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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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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谢三郎,一个活生生,会使小性子,会打肿脸充胖子,会讨女人欢心的谢三郎。
  
  百香楼原来是有木姜的住处的,是个通铺,可自从服侍谢三郎后,因他夜夜让人掌着灯,她便收拾了铺盖在他的住处打地铺,如今她出来的慌忙,一条被子都没拿出来,通铺里又没有多的,她只得抱着膝在小池塘边坐着,直到谢三郎那屋的灯灭了,她望了眼便重新盯着池塘的青蛙,摇曳的荷叶,以及快要开败的花。
  
  也许此时他正捏着刘夫人的袖子酣甜入梦,连漆黑的夜都不怕了。
  
  木姜将头埋在膝盖上,只觉得自己的心堵得慌,却不知为何,她想,大概是今晚她吃多了几个糯米丸子,堵在心口,多运动就好好了。
  
  轻声抬起大门的插梢,门内静悄悄的,连一向叫的很凶的狗很都睡了,她出了门却不知去哪,在百香楼里呆惯了,除了做活便是睡觉,不知不觉,这习惯便落在骨子里。
  
  木姜越想越觉得发寒,她如无根之萍,哪能惦记着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恐怕有一日东窗事发,她还会害了她身边的人尸骨无存。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便到了茅舍。
  屋顶破了的洞被人修缮了,稻草牢牢实实的捆在屋顶,难得没有到处纷飞,歪了一半的门被重新定好,木姜推开门,果然,室内漆黑一片,何偏正已经走了。
  
  她摸着黑阖上门,半躺在床板子上,没有平日那样板硬,她伸手一抹,身下是棉布缝好的被子,应该在太阳下暴晒过,暖洋洋的。
  
  木姜磨掉鞋,弯了腿躺在床上,伸开双臂,像只鱼一样在上面游泳。
  她闭着眼睛,想到何偏正带着佩剑,买着这些琐碎的东西,又趁着日头将它晒了,或许还会那他那柄杀人不眨眼的剑来拍打拍打棉被,就觉得好笑极了。
  
  她眼角落了滴泪,她伸手一抹,却不知道为何,只当自己太困了,太累了。
  翻开被窝间,她摸到一角方硬,点上灯,趴在床上看,原来是何大侠给她留的信。信中先是写对她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又写自己没有征求她的意见擅自改变了贵社,最后一句,木姜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将信阖在胸中。
  信中写,“何某此行若能活着回来,必细讲此行有趣之事。”
  果真,是个呆子。
  
  清晨,木姜买了新鲜的栀子回楼。马夫人早就走了,虽她出生豪门世家,但一个女子公众在小倌楼里眠花宿柳还是不成体统的,因为要服侍马夫人穿衣,谢三郎也起了早,搬了个小凳坐在门外,一颗一颗的磕着瓜子。
  
  今日他穿着一声鸦色长衫,见木姜进了楼,啪啪拍了一下手里的碎屑,问:“去哪了,昨儿一夜没回?”
  
  木姜上了楼,将栀子插到花瓶,道:“昨夜没铺盖睡,通铺也没有多的,只能回家歇着了。”
  谢三郎大惊:“你还有家?”他原以为楼里所有的人都是卖来的,签的死契。
  
  木姜回道:“三爷,奴是长工,当然能回家。”
  不知怎么触动了他的心弦,他叹了口气,连手里的瓜子都不磕了,“有家好啊,在外受了什么委屈,等回到家一哭,吃一吃爹娘做的饭菜,便什么都好了。”
  
  木姜蹲在地上,拾起地上的瓜子壳:“奴爹娘都去世了。”
  谢三郎讪讪,回头瞥了眼栀子,转移话题:“这花可是在姓许的婆子那买的?她家的好,都是双栀子。”
  
  他站起身,捋了捋衣衫,捻了朵花,插在自己耳边,问:“好看么?”
  木姜抬眼,回他:“好看,要是三爷嘴角在多上一颗痣,一定是整个长安城最美的媒婆了。”
  谢三郎翻了个白眼,将耳边的栀子丢下,犟嘴:“怎么说也是最美的,这倒是不错!”
  
