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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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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姜每日听他一惊一乍,一欢一悲,生怕他还没得到西西姑娘的心呢,就先得了相思病,驾鹤西归,于是替他出主意,“三爷,要不你也买几本诗集回来,陶冶陶冶情操?”
  
  谢三郎一听,拍掌,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当下就换了件月白长袍拉着木姜就往长安街上跑。
  木姜有一件事闷在心里很久了,这楼主从不吝啬这些小倌们到处乱跑,也不派龟公跟着,实在诡异之至。
  
  三郎听了,嘿嘿一笑,挑了本全唐诗和李氏诗集去给钱,同木姜讲到:“这你就不知了,这楼主在我们进楼时便一人喂了颗丸子,要是一月不食解药,就发病而死。”
  
  “那女人呢?”木姜跟在谢三郎后面,全然没想到那衣冠楚楚的百香楼楼主还有这么一招。
  
  “那就不知道呢,反正我也逃不了,索性窝在楼里看谁敢跑,跑了就得花柳病,也是有趣的很。”谢三郎常年待在小倌楼,思想都扭曲了,他不好也看不得别人好,可木姜立在那,瞪圆了眼,颤抖的问:“你说什么,什么病?”
  
  谢三郎皱眉,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打开。
  
  长安街上人来人往,木姜猛地提高声音,倒引得行人注目纷纷。
  
  谢三郎觉得丑,将诗集塞在怀里,猛拉着她的手,走回百香楼:“花柳病啊,这风尘人中哪这么多人容易得这种病,都是吃了这种药的,没有解药,不出一个月,便全身大片起红色的小疱疹,还不能洗,一洗就烂,一烂就流脓,可不和花柳病一个病状么?”
  
  木姜眼睛一翻,晕了,脸皮白的像死人,谢三郎把她抱在怀里,摇她:“喂,怎么这么不经吓啊,你醒醒啊!平日里不是你最恶心么?怎么今日倒成这样了?”
  
  庭院深深,盛开的海棠染着绯色,绛红的宫纱垂在光沁的青石板上,屋内烛影悠悠,木姜穿着一声正红色的宫装,正站在蟠龙柱后,忽然听到身后的嬷嬷亲切的问道:“小公主怎么到这来了?”
  
  木姜垫着脚,朝里面看去,说:“我想看父皇,为什么他一直生病,为什么母后不让我进去看?”
  冯嬷嬷一双苍老的手抚上她的头顶,“小公主这都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公主只要自己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可是父皇的病不好,我怎么会开心?”
  
  微风阵阵,宫纱吹到木姜的眼角,她反射性的闭眼,一睁眼便发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里,于是她转身,宫装垂在地上,像花一样盛开,“冯嬷嬷?冯嬷嬷?”
  
  宫殿地上海棠话落了一地,木姜提起裙摆顺着痕迹追了上去,隐约听到人声,她皱着眉贴在柱子后,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可知你这样做是大逆不道,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和你父皇的脸面往哪搁?”
  
  是母后的声音。
  
  木姜提着裙摆就要跑过去,却看到白色衣袂一闪,那男子握住母后的手,抱着她:“他们算的了什么,就算他们杀了我,我也要逆了这天下,父皇活不久了,母后你要是愿意和我在一起,你仍是这椒房殿的皇后。”
  
  “孽畜!”
  
  木姜看到父皇提着剑,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他的脸孔到处是青红色的疱疹,嘴角尽是白沫,一双青白的眼看向相拥的二人,“我要杀了你们!来人呀!”
  
  宫纱扬扬,却听不见任何兵戈之声,他偏过头用剑指着他们二人,嘴皮子一抖一抖:“好啊,你们早就谋逆好了。”
  
  “萧渊!”母后哑着声音,还没走过去,便被太子一手揽在怀里,“别去。”他一双含了霜的眼睛望着皇帝,“父皇,您老了,该退位了。”
  
  红的刺眼的火折子落到绛红色的宫纱上,萧渊一人坐在火海中的大笑:“是我瞎了眼,播穅眯目,妍儿,你记得,是你母后和哥哥杀了我!杀了我!”
  
