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薇嘉] 风之子-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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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和迈克尔从天津回来时，三天拒绝见我的“迈克尔”——风竟会在我的房间里了。
　　　　“风，你这个混蛋！”我一把揪住他。不过是迈克尔的身体，我得对他客气一点。
　　　　他脸色非常苍白，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鸭子，这些都是你写的吗？”床上散乱地摊着许多活页纸，是我为迈克尔写的那部动画片的脚本。我说是的。“真的吗？”他反过来揪住了我。
　　　　“怎么了？”我火了，一记勾拳……没有打上，毕竟是迈克尔的身体。
　　　　他却突然抱住了我，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干什么！……你哭了……”我的肩头可以感觉到一片湿润。他在哭。风没有泪腺，他只能用迈克尔的身体哭。“别这样，让人看见会毁了迈克尔的名声的！”我想推开他，可是他抱得很紧。紧接着，我听到了一句万万没有想到的话。
　　　　“鸭子，我爱你。”
　　　　接下来的若干时间，我的脑子比豆花还混乱。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我爱你”，而这个人又是如此充满迷人魅力的来自未来的绝世美男子。
　　　　等我恢复理智的时候，风已经和迈克尔掉换回了身体。
　　　　“我先回去吧。”迈克尔似乎对风没有恶感。
　　　　“迈克尔，请你留下，这件事情和你也有关系。”我感觉自己再无法和风独处了。
　　　　“迈克尔，”风根本不打算道歉，“如果不是鸭子那么喜欢你，我不会让你活着。”
　　　　迈克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鸭子，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到这个时代想找一个人，他写过的一些东西对未来的影响很大，甚至我到这里的时间机器也和他的小说很有关系……”
　　　　“那家伙叫鸭子……你找到他了？”等等，有什么不对？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刚在我脑子中一闪，就听见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鸭子，那篇文章是你写的。”
　　　　　　什么？
　　　　“鸭子，风说那篇文章是你写的……”迈克尔还嫌给我的打击不够。
　　　　“不会吧。”我的脑子比刚才还要混乱，如果刚才还是豆花，现在至少也是豆渣了，还能坐得住也实在是了不起。
　　　　“我来自二三千年后的未来，我的任务是……”
　　　　“等等，你的任务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吗？”
　　　　“你忘了我的特异功能，我可以让迈克尔忘记听到的一切……”
　　　　“可是你连对我催眠都没有用……”
　　　　“那因为是你，鸭子。”风微微笑着，“我来自两千年后，是最后的一个地球人。”
　　　　“真的？不会吧。”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众生无常，有生有灭，这不是你说的吗？”
　　　　“不是我，是释迦牟尼！”
　　　　“我们认为是你说的。历史上由于机器人的统治，大部分书籍都毁灭了，你的小说成为研究历史的重要依据——你的小说没有发表，寄放在迈克尔那里，所以幸存下来了。”我刚以为我的“大作”这么了不起，风就又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未来的生态环境很恶劣，到我的时代，人类还没有离开地球，而且数目锐减，大概只有一万人左右了，我们都是采取无性繁殖。”“克隆人？”“基因工程？”我和迈克尔同时抢问。
　　　　“嗯。虽然科技很先进，我们还是没有逃脱灭顶之灾，火山爆发毁掉了人类最后的基地，当时……”他的表情很复杂，“我们正在试验时间机器，火山比计算的爆发时间提前了三天，这是一个很大的意外，大家都没有想到……我当时在时间机器里检查设备，他们发现火山爆发，知道逃不了，就按下了发射按钮，只有我逃了出来。我选择到了你的时代。”
　　　　“你到我这个时代干什么？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是最后一个地球人，还有人给我布置任务吗？我只是不想人类就这么灭亡，你的小说不是写过有人回到过去……”
　　　　“可是不能改变历史，未来已经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改变，否则时间会毁灭……迈克尔说的！”当然不是迈克尔本人，是我小说中的“迈克尔”回到过去时代对拥有扭转时空魔力的小阳说的。
