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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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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有身份,不觉得这身份有多可贵,现在成了“黑户”,才知道寸步难行。
  进了屋,看到易飒坐在沙发上,抱着个老古董般的录放机,这玩意儿,宗杭只在电视里见过,自己都没玩过。
  易飒揿下按键。
  “王后气坏了,她精心制作了一个苹果,这苹果一半是红的,一半是绿的,红的那一半有毒,非常可怕……”
  这一惊一乍的口吻,是给小孩子讲童话故事吧?
  宗杭还想听听是哪个童话故事,易飒揿停了,换了盘磁带进去,倒带,试听,再倒带,再试听。
  最后放的歌是《上海滩》。
  其实是很老的歌了,但因为这些年几度翻拍,听着很熟悉,宗杭差点跟着哼了,她又揿掉了。
  然后交代他:“我刚过来的时候,在码头定了条橡皮艇,晚上你就开那个过去。”
  又指了指那个录放机:“这个也带过去,跟她见面之后,别急着说我要见她的事,问她认不认识这个,熟不熟悉这首歌。”
  宗杭说:“这歌,是你姐姐爱听的吧?”
  易飒点头:“那人可能是我姐姐,也可能不是。如果不是的话,她听说你把她的事告诉我了,还要带我去见她,会觉得你背叛了她……所以你稳一点,别那么着急。”
  还真的,宗杭反应过来:自己有点为“姐妹相认”这回事兴奋过头了,易飒是考虑得更周到些。
  “那个鸭头山有个问题,四面环水,鸭头的地势高,你从哪个方向坐船去,她都能看见,眼里要是抹了‘亮子’,更加一清二楚。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去,让她看见你还带了人,她不会见你的。”
  宗杭点头:“本来也该先征求她的同意,你放心吧,我会随机应变的。”
  这些天的经历,让他对自己生出许多自信来:他不会游泳,现在会“坐水”了;他之前螃蟹都不敢捏,却从鳄鱼池里逃出来了;他得了易飒指点,知道别去跟某些人“硬碰硬”,要利用自己的优势,有水就有靠山,而那个鸭头山,四面都是水……
  易飒没说话,低头去理脚边的行李包,看到堆叠的衣服间,那个小小的棕色药剂瓶,和一次性注射器。
  她有自己的计划。
  她要见老K,这么多年了,她守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而今终于守到一个可能的知情人,她不会坐等老K来决定见不见她——她也要去鸭头山,哪怕今天是19号。
  ***
  夜幕很快降下。
  八点多,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一直不见停,易飒去开船时,老板劝她:“姑娘,别玩夜船啦,眼看湖上风越来越大,搞不好会翻船的。”
  易飒说:“没事,我就在岸边开开。”
  她把快艇开离码头,开到约定的地点。
  宗杭抱着塑料布包裹好的录放机迎上来。
  快艇的操作很简单,易飒教了他几次,又给他眼睛里滴上亮子。
  宗杭有点紧张:夜里,在空无一人的大湖上开快艇,冒着雨,顶着风,去见一个诡谲莫测的女人,这经历从未有过。
  而且,易飒的交代好简单啊,只给了个录放机,其它的,可能会发生的种种状况,她都没提。
  他忍不住问易飒:“万一老K见了我之后,不让我回来,直接带我去别的地方了,那怎么办呢?”
  易飒笑笑,提醒他别误了时间:“该走了,别迟了。”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不需要宗杭了。
  他的作用,也许就是把老K带到她身边。
  他的秘密,她也全都知道了。
  他像一条渡船,搭载她到了新的位置,谁会拖着船继续走下一程呢?我救过你,你成全我,大家两不相欠,你本来就是那个老K派来的,回她那儿去,合情合理。
  宗杭有点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下雨了……我希望她是你姐姐,她真的是就好了……你多一个亲人,多好啊。”
  他把快艇开出去。
  艇尾处绽开一道白色的水花,从岸上看,鸭头山又小又模糊,像个孤独的鸡蛋。
  易飒忽然大叫:“宗杭回来。”
  ***
  宗杭很快又折回来了,不过操作不太熟练,差点把自己甩水里去。
  他停了快艇,气喘吁吁淌水过来:“啊?”
