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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第3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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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吓唬我家的孩子!”她竖眉怒目开始斥骂。
迈步冲上台阶的君小姐脚步停顿下,她知道这个,跟着师傅见过,乡下的妇人在认为孩子撞邪的时候会大骂,这样会吓走邪祟。
君小姐看着在银库叉腰拍着拂尘大骂的方老太太,神情呆呆一刻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头疾步走了出去。
方老太太到底不放心,扔下拂尘跟着出去,待她关好地库的门,爬上去却发现外边已经没有了君小姐的踪影。
或许是先回房间了,但当方老太太询问时才得知君小姐出府了。
“这么晚去哪里?”方老太太惊讶问道。
大管家摇摇头,君小姐他们是不敢拦更不敢问。
到底出什么事了?方老太太皱眉神情忧虑不安。
……
啪的一声门被撞开,刚脱了衣裳上床的朱瓒吓得跳起来,当然不是生死危险的戒备,因为能这样熟练的越过他布置的防备闯进来的也不会有别人。
“我说你想干什么…”他下意识的要将被子裹在身上,但还是晚了一步,君小姐已经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她哑声说道。
她的神情惨白,声调颤抖,身上挟着初秋的凉风,口鼻的气息炙热,一起冲击着坐在床上的朱瓒。
她这样子可是从未见过,也就当初在怀王病了的时候有些相似。
出什么事了?她会吓成这样?
朱瓒深吸一口气,反手将她的肩头握住。
“什么?”他沉声问道。
君小姐看着他。
“那些人要拿走的是银子。”她说道,“那些银子是官银。”
朱瓒哦了声。
“又如何?”他只是一转念就想通了,沉声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抖了抖嘴唇。
“你知道太炎三年吗?”她终于说出这几个字。
朱瓒眼都不眨一下。
“太炎元年,金人袭击开封府,掠走仁孝皇帝,先帝南下于十月迁都,南北东西大军联手驱逐金人。”他说道,“太炎三年,与金人议和,金人毁约,害死仁孝皇帝,和谈破裂,北地大军开始十年征战。”
君小姐看着他,低下头。
“怎么了?”朱瓒再次沉声问道。
“方家库房里存的官银,是太炎三年的。”君小姐似乎不想看他,低着头哑声说道。
朱瓒哦了声,等她继续说。
君小姐却似乎难以启齿,将头低的更低。
“太炎三年,内承运库,只造了一批官银。”她哑声说道,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朱瓒微微一怔,旋即一个机灵。
“不会,就是…”他脱口喊道。
君小姐将头几乎埋到胸口,然还不足又用双手捂住了脸。
朱瓒神情一阵红一阵白,坐在床上久久半晌对着半空吐出一个字。
“草。”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敢想的真相
君小姐已经想起来了,其实她见过这个银子。
很小的时候她在父亲的书房里乱翻,翻出一块银子,因为听宫女们常说铰了银子花,她就拿了剪子准备试试。
父亲发现喝住了她。
不过父亲没有像姐姐和宫女嬷嬷们那样对她玩剪子大惊小怪。
“这个银子可不能铰了。”他只是温和的说道。
银子铰了也是银子,为什么不能铰?
“因为这是太炎三年的银子。”父亲带着几分郑重说道,“九龄啊,你要记住,这是太炎三年的银子。”
太炎三年怎么了?
“那是耻辱啊。”父亲沉声说道,看着手里的银锭,“这银子是专门为赎回你曾祖父造的。”
对于小小年纪的她来说,还不认得曾祖父是谁,曾祖父又在哪里?赎回是什么意思?
“你曾祖父被金人抓走了。”父亲说道。
这对她来说是很惊讶的事,皇宫这么大,她连后宫都走不出去,竟然有人能把曾祖父抓走?
父亲被她的话逗笑了,笑着又满是伤感。
“你曾祖父不是在这里被抓走的,他是去前线征战。”他说到这里又停顿下,“就算不是在前线,国破了,高墙深宅又能挡住什么?被抓走的不止你曾祖父,还有好多宫人,还有你一个叔公。”
宫里原来有那么多人吗?她日常见的宫里就只有他们一家还有皇祖父一家,哦,还有几个叔公王爷,去年见过一次,说是住在不同的地方,不能常来京城。
后来父亲还说了一些什么,但对于那个小小年纪的她来说很是无趣,听不懂也记不住,后来回想起来只记得父亲神情伤感又愤怒。
“九龄,你要记得,太炎三年,是耻辱,要切记,不要再有这种耻辱,必须国强兵壮。”
记忆里父亲的声音悠长,书房蒙着着秋日的枯黄,那个被她用剪子戳了一个豁口的银子摆在书案上,散发着暗哑的光。
“那时候金银布帛交给了金人,金人却翻脸毁约,说周人不讲信用,拒绝归还仁孝皇帝,仁孝皇帝受惊病重死在了金人城中。”朱瓒慢慢说道,打破了室内的令人窒息的安静,“大家都骂金人无耻不守承诺,天下群情激愤,原来…”
他的声音说到这里停下来,室内再次陷入沉默,但君小姐知道他要说的意思。
原来金人骂的是对的,说好的银子并没有交给金人,而是到了山东,到了方家的手里,成了一桩买卖生出更多的银子。
而这一切欺瞒着天下人,仁孝皇帝没能赎回,是被金人害死的,他们楚氏皇族经受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以及耻辱,也同时享受着天下人的同情。
耻辱啊。
君小姐的手几乎要将脸抓下来,她都没脸见人了,她的身子颤抖着。
是谁做的?是齐王?是皇祖父?父亲知道吗?
