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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科幻小说精选 (一)-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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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罗埃尔痛哭流涕,泪水流满他那胡子拉茬的脸。他扑倒在地,双肩哆嗦,手指小心地摸索空壶,似乎还巴望能喝到一些液体。
  隔一会他又站起,面对散落在周围的金砖摇摇头,这已是毫无意义的金属垃圾,但这也是他剩余的一切:所以他又重新跪下和金砖作斗争。他先打算捡起来,后来又想把它们沿着地面推进背囊,结果他通过超人的努力才拿起一块,像孩子一样用双手捧着。他带着这块金砖上路,纯粹在凭惯性移动。他的喉咙或嘴里都没有一点水份,每次呼吸都如万箭穿心,但他还是在走,一直走到傍晚。
  最后他失去知觉,朝前倒下,脸部重重地撞上路面。他就这么躺着,双目紧闭,昏昏沉沉。后来他困难地迫使自己张开眼睛,因为听到了声音——起先只是非常遥远的模糊响声,后来化为汽车的发动机声。法罗埃尔的手脚根本不听指挥,他的生命只存在于眼神之中。当他打算转动头部时,结果却只有瞳孔才稍许有点反应,他从眼角处看见汽车在驶近——这只金属的甲虫呼啸着驶到他身旁,突然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他听到脚步声穿过公路,是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可脸部看不清楚。法罗埃尔实在无法用肿胀的嘴和开裂的舌头说话,恐惧控制了他,因为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随后不知从体内什么地方发出声响,像是一张用极慢速度放送的唱片,语句怪诞,咕噜不清:“先生……先生……这里是金子。真的黄金……送我去城里,我把它给你……给我水,我需要水……”他挣扎着用手指指几米开外落在地上的那最后一块金砖,“是金子,真正的黄金……是你的。送给你,给你……”
  他的手指痉挛一下,骤然握紧又松开,全身抽搐一下后就僵硬了。
  那男子跪下听了听法罗埃尔的心脏,接着站起摇摇头。
  “可怜的老人,”他说,“我倒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打哪儿走来的。”
  汽车里的女人在座位上探出身子,想弄清发生的事情。“那是什么,乔治?”她问,“出了什么事?”
  男子回进车厢坐到方向盘前。“是个年迈的流浪汉,”他说,“不过现在已经咽气了。”
  女人看看男子手里的那块金砖:“这是什么?”
  “是黄金,他是这么说的。他想把这个给我,让我送他去城里。”
  “黄金?”女人皱皱漂亮的小鼻子,“他要黄金干什么?”
  “我不知道,”男子耸了耸肩,“此人不大正常。如果有谁在这种时刻竟然在沙漠里行走,那他肯定是不正常的。”他摇摇头又举起金砖,“我也搞不懂,他怎么会以为我相信这玩艺还值钱。”
  “不过它从前是挺值钱的,不对吗?难道人们不曾把它当做宝贝吗?”
  男子伸手推开车门:“不错,不过那是在一百年前,当时还无法人工制造金子。”他望望手中这块黄橙橙、沉甸甸的金属,唰地一下扔了出去,“当我们回城时,得及时报告警方,通知他们来这里运走老头。”
  他打开自动驾驶仪,回头望望法罗埃尔的尸体——直挺挺地像被风吹倒的稻草人。
  “可怜,”他说,汽车慢慢启动,“我真想弄清楚他是打哪儿来的。”
  女人按下另一个按钮,推上玻璃车盖,隔断外界的炎热。车子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
  15分钟后飞来一架警方的直升机,先在当地上空盘旋一阵后才降落下来。两个警察上前小心地把尸体抬上担架,队长在本子上作了以下记录:“无名男尸,60岁左右。因中暑衰竭致死。”这短短几语就是法罗埃尔先生——理化博士的悼词。
  几周后又发现了德克拉斯业已腐烂的尸体,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才发现了布鲁柯的遗骸和爱尔贝的骷髅。
  警方始终没能解开这四个人的谜,最后尸体只得草草下葬。金砖依然留在它们原先的地方——乱堆的坠毁汽车的后厢里,周围很快长满荒草和仙人掌。它们像法罗埃尔、爱尔贝、布鲁柯和德克拉斯一样,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和任何用途。

 
  ——(完)—— 



   



