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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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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看守罪眷,不如就将此院当作审讯之处,也免得再生事端。”
穆承彬不知是不是为了撇清嫌疑的缘故,闻言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极赞此言有理。吩咐身边护卫,令将府中下人一并带来。
两人说话时,傅兰芽因暂无去处,只得跟林嬷嬷立在廊下阴暗角落,等候平煜做安排。
经过林中那一遭,她脚上落了伤,身体也已疲乏到了极致,全凭一股意志力在强撑。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开始试图理清今晚的线索。
起火之时,她和林嬷嬷在房中睡觉,其余锦衣卫亦都在各自房中休息,门外,是那两位叫李珉和陈尔升的锦衣卫。
也就是说,整座院落都密不透风,夷人想要潜进院中掳她,需得越过重重防卫。
为了将她从房中逼出来,放火自然是个极见效的法子,顺便还可制造府中的混乱,放松锦衣卫的戒备,几乎算得上百试百灵。
然而穆府并非寻常百姓家,要想纵火,头一件需得对府中格局极为熟悉,此外,还需把握好时机,每一步都得计算得恰到好处。
由此可见,除了今晚掳走她那位夷人,府中一定还另有内应。
只不知平煜打算用什么法子找出藏在穆府中的那人,而那人又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对付她?
她想得出神,浑然不觉对面正有人在打量她。
林嬷嬷却因时刻留意平煜那边的动静,早已有所察觉,见那人是位年轻公子,一身青袍玉带,立于穆承彬身旁,半边颀长的身影掩映在廊灯下。
她想起路上曾听李珉唤他邓公子。这些时日,她们主仆已然经历太多,对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十足防备,忍不住戒备地细看那邓公子两眼,见他跟平大人年纪相仿,都是二十出头,从气度和衣着来看,多半是穆王府的座上宾。
她暗暗品度此人形貌,平心而论,平大人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平大人的那种好看带着股凌厉飞扬的意味。而眼前这位邓公子,却十分斯文儒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看着小姐的目光里……似乎还透着几分同情。
她不免有些疑惑,莫非此人跟傅家有些渊源不成?
这时平煜跟穆承彬诸事商议已定,瞥向傅兰芽,见她虽然面容沉静,腰背挺直,但脸色极差,看得出已十分疲累。
他撇过头,对穆承彬道:“一会审讯时,罪眷不宜在场,不知你打算将她们主仆安置在哪处厢房?”
穆承彬这才想起傅兰芽主仆,说起来,无论是他还是他父亲穆王爷,都跟傅冰算得熟识,在傅冰倒台之初,他们也曾背地里帮着奔走。
可惜云南离京城太远,他们穆家又已远离朝廷纷争多年,再加上王令一党如今势大,他们就算有心插手,亦无能为力。
眼下听平煜如此说,歉意地看一眼傅兰芽,对身旁总管模样的人吩咐几句。
过不一会,便有仆人引着傅兰芽主仆去院中最靠内的那间厢房。
推门入内,房中早就掌好了灯,屋中除了床及桌椅,窗下还有一榻。
一进屋,林嬷嬷便忙不迭扶着傅兰芽在榻上坐下,好让她的伤脚得到歇息。
因屋中灯光明亮,她一眼便瞧见小姐衣裳上沾染了不少黑尘,脚丫子光溜溜的,连双袜子都无,可惜二人随身衣物都已在火中付之一炬,如今想找套换洗衣裳都没处找。
傅兰芽见林嬷嬷犯愁,微叹口气,正要宽慰她几句,忽听外头有人敲门,打开门,见是穆府下人,说是奉世子妃之命,来送些衣裳鞋袜。
林嬷嬷满脸错愕地接过,见果是一叠干净素雅的女子衣裳,就听那下人低声道:“刚才已让锦衣卫的大人们查验过,嬷嬷可放心收下,咱们世子妃说,她如今在病中,诸事无力,但只要傅小姐在府中,她总会想方设法关照傅小姐。”
傅兰芽意想不到,怪不得傍晚入住穆府时,下人待她主仆二人十分周到,虽无多余言语,但热水粥饭一应俱全。