为什么要这样?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她声音喃喃如同呜咽。
朱瓒看着她。
“你真想不明白吗?”他说道,声音低沉但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听说当年仁孝皇帝最喜欢的是肃王。”
君小姐将头埋的更深。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后来长大了,知道了曾祖父是谁,知道很多在皇宫里没见过的但存在的名字的皇亲们。
肃王,是曾祖父的第八子,是她祖父的八弟,虽然封王却没有外出,一直留在皇宫,说是因为年纪小,其实也彰显了备受宠爱,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金人破城闯宫,将他也掳走了。
仁孝皇帝死了,和谈破裂两国交战,肃王等宫人自然顾不得理会,后来没多久也病死了。
是的,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朱瓒这一句仁孝皇帝喜欢肃王是什么意思。
如果仁孝皇帝在,承继大统的登基为帝的不一定是她的祖父。
祖父登基为帝,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国也不可有二君,那如果迎回了仁孝皇帝,祖父怎么办?还位与仁孝皇帝?还了之后呢?仁孝皇帝还会选祖父为下一任皇帝吗?
所以……
她不是想不明白,她是不敢想,被朱瓒这一句话逼得不得不想,冷,触手摸到被子,干脆伸手扯过将自己裹起来。
真冷啊,好冷啊。
朱瓒只得只穿着亵裤光着上身坐在床上瞪眼。
“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他沉声说道,“但皇家无父子兄弟…”
君小姐将被子猛地掀开露出头。
“那父亲也没什么可怜,他被害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她说道,“齐王他夺走这皇位也没什么不对的,这个皇位本就是抢来的,都是坏人,都是抢夺,都是弑戕,都是畜生不如。”
“你看你这是胡搅蛮缠了。”朱瓒沉声说道,“你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不要想事情了。”
“我脑子清醒的很。”君小姐喊道。
“你清醒个屁。”朱瓒毫不客气的回道。
这混蛋!君小姐瞪眼看着他。
“你如果清醒就应该认识到你皇祖父,你父亲,齐王,是不同的人,他们做出的仅仅是能代表自己的事。”朱瓒说道,“你不能因为他们做了错事,就认为你父亲死没错,死的活该。”
“我没有说我父亲活该。”君小姐说道,垂下头。
她只是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父亲知道不知道,跟他被害是两回事。”朱瓒说道,沉吟一刻,“你现在要明白你要做的是什么,你是为你父亲报仇,至于先前的皇位更迭的种种阴私,不是你能管以及能管得了的事。”
君小姐裹着被子,道理她都懂的,只是…
“朱瓒。”她抬头看着面前盘腿坐着的男子,“你觉得恶心吗?”
朱瓒笑了笑。
“天下恶心的事多了去了。”他说道,“我恶心不过来,我也没空恶心。”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只是这笑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
“你现在不要想了,你现在太激动,糊涂着呢。”朱瓒皱眉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
“我不想了。”她说道,“我困了,我先睡觉了。”
她说罢就扑倒在床上,将被子扯过盖住了头。
朱瓒差点被挤得掉下去,愕然看着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君小姐。
“这是我的床。”他说道。
但君小姐似乎睡着了根本就不理会。
朱瓒只得自己下来,初秋的夜里有丝丝的凉意,这时候他也才发现自己还赤裸上身,顿时面色涨红,有些慌乱的从一旁架子上扯过衣服套上。
不过这时候套上又有什么用,看都没看光了。
“登徒子。”他嘀咕一句看了眼被占据的床,床并不大,但那个女子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看上去瘦小又可怜。
他轻叹口气,就在床边的地上坐下来,室内陷入安静,夜色更浓。
第一百四十章 无可奈何又奈何
室内就像一只墨笔入水,浓黑荡开然后慢慢的变淡,天光渐亮驱散了夜色。
朱瓒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头,对上君小姐的视线。
她并没有起身依旧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盯着朱瓒。
朱瓒将衣服拢住带着戒备。
“你想干什么?”他说道。
君小姐没忍住失笑,旋即神情又安静下来。
“你一夜没睡啊?”她问道。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自己这样受惊,但乍听到这样惊人的事也必然收到了冲击,就像自己一样躲在被子里一夜未睡,他也这样坐了一夜。
“是不是越想越觉得很可怕很可笑?”她自嘲一笑说道。
朱瓒皱眉。
“事情真相还不清楚呢。”他说道,“或许这只是齐王当初一人所为,你皇祖父并不知情。”
那先帝的圣旨怎么解释?
