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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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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运走,就地制成泥胚烧砖。
  刚一落地,她就拧亮了手电,边走边看。
  这下头……怎么说呢。
  全是房间,有一间显然是监控室,一进去大大小小几十面监控屏,不过都黑屏——荒废断电还是有好处的,这儿正常运作的时候,她估计就进不来了。
  还有几间类似大医务室,易飒纵看不懂,也知道那些各式各样的医用仪器很专业,三姓中不乏学医的,看来丁长盛组建这里时,秘密抽调了些专业人手。
  会议室,也就是桌桌椅椅,不用看。
  再前面这一间……
  易飒拧了下把手,没拧开。
  居然锁了,看来比较重要,易飒把袖珍手电咬在嘴里,兜里取出根细铁丝,拗直了对着匙孔投进去。
  只鼓捣了两下就开了。
  是间办公室,连电脑都没有,桌上立着档案夹,书柜上还有老牛皮纸的文件袋,笔筒里都是钢笔铅笔,边上还有墨水瓶——是丁长盛这种老派人士的风格,没错了。
  黑色皮革手册,在哪呢?
  易飒先往书架上翻拣,没有,倒是看到一溜排有关病菌感染的书,什么《枪炮、病菌与钢铁》、《实用传染病学》,连《精神病学》都出来了。
  又挨个抽抽屉,撬了一个上锁的,里头珍而重之藏了个笔记本,不过不是黑色皮革,软抄面的,略略一翻,类似临床病症记录,不管了,既然被锁起来,必然是重要的东西,她卷起了塞进后腰。
  黑色皮革手册……
  这办公室连柜子都没有,一切尽收眼底,总不会还有机关暗格什么的,再说了,易萧说过,丁长盛以为那东西不重要,不重要,会扔去哪呢?
  抬头看,书柜顶上露出一沓报纸翘皱的边角,易飒搬了椅子踏脚,快速掀看那沓报纸,都是些日报晚报,还夹了杂志,估计是丁长盛拿来解闷的……
  易飒手上一颤。
  找到了!就压在那沓报纸下头,什么皮革手册,就是劣质黑塑料皮的笔记本,易飒急抽出来,掀开了看。
  第一页上密密麻麻,开头写着——
  “1996年11月19日之后,我们经过商量,将受伤的人统一归置一处,过了一段时间,我注意到,有不少人都出现了精神错乱,经常疯言疯语,尽管我觉得这些话没有意义,但我还是要求看护人员,不管他们说了什么,都先记录下来……”
  再往后翻,笔迹不一,应该是不同的人记的。
  应该是这本没错了,至于详细内容,出去再看吧。
  易飒迅速也把这本揣上,然后一切归位,只下来这么点时间,后背已经出汗了:毕竟是做贼,心虚。
  掩上门出来,原本是要尽快上去的,哪知手电光一扫,扫到走廊尽头处有岔道。
  还有房间,那又是干什么用的?
  易飒犹豫了一下:妈的,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该看个全须全尾。
  她一咬牙,疾步过去。
  转过岔道,手电光掠过一扇扇同样规格的门,这些门没锁,或半掩或敞开,门上都贴了一块巴掌大的透明塑料膜,里头插着纸片,纸上写着不同的名字,钢笔手写,墨水已经褪色模糊。
  而那些名字,大多都姓“易”。
  易飒一颗心砰砰乱跳,手电光胡乱扫了一回,蓦地定住。
  易萧。
  她紧走两步,推门进去。
  屋子狭窄局促,这头到那头,也走不了几步,最大的家什是张单人床,床上褥子垫子什么的都已经掀走了,只剩木床架,床下是个老式痰盂,床头边摆了张桌子,上头搁着两个铁饭盆。
  如此简陋的陈设,几乎承载了一个人二十多年的全部生活。
  手电光扫向墙面。
  墙面上杂七杂八写了不少字,有拿笔写的,有拿器具划刻的,也有蘸了血写的。
  易萧也写过“它们来了”。
  还写了别的,姜骏的名字出现过好几次,后头总会缀一句“千万不要死,等我去找你”。
  所以最终,你算是得遂所愿了吗?
