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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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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怀玉静静地看着这处郊外小路。
  这地方她是来过的,当时月光甚好,她撒娇地说想在这里过夜,江玄瑾没应,却是板着脸将她背起来,一步步地往回走。
  他背人的时候背脊也挺得很直,导致她在后头要花很大的力气攀住他的肩膀才能不掉下去。可怀玉觉得很高兴。
  现在想起,恍然间好像都能感受到流淌的月华和那人身上的梵香。
  微微勾唇,她笑了笑。
  就算最后什么也不能剩下,至少有很多事,她是同他一起经历过的。经历过就好,管他什么结局呢。
  太阳要落山了,怀玉掐算着时间,看见没有人来报信,估摸着徐仙等人应该已经与陆景行汇合,安全了。
  于是她转身,朝着齐翰道:“去明山宫吧。”
  “明山宫?”齐翰皱眉,“你休要骗人,那地方陛下已经派人搜过,没有兵符。”
  翻了个白眼,李怀玉道:“我让人藏的东西,还能被你们搜出来?”
  齐翰狐疑地看着她,想了想,也许明山宫里还有什么他们打不开的机括呢?遂点头让人押她进宫。
  然而,到了明山宫,怀玉没去侧殿开机关密室,而是直接走到院子里荒芜的草丛边,扒拉两下就将兵符挖了出来。
  齐翰看得嘴角直抽。
  “殿下,你把三万禁军的兵符……放在这里?”
  拍了拍上头的泥,怀玉一本正经地问:“不可以吗?”
  ……也太草率了啊!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被随意扔在草丛?怪不得陛下翻遍所有的地方也没能找到!
  “东西给你。”怀玉道,“我能问问明日我会怎么死吗?”
  接过兵符仔细看了看,确认不是假的之后,齐翰道:“殿下这死而复生之术,臣等已有耳闻,白大人一力求保四小姐身躯,故而明日只是诛魂。不会诛身。”
  脸上露出很惊恐的表情,怀玉皱眉,厉声问:“这主意谁出的?!”
  看她如此激动,齐翰心里很是踏实,冷笑道:“没想到吧?你当长公主的时候就不得人心,当白家四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不喜欢你,她知道你全部的秘密,直接去告诉了白御史和柳大人。”
  “怎么会这样?”怀玉心痛地抱着脑袋,“灵秀……她怎么会出卖我?!”
  “多行不义必自毙。”齐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抢了人家白四小姐的身子,人家丫鬟自然会想替她家主子抢回来。听说你这魂魄近不得佛,明日可有十位高僧,并着寒山寺运来的金佛,都等着送殿下上路呢。”
  李怀玉满脸痛苦,脸色发白。齐翰看得很是舒心,挥手让人押她回天牢,便捏着兵符去龙延宫复命了。
  他一走,怀玉脸上的浮夸的表情就慢慢收敛了起来,低头跟着护卫走,眼里满是疑惑。
  灵秀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白四小姐的?
  那小丫头胆子一向小,说两句话都会浑身发抖,怎么有胆子向白德重和柳云烈撒谎?
  她不怕佛啊,在墨居的佛堂里待过都没事,灵秀知道的。可她竟然跟人说,她的魂魄近不得佛?
  喉咙有些发紧,李怀玉低低地笑了一声。
  傻丫头。
  九月初九重阳节,是民间认为阳气最重的一天,皇室宗庙前的祈“祈福仪式”已经摆好了阵仗,李怀玉乖巧地坐在牢里的竹床上,让人给她梳妆。
  灵秀抖着手打开抱来的妆匣,拿出了梅花琉璃钗和银丝镶宝梳,仔仔细细地给她挽好发髻,又伺候她换了一身瑶池牡丹的苏绣裙。
  牢外都是护卫,怀玉一句话也说不得,只能定定地看着她。
  她越看,灵秀越抖,一张小脸白得跟她差不多,眼神飘啊飘,就是没敢落在她脸上。
  李怀玉挑眉,正觉得奇怪呢,这小丫头就突然抓着她的手,将一个东西抹了过来。
  沉香木佛珠。
  瞳孔微缩,她诧异地开了口:“你……”
  “殿下莫要记恨奴婢。”急急地开口打断她,灵秀道,“奴婢也只是想要原来的小姐回来。”
  看了外头一眼,怀玉抿唇,配合地横眉道:“我待你不好吗?”