忙扶着榻起身,请那人转达谢意。
那人笑笑,退下后不久,又领人送了水及几样热菜来。
林嬷嬷如获至宝,忙千恩万谢,等穆家下人走后,怕傅兰芽行动不便,又小心翼翼伺候傅兰芽沐浴。
傅兰芽沐完浴用完膳,精神总算恢复不少,靠在榻上,思绪不由得又飘到穆承彬那位世子妃身上。
她虽然半年前跟随父亲来了云南,但过去十余年都居于京城,加上父亲近年在朝中不易,处世较前审慎,一直有意跟穆王爷父子维持距离。
因此她虽身在云南,但跟穆王世子妃交往不过寥寥几回,只知道她是镇远侯的长女,性情娴雅,待人十分宽和,跟京城不少勋贵之家都沾亲带故。
又听闻,自她嫁入穆家,夫妻十分恩爱,成亲数年,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不过,照傍晚入府时撞见的那名女子来看,那人多半是穆承彬近日所纳的姬妾,言谈间似乎颇得穆承彬的宠爱,也不知世子妃患病,跟此事有无关系。
正出神,院中忽然喧闹起来,片刻之后,复又变得安静,她扶着靠背直起身,凝神听着院中的动静。
就听穆承彬含着怒意道:“今夜府中走水,有夷人潜入府中,我怀疑府中早已混入了细作,故而将尔等招来详问——”
此话一出,院中一阵嗡嗡低语声。
穆承彬冷笑道:“我穆家在云南戍边多年,威震遐荒,御下甚严,今夜之事,势必要严查。稍后问话,尔等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胆敢推脱扯谎者,一律拖出去杖责。”
这时林嬷嬷已将桌上膳具收拾妥当,刚走到榻边挨着傅兰芽坐下,听得此话,咂舌道:“怪倒是穆王爷的世子,看着和气,发起火来真叫雷霆万钧,小姐你说,这位世子已经如此厉害,那位在昆明镇守的穆王爷,还不知是怎样三头六臂的人物呢。”
傅兰芽不语,只好奇他二人预备用什么法子揪出细作,便听平煜气定神闲道:“云南如今大大小小的土司足有上百个,其中不乏身怀秘术之人。没来曲陀前,曾有另一位夷人夜来偷袭,那人武功路数极怪,会用竹笛放暗器。傍晚来穆王府时,我曾跟世子打听过此事,他虽对当地夷人的门道知之甚详,但单就会暗器这一条,亦毫无头绪。
外头一片寂静,傅兰芽却越听越奇怪,既然毫无头绪,何必宣之于众,若细作混在其中,听了此话,岂不咬死了不会承认?
便听平煜又道:“可今晚闯入穆府的这位夷人,好不容易掳了人,却不慎反遭了暗算。想来那针上毒药极为了得,这夷人同伙为了将他从我等手中救出,竟不惜使出了引蛇术,可惜如此霸道的引蛇术,即便是在云南,亦属罕见,亏得穆王府驻守云南多年,对此术多少有所耳闻,如今云南境内,作乱夷民大多归顺,不少邪术亦已销声匿迹,放眼整个云南,如今仅有一个宗派会此邪术,便是镇摩教,此教由大理传来,自北元至今,已有上百年渊源。”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但凡入此教,需得在心口处刺下图腾,平常时看不出端倪,但若以蛇血浇灌,便会显出痕迹——”
此话犹如平静湖面丢入一块巨石,终于掀起了阵阵波澜,众人都相顾骇然。
傅兰芽也跟着愣住,图腾?她想起怀中那本古书,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第17章
她悄悄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诺大一座院落站了不少人,从衣着上看,都是穆府家丁。
可惜因着窗屉的遮挡,最多只能看到这些人的胸腹处,无法看到头面。
她调整视线,转头一看,瞥见廊下亦站着几人。
台阶上那人,身形修长,着飞鱼服,负手而立,一望而知是平煜。
他说完那番辨识教徒图腾的话,便有人捧着一罐黑沉沉的釉壶呈到他和穆承彬面前。
穆承彬启开壶盖,确认一番壶内的东西,点点头道:“照我说的法子给人验身,切记别有漏网之鱼。”
傅兰芽恍悟,壶中之物多半是蛇血。
很快,穆府的护卫及锦衣卫便将众人带下去一一查验。
因蛇血是唯一能辨识镇摩教教徒的法子,转眼间,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在院中弥漫开来。
大半个时辰过去,不止男丁,连各屋的婢女们都未落下,依次由府中几位资格老的老嬷嬷带到偏房查验。
然而查验了一轮下来,从在场诸人的反应来看,显然一无所获。
平煜似是有些不耐了,从台阶上下来,走到庭前最前面那排下人面前,踱了两步,转头问穆承彬道:“府中下人全都在此处?”