  忽闻锅碗瓢盆甩了个咣咣挡挡,谢三郎竖着耳朵,扯了扯木姜的袖子:“听声儿是从楚江红那来的?”
  木姜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会这么的八卦,她叹了口气:“三爷,非礼勿听。”
  
  “可他就是礼啊,他不是还会弹琵琶么?哟,今日什么东西他都能演奏一番,还真是不错。”
  “吱呀”一声,对面开了门,楚江红白着一张脸,红着眼,气喘吁吁:“谢三郎!你这浪蹄子!”
  
  谢三郎见木姜无语望天,忙捂住她的耳朵,回骂:“我是浪蹄子,你不是啊,咋们都是一窝生的,大哥别说二哥!”
  “你!”楚江红左看又看,捞了个花盆子砸了过来。
  
  “哟!”谢三郎拉着木姜躲开,“楚江红你这蹄子,真是老鸨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昨夜马夫人明明在他这儿留宿,他撺掇着马夫人给他本家的表弟找一份好差事,没想到还没成事儿,便被姓谢的勾引走了,今日躺在床上,听他欢声笑语,嬉笑骂俏,恨不得一盆咣死他。
  
  当下左顾右盼,拿了一把削水果的到就要冲过去,却被赶来的小厮抱住了。
  “楚先生,您何必呢!君子不跟小人斗!”
  闹得架势太大,惊动了百香楼的楼主。
  
  这是木姜第一次看见他,只见他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袍,站在天井不怒而威,楚江红也垂着脑袋泄了气儿。
  
  “谁起的火?”
  谢三郎难得乖顺的立在那,双手搭着栏杆,鼻观眼,眼观心。
  楼主扫了一眼,盯住木姜:“你说。”
  
  楚江红大惊失色:“楼主,那个丫头是姓谢的……”
  “我要你说了么?”
  楚江红的嘴蠕了一番,终是低
  着头了。
  木姜赶鸭子上架,在谢三郎殷切的眼神中,咬着牙:“回楼主,是楚先生先挑的事儿。”
  楼主点了点头,回头看楚江红:“禁足一个月。”
  
  谢三郎大喜,挑着眉去看楚江红。
  偏生这些小动作落在楼主眼里,他盯了谢三郎半晌,可谢三郎还没个眼睛份儿,木姜扯了扯谢三郎的袖子,他这才抿着笑,低了头。
  
  “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谢三,你也给我禁足一旬!”
  “啊!楼主!”
  “有意见?”
  “没…。。”谢三果真蔫了气。
  
  

  ☆、三更儿女情

  谢三郎闷在屋里,拿着一本书,里面写的是个书生遇到一只艳鬼,既替他暖床做饭,又替他招了公主,最后还自知身份下贱,自请离去的故事。
  
  他翻了第一页便直皱眉,捏着书卷向木姜说道:“真不知是哪个穷秀才写的书,果真异想天开的紧,看的人只恶心。”
  
  刚过午饭,谢三郎只说他胃口不好,却吃了一大碗臊子面,又吃了一张饼,木姜怕他嘴里干,替他烧了苦荞茶,听到他这样说,木姜觉得也稀奇,世上的男儿哪个不是左拥右爱,身边缠着莺莺燕燕,偏偏说出去得了便宜还卖乖,谢三郎端了木姜递的茶,咂了一口,说:“哪有这么容易的买卖,要是我写这书,便要剜了那书生的心肝子吃,看他还敢不敢。”
  
  这话都说的怪了,买这书的人多是男人,男人看这样的书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哪会代入女人?
  木姜笑道:“三爷说笑了,要是这样写了,谁还会买?”
  