  还看到那句熟悉的“风飒飒兮木萧萧”,后面拖长长的一段话——
  “我不喜欢易萧这个名字,我应该叫易飒。我喜欢风,不喜欢草木,风可以自由自在到处走,草木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像是个诅咒,我困在这里十七年了……”
  满屏墙面,提到“易飒”的只这一处,还不是因为想她。
  易飒慢慢退出来,她不习惯面对活着的易萧,也不习惯置身于她曾经生活了这么久的环境。
  她想用最快的时间,把剩下的房间都扫一遍。
  屋里的陈设都差不多,墙面上或多或少都有字。
  有破口大骂丁长盛的。
  ——姓丁的王八蛋,放我走,我要回家,死也死在家里头。
  有惊恐万状的。
  ——我要死了,我肯定要死了,我的血管从肉里长出来了,我不想死。
  还有求祖师爷保佑的。
  也看到了大大小小的“它们来了”。
  又推开一扇门时,易飒愣了一下,旋即毛骨悚然。
  住客当然早就不在了,陈设也没有什么不同,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其冰冷怪异,仿佛人虽远去,却留下了某种气场,始终威慑来人。
  墙面上,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也没有杂乱无章的涂划,相反的,以极其冷静的笔触,画了一幅画。
  暗褐色,应该是蘸了血画的。
  画面上,是浩瀚大湖。
  有十多个人乘了船,自湖底杂错而起——是的,只有一个是泛舟湖面——其它的,高低错落,都是从湖底出来的,更耐人寻味的是,大概是没那个精力一一描画了,最后一艘船后头,以芝麻样的点点蓬蓬,代表着还有后来者,难以计数。
  易飒总觉得这画面有点不对,凑近一步时,忽然打了个寒噤,反应过来。
  那些人乘的,并不是船,而是人!
  横陈的人尸,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船,那些人划尸而行,争先恐后,蜂拥着划向湖面……
  画的最上头,写着四个端正的字。
  不是“它们来了”,而是……
  我们来了。
  ***
  我们来了。
  易飒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正喃喃念这几个字时,忽然听到有隐约的敲击铁梯声传来,三下,又三下。
  上头有状况了!
  易飒瞬间回神,不及细想,夺门而出,才跑了两步,又急转回来,看门上的名字。
  这个写下“我们来了”的人,叫易宝全。

  ☆、第80章 17

  易飒向着出口处狂奔。
  这头的宗杭已经急得团团乱转了。
  他先听到车声; 还以为是过路; 哪知声音一路往这边来; 又看到那几个打麻将的出了工人房,急慌慌去开大铁门,就知道不能心存侥幸了; 赶紧过来敲铁梯,敲完了又急爬出排烟孔探头去看; 只恨分身乏术。
  来的是辆彪悍大切,当头下来的男人身形高大; 胳膊上肌肉隆起; 阳光下泛油亮,泛青的光头很招眼,周身笼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丁碛?
  宗杭头皮发炸,上一次跟他打照面,还是在鄱阳湖那条客船上,这是有多点背; 怎么又遇到了?
  他手足发冷,一时间乱了阵脚。
  隔得远; 也听不到丁碛在说什么,再然后,他绕到车子一侧; 好像是去给谁开门,那几个留守的人出于礼数,还站在车边等; 但有两个目光已经瞥向砖窑,还有个中年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随时都能做出个“您请”的引路姿势。
  宗杭又急矮身趴到排烟孔旁:“易飒,快……”
  话音未落,易飒攀住铁梯纵身而上,就是运气不好,卷插在腰后的一本软面册子恰被洞口的边沿带到,径直落了下去。
  易飒急低头去看。
  宗杭的头皮突突收胀:“不要了,他们快过来了,就是来看砖窑的。”
  这洞挺深的,一下一上铁定来不及了,幸好黑色皮革那本还在,易飒一横心,也不去管它了,迅速拎起井盖盖上,又急急铺砖,一块一块推齐。
  依宗杭的想法,都火烧屁股了,还管穿不穿裤子,赶紧撒丫子跑路算了——但见她这时候还惦记铺砖,也知道必有道理,赶紧爬进来帮她搭了把手,眼瞅着大差不差没破绽,急急爬出来时,外头的说话声已经飘进来了。
  “丁叔,来来,这边。”
  “没有,哪有人来啊,这些天,连个雀儿都没在房上停过。”
  宗杭脸色都变了,就算一咬牙拼个同归于尽,外头七八个人呢,还有丁碛这个棘手的……
  易飒倒是镇定,听到声音是打一边窑孔处过来的,估摸着一行人都会从那个窑孔进,于是急推宗杭,示意从另一边窑孔绕出去。
  宗杭会意,后背贴住内墙面,快步旁挪,到边缘时,急闪身出去。
  触目所及,脑子蓦地一懵:迎面居然来了个人!
