三胖子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刘守:“她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有点错乱了?”
  叶雉:“不是没这个可能。”
  “靠,原来你丫还活着啊!”关上门,危素立即压低声音先抱怨了一句,然后才问道,“你要说什么?赶紧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么。”老鬼心中颇为犹豫,说得吞吞吐吐,“我现在就告诉你……其中一些。”
  “现在?”危素吃了一惊,怎么这样突然。
  而且,老鬼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太情愿啊。
  “对。”它说。
  “为什么你突然有了向我说明身世的雅兴?”危素还是满腹疑惑。
  “这你就甭管了,到底听不听?”
  老鬼暗道,别磨叽了,老子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好不容易才决定和盘托出的……不,其实也不能算是和盘托出,只是有些事情,它还不能告诉她。
  危素怕它反悔,连忙说:“听,我听。”
  她走到窗边。
  老鬼:“我先问你,这么久以来,你认为我是什么?”
  “鬼啊。”危素理所当然地说,“不是当年你自己说投胎走错了路,跑偏了道,就困在我眼睛里面了吗?”
  “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老鬼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是鬼。”
  危素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老鬼继续道:“我是……虺。”(虺:hui第三声)
  它终于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说出来了,顿时一阵轻松,可很快又紧张起来了,不知道危素听了会怎么想。
  “虺?”危素皱眉,搜肠刮肚也没想起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鬼暗叹,也难怪她不清楚。
  为了避嫌,这方面的东西它都没怎么跟危素提过,就算在闲聊瞎扯的时候说到了,它也是打着马虎眼应付过去。
  它打算慢慢地道来,让危素好接受一些,便说:“南朝的时候,有个地理学家叫任昉,他写了本书,叫《述异记》,你知道吗?”
  “有点印象,可是《述异记》不是祖冲之的书么?”
  这本书危素倒是看过一些,虽然记述的都是鬼异之事,但没多少可读性。
  她还记得她读完十来页之后,向老鬼抱怨过书写得无趣,老鬼当时也没跟她提起原来还有另一本《述异记》呀。
  “任昉沿用了这个书名罢了,事实上,他写得比祖冲之好多了。”
  “哦,我晓得了,可这跟你要说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吗?”
  危素严重怀疑老鬼已经反悔不想说了,所以故意在兜圈子绕她。
  “那书里边记着一句话,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老鬼终于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其实他漏写了一句,‘蛇三百年化为虺’。”
  “现在,你知道虺是什么了吧?”
  信息量太大,冲得危素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已经傻愣在原地不会说话了,久久不动,老鬼的话在她耳膜里轰轰乱响。
  她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脸,眼睛直瞪瞪的,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
  虺,她不清楚,可龙和蛇这两样,哪个人能不知道?
  如果说老鬼不是鬼,是虺,也就是说她左眼里盘踞着一条不明生物?
  危素不晓得虺长什么样子,可老鬼说了“蛇三百年化为虺”,她一下子就能联想到蛇是长什么样的:冰冷的躯体,滑腻的鳞片,寒凉的眼神,还有那时不时吐出来吓人的红艳艳的蛇信子……
  她几乎都能闻到那股腥味儿了,心里顿时一阵恶寒,甚至有点反胃。
  “……你怎么不说话?”老鬼问得小心翼翼。
  这种语气可从来不是它的作风,可危素还沉浸在巨大的惊诧之中,丝毫没有觉察到。
  老鬼心道不好,别是刺激大发了,又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危素攥紧拳头,用指甲狠狠地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一下,这方法还算奏效,良久,她开口:“你是怎么到我眼睛里来的?”
  “这个,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牵扯的东西太多了,一时半刻讲不清。”老鬼的语气轻快了些,试图让气氛不要那么沉重,“今天咱们就先不讲了,啊。”
  这种讲故事哄小孩的口气算什么?危素无可奈何地想。
  早几年,她还想着等谢凭醒来以后,她回归了正常生活,就想法子把老鬼从身体里勾出来,送去投胎,这么着不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是现在,一切说变就变,没给她半点缓冲的时间。
  谢凭突然成了阴阳谢家的人,老鬼突然成了虺,每个人背后都有秘密,一层身份下掩盖着另一层身份,原本就不算简单的事情,现在还越弄越复杂……
  这么多年的东奔西走颠沛流离,她都竭力撑着,可是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疲惫,疲惫得无以复加,只想大睡一场,什么都不管了。
  她转过身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对老鬼说道:“你不愿意说我也逼不了你,你……就把你愿意说的,给我讲清楚吧。”
  危素这样看似平静的态度,反而让老鬼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半晌,它才开口:“还有一件事情。”
  一件它原本不想告诉她的事情。
  “什么?”
