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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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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然知道先生不是有意冒犯,先生是好心,想与我们邻里处得亲近。”
  白秀才想及自己的心思,颇无措地搓搓手,“我……不是的,我是有事……有事想问问姑娘……”
  悦欢道:“好,你问。”
  “我娘给我说亲,我……我没瞧上,我心里有人了。”
  悦欢到底是个小姑娘,登时心跳如鼓,白秀才平时闷不作声,把她叫出来,一背着人,竟然胆大成这样?
  悦欢臊得听不下去:“白先生,我……并没那么好……”
  白秀才喉结滚了滚,道:“我今年二十六岁零七个月,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族里近几年断了联系,族叔走后就没来往了……家里人事都简单,院子也够住,等下个月放榜,万一……万一我有幸中了……这、将来日子……”
  悦欢被他说得有些糊涂。
  她抬脸看他。
  瘦而窄的因憧憬和激动泛起淡淡一抹红。
  听他道:“我身无长物,只……只能保证,我一辈子……一辈子疼自己媳妇儿,即便要多养几口人,我也愿意……”
  悦欢怔了怔,越发迷惑。
  他要养谁?
  且不说自己有没有答应嫁他,自己什么时候要求拖家带口投奔他了?再说,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子,便是成亲,难道带着主家一家不成?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那些事儿我都听说了,孩子落地三个月,那当爹的都没见人,都说她是给人弃了,我不嫌。这些年我屡试不第风凉话也没少听,我不介意人家怎么说她,怎么看我。悦欢姑娘……我……”
  “等会!”悦欢蹙了眉头,这会子才在他絮絮叨叨的一大段话里找到关键词汇,“她?先生,你约我出来说这么多话,是想说什么?您刚才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知道,可我怎么听不明白?您别那你表忠心,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事找我?言简意赅,明明白白。”
  白秀才抿了抿嘴唇,大男人像个小媳妇一样为难地搓着手。
  “我想求姑娘帮我带话,我有意、有意聘你姐姐为妻……”
  悦欢瞪大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白秀才在说什么?他是看上了谁?
  …………
  “输了输了!拿钱拿钱!”
  哄闹声中,几个打赤膊的男人蹲在地上赌钱。
  木奕珩扔了手里最后一点碎银子,骂骂咧咧站起身,“不玩了,老子一点钱财都叫你们扒去了,合伙儿谋算老子!”
  他踢开一个挡路的,随手从地上拾起袍子搭在身上,“爷还是泡澡去,你们自己玩!”
  众人见留不住他,只得起身嬉皮笑脸把人送走。两个赤膊汉子对视一眼,瞧向木奕珩离去的方向,其中一个意味深长道:“准备好了?能行吗?”
  “管他行不行,咱哥儿几个可是为九爷身体着想,九爷便是不领情,也不至反过来骂咱一顿,怕啥?”
  木奕珩走到大营后方的河边,才觉出气氛有些不同。
  空气中除了风的冰冷,似乎还隐隐泛起一股香甜。
  他一面打量周围状况,一面动手扯掉斗篷。
  就在这一刻,平静的水面传来响动,一个披散头发的美女从水底钻了出来。
  她发根微曲,生得美艳动人,身上被水浸湿,薄薄的纱衣什么都遮掩不住,现出一段玲珑曲线。
  木奕珩怔了片刻,见美女含笑向他伸手,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各方劝不了他,如今把手伸到军中来,苦口婆心想他开始新的感情生活。
  木奕珩嘴里低低地哼了一声。
  他扭过头,转身就走,同时召来小兵:“去,把刚才几个赌牌喝酒的都叫着,就说本帅罚他们跑圈!”


第94章 
  罚的是负重跑; 身上各背了一大包辎重; 在兵营外圈没命狂奔。
  犬吠声伴着一阵鬼哭狼嚎远远传来。
  ——罚跑并不是单纯罚跑; 不仅要负重奔十圈,后头还放了五六条凶犬追咬。
  “帅爷我错了!”