  木姜捂着眼睛,忽的看见太子哥哥提着剑,朝她走来,眼睛里是火海的红:“还有一个。”
  
  木姜猛地掉头,不要命的跑,却踩到裙袍,银剑划在地上,冒出细小的火星子,木姜哭着求饶:“哥哥,哥哥不要。”
  
  猛地衣服被人一拉,丢到马背上:“小公主快逃,逃出长安城不要回来!”
  
  木姜回头,往日长安城里最雍容华贵,最富丽堂皇的宫殿烧成一团漆黑,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她抱着马,看向遥遥路途,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木姜,木姜。”谢三郎皱着一张脸,拧干了帕子贴到床上冒冷汗的人儿,大夫过来了,瞧了一眼,道了句,“惊厥”便摸着胡子不做声了。
  
  谢三郎哪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吼道:“对啊,惊厥,怎么治啊?”
  
  大夫仍摸着胡子,身边的小童给谢三郎使眼色,谢三郎惊道:“嘿,你这小徒弟眼睛是怎么啦,怎么一直抽筋?”
  
  那童子拍拍脑袋,闭眼装死,大夫捏着两根指头在谢三郎眼前搓了搓,说,“银子。”
  
  谢三郎哑言,原来是他不懂这行情,待丢了一块给他,大夫果然爽快的写了方子,又说,“煎两天,每天三次,药到病除。”
  
  在谢三郎质疑的眼神中,他吹胡子瞪眼:“怎么,老朽会砸自己的招牌?”
  “三爷?”
  
  谢三郎还准备和这傲娇、难缠又贪财的大夫好好座谈一番,忽的听见细弱如幼猫的声音:“三爷。”当下就掉过头去,责骂道:“起来干嘛,好好躺着。”
  
  “奴没事了。”木姜掀开被窝就要下床。
  
  “怎么没事啦?药都花钱买了,好了也要在床上躺着,将药吃尽了就好了。”
  
  木姜强牵着嘴角笑了一下,“奴才真的好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过去,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哪想到真相血血淋淋的揭开,她还是受不了。严肃却极疼爱她的父皇,温柔又不失严格的母后,以及她从小就围在他身后转的太子哥哥,她以为她生活在最祥和的皇家,哪想到平静的湖水下,实则波涛汹涌,父皇得了花柳病可能是被人下了毒,母后与太子哥哥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太子要篡位,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拍打她,她跌跌撞撞,晕头晃脑,等刚有力气爬起来时,却发现天早已变了,那些好的,坏的,伤害她的都远去了,她连恨都不知道恨谁!幽魂不知去处,卖了马,将宫装藏好了,穿上长安城百姓的衣服,又回到长安城,却发现今是昨非,摄政王继位,她在破败的城头下坐了一宿,觉得累极了,也没有什么力气在同他们这些狼子野心的挣过来,夺过去,最终拍尽身上的灰找了份长工的事做,就这样过日子吧,能活一天就一天,她对自己说。
  
  谢三郎还在絮絮叨叨的讲:“别说我吓唬你,以前我有个小厮,伤了风寒,明明要喝三天的药,就喝了一天,一猜怎么啦,他咵咵咵一直咳,然后死了。”
  
  木姜好笑,拥着被子听他瞎编。
  
  “怎么不信,还有一个,我的个丫鬟,她拉稀,一直拉,都拉出水来了,也和你一样,不爱吃药,你猜怎么啦,她最后连她的肠子都拉出来!唉,可惜了,才十六岁呢!”
  
  “三爷,你也变恶心了。”
  
  “诶,你这没良心的,不是为了让你吃药,我会说这些有辱斯文的话么?”
  
  “三爷?”
  