  是个精瘦的三角眼,不知怎么的不走寻常路,没有随大流,一个人进了这边的窑孔。
  三角眼愣愣地看宗杭,其实他倒也不是特立独行,而是呼啦啦好几个人,想求表现,都往丁长盛边上凑,他落在最后挤不上去,好生没趣,索性多走几步,从这个窑孔进。
  刚大切上不就下来三人吗,有这张面孔吗?也亏得宗杭长了张良善脸,三角眼纳闷着,没立刻往坏处想——还没反应过来,宗杭脑子一热,先下手为强,冲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另一条胳膊牢牢箍住他脸。
  三角眼这才知道出事了,想大叫,口鼻都被捂得死死,想伸手去抓,两条胳膊又被他拿肘挟着,使不上力,眼前一抹黑,险些晕过去,忽地反应过来两条腿还自由——正准备拼命踢腾踩踏以提醒同伴,哪知腿上一轻,也被人给抬起来了。
  宗杭额头背上俱已一层汗,只知道自己抱挟着一个人的脑袋,而易飒抱抬着那人双脚——两人面面相觑,那人的身子死鱼样乱挣,就在这窑孔里站成了个行将散架的拉长“H”。
  丁长盛一行显然到排烟孔了,声音清晰地如同响在耳边。
  ——“干爹,小心头。”
  ——“丁叔,我帮你照着,下去了就行了,我先下,把电闸拉起来,就不会这么黑了。”
  挪砖头的声音传来。
  那几个人上赶着招呼丁长盛,估计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还有个同伴。
  易飒向宗杭使眼色,让他把人弄晕,但宗杭不会,她想自己上,又怕闹出了动静反而不妙,于是朝宗杭努了努嘴,两人小心翼翼,抬着那人向外疾走。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正好,工人房的门大敞,立地的摇头风扇还在呼啦啦换向吹风。
  两人越走越快,几乎一溜小跑,能争取到的时间不多了:井盖一开,下到梯底,只要发现那本落下的册子,丁长盛必然起疑,紧接着,他们就会发现少了人……
  果然,刚绕出大铁门,就听到有人大叫:“丁驼,哎丁驼死哪去了?”
  那丁驼陡打听到有人叫他名字,挣扎得更厉害了,易飒顺势撒手,上去一掌切在他后脑,也顾不上看晕没晕,把人往边上干涸的沟里一掀,撒腿就跑。
  这还有不跟上的?宗杭脑子里如同响着急促鼓点,也跟着跑,刚跑过几条巷道,就听身后远处车声大作,又有人吼:“这边!碛哥!这边!”
  急回头时,看到有个人翻上了屋顶,居高临下,视线大概无碍,正上蹿下跳地给下头打手势指路。
  宗杭小腿肚子打颤,觉得自己像被人包抄追撵的野狗,这次怕是要凉……
  急穿进林子,那吼声又起,简直鬼影样甩不脱:“这边!这边,进林子了!”
  易飒疾奔到藏车处,扶起了车身跨坐上去,手心也冒汗了,她戴上盔帽,从包里掏出面罩扔给宗杭:“套上!”
