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倌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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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厮认得他,迎了过来,问:“谢老板,有什么事。”
  
  他抬头望向金楼主那屋,直直的上了楼,说:“我有事找楼主。”
  
  小厮忙的伸手拦住,“谢老板,真是不巧,楼主在忙。”
  
  在忙,在忙什么?
  
  木姜呢?在他屋里?
  
  他打开阻拦的手,冲了上去,猛地开门,直直的望向床榻。
  
  幔帐合着,床下头有两双鞋,一双黑色的皂靴,一双粉色的。
  
  他定在那,死死地看着那双鞋,却不能确定是不是木姜的。
  
  床铺里传来人声,金楼主挑了一半帘子,“谁在哪?”
  
  谢三郎也不知从哪来的胆子,窜到跟前,“哗”的一下掀开帘子。
  
  金楼主抱着楼里的姑娘,挑着眉,“怎么?要自荐枕席?”
  
  谢三郎被攥着的心一松,放开帘子,“楼主……”
  
  木姜提着桶立在门口,看到谢三郎僵着身子站在那,金楼主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笑的十分欠揍。
  
  木姜握住桶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哑,喊道:“三爷?”
  
  谢三郎转身,大步迈了过去:“你去哪了?”又握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久,连头发丝都扒着看了,才松开了口气。
  
  木姜看到谢三郎垂着眼,不敢看她,又瞧了眼金楼主,谢三郎站在那,后背像是被火撩一样,面前又被那双水泱泱的眼睛看着,谢三郎心里的那框晦涩又打翻了,他既怕木姜知道他的利用后离他远远地,又怕木姜死心后对他视而不见。
  
  于是他拉了木姜的腕子,将她扯出了百香楼。
  
  百香楼里的楼梯是刷了红漆的松木,大力一踩,茕茕有声,煞是好听。众人饮酒作乐的动作一顿,只见一位雌雄莫辩的公子哥儿拉着一个粗使丫头疾跑,直到窜过妖妖娆娆,推过一个又一个沉迷酒色的男人,谢三郎终于将木姜带了回来。
  
  他松开她的手腕子,捏着自己的拳头,声音高的不像自己的:“我叫你去偷药?你就去?”
  
  木姜看着自己的脚,先前跑的快,鞋底板蹭了层泥巴,泥巴上巴着踩烂了的花,她声音亦如往日那样,既不歇斯底里,也不摇尾乞怜,平静的像一潭死水,“不是三爷要我去拿的么?”
  
  谢三郎以噎,喉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他的手想要身向前握住她的肩膀,却又停滞,垂在自己的腿缝,“叫你去,你就去,你平日有这么听话么?”
  
  木姜默默地听着,从自己的怀里拿出药,说:“我只找到这个。”
  
  棕黑色的药丸躺在那双细软的手上,谢三郎一顿,想要去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无力极了。
  
  “我去找解药时,金楼主进来了,我来不及,只找到这个。”
  
  过了半晌,直到木姜以为面前的这个人愧疚占了上风,手里的药却被他接了过去。
  
  他哑着嗓子,问:“然后呢?金楼主把你怎么样了?”
  
  木姜偏着脑袋,想了会儿,问:“能怎么样?三爷说说看。”
  
  谢三郎握紧手里的解药,目呲尽裂。
  
  木姜看在眼里,却觉得没意思极了,她第一喜欢一个人,也第一次被一个人利用,还好,还好,有了第一次就算了,不要有第二次就行了。
  
  她转过身,说:“三爷,这些时日奴发现三爷对奴太好了…让奴…差点忘了自己的本分,如今奴明白了…奴会注意自己的分寸,免得让三爷误会了。”
  
  谢三郎闭上眼,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连连道了两声好。
  
  “奴也想了,每夜睡在三爷的屋头也不是个事,奴还是自己睡回通铺,三爷夜里怕黑,记得多点几支蜡烛。”
  
  谢三郎嘴里苦涩,却道,“好。”
  
  木姜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会难过,但当所有的话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谢三郎有些可怜,明明想让她去偷解药,为什么不明白说,偏偏用色相迷惑她?
  