  “恩?”他从鼻腔钻出闷音,很慵懒,像一个胖胖的猫躺在阳光下,抬着爪子,晒着肚皮,却很舒服。
  
  “你好啰嗦。”木姜捂着嘴。
  
  “诶,要死是吧,真是一点儿良心都没有,个白眼狼!”
  
                          
作者有话要说:  冷的像北极,但是我还在为爱发电!~

  ☆、闻花伤心事(一)

  一早前面百花楼的小厮就给谢三郎送了点心,说是位大人赏给西西姑娘,西西姑娘觉得新奇,又将它拿给谢三郎。
  
  谢三郎早上吃了两碗面,刚放下碗呢,见那小厮来了,眼睛亮的发光,惊喜道:“是西西送给我的?”
  
  “是呢,她道谢三爷最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谢三郎捂着嘴,笑意从眼里溢出来,“可瞧她没把我给忘了。”好容易等那小厮走了,谢三郎坐在绣凳上将食盒打开了。
  
  精致小巧的糕点呈墨绿色,挥手一扇便可闻到茶叶的新香,谢三郎捏起一只小猪状的,戳着它肚子,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茶叶做点心不苦么?”含进嘴里,绿茶的微涩被淡淡的蜂蜜调和,倒生出几分融洽来。
  
  “木姜,你也来尝尝。”
  
  木姜也捏了一个,是一朵小花,做的绿叶是新茶的味道,花便不知是什么味了,只觉得清香,没有玫瑰的浓郁,也没有桂花的腻人,但生出几分清甜可口。
  
  谢三郎见她皱眉,看了眼,抹了嘴角的细屑,“这可是樱花,没见到过吧。”
  
  “樱花?”
  
  “扶桑特有的花,花每支三五朵,成伞状花序,萼片水平开展,花瓣先端有缺刻,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博学?可千万别崇拜我,我已经有西西了!”
  
  木姜坐到谢三郎身边,奇怪:“为什么长安城里有扶桑国的东西”
  
  “那羸弱小国,临海而生,地方小吃的少,想依靠大国学些个手艺,佛学,一去而来,长安城的番子就多起来了。”
  
  木姜沉默,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道细细的一缕线牵在这,又牵在那,弄得人云里雾里。
  
  谢三郎将糕点都放到食盒上,果然在下面看到一个卷的小小的纸条,开心的拍头,大笑:“哈哈,果然西西没忘记我。”
  
  打开,里面的字迹仍然娟秀流畅,谢三郎看了又看,捂在心口:“她约我晚上和她见面呢,我还以为她将我忘了呢。”
  
  眼前的人高过她一个头,却瘦的紧,没有寻常男子那样浓眉大眼,高大壮硕,生的一张女人的脸,举手投足间也娘兮兮的,很八卦,很不着调。木姜知道,他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动物稀里糊涂的践踏自己的领地,但她却无力赶走他。落入风尘,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活的没心没肺,木姜在自己小小一隅里闷着窗子活的小心翼翼,偏生他闯了过来,不顾一切的砸开周围的黑暗,末了挥了挥衣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带走。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木姜的心麻麻的,好像喝了一瓶花椒油,若无其事的说,“好啊,那就去啊,蛮好的,真的。”可发紧的喉头像被油掐的紧紧的,她只能笑笑,望着食盒上的糕点,看着食盒上细密的纹路,道:“三爷这可是开心了?”
  
  “是啊。”谢三郎站起身子,去翻自己藏好的盒子,他拿出里面的金银财宝,亮的晃眼,问:“你说这些给西西,她会喜欢么?”
  
  “……喜欢。”
  
  “可她喜欢才子,你说我要不要背几句诗,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三爷有心,西西姑娘定然是开心的。”
  
  “你说念些什么好呢?”
  
