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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凡人成亲好难-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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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无常掂了掂那拷好的脚镣,然后随手甩开,脚镣当啷一声落地。
  他道:“我就不明白了,‘地府最默契拍档’怎么不是咱们俩,而是谢必安跟范无救那俩货【注1】呢?”
  那厉鬼手脚皆被束缚,无法站立,只能像个虫似的在地上扭动,口中发出怪叫,黑无常见状,一面说着“糟了忘了”,一面随地找了块布,将它的嘴给堵上了。
  做完这件事,他扭头去找白无常,却发现白无常正看着地上的老妇人。
  “那就是你拼命留在身边的‘儿子’。”白无常道,“看清他是什么东西了吗?”
  老妇人又惊又惧,闻言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浑浊的眼泪涌出眼眶,顺着布满皱纹的脸流了下去。
  她几乎耗尽所有的家产,换回来的,就只是这样一个不言不语,人如恶鬼一般的儿子吗?
  他刚才甚至想杀害她。
  “人之生死乃天定之事,逆天而为,终要得报应。”白无常看着她道,“你可知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原本就不是你的儿子,而是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
  老妇人眨着浑浊的双眼,一脸茫然:“他……不是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早已经投胎去了。”白无常面无表情,没等她回答,转身飘出了门,“走。”
  黑无常拽着嗷呜乱叫的厉鬼跟在后面,不满地抱怨道:“耍帅的戏份都归你了,叫我来做这苦差事?”他追上去,回头看了看呆坐在地的老妇人,对白无常道:“你为什么骗她?”
  白无常:“什么?”
  黑无常:“别装蒜了,十八层地狱是说溜出来就溜出来的吗?这玩意儿就是她的儿子,我们亲眼看着它化为厉鬼的。正是那老妇人找了不知哪里的神/棍,施了邪术,才导致她的儿子堕为厉鬼,永世不得轮回——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白无常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这样说,她心里大概会舒服一点。”
  “你这个人……”黑无常“啧”了一声,像要发表什么感慨,末了还是没说,往路边看了一眼,恰好看到黎柳风正在跟池絮说话,眉眼温柔无比,“哟,大人还站在这儿呢,是不是特意要看我俩捉鬼的英姿?”
  “把事情办成这样,回头不挨训都是好的。”白无常叹了口气,“走吧,跟大人打个招呼,然后收下一个魂去。”
  黑无常:“也……也有道理哈。”
  不管心里怂成什么样,表面上的气场还是不能丢,黑白无常保持着一贯的走路姿势,一阵轻风似的飘到了黎柳风和池絮的面前。
  池絮这回终于抓住了机会,朝他们微微一弯腰:“两位辛苦啦。”
  黑无常张口就想道“不辛苦不辛苦”,可白无常似是早有预料,在他开口前,在身后扯了他一把。
  黑无常便只得安静如鸡,朝她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们一言不发,朝着黎柳风和池絮二人,又是深深的一鞠躬,而后袍袖一甩,身形便到了几步开外,渐渐远去了。

  ☆、第十回

  随着他们的离去,地上白雾渐渐消失,空中阴云散开,连带着黑沉沉的邪气也一并不见了。日光重回大地,一派天朗气清。
  恍然间,池絮感到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
  她望着黑白无常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初见面的时候,黑白无常为什么要向他们鞠躬呢?
  照理来说,她区区一个天界的无名小卒,应该不会引起冥界明星组合的注意才是。
  那么……
  这时候,她听见黎柳风在叫她:“阿絮。”
  她下意识应声:“嗯?”
  黎柳风沉吟:“为什么黑白无常要朝你鞠躬?”
  这跟她方才思索的问题有些相近,不过鞠躬的对象由“他们”变成了“她”。
  池絮:“啊?是朝我吗?”她顿了顿又道:“为什么不是朝你呢?”