  这是怕被丁碛看到脸吧,宗杭依言套上,只露双惊疑不定的眼,心里也是佩服易飒:她真是见了棺材都要掀了盖儿来挡刀,心思不转到最后一刻不罢休。
  坐定了,她却不急着走,把之前砍下来的那些带叶枝条立起来,尽量遮挡摩托车。
  这林子的地势邪性,两边是坡地,上去了没路,后头连着庄子,前头是上乡道的,但窑厂的人正各自持了家伙,从后头抄上来,丁碛的车又已经停在了前头。
  树荫浓密,只有虫雀啾啾响,适才亡命样的奔逃忽然变成了这么不踏实的等待,宗杭有点不习惯,再说了,这些树桠枝叶只能做个样子,真走近了,谁看不出来啊?
  丁碛下车了,一步一步,走得很谨慎,而身后,那几个人的咳嗽声都已经听得很清晰了……
  许是察觉到了宗杭有点紧张,易飒低声说了句:“他们不知道我们有摩托车……你抱紧了!”
  话未说完,突然猛轰油门,摩托车宛如出膛的弹,从藏身处猛冲出来,那几个窑厂的人哇啦大叫,有的猛追,有的把锨铲猛砸过来,唯独丁碛,想也不想,迅速转身,急步窜上大切。
  易飒的摩托车呼啸着飞窜上路面时,大切也骤然发动。
  一如流星锤,是疾奔的鸟,一如冲滚石,是悍然的兽,穷追不舍。
  宗杭搂紧易飒,耳边风声呼啸,觉得车轮胎快得不沾地,自己脏腑肚肠都要颠出来了,身前身后,土尘滚滚。
  几次回头看,每次都觉得大切越来越近,最后一次时,几乎能看到挡风玻璃后头丁碛那张阴森的脸。
  透过摩托车后视镜,易飒也知道情势不妙,她眉头紧锁,眸光死盯前方,忽然大吼:“宗杭!”
  “啊?”
  “站起来,拽塑料布!”
  站……站起来?在飞奔的摩托车上站起来?这不是死亡行为吗?交规绝对不允许的,还有塑料布,什么塑料布?
  下一秒就看到了。
  就在前方,几十米处,有个简易凉棚子,上头松松盖着军绿色塑料布,四角拿细绳拴连着立桩,棚身在风里一起一伏——大概是当地人闲时用来卖菜摆摊的。
  几十米的距离,飙车的时速,须臾便到,压根没时间去想什么危不危险、交通规则了,易飒车身一拐,挨近凉棚时,宗杭猛地站起来,一手攥住易飒肩膀,另一手高举拽住塑料布边……
  摩托车疾驰时的拖力极大,就听哧啦几声,或绑绳绷断,或布角撕裂,一面七八平米的大塑料布,竟硬生生叫他拽了下来。
  身体重心忽坠,像是要摔出去,宗杭出了一身冷汗,急坐回去,一只胳膊箍住易飒的腰大口喘气,另一只手还拖着塑料布,布身在地上疾拖,带起大蓬的灰来。
  宗杭忽然想起小时候看电视剧《三国演义》,里头有个场景:张飞没多少兵,于是命人在马尾巴后头绑上树枝,拖来拖去,腾起烟尘,以忽悠曹军。
  一定是的!易飒让他拽塑料布,也是要腾起烟尘,让丁碛看不真切!
  宗杭抡起胳膊,拽着塑料布拼命乱甩,一时间,还真是烟尘如雾,丁碛骂了句脏话,随手打开了雨刷,再次紧踩油门,险些直撞上来,但几乎是与此同时,易飒也玩命加速,又拉开了距离。
  摩托车比不得越野,再快也快不了了,易飒觉得这距离正合适:“把塑料布张起来,然后看准时机放出去!”
  宗杭怔了一下,旋即心头砰砰乱跳。
  他居然听懂了!
  他两腿夹紧车子,以防自己被甩出去,两只手抓住塑料布两侧的边角,用力往后一抖。
  身长腿长胳膊长的优势终于有了用武之力,刹那间,小小的摩托车后头,宛如张开了一扇巨型披风,兜着风,向后铺展开来。
  丁碛一愣,忽然觉得不妙。
  但来不及了,宗杭猛一撒手,大塑料布向后直飞过来,底边卷到车头下,顶边向着车身直掀过来,如同巨大的口袋,恰把前半个车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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