编程者
 
  挪伦·哈斯 著 


  “昨天这家银行还在这儿呢!”
  马修斯·吴德曼愣在那儿,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幢六层楼。看那墙砖真有些年头了,至少五十年,或许更多。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昨天这儿明明是一幢钢结构的银行:那耀眼的玻璃幕墙还是崭新的呢!
  “不,先生。这幢坎贝尔大楼1936年就在这儿了,我的曾曾祖父亲手参加建造的呢!“那女士挺和善地说道。马修斯却直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这儿分明是一幢银行!
  “会有人来接您吗,先生?”女士又问。
  马修斯茫然地看看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狂叫起来。
  “请原谅我直言,先生,您一定迷路了。”她说。
  “我女儿会来接我的,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说让我在银行门口等她——我想她随时都会来的。多谢您的关心,我只不过……”他自己也想不出“只不过”什么了,便改了口,“再见了,女士!”
  他做了个手势便离开了,至于那手势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既然和她道别了,那就走吧,可走到哪里去呢……这儿没有银行,那么梅丽莎会在哪儿等我呢?
  “先生,您没事吧——真的没事吧?”那好心女人的声音渐渐落在身后,越来越模糊了。
  “银行大楼消失了……”他嘟哝着。他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的事情,人家却对你说根本没有过……天!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您召集我们有什么吩咐?”三号问。
  “有一组元件出了点毛病,好像是索罗3号。”一号说。
  “调整一下不就对了嘛!”四号道。
  “说起来容易!”一号冷冷答道。
  “您是程序编制人,您有权删除它。”二号建议。
  “也试过了,结果却……”一号轻轻叹了口气。

  “爹,您别再这么糊涂了,别人会以为您疯了呢!”眼前有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身边,还对他这样说:“上车吧,爹!”马修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此刻他仍然一头雾水!他看着年轻人那双澄澈的蓝眼睛,听着他那似乎带着磁性的嗓音……倒真希望自己有这么个英俊的儿子!然而愿望归愿望,事实毕竟是事实——他马修斯只有一个女儿,哪来的儿子!
  “爹,您在听我说话吗?这可是件严肃的事情哪!”
  马修斯点点头,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大概是他与年轻人之间唯一的共识了。“这个年轻人一定是想帮助我,可是何必自称是我儿子呢?”马修斯心头虽然苦恼着,但思路却清晰。他并非不喜欢孩子,不!他爱孩子,爱得要命!现在的问题是,他马修斯只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儿,名叫梅丽莎!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头发是黑色的——就像她母亲!(哦,愿她的灵魂在天堂得到安息!)梅丽莎身高五英尺四,体重刚过一百磅……可是这个年轻人,身高六英尺多,体重肯定超过二百磅,却自称是我的儿子……
  “梅丽莎去哪儿了?”
  “谁?”
  “梅丽莎——我女儿梅丽莎!您自称是我儿子,那么您准知道梅丽莎的情况!”
  “爹!我没有兄弟姐妹呀!老了?我是独子呀!”
  马修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双耳清晰地听见脉搏鼓动的声响。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梅丽莎真的没有了,那么他——马修斯,无疑等于世界末日!爱妻已亡,女儿又没有了,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干啥!这些想法让马修斯的心都碎了。
  这个年轻人自称是我儿子,他说的话可信不,怎么证明呢?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心头闪现了一下。
  “带我去橡树路13114号。”马修斯吩咐道。
  “什么?”
  “我说,带我到……”
  “我听清楚您的话了,爹!我只是不明白咱们为啥去橡树路——那儿可没有什么熟人呀!”
  “求您了!您说您是我儿子,如果这是真的,而且您确实要帮助我的话,那么,请送我去橡树路,好吗?”
  “好吧,爹,如果这会让您高兴,我马上带您去。”
  在车上,马修斯弄清楚了那年轻人的姓名:戴维!太奇怪了——妻子玛莎怀孕的时候,他俩商量过:倘若生下的是男孩,就取名戴维!
  橡树路13114号到了。马修斯俯身朝前看着,女儿的房子应该就在这里,应该在……
  然而,没有!橡树路13114号那幢房子根本不是女儿梅丽莎的那幢,完全两样。马修斯只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房子也没了……他们把房子也弄走了……”马修斯伤心得泣不成声。
  且慢!说不定房子换了,梅丽莎仍然住在里面呢?没等戴维反应过来,马修斯一下子推开车门跳下了车。他冲到屋前,用力地按门铃。见里面没有回音,便使劲用拳头敲起门来。
  门慢慢地打开了,马修斯面前站着一位年轻女郎,黑头发,褐色眼睛,连体形都有点像……但,她不是梅丽莎!
  “请问……您有何贵干?”那女郎怯怯地问。
  “梅丽莎……梅丽莎在哪里?”马修斯哽咽着喊道。
  就在这时候,戴维走了过来,和马修斯并肩站在前廊上。那女郎已被马修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朝后退了几步,戴维赶紧堆出一脸笑来,想缓解一下这场面:“真对不住,我爹爹有点犯迷糊了……打扰您了,真不好意思……”他话音没落,那女郎早关了门,躲到屋里去了。
  戴维一手搭在马修斯肩上,很体贴地带着老人,不由分说地扶他上了车。开车的时候,戴维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咬着下嘴唇。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终于,戴维打破了沉默:“爹,我原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但是,这两年来,您一直犯迷糊,如今这么严重了,真令人难受。我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了,我们只好把您送到一个地方去,在那儿您会得到很好的照料的。”说到这儿,他朝马修斯看了一眼,又急忙补充,“时间不会久的,爹,那地方挺不错,那里的人会帮助您治好健忘症,您会喜欢那地方的。”
  “我并不健忘,我只是不像你们那样记事罢了。”马修斯把“你们”两字说得特别响,仿佛他要在这两个字里装进很多很多内容。

  “看来索罗3号需要新的程序编置者了。”四号粗声粗气地说道。
  “别说得这么严重嘛!”二号安慰他道。
  “据我所知,我的四百万个元件中确实有一个出了点问题。”一号道。
  “重新编码吧!”四号坚持道。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每当我试着取出这个元件时,它会突然间自动弹回去。”
  “真是不可思议!”四号感叹道,“按理来说,只要编置方法对头,一个坏的元件是不会自动弹回去的!”