  “你原本以为,我是被困在你眼睛里边的,对么?我一直是这么告诉你的,但其实不是的,我不是住在你的左眼里……”
  说到这,老鬼顿了顿,“我就是你的左眼。”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替你在看。”
  刹那间,危素回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她无法理解的事情突然有了答案。
  怪不得在巴朗山上,老鬼一旦受制,她的左眼就什么也看不见。
  怪不得在她最悲痛的时候——看到谢凭出事,看到躺在殡仪馆里的爸爸……就在那种伤心至极的时刻,她左边的眼睛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对于活了几百年的老鬼而言,这世上或许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它哭泣。
  这样子的它,被困在一个黄毛丫头的眼睛里,一定很不甘吧。
  危素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左眼下,那枚黑紫色印记。
  “那我原来的眼睛呢?”她突然发问,一语切中要害。
  老鬼没有说话,危素知道这就是它不愿意解释了。
  她换了个问题:“你想走吗?”
  “想,做梦都想。”老鬼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走了,我这只眼睛就瞎了,对不对?”
  “……对。”
  “……好吧,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右边这只眼睛。”
  危素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
  原来她竟然能说出这么大义凛然的屁话。
  老鬼听了,失语许久,道:“可是我走不了。”
  危素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开话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老鬼,为什么是现在?”
  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每一天老鬼都可以告诉她它的真实身份,但是它从来没有吐露过半个字。所以,为什么选在今晚告诉了她?
  老鬼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充斥着不安:“明天你要去银子岩,遇上了谢家人,我不想你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纸是包不住火的,它包了这么久,火也该烧出来了。
  但是,它知道自己向来自私,这一次,当然也不打算独自把所有的罪责承担下来,谢家该负责的那份儿,就让谢家的人去受着吧。
  还有一个原因,尽管老鬼不太愿意承认,但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那就是,打从心底里起,它不想见到危素厌恶自己,甚至恨自己。
  老鬼曾经问过危素一个问题,它说,你觉得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老鬼以为危素会趁机嘲笑它,没想到,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讲了四个字。
  ——“亦师亦友。”
  听到回答的那一刻,在这世上已经过了三百多个春秋的大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既爱又恨,百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真实身份说出来了,老鬼心里一阵轻松。
终于把老鬼的真实身份这个包袱抖出来了,作者心里一阵轻松。
神奇动物在哪里,在小危的眼睛里。

  ☆、血玉心(07)

  危素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一个人。
  她人生地不熟的,找不着客运车,就算有,她也没提前订票。
  在街头晃荡了半刻钟之后,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银子岩。
  叶雉起床之后去敲危素的房间门,敲了老半天没人应,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推门进去。
  见到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并不是很惊讶。
  刘三胖子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发生啥事儿了?”
  “危素走了。”叶雉耸了耸肩。
  不过看房间里衣物行李什么的还都留着,大概还是有回来的打算。
  刘守瞌睡虫立刻跑了大半:“就这么走啊了,小没良心的……”他凑上前去,“那咱俩怎么办?”
  “跟上去呗。”叶雉伸出手把他推远了一点,“三胖啊,你先去刷牙。”
  刘守没理他这茬,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问:“老叶,说真的,你有没有想过,不管这事儿了?我是说,你为啥非要帮着她啊?”
  “不是我非要帮着她,是她牵扯到的事儿有大问题,谢家万一要作妖,我不能就这么站旁边瞅着。”叶雉解释道,“再说了,我去这一趟,还能顺便帮小善看看银子岩里的水龙脉有没出什么岔子。”
  还有一点原因,他没对刘三胖子说。
  怎么说他和危素也同床共枕过,一夜夫妻百夜恩啊。
  “收拾收拾,动作快点儿。”叶雉拍拍刘守的肩膀,“我给你掐着表,超过十分钟,可就不等你了啊。”
  刘守啐道:“无情无义,等胖爷我练出八块腹肌,削死你!”