  “帅爷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边跑边嚎哭; 还抽空嚷两句求饶的话。
  木奕珩坐在牛皮大帐里; 对这些糟乱的声音恍若未闻。
  亲兵掀帘子进来; 回报:“那姑娘收拾好了,说想走之前和帅爷说两句话。”
  木奕珩眼角未抬; 挥了挥手:“不见。”
  亲兵迟疑:“爷; 这姑娘不是寻常军、妓或女俘; 是……是……大都送过来的……”
  木奕珩垂头捏着茶杯; 淡淡道:“本帅说的话听不见?”
  轻飘飘的一句话,叫亲兵汗如雨下。
  “是!”
  外头一阵窸窸窣窣; 间或有低低的女声传来。
  片刻; 没声音了。
  木奕珩仰靠在椅背上,觉得疲累不堪。
  这是今年的第四个了。
  一开始送的他不要; 这回特地选个成熟韵致的过来,比照着他心里那个人的样子,送个这样的来,生怕好处他瞧不见; 穿那遮不住身子的轻纱躲在水里……
  木奕珩捏了捏眉心; 从椅子上站起来,解了外袍躺在床上。
  枕底下放了件做工马虎的寝衣,月白色; 内里不易发现的地方绣了个“森”字。他粗粝的大手在上头摩挲,唇边勾起不知是苦是甜的一抹笑,“卿卿,睡吧……”
  何尝没有难耐的时候。每逢佳节,旁人娇妻美妾相伴,儿女绕膝在旁,他孤零零一个守在这瘴毒虫毒湿毒热毒都能要命的地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木奕珩,何至少了个女人就不行?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
  悦欢和白秀才一前一后往回走。本是晴天,半路下起了雨,也不多大,迷迷蒙蒙遮了视线。
  到巷口才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那。
  旁边守着站得笔直的官兵。
  小镇上一年到头不见几辆马车,更别说是官兵护卫着的。
  悦欢和白秀才都是一愣,解释了好一番才挤进巷子回家。
  巷子里头各家都探头出来,视线集中在悦欢住的那院子门前。
  白老太一眼瞧见自家儿子,掂着小脚过来把他儿子一扯,“看看,看看,这就是官家做派啊。你刚才没瞧见,好些个仆从婢子捧了布匹吃食进去。林氏原来不简单啊!”
  这时她才瞧见悦欢,平素难得一笑的脸上堆起一个大大的笑:“哟,欢姑娘!原来你姐夫是官家出身!能不能透透是什么品级?等我儿下月放榜,说不准以后就是同僚……”
  白秀才呆若木鸡,忘了要劝母亲不要胡说。
  他脑子里盘旋着白老太那句话,“……原来你姐夫是官家出身……”
  邻里们之前的传言是假的。
  她不是被人弃之不顾的外室。
  她不是没人要了。
  她丈夫如今带人捧着各色礼物来瞧她了!
  悦欢略一思索,大概猜着了是谁。
  她没理会白老太,直接越过她往自己家走。
  在门前果然又被官兵拦住,里头婆子出来解了围才放她进去。
  堂屋里,卫国公坐那饮茶。
  婆子领着钰哥儿出来,指着卫国公教他喊“卫爷爷”。
  卫国公蹙了蹙眉。
  目光移向一旁立着的林云暖。有些责怪意味。
  林云暖手里还抱着姐儿,朝卫国公笑了笑。
  孩子姓木,跟木奕珩姓。不姓卫,如何喊卫国公“祖父”?
  卫国公瞥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钰哥儿身上,“会说话了?”
  婆子代为答话:“会喊人了,也能说些简单的词句。”
  卫国公瞧那小小的人,圆滚滚的穿一身镶毛边的小袄,小胖手上五个小窝,伸手过来扯他的佩玉,嘴里喊着:“牙牙……”
  卫子谚小时候卫国公不可能关注他,木奕珩出生他也不知,四十多岁人还是第一回 离一个幼孩这样近,还是流着他血脉的亲孙。
  卫国公眼角柔和下来,解下腰上佩玉递到钰哥儿手上,“拿去玩儿吧。”
  林云暖一瞧那玉登时有些心情复杂。
  这白玉紫纹,刻着“钧颐”二字的,不是木奕珩初次送她的那生辰礼么?
