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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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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承认,乍看虽受冲击,但多看两眼,就觉出一种别样的英俊。所以说长得好看是占便宜,怎么折腾都差不到哪里去,且谭云山自有一番风雅气度,加上脑袋的形状也挺适合……不对,这些都是后话!
“好端端剃什么光头啊——”
“凉快。”云淡风轻的两个字,颇有仙人之潇洒。
南钰绝望,他本想说“你不是要把既灵带回来吗,就不怕吓到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揪出背后恶徒后,谭云山是一定会想办法下忘渊找既灵的,可说实话,他真的担心寻不回既灵,又搭进去一个朋友。
“正好你来了,也省得我再去找,”见伙伴不再纠结自己的新形象,谭云山立刻拉人下台阶,召来云彩,“咱们边走边说。”
南钰跳上云彩,随他飞了半晌,才想起来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谭云山目视前方:“冰笼。”
南钰了然,不再多言。
踏云而行的速度很快,风把谭云山的袖口吹得呼呼啦啦,总刮到南钰。无奈,尘华上仙只得退到伙伴身后,既避了恼人的宽大袖口,又能让对方给自己挡风,一举两得。
正得意,就见谭云山后腰有几丝白,像是原本就粘在衣服上的线头,后绑的腰带将其压住大半,便没被这踏云之风吹掉。
他也是闲的,伸手想帮谭云山把那线头拽出来,可一拉才发现,不是线头,是头发。
一共三根,都是银白色的。
南钰怔在那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谭云山穿的是件素色衣裳,若不是他恰好站在他背后,又恰好离得这么近,可能到最后都不会发现。
眼底涩得厉害,他转过头,让风吹了半天,才将热气散了去。
松开手,银发随风而逝,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伸出手指头捅捅伙伴的后脑勺,南钰一本正经道:“看久了的确丰神俊朗。”
谭云山没回头,但方圆几里都听见了他理直气壮的清朗之声:“我早和你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
☆、第67章 第 67 章
冰笼; 九天至北; 极寒之地。
无风; 无雪,只一望无际的寒冰; 于寂静中渗出浸透骨髓的寒意。
谭云山和南钰在落地的一瞬间; 便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极目远眺,皆晶莹剔透,又刺目苍凉。这里在仙界,却又不是仙界; 只一座囚笼; 与九天隔绝; 被天地遗忘。
两个守卫第一时间赶过来; 满面戒备,显然这里并不太常有访客。谭云山亮出腰牌; 并说明来意; 二人立刻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带往珞宓冰笼。
从落地之处到珞宓冰笼; 极远; 谭云山和南钰不知跟着守卫走了多久,只知道这样长的一段路,沿途竟没遇见哪怕一个笼中仙友。直到珞宓冰笼出现,就像茫茫冰原上忽然被扔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冰块; 突兀地立在那儿。
他们都遇不见; 那受冰笼之刑的仙人们就更别想遇见“狱友”了。
南钰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但已经明白了为何许多被惩戒的仙友回来后都说宁愿贬谪投胎; 再不入冰笼。
可怕的不是酷寒,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孤寂。
冰壁之中,珞宓抱着腿蜷缩在角落,头埋进膝盖,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侍卫粗鲁地敲了敲冰壁,并未因她是天帝之女而格外友善。
她似被吓到,身体微微一震,而后才茫然抬头。
隔着冰壁,她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她,但彼此神情都看不真切,像蒙了一层雾。
良久,无言。
直到侍卫退至极远处,珞宓才惨然一笑:“怎么,来看我有多落魄?”
谭云山没理会她的挑衅,只平静道:“想问你一些事情。”
笼内笼外,彼此说话都是闷的,冰壁将声音里最直接的情绪磨得没了棱角,连喜怒听起来都是混沌的。
珞宓忽然厌倦了。
强撑最后一丝倔强不会让她好看几分,只会显得更可笑。
“我所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她轻轻看着谭云山,目光中再无一根刺,只剩疲惫和……眷恋。
谭云山缓下声音:“你想帮我找回心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珞宓摇头:“我和谁都没说过。”
谭云山沉吟片刻:“那你在仙志阁翻查时都见过谁,或者有谁和你攀谈过吗?”
