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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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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回京城!”见徐太太不知道往哪儿去,洪嬷嬷飞快的接了句。“正好,山哥儿也该考童子试考秀才了,太太带着他们兄妹四个就回京城去住着,山哥儿今年十五了,大老爷就是象山哥儿这么大时开始撑家的,我瞧着咱们山哥儿比大老爷还强几分呢。”
“好。”徐太太深吸了口气,神色渐渐回复,“他要是不赶她走,咱们就回京城,咱们……”
“太太,老爷是个疼孩子的,虽然糊涂是糊涂极了……”洪嬷嬷见徐太太这决心下了,心里一宽,开始认真出主意,“就是太糊涂了,那钟婆子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看的一清二楚,就是他猪油蒙着心,太太又是个只知道三从四德,事事顺着他的,他说好,太太也跟着说好……说远了,我是说,要是老爷能看清楚那婆子是个什么东西,也许他心上蒙的那层猪油,能化了也说不定。”
“怎么让他看清楚?都这份上了,还不清楚?还想怎么看?”徐太太这会儿对李县令的怨忿如山似海。
“钟婆子那张嘴多会说,又不要脸,我是想着,要是能让老爷亲耳听到那钟婆子说几句心里话,老爷也许就能看明白了。”洪嬷嬷接着道。
“钟……她现在多谨慎,怎么肯说心里话?”李冬先接了句,一句疑惑没说完,立刻就转了话风,“嬷嬷有什么好主意?”
“前儿我跟太太说过,那钟婆子跟衙东巷杨婆子,经常喝着酒,一说就是半天一天的话,刚刚又去了,听说她们早就认识,都是扬州那种人家出身。”
“一说半天一天的话,就算有几句真心话,谁知道什么时候说?哪能那么巧,老爷正好听到这几句话?”徐太太一脸苦笑,这是撞大运的事,“还是带着山哥儿他们回京城……”
“阿娘,事在人为,总得试试。”李冬看着洪嬷嬷,隐隐察觉到点什么。
“冬姐儿说的对,先尽人力。咱们先好好理一理,这件事难在哪里,有没有法子解决……”洪嬷嬷接过话,一句切转,入了正题。
商量了小半个时辰,洪嬷嬷掀帘出来,站在廊下,长长透过口气,远远看见脸颊微红,明显有了五六分酒意的钟嬷嬷,瞄着她掸了几下衣襟,从另一个方向,往后角门去了。
………………
横山县那条对着衙门口、最热闹的大街上,立着横山县唯一的一座两层茶楼。
茶楼二层,秦先生和郭胜临窗对面而坐,郭胜三十来岁,皮肤麦色,瘦高精壮,穿着件本白细布长衫,端正坐着。
秦先生一眼又一眼的看着他,头一眼看他不起眼,可越看,越觉得他出色不一般,七八眼看过去,秦先生看的心折,也有几分心凉,这样的人物,只怕李家留不住,五郎留不住。
“你见过李县令了?”秦先生看着郭胜问道。
“老实人。”郭胜点头。
“那李家五郎……”秦先生话没说完,郭胜示意楼下,“来了。”
秦先生急忙拧身回头,看向县衙方向。
大街上,李文山牵着李夏,正一路闲逛过来。
两人看着楼下的两人。
李文山牵着李夏,进了一家笔墨铺子,没多大会儿出来,李文山拿着一卷宣纸,两个人就回去了。
“五郎十分难得。”秦先生看着郭胜,感叹了句。
郭胜眉头微蹙,反问了一句,“那个小的,是他妹妹?今年五岁?”
“是,五郎最疼这个妹妹。”秦先生微微一怔,“怎么了?”
“那小丫头……”郭胜顿了顿,“刚才他俩过来,迎面过了一个货郎挑子,又经过一家糖果蜜饯铺子,一家珠花铺子,那小丫头连多看都没多看一眼,五岁的孩子。”
秦先生这下更加怔神了,“我真没留意,郭兄真是心细如发。”
郭胜笑着正在说话,雅间门口传来几下敲门声,秦先生叫了进,吉大推门进来。
第51章 捧吓诱全活儿
“先生,郭爷。”吉大见了礼,见秦先生示意他禀报,垂手道:“才刚洪嬷嬷寻我,问小的能不能查到钟婆子和后街杨婆子都聊些什么话,小的多问了句,洪嬷嬷说,太太的意思,想听听钟婆子的真心话。洪嬷嬷还说,这些真心话要是能让李县令亲耳听到就好了,又说这种巧中又巧的事,书里才有,她就说说。”
秦先生笑着叹气,郭胜嘴角往下扯了扯,“一家子老实人。”
“这事,郭兄看呢?”