  “那么,马修斯……哦,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马修斯先生?”白莎·褒曼丝塔医生这么问。她胸牌上的名字用的是首个字母缩写,马修斯想这样会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好印象。他不知道能不能也直呼其名,叫她“白莎”,或者更亲近些,用爱称“白蒂”来称呼。
  “如果您愿意,叫我拿破仑也行。”马修斯嘟嘟哝哝地说。
  “但是,我们毕竟不是拿破仑呀,是不是?”
  马修斯没吭声,一味默默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马修斯道。接着他发现医生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不过那动作很隐蔽,几乎难以觉察出来。
  “这样,马修斯,您到我们善地疗养院来,目的只有一个,让我们帮助您……”
  马修斯听出来医生的语调里有一种职业性的仁慈,那是任何一个医生在对病人说话时所惯用的,马修斯不喜欢这种腔调。“看来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您说什么?”
  “造这么大一幢房子,仅仅是为了帮助我?”
  她似乎有点吃惊,还带着点恼怒,马修斯说不准她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见她又堆出一脸笑容:“我知道您故意说笑话,很有趣!我不是说这医院是专为您个人建造的——它是为你们全体客人造的!”
  “‘客人’个屁!你不如直说是住院的疯子!”
  “我必须提醒您停止说粗话!”医生顿时脸上飞红,嘴唇也抽搐起来。
  “对不起,那个字眼是脱口而出,我不会再说了。”
  “我不光是指那一个字眼!”
  马修斯看着医生脸上那副尴尬相,依然保持着沉默。他知道两周以前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善地疗养院”!这儿是一座公园,有树木、草坪、鸽子、松鼠……他突然欣然一笑:老天!总算松鼠还在——窗外,正有一只松鼠用后腿支着身子,朝他这边看着。
  “我们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医生的话音里依然有一股涩涩的味儿。马修斯想,你还是干脆少说“我们、我们”得了!

  新的程序编置者?真会有新的程序编置者吗?一号躲在厚实的安全屏蔽里,独自苦苦思索着。我倒真想见识见识——在这个宇宙里,还有谁能把一切程序安排得更好!
  那个出了毛病的元件,索罗3号,根本没有除掉……显然,我编的程序又被谁重新编过了!
  有一阵子,一号倒是认真考虑过干扰索罗3号的,说不定真是哪方来的新程序编制者。但算来算去,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荒唐!

  马修斯匆匆转过街角时,朝后一瞥,松了口气——没人跟踪。
  他的出逃,竟会是想不到的容易,不知道谁忘了把大厅尽头那扇门上锁。他敏捷地推门而出,正如俗话所说的“像只兔子似的”,此刻他已逃出一里多地了。他那身白色T恤衫,那条白长裤总算没有让他暴露目标,如今已远离善地,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不能到那个儿子家里去,这白痴准会再把自己送到女医生和她那些助手那儿去的。没有钱……没有信用卡……连车也没有一辆……
  哦,有办法了,我不是在代尔城车库里放着辆旧卡车吗,别人谁都不会再想起它了。哈,有车了!
  在40号州际公路上,马修斯搭上一辆朝东驶的农用卡车。那车浑身凹痕,依稀看得出那车身早先是红色的,如今褪成橘黄色了,那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去很远吗?”车主是个很健谈的男子。
  “只须搭到代尔城。”马修斯道。
  “代尔城?它在哪个方向?”
  马修斯只觉得背脊骨上一阵冰凉。
  “代尔城你不知道?密特威斯塔城南面,俄克拉荷马西面——您大概不是那一带的人吧?”
  “我当然是!我生于斯,长于斯——我家距那儿不过十里地。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那儿根本没有一个地方叫‘代尔’的!”
  “说不定我记错地名了,”马修斯说,”反正,它离公路不远。”他不打算和那农夫多争,也许乡下人会用他们自己的叫法称呼这个城市吧?
  车主不再说话,两人都觉得有点尴尬。一会儿,车子驶近了一座城市,界牌上写着“莫加维尔”。又驶了大约半公里路,马修斯终于打破沉默,道:“我就在这儿下车吧,多谢您让我搭车。”
  马修斯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那健谈的车主抱怨道:“真是个怪人!明明是莫加维尔城,偏给它取个新名字,叫谁都听不懂……”

  一号直感到纳闷:那个安置在善地的元件怎么不见了呢?
  “我明明及时地做了编码的嘛!”他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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