  闻言,黎柳风像是有些忍俊不禁,而又无奈地道:“阿絮,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介农夫,何德何能,让冥界阴差低头?”然后,他又摆出了一副极其耐心,等待池絮回答的样子。
  被他这样一说,池絮不由得在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一开始黑白无常就是在朝她一个人鞠躬?想来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毕竟大家同为仙僚,见面点点头鞠鞠躬,大概也算是基本的礼仪吧?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想过是因为黎柳风的身份不同寻常,可细想一番,又觉得十分没有道理。若黎柳风与黑白无常相识,见面了总该攀谈一二句才是,再说,能让黑白无常鞠躬的,必定不是寻常百姓,不会蜗居在那小小平房里,做个农夫的。
  可是她现在该怎么对黎柳风解释呢?
  池絮思索片刻:“呃,那大概是因为他们很有礼貌吧,见人就点点头弯弯腰什么的……”
  她实在是不会撒谎,都不敢看他的眼睛,黎柳风笑了笑,见自己的目的达到,放过了她:“嗯,有道理。”没再多说别的。
  两人离开陈家村,一路上池絮心里忐忑不安,生怕黎柳风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自古仙女下凡,从来没有哪一个会急匆匆地自曝身份的。一来显得自己非常不低调,还容易引起围观;二来,月老告诉她,天庭律法改版之后,规定了凡人若与仙女成亲,便能享受长生不老,甚至获得仙籍,入住天庭。
  因此,她必须要防备居心叵测之人——虽然她并不认为黎柳风会属于此类。
  说来奇怪,两人相处的这两天,也并不是时时都有话讲,彼此沉默的时候,池絮从来没觉得尴尬。可这个时候,她却觉得安静的气氛是如此难捱,迫不及待想要找个话题出来:“为什么人们明明知道有轮回转世,依然惧怕亲人的死亡呢?”
  黎柳风语气依然十分温和:“人转世之后,灵魂被洗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记得了,于生者而言,跟陌生人又有何两样?”
  池絮见他接茬,心里放心许多,胡乱一点头就道:“你说的对。”
  “阿絮,”黎柳风忽然顿住了脚步,“你喝过孟婆汤,或是忘情水吗?”
  话问出口,黎柳风在心里自嘲地笑笑——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呢?即便是喝过了,她也不会记得的。
  池絮迟疑了一下,目光里有几分茫然:“应该没有吧,那是一般人能喝到的东西吗?”
  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暗道,这倒是一种可能,回头必须问一问月老才行。不过,如果她真的喝过那些东西,又是为什么喝的呢?
  黎柳风不知在想什么,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声:“……也是。”
  两人一路无话,各自在心里想着事,回家的路倒显得格外短,一眨眼就走到了。
  ·
  是夜,月黑风高。
  黑无常蹲在地上,大半个身子藏在栅栏后面,透过交错的竹片往里看:“大人为什么住在这种地方?难道是平时太忙,想换个低调点的环境散散心?”
  白无常站在一旁道:“我觉得是因为那位姑娘。”
  “是吗?”黑无常转头问肩上的小纸人,“哎,兄弟,透露一下呗,她是谁啊?”
  和其它纸人相比,这张小纸人的造型非常独特,它脸上有两个圆圆的洞,恰好在眼睛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一小片骷髅人。
  小骷髅人道:“是主人中意的姑娘,我听主人非常亲昵地叫她‘阿絮’,二位品一品,你们可曾听说过主人这样叫过谁吗?还有,不瞒你们说啊,先前我扮作老农,不过是多看了她几眼,就被主人用眼神警告了!”
  还遭到了小伙伴的群殴!
  “哇!”黑无常一脸发现大料的表情,“不容易啊,一百年了,我们大人这棵老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他把小骷髅人从肩膀上捏下来,一脸认真道:“你说,我们要是贿赂一下阿絮姑娘,大人会不会不罚我们了?”