珞宓愣了愣,回忆半晌,才道:“我足足翻查了一个月,只要在那期间来仙志阁的都能看见我,太多了,哪记得住,但是攀谈……”她忽然目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隽文上仙,他问过我在找什么,要不要帮忙!”
谭云山连忙追问:“你告诉他了?”
珞宓点头,眉宇间可见懊悔:“我和他说我想帮一个仙友找回心,但不知道他的心落在何处。”
“……”
“他问我是长乐仙人吗。”
“那是他和你客气。”
“我说完也反应过来了,”珞宓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也觉得蠢到丢人,“九天仙界只有你没心。”
谭云山沉默,思索良久,问:“那之后你就收到信笺了?”
“有一阵子,”珞宓想了半晌,终于清晰一些,“十来天吧,他和我说话是在我去仙志阁的半月之后,收到信笺是在一个月之后。”
“半个月……”南钰看向伙伴,不太确定道,“谋划得出这样的局吗?”
谭云山眉头紧锁,其实他也说不准,而且他总觉得还有地方缺点什么,可究竟是哪个环节……
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对,就在这里!
“从收到信笺,到你推我下思凡桥,中间有一个月,”谭云山努力透过冰壁看进她的眼睛,仿佛那里有答案,“已经知道让我找回心的方法了,为何还要等上一个月才动手?”
珞宓笑了,苦涩,哀伤:“你真当我铁石心肠吗。我也知下凡历劫会苦,为了一个‘也许’,究竟值不值得冒着冰笼之刑的危险推我最喜……推你下思凡桥,我真的挣扎了许久。”
谭云山轻轻叹息,心情复杂:“可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赌一把。”
“不,不是赌,”珞宓自嘲笑笑,“我用镜听之法卜这件事的吉凶,最后相信找回心的你会喜欢上我,才下了决心动手。”
“镜听?”谭云山不懂占卜之事,疑惑地看南钰。
不想伙伴也茫然。
“这是一种简单易行的占卜之法,源自上古。”珞宓似早有预料,解释道,“我也是在仙志阁里翻看到的,就是弄来一盆清水,将木勺置于水上,念卜词并转动勺柄,待木勺停下,怀抱一面羽镜出门,往勺柄所指的方向走,路上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所卜之事的结果。”
谭云山和南钰心中了然,难怪此占卜之法没传下来,那羽镜乃上古之物,本就不多,如今九天仙界尚存不过几面,皆被当做珍品对待,占卜之法多如牛毛,谁会特意打它的主意。
可有一点还是让谭云山很在意:“你怀抱羽镜出门后听见的第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珞宓仰头,隔着冰壁,天和云模糊成一片刺眼的白,“我卜出了你会喜欢我,可结果并没有,所以这占卜之法亦是那背后恶徒故意透露给我的。但其实,真的与别人无干……”
“我听见的第一句话是,”她轻轻吸口气,又慢慢呼出,重新看向谭云山,静静地,一直看进他眼底最深处,仿佛不是在陈述,而是在许诺,“天地为盟,日月为鉴,我待你心,永世不悔。”
……
“你怀疑是隽文上仙?”
“我不知道。”
“如果真是他,那我们这样直愣愣去仙志阁,不是反而打草惊蛇吗?”
“南钰。”
“啊?”
“你说半个月时间,够不够找到五妖兽,找到我的心,再把我的心给妖兽分而食之?”
“这太难了吧,那五妖兽随便一个都藏得极深,正因如此,围剿大战之后仙界才不愿意耗心费力去搜捕。”
“加上做六尘金笼呢?”