“弹指之癣。”郭胜抬手曲指,将桌子上一根茶叶梗弹到地上,“你跟洪嬷嬷回话,就今天晚上吧,安排在县衙后宅喝酒说话,杨婆子到了之后,一个时辰左右吧,让她想办法把李县令引过去就行了。”
“是。”吉大扫了眼秦先生,答应一声,垂手退出。
“除癣是弹指,五郎是要拿这癣,扶他阿娘刚强起来,树人不易。”秦先生解释了句。
“杨婆子来了,我去看看。”郭胜站起来,示意街上提着个旧食盒,给杨大夫妻送饭的杨婆子。
“我去码头看看。”秦先生跟着站起来,他要去码头看看粮船,常平仓的事,已经发动了。
两人下楼,一前一后出了茶楼,郭胜悠闲的踱到杨大那个凉粉摊前,要了份凉粉,坐下挑两根吃了,看着接替杨大媳妇涮碗筷的杨婆子。
等杨大两口子都吃好饭,杨婆子收拾了碗筷,提着回去。
郭胜站起来,跟在杨婆子身后,眼看要从热闹的大街上拐进巷子,杨婆子突然转身,盯着郭胜,郭胜抬手示意巷子,“放心,过去说话。”
杨婆子一脸警惕的紧盯着越过她,站到巷子口的郭胜,倒没怎么犹豫,转身过去两步,离郭胜两三步,就站住不动了。
“我从江宁府过来。”郭胜语气平和,目光从从杨婆子紧拧的眉头,看到放松下去的肩膀,和抓在两只手里,往下垂了垂的提盒。
郭胜露出丝笑意,“看来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你那个侄子和侄儿媳妇,都是忠厚本份的人,你老有所靠。”
“这位爷夸奖了。”杨婆子微微曲膝。
“你也很好,良知还在。”郭胜接着道。
杨婆子听愣神了,这是从何说起?
郭胜指了指杨婆子手里的提盒,“听说我是江宁府过来的,你松了口气。钟氏和你能说到江宁府的大老爷,她那点子破事,大约都倒给你了。侯府是钟氏的仇人,你要是和她沆瀣一气,这口气就得往上提,可不是往下松。”
杨婆子惊讶而笑,再次曲膝,“这位爷,您可真是……”
“我姓郭。”郭胜介绍了一个姓,往巷子里面指了指。杨婆子忙跟上,两人往里走了几步,郭胜才接着道:“嬷嬷大约想到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杨婆子目光闪到一边,没答话。
“李县令拿她当亲生母亲看待,李县令就不提了,他有眼无珠,咎由自取,可李家那几个孩子,无辜可怜。”
杨婆子远望着县衙一角,片刻,叹了口气,“前儿,她说要先把生米做成熟饭,把那位姐儿送给人家做妾,那姐儿我见过一回,好好的官家小娘子……这心地,太歹毒了些。”
“嬷嬷这几句良善之言,功德无量。”郭胜长揖到底。
“当不得。”杨婆子急忙侧身闪到一边。
“仗义每多屠狗辈,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之中,自古以来,豪杰林立,英雄辈出。”郭胜冲杨婆子又拱了拱手。
这几句话发自内心,他四处游荡这些年,在那些最卑贱最低层,见识了人心之墨之恶,也见到了几乎数不清的,令他仰视赞叹的豪杰英雄。
“先生过……先生是真学问人。”杨婆子一句过奖没说完,就意识到了,郭爷这话,她哪能说这句过奖?话头赶紧一转,不过这后半句夸奖,她是真心实意。
“嬷嬷的过往,小可略知一二,也是因为知道嬷嬷心地见识都不寻常,才敢斗胆来寻嬷嬷援手一二。”郭胜更加客气。
杨婆子神情有些游疑,她猜到了他想让她做的是什么样的事,可她真不怎么敢得罪象钟婆子那样心黑手狠没有底线的人。
“嬷嬷放心,再怎么,钟氏也是自小侍候我们三老爷的人,我们府上待下人一向宽厚,也不过就是想让我们三老爷放放手,明白明白事理,将钟氏送回京城侯府养老。