  如今不但落到卫国公手上,还随身带着……
  卫国公似瞧出她的心情,淡淡道:“这玉原是我送奕珩母亲的,如今留为念想……”
  林云暖又不能说不行,只得点点头,道:“是。”
  小人儿手里拿了玉,张嘴咬了一口,发现是不能吃的,“咚”地就摔在地上。
  屋里人俱吓一跳,婆子连忙拾起来反复看一遍,发现没摔碎,小心翼翼递回给卫国公。
  林云暖十分歉疚:“抱歉,把钰哥儿带下去吧?”
  卫国公收回玉,摆摆手,“不妨事。”见钰哥儿伸着小手像要往他腿上爬。卫国公淡淡一笑,再顾不得装模作样的矜持,伸手把钰哥儿抱了起来。
  小小人儿一上手,才发觉分量不轻,抱在腿上,小爪子就攀上来揪他美须。
  林云暖满头黑线,见卫国公不以为忤,自己寻个借口说要给姐儿换衣裳,躲进了里屋。
  卫国公自然不可能是来瞧她的,对刚出生不久的孙女也不大待见,眼睛只盯在钰哥儿身上,是专门为瞧钰哥儿来的这趟。
  这是她答允过的,不阻着卫国公瞧钰哥儿。
  不过瞧是瞧,带走是不行的。
  钰哥儿和姐儿都是她的命,卫国公真敢抢孩子,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她也知道一些京城里的事。荣安帝姬回国公府了,卫国公养不了孩子。
  听见卫国公在外问婆子:“如今可开蒙了?学得什么?本地没有好的先生,可从京城请……”
  钰哥儿和他爹同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如今才满两周岁,虚岁三岁,话还说不全,能开什么蒙?林云暖做了许多纸卡教他认物,寓教于乐,实际还是带着他玩。她有自己的想法,知道卫国公是不可能赞成的,面上应付一下就是,没必要真与他争辩如何教子。
  钰哥儿玩了一会儿,发觉这个斯文老伯没他想象的好玩,他腻烦了,坐在人家腿上扯着嗓子喊“要娘抱”。
  悦欢就在这会儿挪进屋,帮林云暖抱了姐儿,林云暖出去把钰哥儿抱下来,领着他手带去屋里和妹妹玩,林云暖瞧了瞧外头堆着的东西,不亢不卑地道 :“国公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如今我白身一个,过平凡日子,用不着这些。况我手里也有银钱,短不了孩子的吃用,国公大可放宽心。”
  卫国公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边,许久方道:“东西不是给你的……”
  林云暖垂头在他身后立着,听他道:“你寡居在此,麻烦必多,我今日这一趟张扬,叫人不敢随意起甚心思。”
  有些话,隔着一层辈分,又男女有别,他说不出口。可他如此做,自然有他的深意。或是隔壁院那两个护院与他报告了什么,或是来镇上后听说了什么。
  林云暖淡淡点了点头。“那我就不留国公吃饭了。”
  是下了逐客令。卫国公嘴角微抽,回过头来瞥她一眼。
  他没再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孩子也瞧了,就是把钰哥儿带回京城,也未必有机会多见,如此也好。
  他带人走了。
  挤得满满当当的巷子空下来,只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难接受的事白秀才。
  他才鼓起勇气想成个家,怕直接请媒人事情不好转圜,特转个弯跟悦欢打听她的意愿,如今还未成事,人家的丈夫就回来了。
  卫国公本想震一震四邻,没想到自己生得太过年轻,倒生了令人尴尬的误会。
  他自然是听到过风声,外头对林氏有想法的鳏夫还不少。想她孩子还小一个女人和婶娘过活肯定愿意找个男人帮衬着。之所以这些风言风语没传到林云暖耳朵里,也没人找上门来提亲,那就是隔壁那两个护院的功劳了。
  靠她一个小妇人想在外头独自活着又不招风,基本不可能。不靠着卫国公她连大都城门都出不了,更不可能一年多没被木奕珩找回去。
  想要更多的自由,只能用少许的不自在来换。
  卫国公是怕她有了新的感情新的家会慢待他的孙子。
  这样也好,她没想过再嫁。
  与其她自己废力气去推拒,不如有人暗中替她解决了那些烦心事。
  卫国公走后邻居们难免上门来打听她丈夫。
  林云暖有些哭笑不得但没把误会澄清。
  眼看冬天又要到了她琢磨趁天还好带两个孩子出去玩玩。
  租了辆马车,选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带两个孩子在户外放风筝、抓鱼、野餐。
  从前她不大会玩,好些事都是跟木奕珩学的。
  靠在树下看钰哥儿跟悦欢两个疯跑,落叶铺了一地,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姐儿被婆子送过来她怀里,喂饱了就睡着了。
  她晒着太阳靠在树上闭了眼。余下的时光都用来怀念木奕珩。
  她刻意不去打听木奕珩的事。
  只在心里头想,他娶妻了不曾。和陶然有没有终成眷属。他还那样固执么,还在不断派人寻找她么?