而且这种事,一个人能做到吗?
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想来真相也不会比现在猜测的好到哪里去。
君小姐垂目。
“再说了,就算真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想的。”朱瓒接着说道,“不就是皇权相争,这种事很少见吗?说句难听话,先帝不肯接回仁孝皇帝,虽然不合情,但对于一个贪恋皇权的帝王来说是很合理的,当然,他这么做是不对,人品也不怎么好,但这种事也真没什么可想的。”
说到这里又摸了摸鼻头。
“当然,我和你不一样,在我眼里那是帝王,帝王之心当然不能等常视之,说句再难听的,帝王和臣子是互相依靠又互相戒备的,我可从来没指望一个皇帝是仁善之辈。”
反正皇帝在他眼里都是坏人,坏人做出坏事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真是直白到残忍,君小姐明白的他的意思。
朱瓒的声音又缓了几分。
“而你,那是你祖父,那是你曾祖父,是你叔叔,在你心里是亲人,亲人这般冷酷无情生死相搏,的确很难可怕很难接受。”
君小姐垂目,忽的又笑了笑。
“真是的,这种可怕的事,怎么被你这样么一说,倒像是我大惊小怪无理取闹了。”她说道。
“要不然呢,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替你祖父自尽谢罪与天吗?”朱瓒摊手说道。
君小姐看了他一眼。
“当初,如果赎金给足的话,且不说仁孝皇帝生死,战事大概不会如此得惨烈持续十几年吧?”她说道。
她的话没说完,朱瓒就竖眉。
“你这话真荒唐。”他沉声说道,“赎回?且不说金贼破我城屠我民占我地,就说这一个赎字,就是耻辱,这种耻辱,只有用血战来洗刷,那个时候,或许先帝是真心议和,但金人绝对贼心不死,赎金不足还是足对于他们来说都一样,不足更让他们借机闹罢了,就算给足,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
他神情傲然又愤怒。
“而且我父亲等官兵与金人鏖战,难道仅仅是为了仁孝皇帝被害吗?就算他们归还了仁孝皇帝,那我数十万百姓的血仇呢?那他们侵占的我国土呢?你现在说出这种话,对得起征战十几年,无数牺牲的官兵们吗?”
君小姐掀开被子坐正身子。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发什么脾气啊。”她说道。
“这种事,随口一说也不能。”朱瓒沉脸说道。
君小姐哦了声。
“我错了。”她整容说道。
朱瓒哼了声转过身。
“我这不是觉得羞愧嘛。”君小姐接着说道。
听到这话朱瓒再次转过身。
“你羞愧什么?”他说道。
君小姐看着他。
“我一直认为我能活过来是天道公平,可是现在看来…”她说道。
“现在怎么了?现在这不更印证了?”朱瓒打断她说道,“你曾祖父为私欲置父亲和弟弟于不顾,你皇叔则杀兄逼死父亲夺位,这不正是天道轮回报应吗?多公平多公道啊。”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啊。”朱瓒抱着胳膊抬着头居高临下说道。
“这明明是挺悲伤的事,你一说,就有点儿戏和可笑啊。”君小姐说道。
朱瓒没有羞恼,笑了笑。
“这世间的事或许本来就是可笑。”他淡淡说道,“我们笑他人,他人笑我们,我们笑前人,后人笑我们,谁是谁非,人有无愧于心,天有公道。”
君小姐没有说话。
“不管你皇祖父做过什么,这都不是你父亲该被你皇叔杀的理由。”朱瓒说道,“而更与你为父报仇没有任何关系。”
君小姐哦了声,看着朱瓒。
朱瓒也看着她。
二人谁也没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说话,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四目相对,气氛忽的变得有些怪异。
君小姐先笑了,朱瓒顿时没有先前的肃然,颇不自在的扭开视线。
“怪可笑的是,我现在自己要推翻自己策划的这一切,不仅不能阻止,还要说服方老太太把这些银子让那些人拿走。”君小姐说道。
她说着话一手解开散乱的发鬓,简单的重新挽好,一面下床。
因为没有脱衣在被子里睡了一夜,衣衫有些凌乱,君小姐低下头整理,朱瓒翻个白眼转开视线。
“那是当然,这毕竟是皇家丑事,怪不得方家要被暗害意图灭口,虽然太炎三年的官银是秘密制造的,知道的人不多,但铸银这么大的事都有记载必然有人知道,一旦泄露,那可就…”他说道,话音未落君小姐忽的走过来伸手抱住他。
“谢谢。”她低声说道。
这不是她第一次抱住,更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动手动脚,说谢谢,好像是第一次吧,朱瓒僵硬着身子脑子有些混乱的想着。
当初在怀王府外就发过一次疯,当自己许诺她治好怀王自己就保她性命时,当然现在他已经明白她为什么那时候突然的发疯。
那是表达谢意,无法言表的谢意,现在这谢谢可以说出来了。
谢谢还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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