　　　　“可是未来没有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味着未来的未来不会发生。”风淡淡地说道。
　　　　“可是有因才有果……”
　　　　“有因必有果，我回到过去，虽然不能改变未来人类的灭亡，但是人类灭亡几千年后，大地上是否还有可能有新的人类出现……”
　　　　“你当你是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再让他睡一觉，抽一根肋骨……”
　　　　“我只要让他沉睡五千年，这不可以吗？”
　　　　我一时语塞，是的，风的想法也不是不现实。休眠千年的种子还能发芽，他如果能把人保存五千年，为人类创造另外的亚当夏娃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让人类休眠五千年……
　　　　“很难，但并不是不能做到。”风盯着我道，“你知道我的能力，或许我会再造出时间机器。”
　　　　“你到哪里去找那些设备！”我知道他能控制互联网络和人的思想，可是……“你能造出伊甸园吗？”
　　　　“在这种环境中，我的寿命能超过一千年，对人类而言，是很漫长的时间，足以做很多事情了。”一千年，可以从宗教法庭进化到信息时代了。
　　　　“那你怎么还不快动手！闲着没事，瞎搅我和迈克尔干什么！”我好像说错了什么话，风盯着我，样子很奇怪，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我搭迈克尔的专机去美国，明天就走……”良久，他才说道。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鸭子，做我的夏娃，”风定定地望着我，“和我一起走。”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做那条爱捣乱的蛇还差不多……”
　　　　“跟我走！”风抓住我一扯，我踉踉跄跄地跌到他怀中，简直要窒息。
　　　　“鸭子，你和迈克尔一起出去了三天，我几乎嫉妒得想杀了他。我真的喜欢你，虽然你很懒，脾气不好，长得也不漂亮。”这小子在说什么话！想死是不是？“跟我走，我们一起创造人类的未来。”
　　　　“放开我！迈克尔……”迈克尔好像识相地出去了，他居然选这个时候抛弃朋友！
　　　　“鸭子，你不是要办动画公司吗？我可以给你比迪斯尼更大的公司，我会让你所有的梦想都成真……”
　　　　“我想和迈克尔结婚，你也帮我？”我受不了，才做了几天男人就是大男子沙文主义了。为了爱情牺牲一切，我不是那种女性，就算我真的喜欢他也不会，那种女人只有在童话故事中才有。
　　　　风的表情好像挨了一记闷棍般凄惨。
　　　　“冷静点，风。我只不过是你第一个遇见的人罢了，你喜欢我是很正常的，将来你还会遇见更多值得你爱的人，你不能忘了你的使命……”
　　　　“我只是想让你快活……”
　　　　“梦想是用来追寻的，不一定要实现，对不对？”我盯着他的眼睛，宇宙的黑和地球的蓝，不是人类该有的妖瞳。
　　　　“鸭子……”他的手紧紧地扣住我的肩，我知道他有多激动，“……对不起。”
　　　　“保重自己。”我掰开他的手，“明天我送你上飞机。”
　　　　我不能再和他呆在一起了，我不能保证再看他一眼意志不会动摇。
　　　　“鸭子！”我拉门的时候，他叫住了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等我，等我说一句话。只要我说了，他就会抛下伊甸园的一切梦想和希望，留下来。
　　　　我不能，我不能留住在蓝天上奔驰的风，我不能让风失去生命。
　　　　“你不用送我了。”风失神地说道。
　　　　“风……”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安慰他的话，他突然闪现在我面前，就像瞬间移动了一般，“不介意和我吻别吧。”
　　　　他的妖瞳闪烁着慑人的光芒，亮丽、奔放，他是天地间无法羁绊的风。
　　　　只是他吻着我的时候，我感到面颊上有一片湿润。他原本是没有泪腺的呀，而我也克制着没有让自己哭。
　　　　那些日子我一直失眠，我已经习惯搂着风的腰身入眠，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未来已经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改变，否则时间会毁灭。我翻着活页，那是迈克尔回到过去，对还只有七岁的小阳说的。
　　　　真的是我的小说把风带到这个时代的吗？未来真的不能改变吗？
　　　　如果是照我的小说来看，小阳还是把时间扭曲了，因为他想让迈克尔这些朋友幸福地活下去。时间没有毁灭，他付出了代价，他永远在时空中流浪。
　　　　未来已经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改变，那么过去发生的事情更不能改变，否则未来会消失的。如果我改变了现在，那么未来呢？
　　　　未来并未注定，它是可以改变的。可是我不知道这种改变对风是否公平。