  “好……”灵秀颤颤巍巍地点头,“殿下待奴婢很好,可……可殿下怎么也不是小姐。”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怀玉问,“我用的是你家小姐的身子,照理说应该不会被察觉才对。”
  灵秀吸了口气,壮着胆子大声道:“奴婢伺候小姐,是从小伺候到大的,您是不是小姐,旁人不知道,奴婢心里却清楚得很!”
  “哈哈哈!”
  她的话一落音,外头就传来柳云烈的笑声。
  李怀玉回头,就见他依旧坐在肩舆上,被人抬着放在牢房栅栏前,满脸讥讽地道:“殿下没想到吧?千算万算,竟败给了一个小丫鬟。”
  灵秀一凛,起身就跑到他身边去,屈膝行礼:“柳大人。”
  “嗯。”分外满意地看着她,柳云烈道,“你是个识时务的,之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灵秀脸上露出喜色,又怯生生地低下头去。
  拉过袖子盖住手腕上的佛珠,怀玉一抹脸就换了副冷笑的表情,睨着灵秀道:“算我瞎了眼!”
  灵秀吓得往柳云烈身后躲了躲。
  柳云烈哼声道:“你怕她干什么?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人了,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当真?”灵秀小声问。
  “这还能有假?”柳云烈嗤笑,“寒山寺里的高僧可都厉害得很。”
  灵秀似是很放心地松了口气,然后道:“那奴婢且将殿下的妆上完吧。”
  “动作快些。”柳云烈道,“时辰要到了。”
  “是!”跑回李怀玉身边,她麻利地拿起旁边放着的胭脂水粉。仔细给她涂抹。
  柳云烈是没耐心等的,听了两句话,觉得灵秀的确没问题,他便让人抬起肩舆,先一步往祖庙走。
  “您宽心。”脂粉擦过耳侧,灵秀声音极轻地道,“不会有事的。”
  李怀玉听见了,睫毛颤了颤,手摩挲着那佛珠,心里疑惑难消。
  太常本说今日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然而已经快到午时,太阳也没露面,天上乌云沉沉,吹着的风都夹着股子阴冷。
  李怀麟坐在祭坛正对面的龙椅上,轻轻揉着眉心。倦怠之色甚浓。
  “陛下?”齐翰关切地拱手询问。
  “无妨。”他道,“这两日睡得不太好罢了。”
  旁边的宁贵妃听着,欲言又止。
  陛下岂止是这两日睡得不太好?他一贯会在半夜惊醒,一个人坐在龙榻上发呆。这两日尤为严重,入睡不到一个时辰就会醒,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让她哼曲儿给他听。
  宁贵妃是后宫里最得宠的,即便比皇帝大了两岁,皇帝也总爱在她宫里歇。外人都以为她是惑主有术,然而宁贵妃自己知道,她唯一会的,也就是哼曲儿罢了。
  这个年幼的帝王,最缺的好像只是一个哄他入睡的人。
  可惜即便她愿意哄,他也依旧睡不着。
  十位高僧穿着金线袈裟,呈一个阵的模样端坐在祭坛四周。人高的金佛放在祭坛之上,空气里有一股檀香味儿缭绕不散。
  李怀麟安静地等着,没一会儿,入祭坛的地方就响起了锁链声。
  那人穿的是她以前最爱的瑶池牡丹宫装,容貌变了,气势却没变,和着锁链的响动声一步步朝祭坛走过去,背脊挺直,嘴角含笑。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遥遥望过来,笑意渐散,眼神渐冷。
  身后的护卫低喝了一句什么,她僵了僵,缓缓朝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对他很失望吧?李怀麟低笑,摩挲着扶手上的龙头想。皇姐曾经说过,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可他在当明君之前,先当了一个暴君。
  是不是很后悔?后悔有他这么一个弟弟。
  戴着扳指的手微微紧握,片刻之后又松开。李怀麟恢复了常态,看了看时辰,道:“开始吧。”
  属于紫阳君的位置空着,凉风拂过,乌红色的椅面泛着一层寒气。
  李怀玉看了那椅子一眼,捏着手里的佛珠,躺上了祭台。
  祭台四周放了八个香炉,她一上去,香炉里就点了香,四周和尚的念经声大起来,咪咪哞哞的。吵得人头疼。