  可怜到了极点,倒生了几分悲哀。
  
  木姜跨过门槛,扫了一眼门外的开的正盛的芍药,往日,那刚栽过来的芍药本是奄奄一息,淋过暴雨,晒过猛日,倒是生出几分妖艳来,好不迷人。
  
  木姜走下楼梯,日头正盛,刺的她眼睛有些睁不开。
  
  白墙乌瓦外栽了一棵荼蘼,花恰好谢了一半,桃红色的花埋了一半在土地,露出腐败的棕色。
  
  她慢慢的走出去,好像从谢三郎的世界里走出去,虽然慢,却也坚定。
  
  夏日漫,谁家荼蘼萎一半,楼头谁家少年窃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
  
  不能羞。
  
  ——————————————————————第一卷  完
  
  

  ☆、妆成舞长袖(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留评的小天使,真的很感谢你们~
                        
  夏日过去,日头便像蒙了层霜,一天不如一天,照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很。
  
  谢三郎端着一碗稀粥,看到桌子上的黑的不能再黑的咸菜,扯着嗓子喊:“就吃这个?”
  
  小厮将吃食端来,瞧了眼坐在一旁的谢三郎,没个好气:“谢老板,能有吃的还是楼主的大恩,您瞧瞧,您在这儿吃了多久的白食了?百香楼可是养闲人的地方?”
  
  谢三郎将筷子一置。
  
  小厮转身就走,“得了吧,您啊爱吃吃,可别向奴才置气,有什么理找楼主说去。”说罢,麻溜的抽抽肩膀上的麻巾,走了。
  
  木姜进门,看着那小厮絮絮叨叨的骂了好一会儿,瞧进去:“三爷,这是怎么的?”
  
  谢三郎不动声色的将那咸菜丢到桌子下,将稀粥喝尽,“那厮刷滑头呢,好好地一只鸡少了条腿还敢和我唱反调。”说完,筷子尖尖将碗底的米粒刨进嘴巴。
  
  他放了碗碟,擦擦并没有油痕的下巴:“这几日我饿的快,吃的也多,那鸡也没剩多少,便没给你留了。”
  
  他说完还啧吧啧吧嘴,好似真的在回味。
  
  木姜低头,看到滚在地上的咸菜头,没说话。
  
  谢三郎招了木姜过来,问:“今日外头好大的动静,你去看了没?”
  
  怎么没看,长安街的小摊贩都被清空了,都说有大人物要来。
  
  木姜提起白瓷茶壶,倒了一杯水,瓷碗里是白水,她默不作声,端起喝了。
  
  谢三郎趴在桌子上,神情恹恹,有些疾世愤俗,“都是人怎么差距这么大?等百年后断了气,还不是你挤着我,我挤着你,噗嗤噗嗤的往轮回井里跳,说不准今日还是皇子皇孙,明儿就是蟑螂鼠蚁了。”
  
  木姜哑言。
  
  谢三郎骂了通,觉得无趣,回头看了眼外面,只见楚江红的门阖的紧紧地,不知在做些什么,这些时日他同木姜闹掰了,又不见楚江红和他抬杠,这日子真的过得无味的紧。
  
  忽的,肚子雷声大作,谢三郎的背脊有些僵,强扭着脖子半趴在在那。
  
  木姜看了一眼喝了一半的白水,问:“三爷,您又饿了?”
  
  谢三郎哼了两声,“那是,爷现在在长身体,你瞧不见爷这张脸都吃多少好东西才能补补?”
  
  木姜起身,提脚出去,“那奴去买点儿吃的。”
  
  谢三郎微微弓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记得买一只烧鸡回来,要油滋滋,黄晶晶的。”
  
  木姜好笑,真想问,三爷不是刚吃了一只鸡么?怎么还要吃一只?
  