“那更不可能了,我和掌仙器库的上仙讲过六尘金笼,他说像这样的收妖法器,制法复杂材料难寻不说,即便做好,也要在丹炉里炼上七七四十九年才可真正成……”
南钰怔住,忽然明白了谭云山的意思。
但这太难以置信了,震得他险些从巨剑上掉下来:“你是说背后之人从几十年前前就开始谋划这个局了?!”
“或许更早,”谭云山望着前方茫茫云海,仙志阁的顶端已隐约可见,“他通过某种途径得知五妖兽齐聚可致厉莽出世忘渊水干,于是耗费漫长时间,终于锁定五妖兽的位置,并制成六尘金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一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聚起五妖兽的时机……”
南钰:“直到她得知珞宓想帮你找回心。”
谭云山:“半个月找我一颗心,再怂恿珞宓寻一个与我有机缘的下凡做帮手,足够了。”
南钰:“为什么他不把六尘金笼直接交给你呢?”
“如果没有既灵……”谭云山打趣地看伙伴,“你觉得我能把尘水修仙路走到底吗?”
南钰想也不想就摇头:“最多到黄州雾岭,你肯定就把仙缘图往洞里一扔,”他学着谭云山的模样,下巴一扬,世间我最风雅,“修什么仙,还要冒着把命搭上的危险,人活一世,就该潇洒随缘。”
谭云山被逗乐了,迎着风,一声悠悠的叹:“再转几世,我也学不来既灵的坚定执着。唯一的那点慈悲,还都在前前世用完了。”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原谅罪魁祸首。
谭云山落至仙志阁门前,眼底慢慢沉下来。
片刻之后。
“二位找我?”隽文上仙放下糕点,以袖拂了拂嘴边残渣,转瞬又成了文质彬彬的上仙,“是想找哪方面的书卷?”
谭云山和南钰对视一眼,又看看他桌上的糕点和反扣在桌案上的那本《九天食珍集录》,实在很难把他和那缜密布局的恶徒联系到一起。
“记载上古占卜之法的。”南钰道。
隽文上仙点点头,抬指轻轻一勾,数本书卷飞来,依次落到他手中,厚厚一摞。
谭云山马上补充:“哪本有镜听之法?”
隽文上仙双手轻轻往上一扬,书卷又呼啦啦飞回去,最终手中只剩两本:“此二册皆有。”
“多谢上仙。”南钰将书卷接过来,去稍远处翻看。
隽文上仙回到桌案之后,看样子是想继续看书吃糕点,可碍于谭云山还在,便又没动,只友善地看着这位仙友,用无辜的目光“送客”。
半个时辰之后,谭云山和南钰离开仙志阁。
“又是一无所获,”南钰有些沮丧,“珞宓在这里翻找了一个月,期间来过的仙人近百位,隽文上仙是记得清楚,可我们总不能把这些人统统查一遍吧。”
谭云山不语,神情凝重,良久,放弃似的叹口气,换了个话题:“你师父怎么样了?”
“前天就醒了,现在能吃能喝,一点事儿没有。”南钰道,“不过我还是打算等下再去看看他,毕竟星辰炉里走过一回。”他说着又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咱们再继续查。”
谭云山点点头,上了云彩,乘风而归。
南钰跳上巨剑,朝庚辰宫一路飞去。
一时三刻,那云彩又回到了仙志阁门前。
隽文上仙看着去而复返的仙友,知道自己这顿夕阳下的糕点是吃不尽兴了。
谭云山歉意笑笑,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隽文上仙,我还想问些事情……”
……
是夜,风清月明。
郑驳老送走徒弟,又仰头赏了会儿月,及至脖颈酸痛,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欲入庚辰宫。
然刚走两步,便停下,又缓缓转过身来。
谭云山在一丈外,真心赞叹:“庚辰上仙好厉害,我可是连气都没敢喘。”
“下次记得把眼睛闭上,”郑驳老捋捋胡子,笑眯眯道,“目光,尤其是带刺的目光,比气息可明显多了。”
“您这是敲打我呢。”谭云山半玩笑半认真道。
郑驳老又抬头看看月亮:“长乐仙人深夜来此,又特意等到我那傻徒弟离开才现身,分明是想敲打我这老头子。”
“所以您是不打算请我进去了?”