  李怀麟垂眸没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雕龙,抚了第二十下的时候,祭台上传来一声惨叫。
  “啊——”一根针刺在眉心,李怀玉痛得叫出了声,吓得祭坛四周的护卫齐齐后退两步。
  拿着针的和尚看她一眼,嘴里念念有词。
  怀玉皱着眉听了听,是《观音经》第一段。
  想起很久以前,江玄瑾嫌人吵,黑着脸闹脾气的时候,她跟他说的就是:“这是在背《观音经》呢。”
  心尖微缩,紧张顿消,她倒是低低地笑了出来。
  捏着针的和尚皱了皱眉,转身背对着帝王,朝她摇了摇头。
  笑不得。
  怀玉一愣。挑眉看这和尚一眼,目光落在他脖上挂着的佛珠上,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劲。
  这和尚挂的佛珠串里有十颗大的,每一颗上头都刻了字,她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施”、“戒”、“忍”三个字。
  跟她手腕上戴的那个刻的字一样。
  轻吸一口气,李怀玉握紧了手。
  这些人……
  “好痛!啊!”四周念经的声音更大了些,祭台上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大。
  一众皇亲站在旁边都不敢吭声,生怕丹阳的魂魄等会出来缠上谁,可那群和尚好像当真很厉害,几篇佛法念下去,丹阳的惨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嘭”地一声,祭台上的高僧袖子一挥,空气里突然烧起了一团火。火势极大,可片刻之后,就变成了飞灰。
  “那是什么?”李怀麟皱眉问。
  旁边的齐翰拱手道:“许是烧了魂。”
  高僧动作未停,打开一小臂长的石条,取出其中符文,就着案台上的蜡烛点了,往空中一扔,又是“嘭”地一团火爆起。
  祭台上躺着的人喉咙里发出干涸的哀鸣,手不甘地往空中伸出,颤抖了两下,终是无力地垂落。
  与此同时,那头的和尚就扯了个麻布袋出来,点燃最后一团火,然后用袋子一收——
  麻布袋涨得鼓鼓的,里头仿佛还有东西在动。
  众人看得都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子小的,扭头就跑出去老远。
  李怀麟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袋子,侧头问柳云烈:“东西呢?”
  柳云烈递来一个宝匣,他打开,里头是一块粉碎的玉佩。
  “让他们一并做法吧。”合拢匣子,李怀麟让人送去祭台。
  高僧接着宝匣,只看了一眼,就扔去旁边的火盆里烧了,并让人传话:“冤魂已收,需要再做两日法事超度。”
  一旁等着的白德重老泪纵横,上来就朝李怀麟跪下了:“陛下,可否将珠玑还给老臣?”
  李怀麟看着那祭台上毫无生气的人,略微一思忖,道:“你且把人带去福禄宫歇息,等她醒了,朕还有话要问。”
  皇帝戒心重,没那么容易放人走。
  白德重垂眸,僵硬地应了一声“是”,便带着几个人上前,将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珠玑给抬了下来。
  “珠玑……”一探她的鼻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德重也不要什么礼仪颜面了,直接哽咽出声、老泪纵横。
  李怀麟看着,抿唇道:“白四小姐也真是遭了无端的灾祸。”
  “是啊。”柳云烈应和一声,扭头看着旁边的灵秀道,“你跟着去看看,若是你家小姐回来了,让人来禀告一声。”
  灵秀是分得清丹阳和白四小姐的,让她去看着,可以杜绝后患。
  “是。”灵秀乖巧地应了,同白德重一起前往福禄宫。
  护卫一路紧盯,完全没有因为驱魂结束了就放松。但白御史是真真切切的伤心,他们半点破绽也没看出来,听他的哀哭声,他们甚至也被感染得有点难过。
  于是到了福禄宫,他们就守在殿外,留了两分安静给里头的人。
  白德重止不住地哭着,压根没敢停,就算脸上没眼泪,声音也是情真意切的。
  李怀玉睁眼看着他,小声赞叹:“您也是厉害啊!”