穆承彬沉吟了片刻,问身旁管事道:“可有落下的?”
那管事弯腰道:“回世子的话,府中下人一个不少,全在此处。”
傅承彬一阵哑默,像是开始怀疑用那法子找出内应是否真的可行。
这时,庭前忽然有位老妇人审慎地开口道:“世子事忙,想是已忘了,容老身斗胆提醒一句,前几日兰姨娘家弟来曲陀办事,因城中客栈着了火,无处落脚,如今也暂居府中。”
说话这妇人立在台阶下,傅兰芽刚好能看见她的模样,觉得面熟,为了看得更真切些,扶着窗栏探身细辨一晌,认出是世子妃身边的嬷嬷。
傅兰芽微讶,她以往虽与穆家来往不多,但几乎每回都能在世子妃身边见到这位嬷嬷,印象算得深刻。
也不知这嬷嬷口中的兰姨娘,是否就是傍晚他们撞见的那位穆承斌的姬妾。
穆承彬像是错愕了一下,再开口说话时,就有些不自在,呵斥那总管道:“既说了阖府人都需查验,为何独漏了兰姨娘的内弟?”
总管似乎很为难,想来刚才穆承彬只说要查验府中下人,并未提到府中客居之人。
见穆承彬脸色不虞,不敢辩解,忙去请那位兰小爷。
不一会,人来了,却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身材高壮,衣饰普通,远远看着,五官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阴狠之相,跟傍晚时所见那妩媚少妇并不相似。
进来后,这人在总管的引领下一路走到傅承彬身前,行了个礼,不咸不淡道:“不知世子叫小人前来所为何事?”
傅兰芽打量那人侧影,从府中下人的态度来看,此人的姐姐兰姨娘似乎很讨穆承彬的欢心,难得这人还算懂分寸,知道在穆承彬面前以“小人”自称。
穆承彬像是有些拿捏不好说辞,一时未开口,平煜却反客为主,走到那人跟前,笑了笑道:“兰公子,今夜府中走水之时,你在何处?”
这人回答得很干脆:“起火的时候,我所憩院落就在邻旁,见火烧得太旺,也曾赶着过来帮忙救火。”
“哦?”平煜默了下,点点头,声音辨不出情绪,“当时火烧得那般凶猛,人人逃之不及,你倒主动跑来救火,不怕被火灼伤?”
兰公子四平八稳答道:“兰某不知轻重,的确被火灼伤了几处,叫大人见笑了。”
平煜声音渐转冰冷:“别告诉我,兰公子前胸刚好被灼伤了。”
“不巧得很,正是。”
平煜怒极反笑,不再废话,对身后李珉等人挥挥手。
穆承彬见平煜已有剑拔弩张之势,忙几步下了台阶,对那少年道:“兰正,今夜之事事关重大,人人需得验身,勿要相恼,不过例行公事,看一眼也就罢了。”
兰正起先站着不动,只淡淡看着平煜,眼中浮动着戾气,后来不知想通了什么,未再说话,转过身跟在李珉等人身后下去。
过不一刻,李珉便匆匆出来,面色不虞道:“大人,那人身上烫伤了好几处,前胸更是燎出了好些水泡,根本无法用蛇血验身。”
院中顿时静得针落可闻。
事情再明摆不过,穆承彬顿时脸如锅底,对身边护卫头领道:“还愣着做什么,速将他拿下。”
又道:“去内院将兰姨娘叫来问话!”