  易飒说:“再交代你点事。”
  相识一场,多说两句。
  “哪怕那个老K真的是易萧,真的是我姐姐,你也记住,不要相信她。”
  宗杭说:“那是你亲姐姐啊。”
  易飒笑起来:“亲姐姐?”
  “我二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她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喜欢什么颜色、什么口味、穿什么衣服、有什么爱好,我通通不知道。”
  “你了解一个人,才能防备一个人,不了解才可怕,防不胜防。”
  亲姐姐又怎么样呢。
  一个她从未熟悉过的亲姐姐,永远只是个陌生人。

  ☆、第50章 19

  宗杭走了之后; 易飒领着乌鬼; 沿湖走了一段; 然后蹲下身子,拍拍乌鬼的脑袋,又指指鸭头山的方向。
  乌鬼看懂了; 摇摇晃晃向水边走,入水时翅膀倏地展开; 像在热身。
  易飒吁了口气,伸手摸向后腰。
  那里; 除了乌鬼匕首外; 还有分装了兽麻的小药剂瓶、一次性注射器、未拆的干净针头,她都已经拿防水袋包好了,牢牢缚在了腰上。
  ***
  授完水鬼衔的当天,就是检查身体。
  易飒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一脸乖巧地去了,抽完血; 她死盯着针管看,想抢过来; 或者跟谁换一筒,可惜整个流程都很严密,没法动任何手脚。
  查完之后; 她马上收拾好行李,摸清了酒店周围的路线,知道从哪条路去车站最近; 还想好了法子,要声东击西:万一身体真有问题,三姓那么多人,硬逃是逃不掉的,她要假装去车站,假装买了票,假装已经上车走了,实则另做打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是的,前提是“万一身体真有问题”,她像个烂赌徒,不到最后一刻不死心,还想赌一发自己的好运气:万一查不出来呢?
  老天眷顾她了。
  体检结果出来,她样样趋近完美,反而是同期的丁玉蝶,一堆的小毛小病,被医生叮嘱了很久少吃这个别碰那个。
  她先松一口气,然后更加紧张。
  不能掉以轻心,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迹象,一出头你就要严阵以待,否则迟早栽跟头。
  她开始研究自己,列了张表,详细回忆自己那一天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碰了什么,以前都没爆过血管,为什么偏偏19号这一天开始了?是哪件事引发的?
  她记录,分析,小心翼翼,唯恐泄露秘密,第二个月的19号,又是一次,又是夜半,半年下来,她就有了六次样本。
  她发现了一些规律。
  比如19号只是爆发,其实从月半开始,她的脾气就会渐渐暴躁,如何克制都见效甚微;
  比如爆血管的时长,她越惊慌失措、惶恐不安,黑色的血管就越难消退,身体承受的痛苦也就越难捱,反之,如果心平气和,一般三四个小时之内就能消下去;
  ……
  恐怖往往源于未知,样本积累得多了,经历的次数多了,神经麻木,倒也不觉得天快塌下来了。
  第九个月的时候,她开始试着给自己用药。
  也许真是运气好,她的路子一开始就找对了,她从“安定”之类的镇定性药剂开始,有了点发现就迅速抓住,分析和记录的笔记写完一本,烧一本,看纸页在火舌里蜷曲、变黑,心中总会掠过扳回一局的快感:没人能知道她的秘密,即便她真的被感染,得了绝症,到末了,也该是自己结果自己,从生到死,都不该被别人限制和左右。
  兽麻是她撬锁偷来的,安定类药物是有用,但总像隔靴搔痒,挠不对地方:那兽麻呢?其实人和兽,戳穿了讲,都是哺乳动物,身体机能强弱而已,她是水鬼,各项能力超过常人许多,也许能撑得住兽麻的效力。
  ……
  今年她二十四岁,本命年,怀揣秘密的第十年。