  本以为正经如他,是不会演戏的,谁知道这还是个老戏骨,听这哀伤的哭声,她都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
  瞪她一眼,白德重一边哭一边沾水在桌上写:出宫。
  灵秀贴着门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跑回来焦急地小声道:“不行啊,外头全是人,没办法出去。”
  原以为在祭坛上瞒天过海,他们就能把她给带走了,谁曾想皇帝竟戒备至此,非得等人醒了再问话才肯放人。
  眼前的白珠玑依旧是李怀玉,若是瞒不住皇帝怎么办?那白府和那满祭坛的和尚,都一定会被牵连。
  白德重和灵秀都有些着急,可坐在对面的李怀玉却很是镇定。
  她伸手托着下巴,很是好奇地问他们:“你们不想白四小姐回来?”
  白珠玑才是白德重的亲女儿啊,他有什么理由帮她这个以前他最讨厌的长公主?
  灵秀蹲在她身边,小声道:“奴婢伺候了小姐十几年,若是可以,奴婢也想让小姐回来。”
  但是。她的小姐早在四月初四那日就死了。
  五日前,寒山寺的高僧来了白府,高僧告诉他们,人只有死了,身躯才会被别的魂魄占着,一旦把这魂魄赶走,原身也就是一具尸体了。
  也就是说,让白四小姐还活着的是李怀玉,她一旦出事,白四小姐也就该入殓。
  灵秀低低地将这些话解释给李怀玉听,神色有些哀恸。
  李怀玉沉默。
  说实话,三魂七魄之类的事情,就算她是借尸还魂过了,也依旧不太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名堂。这些压根没死过的高僧,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笃定白四小姐的魂魄一定不在了的?
  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她眼神微动,心里泛上来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感觉。
  “现在怎么办?”灵秀犹自在着急。
  白德重止了哀哭之声,眉头紧皱,看起来也很为难。
  怀玉很是轻松地叩了叩桌面:“找个火种来就好。”
  今日就算他们不出手相助,她自己也是准备了逃生之法的,眼下既已经到了福禄宫,一切都简单了不少。
  起身扶着桌子稳了稳身子,怀玉抬步,慢悠悠地往门口走。
  “您干什么?”灵秀吓得跟过来扶着她,看了看映在殿门上的四个影子,连连摇头,“有人,有人守着的!”
  “我知道。”怀玉点头,走到殿门边,伸手就轻轻敲了两下。
  “怎么回事?”门外守着的一个人疑惑地转身,问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旁边护卫的一记手刀。
  “咚”地一声响,那护卫连人带刀一起倒在了地上,殿门接着就被推开。
  灵秀惊得拉着李怀玉就往后退,抬眼看去,就见三个穿着护卫衣裳的人跨门进来,摘了银色红穗的头盔,抱在手里朝她身边的人躬身:“殿下!”
  “没时间耽误了。”接过清弦递来的火折子,怀玉回头,看着白德重和灵秀道:“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去同陛下禀告,说我已经醒了,请他来看。”
  白德重打量那三个护卫一圈,皱眉:“你要逃?”
  “我不逃,等着害死更多人吗?”痞笑一声,怀玉伸手抓住白德重的胳膊肘,半扶半推地就把他往外送。
  这动作很没有仪态,很不符合礼教,白老头子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在殿外站定,他回头看着她道:“大魏律法第七十二条,故意纵火,烧毁官邸或宫殿者,处流放之刑!”
  一听这熟悉的强调,怀玉竟觉得有点高兴,下巴扬了扬,努嘴道:“我烧完就流放自己,您放心!”
  白德重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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