嬷嬷也该知道,象永宁侯李家这样的世家大族,都有专门侍候年老下人养老的地方,断不会让她流落在外。”郭胜这一番话后面能想出不知道多少层意思。
杨婆子神情渐渐放松下来,这话的意思她懂,大户人家这种养老,跟关进牢里没什么分别,又远在京城,她就不用多担心后患什么的了。
郭胜摸出足足十两的一个银锞子递过去,“买些好酒,今天晚上,烦嬷嬷到后衙寻钟氏说说话,一个时辰吧,我让人带三老爷过去,所求不多,也就是让我们三老爷听钟氏说几句真心话,知道个实情。”
杨婆子暗暗松了口气,就是套几句话,这活儿倒还好。
“嬷嬷今年……我看嬷嬷也就四十出头吧……”郭胜将银锞子塞到杨婆子手里,打量着她,突然转了话题。
杨婆子一怔,下意识的抬手抿了下鬓角,竟有几分不好意思,“瞧先生说的,五十都过三了,哪能那么年青!”
“嬷嬷这是善人有善福,越老越身康体健。”
“托您吉言。”杨婆子笑起来。
“嬷嬷平和明理,见多识广,身体又这样好,有桩差使,嬷嬷可是再合适不过。”郭胜上上下下打量着杨婆子,带着几分喜色,“咱们县里官媒姚婆子,嬷嬷该听说过,已经病了小半年了,这官媒的差使,没有能接手的人,我正发愁,这事儿,嬷嬷最合适。”
杨婆子满脸的惊喜掩饰不住。
姚婆子家是这县城数得着的富户,听说她家正打点着要脱籍……
第52章 一家子老实人哪
这官媒的差使挣钱不说,那可是能传家的,要是能接了这个差使,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老了病了,侄子一家不愿意侍候她,再怎么好,久病床前无孝子……
“要是有事寻我,就去后衙找太太的陪房洪嬷嬷。”郭胜瞄着惊喜不已的杨婆子,再交待了一句,转身走了。
杨婆子提着食盒,一路紧走回到家里,细细理了一遍刚才的事,觉得有些头绪了,看样子,这是后衙那位县令太太,寻了江宁府那位大老爷,联了手,要把钟婆子从她们家里,连根铲走了。
唉,也是,害了一个不够,现在又要害人家儿子女儿,换了谁也忍不下。
钟婆子可没少骂那位太太,就因为那位太太和李县令夫妻俩情份极好,那位太太在李县令面前说话挺算数,既然算数,这官媒的事,就应该不是空口说白话……
杨婆子掂了掂荷包里的十两银子,官媒有没有先不提,这十两银子可是实打实拿在手里了。
晚上的事,最好早点,赶在晚饭前,那钟婆子酒量好得很,空着肚子容易醉,不吃晚饭,也有空儿多喝点儿酒……
杨婆子拿定主意,收好那十两银子,拿了两串儿铜钱出来,直奔城东老蔡家去买扒烧整猪头,钟婆子最爱吃这个,地道的扬州味儿。
………………
洪嬷嬷藏在假山后,看着杨婆子一只手提着一小坛子酒,一只手抱着个大油纸包进来,直奔钟婆子屋里,只紧张的手掌心里全是汗。
晚饭钟婆子没出来吃,徐太太吩咐厨房炒了几样可口小菜,洪嬷嬷又亲自跑了一趟,挑了几坛子最好的黄酒,让人一起送到钟婆子屋里。
从洪嬷嬷回来说杨婆子来了起,李冬就不停的看着屋角的滴漏,紧张的小脸儿都有点发白。
李夏坐在榻沿上,晃着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解着只九连环,看着盯着滴漏越看越紧张的姐姐,出去一趟进来一趟再出去一趟再进来一趟的阿娘,以及努力要显的镇静无事,却紧张的走路顺拐的洪嬷嬷,暗暗叹气,她这一家门的老实人哪。
“嬷嬷,这巧……这哪能赶得上?我就觉得……”徐太太进进出出了四五趟,越想越觉得要赶的这个巧字,实在太难了,越想越没有信心。
“那吉大说了,这个巧字,一半人力一半天意,瞧瞧咱们五哥儿,太太放心,指定赶得上……”洪嬷嬷压着心里那团乱麻,强撑着给徐太太打气。