  每个月19号,她避免劳累,快夜半时给自己注射兽麻,因为提前注射效果不能达到最佳,延后注射会爆血管,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症状比少年时要严重——即便不是19号,激烈的脾气爆发都会让她产生异样。
  她觉得这是一种未知疾病,她一点点去摸发病的规律,学着如何与它共处:不稀奇啊,很多人到了老年,都是疾病缠身,人与病,艰难共处、彼此低头,到最后一刻,还要共入墓穴,关系来得比情爱都难解难分。
  她只不过是提前经历而已。
  雨还在下,易飒站在水中,两手自额前插入发里,将头发压伏向脑后,仰脸承接漫天细雨。
  有时候活着真没意思啊,藏着秘密,戴不同的脸,言笑晏晏,应付她他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但走了这一步,就得迈下一步,抬完这只脚,就得迈下一只。
  事情、日子、人生,和脚下的路一样,总得继续。
  易飒慢慢沉入水中。
  ***
  鄱阳湖中的很多岛屿都因风景秀美,被开发成了小景点,有固定的上岛游航线。
  但鸭头山几经考察,几次被弃。
  一是因为,它最大的旅游价值就是“鸭头”这个形状,远看清晰,近看莫名;
  二是,整个岛身是块突兀出水的巨大礁石,最高处的鸭头,是离水七十多米的直立峭壁,根本没法停船,鸭身处勉强可以停靠,但岛上又没什么可看的,往鸭头去的路陡,多树,多碎石,很难保障游客安全。
  所以至今无人居住,连野生水禽都很少落脚,是个荒岛。
  宗杭把快艇停在鸭身处,抱着录放机,小心翼翼上了岸。
  没人迎上来,宗杭迟疑着往高处走,小声叫了句:“易萧?”
  脚下碎石滑动,高处林木阴森。
  走了几步,宗杭看到石壁上有字。
  ——往上。
  不知道什么材质写的,莹莹的有点夜光效果,他眼睛里滴过亮子,看得分外清晰。
  那就继续往上走吧,宗杭有点紧张,谨慎地四下去看,但偏偏岛上风大,兼又下雨,叶动树摇,到处都是声响。
  走了很长一段,几乎心浮气躁时,又看到两个字,这次是写在地上的。
  ——继续。
  宗杭抬头看高处。
  再继续,就上鸭头了。
  鸭头是至高点,是块凸起的岩石,大概有一个羽毛球场那么大,到了这,就没法再“往上”了,哪一面都是往下走,也不知道该从哪一处“继续”。
  而且人站上去,像个靶子。
  易萧是喜欢故弄玄虚,但到现在还不现身,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宗杭咽了口唾沫,把录放机拿出来:“易萧,你在吗?”
  还是没人应。
  “我给你听一首歌,你听听看,是不是觉得耳熟。”
  他揿下播放键。
  录放机上了年头了,磁带转合时总有咔咔的异响,再然后,《上海滩》的调子在鸭头岩上、在风中、在雨里,慢慢流泻开来。
  歌声舒缓,宗杭的心却一点一点往上提,目光在矮处的林木间一遍遍扫过。
  有指引的字,字后必然有人,但人迟迟不现身,是为了什么呢?
  观察他?易萧还需要观察他吗?
  拖时间?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迸出的同时,自歌声的间隙里,宗杭听到船声。
  他急回头。
  视线里,远处,两艘快艇正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而来,艇上人头憧憧,来的人绝不在少数。
  卧槽,出状况了,宗杭一把揿掉录放机,抱起来想跑,忽然僵住。
  他看到,似乎也是被这船声吸引,茂密的树丛里,有个人影闪了一下。
  那身形,绝对不是易萧!
  宗杭脑子里瞬间炸开,下一秒,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向着来处疯跑。
  易萧没来!