  今日早晨,他和白无常是宿醉未醒,在阴阳交界的凉亭里让小纸人们给踩醒的。
  醒来之后,那最喜欢告状的细长纸人就迫不及待地痛斥了他们一番,说昨夜打雷,有个他们先前漏收的鬼魂冲撞了大人的住处,大人非常生气,要扣他们的工资,而后又说,陈家村里有三个鬼魂,大人叫他们快点去收。
  这对黑白无常,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喝酒,一喝多就误事,听说大人大驾光临,立刻知道大事不好,把自己刮成了一黑一白两道旋风,匆匆赶往陈家村。
  由于小纸人事先交代过,不能跟大人说话,黑白无常商量了一下,一来一去的时候,便各鞠了一躬。
  现在,两人忐忑不安地摸到了大人的住所,却没人敢主动找上门去。
  白无常道:“你说这话,完全没有逻辑。”
  黑无常道:“怎么没有逻辑?大人喜欢阿絮姑娘,若我们讨好了阿絮姑娘,跟她做朋友,大人‘爱屋及乌’,肯定也不舍得罚我们了。”
  这么一说,倒是蛮有道理,可是白无常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跟他们做朋友,毕竟谁愿意天天见鬼呢?
  小骷髅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怂恿道:“我觉得可行,其实阿絮姑娘人很好的,我看得出来!”
  被它一煽动,黑无常更加跃跃欲试了,白无常只得无奈奉陪,可怎么讨好阿絮姑娘,又成了拦在面前的一道大关卡。
  两人愁得头秃,临近天亮的时候,觉得再拖拉下去这事儿就要黄了,便溜达到山林里摘了一束带露的野花,悄悄咪咪地插到了池絮房间的花瓶里。
  池絮一早醒来的时候,还怪摸不着头脑的,那一束野花品种杂七杂八,风格极其不统一,有不少还带着泥,上面卡了一张纸片,写了龙飞凤舞的仨字“贿赂你”。
  后来……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被黎柳风给知道了,于是当月黑白无常的工资被扣了个精光,没说理由。
  穷得喝了一个月西北风的黑白无常至今也没能琢磨明白,他们给阿絮姑娘送花,明明是友善的表现,怎么就得罪了自家这位大人呢?

  ☆、第十一回

  接连两三日,都是阴雨连绵的天气,下得人都蔫了。
  这天一早,池絮托腮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道:又是不能出去种地的一天。
  她在黎柳风家蹭吃蹭住好几日,都未曾帮过他什么忙——洗碗当然算不得什么贡献,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池絮不想放任自己变成一条米虫,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自己找个用武之地。
  黎柳风望着窗边那个半蹲在摇椅上的背影,觉得再这样下去,家里怕是要长出一朵名为“阿絮”的大蘑菇。
  也是,从早到晚闷在这么个小地方,以她静不下来的性子,大概早该觉得无趣了。
  他踱步过去:“今天想做什么?”
  池絮转头:“你不温书了吗?”
  目光里有一丝没能压抑住的小雀跃,悄然溜了出来,眼里几乎熠熠生辉。
  黎柳风忍不住勾起嘴角,继而正色道:“偶尔也要劳逸结合一下。”
  这两天他的确有些忙,没能匀出“随叫随到”的时间来陪她。毕竟,冥界那么大一个摊子压在身上,由不得他沉溺温柔乡。
  原本,黎柳风离开冥界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会快去快回,毕竟这位大人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效率极高。可左等右等,诸位鬼仙也没见到大人的身影,而他离开的这几天里,公文一天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桌案上都快堆不下了,最后逼得阎王爷亲自出马,在凡界找了一大圈,终于在这么一个偏僻的村庄里找到了。
  当时,这位在冥界威名赫赫的大人正在锯木头,据说是想给自己做一张床。
  阎王爷立马就崩溃了,就差抱着黎柳风的大/腿,痛哭流涕请他回去,黎柳风自然不愿,两人最后达成了一个妥协:每晚由阴差将紧急公文送上门,不太急的,就等黎柳风回去再统一处理。
  不过,即便是这样,黎柳风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得闲了。
  不得不办公的时候,他就施一个障眼法,将冥界公文变作凡界科考所用的卷子,假装自己在看书,实则一心二用——一面批阅,一面关注池絮在做什么。
  有时候在发呆,有时候会自己拿绳子编个什么玩意儿,有时候会悄悄打量他,不过大概是怕打扰,永远不出声。
  此前,他从未允许自己这样分心。
  只因那个人是阿絮。
  ·
  池絮两手撑着扶手,把缩着的脚伸开,从椅子上起来,随即陷入思考:“可是,外面下着雨,能玩什么呢?”