  木姜低着脑袋想了会儿,道:“墙外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无情却被多情恼。”
  
  谢三郎翻开诗集,找到这一句,取笑道:“错啦,木姜你看,你念反了。”
  
  木姜回过神,抬头看了他的丹凤眼,染着笑意,尾梢像吊着一朵小小的桃花,她抿下那种淡淡的酸涩,又想到前些日子还在告诫谢三郎,不能羞呢,今日便到自己了,她小心的收敛起自己的心思,说,“三爷我再说一个怎么样?‘山之高,月之小,月之小,何姣姣,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谢三郎一听,砸吧砸吧,觉得对味儿,一拍大腿:“就这个了。”
  
  *
  夜里,夏蚊成雷,偏生谢三郎熏了香,像个移动的靶子,蚊子大军朝他不停的进攻,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抠着痒痒,眺目远望,像一个望妇石。
  
  好久,楼梯间才传来浅浅的脚步声,谢三郎幸喜的跑过去,也不抠他脸上的蚊子大包了,笑道:“西西,你来了?”
  
  月光皎洁,连关上了的窗户都挡不住,木姜躺在棉被上,想睡,脑子却清醒的很,但坐起来,却不知该做什么事,只得楞在那,去将窗户开了。
  
  夜风带着暑气,吹在脸上,倒蒙了层细细的汗珠,不远处,百香楼像个安静的女子伫立在那,细细的凝视着夜间怀情的儿女,天太热了,木姜心想,可她只穿了一件麻衫,背后却沁了层汗珠,怎么回事,难道她会不知,她只想装聋作哑,糊弄了过去,可越让自己不想,越是在意,徘徊之间,披上了衣衫,朝着城外走去了。
  
  茅舍仍旧是原样,没有人进来过的样子,她侧身躺在床上,试图呼吸到何偏正的气息,驱逐心里的怅然,可惜没有,钻进鼻腔里全是棉被温暖的味道,虽然好闻,但少了人气。
  她拉过棉被,将自己的肚子搭上,抬起手,描绘山川湖海,也许此时何偏正抱着剑走下明山,招来船家,渡过浩浩无垠的大湖,也许船家打上一条鲜活的鱼,炖了汤,正好温润他饥饿的肚皮,也许,也许……
  
  谢三郎握着拳头轻轻咳嗽两声,望着又圆又大的月亮,觉得天时地利都站在他这,他这一次一定要将崔玠比下去,可惜他望了月亮,又望了望西西,忽然脑袋空空,卡了壳,他有些恼,苦着一张脸,冥思苦想。
  
  西西却问:“你前些时日一直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三郎终于想起来了,他拉着西西的手,说,“西西,你听,我给你念诗,山之高,月之小,月之小,何姣姣,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西西一愣,敷衍道:“不错。”
  
  谢三郎大喜,心里美滋滋的,西西却拉住他的手,说:“三郎,我要的东西呢?”
  
  那日她写了信告诉三郎,要和他相会,要他带些银子来,说楼里的花销不够。
  
  可怜谢三郎生怕她受了委屈,把所有的积蓄拿来了,装在盒子里,献宝一样,说:“西西,你看,这是我所有的家当!”
  
  闻言,西西惊讶的看着他,手里的盒子像有千斤重,抱怨道:“拿这么多做什么,你不用了吗?”
  
  “我是男人,男人不花钱也行,你一个女孩子,要买珠花,要买衣衫,还要在楼里上上下下的打点,怎么少得了银子!”
  
  西西鼻子一酸,扑在他的怀里:“三郎,你对我真好。”
  
  谢三郎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说:“当然,我谢三郎这五年里,从指缝里溜走的东西太多了,总得使些力气留下一点儿才行,西西,我们不求年轻时候如何,也求不起,只愿我们老了,皇帝大赦天下,楼主愿意将我们放出去,我们就找个不穷也不富的地儿,过我们的下辈子好不好?”
  
  说不感动都是假的,范西西从小流入风尘,耳濡目染是男人的逢场作戏,她偶然发现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谢三郎,原本只想逗逗他,寻他开心,没想到他却当了真,真的存了心思和她过一辈子!可惜,这承诺太重,她给了一人便不能给第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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