  又或者是,她来过,但走了,在这鸭头山上,布了另一群人对付他。
  他没空去想为什么了,他要逃,赶紧跑!
  ***
  易飒拽着乌鬼的一只脚蹼,在水下穿游。
  配合久了,双方都有了默契,她手上的拽力小,乌鬼就游得快,拽力一大,乌鬼就会放慢速度——这段路很长,乌鬼每隔一段,就要浮出水面透个气。
  易飒却始终沉在水下,这样,任何人看来,都只是一只水鸟在水里浮进浮出。
  乌鬼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就在这个时候,易飒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和她反方向,隔着一段距离,倏地过去。
  水底下黑漆漆的,即便眼里有亮子,还是看不大清,易飒只隐约觉得,那东西形体不小,煞白,动作很灵活。
  大鱼吗?也许是江豚?
  这念头从她脑子里一晃而过。
  乌鬼却蓦地浑身一震,紧接着,迸发出巨大的气力,水中一个悬身急转——如同公路上汽车甩尾掉头——向着那个方向急追了过去。
  这情形从未发生过,易飒被拽得一个水下急翻,没做任何准备的水下滚翻,会让胸腔里极难受,她迫不得已浮出水面换气,手上几次用力,才把乌鬼拽回来,一巴掌扇在它脑门上。
  妈的,欠揍,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势,还惦记着去抓鱼吃!
  乌鬼这才反应过来,心有不甘地扇了下水淋淋的翅膀,重新校正方向,潜入水中。
  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它对追寻过的气味,有动物的本能反应。
  ***
  宗杭狂奔到岸边时,那两艘来的快艇,已经在另一处着陆了,艇上的人动作迅捷地跳上岸,光看那姿势,就知道一定个个彪壮,都是好手。
  宗杭踩着水,几步跨进艇里,正要发动,忽然愣了。
  推进器被卸了!
  怎么办?跳水吗?不行,他抱着录放机,机子会泡坏的。易飒说过,这是她姐姐的遗物,她保留了很多年了,时时保养,所以现在磁带放进去还能听……
  只这一迟疑的功夫,有几个人已经往这头冲过来了,宗杭没办法,从艇里跳出来,又往另一个方向跑,跑了一段回头,发现除了那几个,其它人都没急着追。
  他们在岸边散开,每隔一段距离,就站了一个,手里拿着长长的杆子,把杆头伸进水中,还有几个人,把快艇开去了峭壁的那一头,手里也都有长的杆子。
  好像是个包围圈,但说实在的,在水上做这种围剿,有用吗?易飒说了,有水就有靠山,这岛四面都是水,他只要能寻个间隙,跳进水里……
  先找个妥当的地方,把录放机藏起来。
  宗杭一咬牙,单手扒住一块礁岩,大步跨跳过一道岩沟。
  ***
  易飒在水下听到船声。
  先还以为是宗杭他们速战速决,谈完了就离开了,仔细分辨了一下,发觉不是,好像是两艘快艇,而且声响由远及近,都是向着鸭头山来的。
  谨慎起见,易飒拽了拽乌鬼脚蹼,避开声响最盛处,向着岸礁高大的地方过来,近岸时,她松开乌鬼脚蹼。
  乌鬼摇摇晃晃,向着相反的方向扑腾。
  有人怒喝了句:“什么东西!”
  易飒正暗自庆幸有乌鬼引开了对方注意力,突然之间,整个人像被横扫了一棍子,一下子砸在水下的硬礁上。
  远处传来乌鬼倒翻挣扎的声音,易飒仰面浮起,手脚抽搐,嘴巴虚张,双眼发直,有几秒钟,什么反应都没了。
  她听到人的声音,像被风扬起的面粉,一粒一粒,慢慢飘下来,覆了她满脸。
  “哎呦,是野生的水老乌,罪过罪过,这是咱们三姓的吉祥物呢,快快快……杆子收起来……”
  冰凉的湖水漾在易飒的口鼻边。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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