众人得令。少顷,那间用来验身的厢房便传来挣扎扭打声。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片刻之后,兰正便被捆得五花大绑带了出来,推搡间仍拼命挣扎,一双厉目死死盯着平煜。
只因被卸了下巴,口不能言,否则只怕早已破口大骂。
穆承彬刚要问话,忽然传来一阵浓烈的焦灼味,有人抬头一看,顿时惊叫起来:“那边着火了!”
众人一惊,回身仰头一看。
“好像是正房!”
“正房着火?不好了,世子妃还在病中,这可如何是好!”
兰正抬眼看着那腾跃而起的浓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穆承彬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咬牙厉斥道:“还愣着干做什么,快去救火!“
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往外奔去,喝道:“将府门前后看好了,如此无论如何不能让兰姨娘这贱人逃了!”
傅兰芽主仆在房中看得心惊肉跳,又担心世子妃的安危,再在房中待不住了,推开门从房中出来,立在廊下观看火势。
穆承彬刚跑出院门,忽然半空中飞来一道凌厉的物事,擦过他的衣袖,直飞过院中,钉在廊柱上。
平煜和穆承彬看得真切,心头一震,这暗器破空而至,凌厉至极,背后之人内力实属罕见。
傅兰芽主仆也吓得不轻,亏得离那廊柱甚远,万幸未受到波及。
李珉离得最近,忙奔上前将那物事从廊柱上拔下,随后快步下了台阶,将东西呈给平煜,却是一柄短剑钉着一张纸笺。
穆承彬惊疑不定,担心有变,本已跨出院门,又收回脚,快步走到平煜身边,就着他手中看那纸笺,却见上面写道:“穆承彬,不用费心去救你的世子妃,她此刻安然无恙,就在我手中。做为交换,半个时辰后,你将兰正完好无损带到城外北山脚下来,过时不候。平大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且看你能护住傅小姐几时。后会有期。”
傅兰芽虽离得远,不知信上写的什么,但从平煜和穆承彬铁青的脸色来看,绝不会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内容。
第18章
穆家当夜的状况史无前例的糟糕。
府中混入内奸,先后着火两回,小妾失踪,当家主母被掳。最离奇的是,掳走主母的竟就是那位失踪的小妾。
一片混乱中,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然而穆承彬和平煜自出府之后,却久久未能归府。
留在穆府看守傅兰芽主仆的李珉等人口风极严,傅兰芽就算有心听听墙角,也无法听到只言片语。
到后半夜时,傅兰芽已疲乏到了极点,虽然仍挂怀世子妃的安危,依然没能抵挡住困意,窝在林嬷嬷怀里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踏实,迷蒙中听到院中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蓦地惊醒。
“好像是平大人回来了。”林嬷嬷替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被,扶她从榻上坐起。
果然听外头李珉道:“平大人,人救回来了吗?那位兰姨娘呢?刚才交换人质时,可曾将她当场抓获?”
平煜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进去再说。”
傅兰芽睡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听这话的意思,莫非方才正院着火时,世子妃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困在正院的火海中,而是被那位兰姨娘给掳走了?
她极力回想今晚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试着一点一点推测真相。
傍晚抵达曲陀后,穆承彬告知平煜城中客栈前几日失火,他们一行人无处落脚,只能暂住穆府。
巧的是,那位叫兰正的男子也是因这个理由堂而皇之住了进来。
此事太过巧合,她除了认为他们是早有预谋,得不出别的结论。
接下来,西跨院失火,她被夷人掳走,为求自保,用毒针暗算夷人。
再之后,便是那夷人同伙为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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