　　　　我揿燃了手中的打火机，那些散乱的活页在火焰中乱舞。
　　　　我知道我不会见到风，永远也不能了，无论在过去或者未来。
　　　　在我烧了小说的第三天，我接到了迈克尔的信。不是电子邮件，是信。邮戳的日期是一个月前。
　　　　“鸭子，风已经走了，今天他把一个盒子交给我，说里面是你的小说。你没有把它给我们，那是风自己写的，和你的笔迹一样，风说他不想凭空消失，也不想失去唯一和你的联系，所以他重新写了你的小说，代替你毁掉的那份。他打算到欧洲去，他说他会在一个适当的时候以另一种面目在你面前出现。他要抹去我关于你们的记忆，当明天醒来后，就不会记得我曾经见过你们，所以我在这个夜晚给你写信。风很爱你，总有一天他会给你幸福的，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很高兴认识你，鸭子，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的迈克尔·J。”
　　　　我失去迈克尔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冷静。也许我爱迈克尔只是一个梦，他于我永远该是那颗悬于遥远天际的星吧。也许我真的爱风，虽然从没有意识到。
　　　　三年过去了，在风和我第一次相见的海边，建起了高级住宅，我在那里租了一套房子。
　　　　一切还算顺利。漫画杂志终于步上正轨，虽然几乎耗尽了我的心血。
　　　　“风之子”的服装已经是傲然一方的名牌了，尽管批评的人还是很多，但是都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我这两年来已经把它抛到脑后去了，只是今天接到蕾的电话，让我无论如何要去参加下个月的三周年庆典。
　　　　这么说来，我和风就是在三年前的这一阵认识的，那天是多少号？十八，十九？今天是十八号，不会这么巧吧。三年后我会不自觉地出现在这里。
　　　　我四下看看，海风很大，海边人很少，有几个人在垂钓。其中当然没有风，不过迈克尔说他可能会以另一种面目出现。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一个人身上。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什么样子，甚至也无法分辨性别，因为他穿着“风之子”最出名的一套无性系服装——就是风三年前穿过的那一套。我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中国人，因为他的头发是金褐色——我很喜欢这种发色。
　　　　他应该不会是风，他是短发。风知道我喜欢他的长发和妖瞳，可是他也肯定不会再有一双妖瞳，那太显眼了。
　　　　这家伙钓鱼水平好像不太高，不过耐性还不错。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住了不少老外，以他的年纪来说可能是某个比较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吧。
　　　　我的念头还没转完，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下，几乎把我打晕。
　　　　作案工具竟然是一条拼命的鱼！这条鱼是大了点，可能把鱼线挣断了，导致这个悲剧的产生。凶手当然就是我一直在注意的人了。
　　　　“对不起！”他转过身来，我可以确定他是个男性了，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绿色的眼睛。可是他的语气简直是打死你活该似的，并没有一点道歉的诚意。
　　　　汉语说得还不错，可能是个混血儿。我注意到一点，他的左眼比右眼颜色要浅一些，就像天比海淡一些。
　　　　我把那条鱼扔给他。可不是我的意思，那条鱼居然“色迷迷”地冲着秀气的脸去了。
　　　　“有没有人说你很有魅力？”他闪开了。
　　　　“没有，”我实话实说，“不过常常有人说我有魄力。”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阿呀吧。我是范希罗。很高兴认识你，你比我想像的漂亮多了。”
　　　　“久仰大名。”我由衷地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范希罗这么年轻……而且漂亮。
　　　　“彼此彼此。我很喜欢你的漫画和小说。还有很多的问题想向你请教……”
　　　　天哪，他会是我的忠实读者？笑死人了。他不会是风吧，我倒很想向他请教这个问题。
　　　　“小阳为什么要改变未来，他难道不在乎寂寞吗？”我一震。
　　　　“义之所至——也许他习惯寂寞了。”
　　　　“你呢？也习惯了吗？”
　　　　那双天与海般的眼睛盯着我，唇角漾着灿烂的笑，亮丽、奔放，像不羁的风。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选择。
　　　　　　　　罗嘉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