李冬看着扑闪着大眼睛看来看去的李夏,拉了下洪嬷嬷的衣襟,“阿夏去玩吧,去看看六哥字写好了没有。”
“不去。”李夏摇头,“五哥让我在这儿,说要是摆饭了,就让我去叫他吃饭。”
“对对对!”洪嬷嬷听李夏说到李文山,顿时两眼放光心里一宽,“有五哥儿呢,五哥儿说了,到时候……有他呢。”
洪嬷嬷看了眼稳笃笃坐着,两条小胖腿甩来甩去的李夏,含糊了后半句,就连九姐儿,也越来越懂事了。
“我这当娘的,一点本事也没有。”徐太太也跟着心一宽,腿一软跌坐在榻沿上,心里一阵愧疚酸楚。
“太太!正是紧要的时候!”洪嬷嬷声音有点厉,徐太太急忙站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嬷嬷放心,冬姐儿,什么时辰了?”
“两刻钟。”李冬答的极快。
李夏忍不住想翻白眼,两刻钟是什么时辰?
“我去厨房看看,差不多该摆饭了,老爷这几天天天晚饭都要喝上两三盅酒,吃饭慢,赶早不赶晚。”洪嬷嬷交待一句,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催饭。
李夏看着饭菜摆的差不多了,瞄了眼滴漏,从榻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往书房叫五哥和阿爹吃饭。
“一会儿老爷回来,太太可得稳住,可不能让老爷觉出不对,否则……太太无论如何都得稳住!”看着李夏出了门,洪嬷嬷带着几分厉色交待徐太太。
徐太太不停的点头,“嬷嬷放心,放心,无论如何!说什么也得……”
李冬倒了杯茶递给徐太太,“阿娘,没事,有五哥呢。”李冬说着放心,尾声却有些颤抖。
等李县令过来吃饭这一会儿的功夫,在徐太太和李冬的感觉中,漫长无比,又几乎是一个眨眼。
帘子外,李县令和儿子李文山说着话过来了。
洪嬷嬷也紧张的浑身发硬,一边掀起帘子,一边冲徐太太用力使眼色。
李夏牵着五哥的手,看着一左一右直挺挺戳在桌子两边的阿娘和姐姐,心里一声哀叹,她娘和她姐,怎么这么不经事啊!
李夏心里哀叹,却没耽误脚下,甩开五哥的手就往前冲:“今天有好吃的!”话音没落,一脚绊在门槛上,直直的往门里扑进去。
李冬一声惊叫,扑上去接李夏,徐太太也吓坏了,弯腰急冲,却一脚踩住了自己的裙角,没接住李夏,自己反倒往前跌出去,李县令刚迈进门槛,急忙张开胳膊,正好抱住扑过来的徐太太。
徐太太跌在李县令怀里,李夏却是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被五哥李文山从后面一把拎起来,疼的李夏直掉眼泪,她这苦肉计,是真苦啊。
徐太太和李冬这么一惊一吓,刚才全身僵直的紧张散了十之六七,剩下的那几分紧张,看在李县令眼里,肯定就是刚才那两摔吓出来的余惊了。
李县令抱过李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接过帕子亲手给李夏擦了手脸,指着桌子上的菜又气又笑道:“哪个菜这么好吃?把我们家阿夏绊成了这样?”
“小九儿说,有扬州扒猪头。”李夏伸头看着桌子,为下一步打埋伏。
“扒猪头?”李县令一愣,这桌子上哪有猪头肉?
“小九儿大约是在钟嬷嬷屋里看到的。”洪嬷嬷心里一动,赶忙笑着解释:“晚饭前,衙后街上的杨婆子过来寻钟嬷嬷喝酒说话,太太让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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