  谢三郎道:“也是,唉,想看看这书也不容易,都是假的,唬人看的。”说罢,把书一扔,靠在躺椅上,慢慢的摇着,一双丹凤眼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爷要是觉得假,就去看史书,那个就是真的。”
  
  谢三郎嘿嘿两声,抬着手指头点点木姜的脑袋:“这你就不知道了,世上最假的书便是史书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皇帝不管是谁,都会做些好事,做些坏事,若是正统继位,那史书便只敢写先帝的好话,若是被人谋朝篡位,别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给他翻出来,便是他的样貌也给他改成个夜叉来。”说罢,招了木姜,在她耳边道:“可别说出去,我年幼时瞧过先帝一眼,那样英俊潇洒的人物,偏偏被史书记成个大饼脸,蒜头鼻。”
  
  木姜听了,一愣,强笑道:“那果真是。”
  “还有啊,宫中秘闻说先帝是得花柳病死了的,怎么可能,多半是被人害死了,还不落个好名声。”
  
  木姜蹲在躺椅边,低垂着眼,撑着脑袋:“谁知道呢!史书真真假假,谁分的清?”
  “那不一定,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总有名仕将一切记在本子上,等过了个几百年改朝换代,谁又能说的清是正史的真,还是野史的真?”
  
  说罢,摸摸自己的下巴,只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木姜抬头,看着谢三郎,问道:“三爷还见过先皇?”
  
  谢三郎讪讪一笑,摆手:“哎呀,上不了台面,是那日七夕先帝和先皇后带着百官去往万福寺祈福,我远远望了一眼罢了。”
  
  木姜心想,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是你在哪?十一岁的年纪哪能待在百香楼?楼里的男子都是满了十四才收进来的。但她没问,十年间的事变化多的很,长安城里的人哪个背后没点儿故事?谁不是收敛心情谋个生活的?
  
  谢三郎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拿着扇子,慢慢的扇风,不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木姜见了,拿了件外衫披在他身上,便坐在窗边撑着脑袋。
  
  窗外,晴空万里,芭蕉的花谢了,结了几爪绿油油的小果,蝴蝶蹁跹,单调机械的挥动自己的翅膀,不一会儿,眼睛也像蒙了层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是夜,木姜先替谢三郎整理了被窝,才将自己的铺落整理好了,谢三郎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根天空蓝琉璃簪子,在烛光的投影下,潋滟夺目,他举着它,问:“好看么?”
  木姜点头。
  
  他像拿了个宝贝似得,捂在怀里,“这可是我求西域的一位商人带的,这么美的簪子戴在西西的头上,一定标志。”
  
  木姜自从跟在谢三郎身边服侍后,也多多少少将他们二人的事儿摸了个彻底。谢三郎是家里获罪落入风尘,而他口里的那个西西姑娘则是哪个官家女儿走失后卖到百香楼来的。大概是某天二人金风玉露一相逢,同门中人惺惺相惜,一去二来便郎生情,妾生意。
  
  只可以谢三郎明面上是马夫人包着的,要是知道他胳膊肘往外拐,可不扇死他两!于是才怕她说出去,将她箍在跟前。
  
  西西是百香楼姑娘中的头牌,长得好,条又顺,不知多少文人英雄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连谢三郎这个小倌也不例外。
  
  正沉浸在甜美的梦中,门外小厮扯着嗓子喊:“三爷,马夫人来了。”
  
  木姜将自己的被窝收好了,就要出去,却看见谢三郎左搁右放,不知道将簪子放哪好。
  
  见木姜要出去,忙将它塞在她手里,推她出去:“跟马夫人说,我准备准备,马上就来。”
  
  “还需要准备什么?”爽朗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门一开,木姜和三郎立在那,一个塞着簪子握住另一个的手,另一个摇头说怕被看见。
  
  刘夫人一进门便看到的这番景象:郎有意,妾好似无情。
  
  她嘶了一声,指着木姜,“这不是那个口齿伶俐的丫头么?”又转过头对谢三郎道:“怎么,你们还有一腿?”
  
  谢三郎跳开,一蹦三尺远,扭捏道:“哪有!”
  
  刘夫人见木姜手里拿着根簪子,道:“我说你怎么会有事去求英格尔,原来这琉璃簪子你是准备送给这个丫头的?”
  