  暗自一打量,却发现谢三郎着实瘦了一圈,只是巴掌脸本来就没几两肉,瘦了也不明显,唯有肩膀越发的瘦削。
  
  木姜出门,撞见鬼鬼祟祟的楚江红,他手里抱着个小包袱,站在那魂不守舍,木姜走到他跟前,吓了他一跳,窜起来抱紧手里的包袱。
  
  “做什么,这么吓人!”惊魂未定,声音都带着抖音。
  
  木姜看了一眼,告诫自己千万别多事,开了门就往外面走。
  
  楚江红却喊住她,“那个…木姜?”
  
  木姜回头。
  
  “那些谢三郎……得手了没?”
  
  哦,是问这件事。
  
  木姜摇头。
  
  楚江红的眉目瞬得写满了失落,他转身,侧手摸着板黑的门进去了。
  
  小倌楼还是和往日一样,一块空牌匾,天井的荷花早就谢了,荷叶颓败伏在水面上,徒生几分萧瑟之意。
  
  木姜将目光移到二楼,谢三郎端了小凳坐在门口,见她看了过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眼睛,半晌又像是不甘示弱,瞪了过来。
  
  像个小孩子一样。
  
  要是没有用色相勾引她利用她,木姜觉得自己喜欢谢三郎真的只是迟早的事。
  
  长安城亦如往日的热闹,木姜买了烧鸡包在荷叶里,转身要走,却被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
  
  沾满了风尘仆仆,和久别重逢的喜悦跨过千山万里从她身后响起:
  
  “木姜!”
  
  木姜转身。
  
  何偏正晒黑了很多,脸庞却依旧刚毅,他挥手,袖头烂了的布条在风中一飘一落;背后的剑柄也蒙了尘,他站定,滚大的汗从微铜色的额角滚了下去,浸湿了他的衣领子。
  
  何偏正恰好办完事回来,一路艰辛坎坷不必多说,九死一生回到长安,鼻腔里奔波的尘土味儿还没散去,眼眶里便出现了这个人。
  
  她不娇不俏,进退有礼,内心向往渴望也会不动声色,像一碗白开水,初始品尝可能会觉得平淡无味,尝的久了便会知道她的好来。
  
  清透,没有杂质。
  
  这正是何偏正所渴望的。
  
  木姜见到何偏正完整无缺的回来了也替他高兴,那一纸含糊的书信倒让她牵挂他的安危,世人皆知侠客潇洒,谁又知道他们都在刀剑上舔血?今日赢了便是他人眼中钉,骨中刺,明日输了又是仇人剑下的一抹孤魂。
  
  木姜手里拿着烧鸡,余温灼着她的手,她吃痛,将自己从思绪里拉回来,添上一抹笑,叫道:“何大侠。”
  
  何偏正明明过了二十五六,却像个愣头青一样傻站在那,直到木姜喊了他一声,才惊醒,而后醒过神:“何某,何某这次回来遇到……不少惊奇之事,不知何时能够……给木姜讲讲。”
  
  木姜笑,摇了摇手中的烧鸡:“真是不巧,楼里的主子吩咐我买吃食,不若定在晚上?”
  
  何偏正应了,“不如来福酒家可好?”
  
  木姜点头。
  
  楼里谢三郎饿的前胸贴着后背,眼见这熟悉的人影近了,他抱着栏杆挺直了腰板,望眼欲穿。
  
  他吊着一口气:“木姜!”
  
  木姜将荷叶打开,烧鸡鲜香的油味吱的一声冒了出来,谢三郎搓了搓手,探手捏了只鸡腿,吃的满嘴流油,一点儿形象都没有。
  
  木姜却没吃,坐在一旁。
  
  谢三郎翘着二郎腿,嘴里塞得满满的,一双丹凤眼直溜溜的盯着她。木姜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忙来忙去头发也散的不像样子,又将它散开,编了一股,身上的衫子黑漆漆的,一点颜色都没有,又去衣柜重换了一件。
  
  谢三郎吃了七七八八,将手里的骨头随手一丢,拿了帕子楷手,问:“干嘛呢,像个仓鼠一样折腾来折腾去?”
  