  ————————————
  前往银子岩的车上,危素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突然开口,声音疲倦:“我想起一件事,在巴朗山的时候,雪地桃林里。”
  她没有拿出手机佯装打电话,前面的出租车司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危素注意到了司机的眼神,但没放在眼里。
  她现在身心俱疲,实在是懒得去做这种表面功夫了,反正她要说的那些话,别人也听不懂。
  大部分人听见了自己听不懂的话,只会觉得说话人是疯子。那么就让这个司机觉得她是疯子,脑子不正常好了。
  老鬼问:“什么事?”
  危素:“我以为你那时受制是因为桃木克鬼,可你并不是鬼,而是虺,为什么还会被压得死死的?”
  她回忆起在雪地桃林里,自己离那口锁龙井越近,左眼就越不对劲,现在想来,怕是跟桃木没有什么干系,倒是锁龙井更显可疑。
  老鬼心中暗叹,不愧是它教出来的,能力也许一般,智商还是够够的。
  它有些犹豫:“这个,说来话长。”
  危素:“我还是那句话,你就把你愿意说的,给我讲清楚。”
  别的她也强迫不了老鬼,不然她还能怎么做?把左眼珠子抠出来么?
  老鬼:“龙,你知道吧?”
  危素:“知道,没见过。”
  “龙族有两大分支,一是深海敖氏,二是高山怀氏。”老鬼道,“其实非要说的话,还有一支,它们是例外中的例外,少之又少,不成组织,不受庇护,那就是由蛇修炼成的游龙,主火,还有鲤跃龙门后化身而成的游龙,主水。由于势力微弱不成气候,向来不被其他两大支放在眼中……扯远了。”
  “敖氏主水,怀氏主火,自古一路都是水克火,敖氏自然就是龙族中血统最高贵的那一脉。不过,这两脉一个在大海里,一个在深山里,地理位置差得太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危素侧着头,听得很认真,这些东西老鬼基本上没怎么跟她讲过。
  老鬼继续道:“铺垫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巴朗山的锁龙井里头,锁的是一条海龙,敖氏的。我只不过是一条山虺,这么多年困在你眼睛里也没干点正经事儿……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所以那时候,我不是被桃木所克,是被那条海龙压制的。”
  说话间,银子岩已经到了。
  危素把钱递给了司机,笑了笑,司机都不敢看她一眼。她下了车,出租车一溜烟就开走了,好像屁股后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在追。
  看了看表,时间还早,银子岩还有十多分钟才开放。
  危素在马路牙子上蹲了下来,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她没管。
  什么龙族,敖氏,怀氏……她感觉这些东西离自己好遥远,八竿子打不着,听起来就像在听故事似的。
  她问老鬼:“怎么样才能把你放出来,你知道吗?”
  她听得出来,老鬼说“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时候,那语气里有难以忽视的不甘。
  良久,老鬼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不,你一定是知道的,你只是不肯说罢了。危素在心里这样暗暗地回道。
  危素蹲得脚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望着水泥地缝里忙碌的蚂蚁发呆。
  时间在无声的沉默中飞快流逝,银子岩的入口前陆陆续续地来了些游客,到了开放时间,危素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她买了张门票,“往深处走,对吧?”
  老鬼:“嗯,我会尽量帮你找路。”
  谢家的地盘遍布全国,虽然它从没来过银子岩,但这种事情搁哪家身上都是大同小异——找着了家徽标识,也就找着了入口。
  ————————————
  “我说老叶,按理说开车五分钟咱们都能到地方了,这都多久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刘三胖子急搓搓的,看了看手机,又说,“你看,破手机还没信号。”
  “破手机?刚买那会儿你碰都舍不得碰。”叶雉打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揶揄道。
  天气不太好,荔桂公路上飘荡着黄蒙蒙的雾,两遍绵延的山丘也看不真切。天空仿佛随时会坠落下来,沉甸甸的,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叶雉早发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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