  “哪有?”谢三郎闭眼就要瞎扯,但猛地想到这么新鲜的小玩意儿,年轻女子带带也就罢了,给刘夫人这个半老徐娘戴,这不是笑话吗?
  他嗯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夫人只当自己捉奸成双,当下黑了脸,点着谢三郎的头道:“捧了你几天,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下等小倌过得生活,我给你吃给你穿,你竟敢在背后给我穿小鞋,是活腻的还是怎的了?”
  
  谢三郎被她戳的像个软骨头一样,他贴过去,求道:“哪敢啊,小的哪敢做这些事?”
  
  刘夫人顺着给了他一巴掌,冷笑:“不敢,我瞧你胆子大得很!”
  
  谢三郎捂着脸,跪到地上,磕的砰砰响,“夫人饶命,小的真的不敢。”
  
  在这么下去,这事怕是没了了。
  
  木姜跪在地上,将琉璃簪子捧上去,说:“夫人息怒,簪子是奴让三爷带给我的。”
  
  刘夫人顺眼望去,从鼻腔里传出气儿:“你是个什么东西?”
  
  “回夫人的话,奴不是东西,奴连东西都不如。”
  
  谢三郎跪在地上,脊背一僵,但听到她继续说道:“奴上次逗三爷开心,求他给奴带根琉璃簪子来,三爷推辞不过就应了,今日三爷拿了簪子,我又嫌太贵,不敢收,所以三爷将它塞给我。”
  刘夫人蹲在地上,望着眼前乌压压的头顶,挑起她的脸,细细的看了会儿:“也就是说,是你自甘下贱,拖三爷下水的?”
  
  “是。”
  刘夫人丢开手里的脸,嫌脏一样,说道:“反正这么不要脸了,那便去百香楼的门前跪着吧,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风采。”
  
  “是。”
  木姜起身,弯着腰出去了。
  
  谢三郎猛地抬起脑袋,目光紧紧锁着木姜的背影,心里像蒙了团猪油,捂得难受。刘夫人捏着他的下巴,道:“怎么,心疼了?”
  
  谢三郎接力站起,挨在她脖颈边,木着眼睛说:“哪能啊,那种人最讨厌了。”他又说了一遍,像说给自己听得,“真的最讨厌了。”
  
  长安街上灯火辉煌,百香楼的牌匾下点着荷花灯,在香楼喝醉了花酒的香客走路蹒跚,兀的一磕,骂道:“谁啊,在这挡路。”
  
  木姜笔直的跪在那,一话不说,那人借着满身的酒味儿贴上去,摸她的小脸:“哟,这百香楼的姑娘我哪个不知道,怎么这么俏的还第一次见啊,这犯了什么错要跪在这儿,不若这样跟爷走吧,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木姜手疾眼快的握住那只咸猪手:“官爷得罪,奴就是个倒夜香的,身上里里外外都浸了黄金,奴怕脏了爷。”
  那人眼睛珠子滴溜溜直转,向她胸前探去:“那我还真的看看!”
  
  二楼,穿白衣带玉冠的男子坐在床边喝酒,与百香楼的热闹不同,里面没有丝竹乱耳,靡靡之音,竹青色的男子握住他的酒杯,他偏头一看,索性将杯子松开了。
  
  “不去管管?”
  白衣男子依旧将目光投在门外,只见穿着褐色粗衣的少女被那肥胖的酒客扯得脖子红彤彤的,身边人指指点点,埋头嬉笑,却没有一个人帮她。
  “有什么好管的,她自己乐意,若不吃点儿苦,等你把她拉回来了,指不定多恨你呢!”白衣男子轻笑道,将窗扇阖上了。
  “心可真够狠的。”
  
  等谢三郎出门一看,便见木姜肿着脸,咬着那胖子一动不动,谢三郎大骇,左顾右盼,抄了根扫把就去打:“个死流氓,快不放开我家木姜。”
  
  那胖子被扇的清醒了点儿,可嘴里胡话仍是满篇:“什么你家他家的,只要是百香楼的,还不是我们大家的!”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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