  木姜换了一件淡青色的布衫,整理衣襟的时候,探手一摸,耳垂下的冰凉凉的,早已不是那黄色的小清香了。
  
  她一愣,将手垂了下去。
  
  谢三郎越发觉得不对劲,瞧她头发梳的光溜极了,衣衫子又换了件新的,站在门口一副春眼含水,活活一副被哪家儿郎勾了魂儿去了。
  
  哪家儿郎呢?
  
  反正不是他。
  
  谢三郎冷哼一声,倒了杯凉白开,冷到了心疙瘩。
  
  天才刚擦黑,小厮正搭着凳子将灯笼亮了,木姜便从屋外进来,攒紧手,站在谢三郎跟前,却不瞧他。
  
  “爷,奴晚上告个假,家里有事,奴要回去一趟。”
  
  谢三郎翘着二郎腿,撑着脑袋,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她,瞧,嘴唇还抹了点儿胭脂呢,还是他送的呢!
  
  他语气凉凉,问道:“去哪呢?”
  
  木姜愣了一会儿,说:“家里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你父母双亡,又没有什么兄弟姊妹,有什么事呢?”
  
  “总之是有点儿事。”
  
  谢三郎冷笑一声,身子朝她那侧了侧,说:“能有什么事,让你把衣衫子换了,头发重梳了,又抹了胭脂?是不是去找野男人了?也是,我谢三爷给不了你好吃的好喝的,就急着将自己发卖出去了?”
  
  木姜气结,一双通红的眼瞪着他。
  
  他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他有什么资格?就算是她真的要和什么人约会,难道不是正当?男未婚,女未嫁?哪点不行?
  
  她不说话,谢三郎只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嘴巴上更下了刀子:“这长安城里,你一个小奴能找到什么样的后生,不若是个小厮走贩,撑死了不过一个管家,世家子弟、读书的能瞧的上你?”
  
  木姜知道了!这谢三郎就是个嘴贱的!自己过得不好便让全世界都跟着他不好受,自己脑子装着一脑袋的污秽,便认为其他人都是和他一样肮脏!
  
  怒到了极点,随性一挽耳间的碎发,笑道:“是啊,三爷不留情,总的有儿郎留情与我,不论是个别的什么东西,其他是个清白的人!”
  
  谢三郎脸唰的一下白了,捏着自己的手,抿紧自己的唇,眼神凶恶的恨不得抽剑杀了她!
  
  木姜跨过门槛正欲出门,背后凉风一动,谢三郎将自己的衣衫合好,束好发,跟在她身上,音色依旧凉凉:
  
  “走,我陪你去瞧瞧,免得那个猪油蒙了的男人把你骗了!”
  
  木姜正要顶嘴,回头一看,谢三郎神情恹恹,一双丹凤眼下青黑一片,手抱在胸前有些发颤,着实可怜,她看着,又将自己嘴里的话咽了下去,直觉得喉头像塞了团棉花,堵得难受。
  
  谢三郎跟在她身后,眼睛贪婪的勾勒着她的轮廓,这人夏日离他那么近,伸手就能触碰的到,如今离得那么话,一说话便是刀山火海,一靠近便是呲牙裂齿?
  
  谁错了?
  
  是他!
  
  自作自受。
  
  

  ☆、妆成舞长袖(二)

  何偏正早就在来福酒家候着,他点了一桌的菜,都是些肉食,他瞧着木姜清瘦的紧,只当她在楼里吃食受了苛待。
  
  却不巧,他一抬眼,便看到楼里走进二人。前面的那个青衫女子,面容温和,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后面跟了个粉衫男子,腰间别着一把骨扇,背着手,边走进来便四处打量,一身子的纨绔气,白瞎了那张脸。
  
  木姜看到何偏正,同他打了个招呼便落座,谢三郎脚贴着脚,挨着她坐了,抽出腰间别的骨扇,扇出一股冷风出来。
  
  何偏正只瞧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木姜:“木姜姑娘,你还未来,我便擅自点了菜。”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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