  世人如何看他笑话,他会不会思念钰哥儿,木家已经分家了吧,如今过的是否比从前清净?
  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像木奕珩落下的轻吻。热热的熨帖她的心。
  她没和卫国公表态,觉得没必要。后半生她就为木奕珩守着,除了他也再没谁能打开她的心扉。
  那时她只考虑到再无人祸却没考虑过天灾。
  才晒一下午的太阳之后每一天都下雨。一开始淅淅沥沥后面是倾泻瓢泼。
  过了十来日就听说南边某些镇子被水冲垮了山和房子。
  再后来流民涌上来。
  这些事原本都离她很远。
  直到四邻都开始找她借粮。
  街上粮食贵得百姓已经担负不起。
  林云暖仓里有粮,一开始还顾得过来,借了何嫂子,借了马大伯,借了汤婶子,借了白老太。
  眼见仓里只余下半袋白米一小袋面,煮饭的婆子来劝她不能再借了。
  雨势大出门不易,买回粮也要受潮了,她虽不缺钱,可街上卖粮的开始限量。朝廷为了杜绝大户屯粮导致百姓无米可吃,要求买粮也要登记。每户只准买一石粮。
  白秀才披着蓑衣斗篷两手空空从街市上回来。身后两个高大的人影越过他,率先进了巷子。他眼睛盯在那两个汉字抬着的米袋子上。麻布包外面包了一层油纸,到门口才卸下来,露出米行的标记。
  这两个汉子在这一片都是极其怪异的存在。
  他们不和邻人往来,也甚少露面,没人知是什么底细。
  可瞧他们的穿戴打扮,不像十分富裕的。一石稻谷如今卖上五两银子,有的流民为换口粮卖儿卖女,大活人还不值五两。
  白秀才通身才二两钱,买不起一石米。人家又不肯散卖。
  暗恨自己前儿为了讨好林云暖又是买枣子又是买糖,如今别说这些稀罕东西,他家今晚就没粮食下锅了。
  就见悦欢撑伞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出来。白秀才闪身想躲,被她喊住了,“等会儿,白先生!这是我姐姐叫人煮的,叫我给你娘送去。”
  巷子里最贫的人家便是白秀才家。不帮衬别人也得帮衬一下白家。白秀才脸上一红,接过的碗是那样烫手。
  他真是没用。拖垮了家里,不事生产,日日做那当官入仕的美梦。如今一场天灾下来,命都快没了,要靠人家妇人接济过日子。
  对方不是别人,还是他起过心思的林氏。
  当时他是如何说的?他不嫌人家?
  可有问过人家,嫌不嫌他?
  白秀才这时腰板没法挺得太直,他可以饿肚子,他娘不行。
  白老太躺在里屋炕上,闻到豆子的甜香睁开了眼。
  白秀才拿了只汤匙给她,才转身就见白老太捧着碗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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