“当然要请,而且要煮最好的茶。”
庚辰宫远没有它的名字那般厚重威严,当然也可能和主人的风格有关,杂物遍布,凌乱狼藉,几无下脚之地,走两步,准要踢到一些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谭云山还挑着空地落脚,人家庚辰上仙干脆一路踢出一条康庄大道。
及至尽头“占星室”,高耸而紧闭的深蓝色大门,才透出一些占星的玄妙与底蕴。
不过那里是庚辰上仙司职重地,谭云山无缘得进,而是拐到一旁的茶室之中。
一进茶室,便是扑鼻茶香,先前南钰的茶杯还留在桌案之上,碧玉通透,于宫灯下折出温润的光。
“有话便在这里说吧,”庚辰上仙打个哈欠,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也没什么坐姿,懒懒散散的,“我老头子刚捡回一条命,精神头还不太够用,就不和你寒暄了。”
谭云山也不拘礼,直接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庚辰上仙,云山有一事不明,求解惑。”
郑驳老眼睛似已经困得睁不开了,声若细蚊:“说来听听……”
“白玉骨,异仙魄,入忘渊,天下平。”谭云山毫无预警念了渡劫星批,而后上半身微微前倾,凑近对面的人,一字比一字轻,却一字比一字清楚,“南钰都占得出,您占不出?”
☆、第68章 第 68 章
本以为这话至少也会让郑驳老愣一下; 起码眼眉间总该闪过不悦; 可都没有; 这位庚辰上仙只是又打了个哈欠,略有些哀怨地咕哝:“教会徒弟; 饿死师傅; 世道就是这么残酷。”
噼啪。
不知哪盏宫灯的烛火落下灯花。
谭云山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上仙不是说要给我煮最好的茶?”
郑驳老这回倒怔了下,随后懒洋洋起身,一边往炉旁走; 一边摇头叹息:“我徒弟和你做朋友; 怕是吃了亏还念你的好呢。”
“我心眼是比别人多些; ”谭云山望着他的背影轻笑; “但我不会骗真心待我的人。”
“那是难得。”忙碌着的身形没半点不自然,一来一往闲谈间; 已将捣碎的茶团煎煮起来。
前时茶香未散; 新的茶香又起; 混着炉火; 扑面而来的暖意。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一个忙碌着,一个看着对方忙碌着,直到茶煮好; 被郑驳老端回桌案。
“尝尝。”庚辰上仙做了个请的手势。
谭云山端起茶盏; 品一口; 初时微苦; 回味尤甘,沁人心脾。
“好茶。”他真心道。
郑驳老也拿起自己那盏,先是闭目细闻,仿佛每根胡子都沉浸在美妙的享受中,而后轻呷一口,良久,陶醉似的长长叹息:“真是好茶。”
谭云山乐了:“这可是您庚辰宫的茶。”
“还是我亲手制的,不过成茶之后,这是第一次喝。”郑驳老放下茶盏,冲着谭云山笑得慈祥,“七百年才能采一次的青玄叶,太难得了,实在舍不得。”
谭云山挑眉:“给南钰也舍不得?”
郑驳老摇头:“舍不得。”
谭云山:“给天帝也舍不得?”
郑驳老不假思索:“更舍不得。”
谭云山莞尔,将茶盏喝到见底,了然轻叹:“那是我沾了既灵的光。”
郑驳老似没听见,又给他续了一盏茶。
“我们今天去了冰笼。”谭云山徐徐转着茶盏,看茶汤随之轻摇。
“南钰和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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