  而屋里不过方寸之间,别说玩什么了,打场架大概都嫌腾不开手脚。
  黎柳风沉吟道:“阿絮,你会不会玩博戏?”
  池絮连听也没听过,只知道民间有“唱戏”,不是很肯定地问道:“唱曲儿?”
  黎柳风道:“不是唱曲儿,是赌/博。”
  他其实也没有玩过这些,只不过有时路过奈何桥,能看到几个阴差蹲在桥边,打骨牌或者玩博戏什么的,看过几眼,也就记住了玩法。
  黎柳风转身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书桌上,示意池絮过来。
  池絮走近一看,只见这盒子外面一圈都画着弯弯曲曲的棋道,统共十二道。将盒子打开摊平,再反扣在书桌上之后,就成了一面棋盘,正中间,有一块四方形的区域。
  装在盒子里的是十二枚小木块,六枚黑色,六枚白色,此外,还有两枚红色的鱼形棋子。
  黎柳风将鱼形棋子放在四方形区域内,食指轻轻点了点:“这是水域,鱼在水中。阿絮,你喜欢什么颜色?”
  棋盘上剩下散落的一黑一白两色棋子,池絮拿了白色的摆在自己这边:“这样对不对?”
  黎柳风笑了,摆好黑棋:“嗯,阿絮很聪明。”
  两方摆成了一黑一白对峙的局面,池絮居然不由得有些紧张:“然后呢?”
  运用谋略和迂回战术,选择最便捷、最快速的路径攻下对方的大本营?
  这可有点不妙,因为黎柳风看起来非常擅长的样子啊……
  黎柳风:“然后掷骰子。”
  池絮:“啊……”
  看来是她想得太复杂了,掷骰子嘛,不考验聪明才智,纯看运气,可以说非常公平,她喜欢。
  一轮过后,池絮的这个想法不复存在了。
  按照规则,掷得多少点数,己方的棋子便走多少步。到达终点的棋子,就可以入水“牵鱼”获筹,也可以选择吃掉对方的一枚棋子。谁先获得六筹,谁便获胜。
  黎柳风每回掷出的基本都是四点以上,再不济也有三点,早早地就走到了终点,池絮就比较倒霉了,她最好的成绩只有三点。幸亏黎柳风对她手下留情,一个棋子也没吃,不然她会输得更惨烈。
  “再来。”池絮道。
  黎柳风将骰子递给她:“你先?”
  池絮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这回你先。”
  上回就是她先,开门就是一个“一”点,实在太损人志气,这次她要看看黎柳风做第一个会如何。
  黎柳风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那骰子原地旋转起来,池絮紧紧盯着它,直到它渐渐停下。
  居然又是六。
  池絮纳闷道:“怎么会这样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黎柳风笑道:“我们用的是同一个骰子,怎么做手脚?阿絮,可不要不服输。”
  好吧好吧,她的确输人一筹,不过现在认输未免太早,池絮拿过骰子向上一抛,那骰子飞得极高,在空中转了个圈,快速落下来,在书桌上弹了几下,又转了几圈,才肯歇下来。
  池絮一看,居然又是一!
  黎柳风在一旁看了,忍住笑意,颇为认真道:“你扔得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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