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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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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知道的很快。”秦王又抿了几口茶,放下杯子。
“是下官的大错。”江尚书神情内疚中透着悲伤,站起来,撩起前襟跪在地上。
“扶他起来。”秦王示意陆仪。
陆仪上前扶起江尚书,扶着他坐回椅子上。
“是下官的大错,只怕还要连累王爷,下官……愧疚之极。”江尚书看起来痛心疾首。
秦王微微侧头,仔细看着他,“江尚书,我又不是皇上,你跟我,有话实说,你我,一条绳子上呢。”
江尚书一个怔神,随即露出几分尴尬,沉默片刻,看着秦王,一脸苦笑,“王爷,兵驿统归兵部辖理,责,肯定是兵部的责,可这错,真不能算是兵部的错。”
“嗯。”秦王暗暗舒了口气,上身微微松驰,往后靠在椅背上,“初听金相说到这两份军报一起递进来的原因,我是惊呆了,又十分纳闷,离京城不过二百余里的军驿,溃烂至此,以江尚书的才干,何至于此呢?我是觉得,这中间必有缘故,你仔细说说。”
“王爷,”江尚书眼里闪过丝丝感激之意,“这兵驿,太祖立国时,定下的规矩,由各军轮抽十人小队,每年轮驻各军驿,与地方无关,一向极其快捷好用。
皇上登基第二年,因户部吃紧,皇上说军驿这一项费用不小,用的时候却不多,是个摆设,很不合算,就改了规矩,和地方驿站一样,由当地老病的厢兵充任,禄米比同邮驿,改由各州县自行支付,这兵驿,管还是归兵部管,可从人到钱,兵部都说不上话了。”
秦王凝神听着,慢慢叹了口气,皇上最爱在这些不划算的地方省钱。
“出了这样的大事,必定要追究出个责,这责,只能是咱们兵部承担。”江尚书跟着叹了口气,“王爷署理兵部时候不长,这件事并不知情,是下官连累了王爷。只怕皇上已经命人严查此事了,下官草拟了道请罪折子。”
江尚书从怀里摸出份折子,双手递上,“请王爷过目,都是下官老朽无能。”
秦王接过折子,随手放到几上,看着江尚书道:“我既然署理兵部,兵部有责,是江尚书的责,也就是我的责。断没有有了功劳我在前,有了罪责,就让江尚书冲到前头的理儿。江尚书的心意我知道了。”
秦王抬手止住欠身往前,还要说话的江尚书,顿了顿,低低叹了口气,“两份军报,丢了两座关,不管皇上想不想,这仗都是要打的,至少那两座关,要夺回来。这战一起,兵部可以没有我,可不能没有江尚书,如今国难当头,你我,都要先以国事为重。”
“王爷。”江尚书喉咙一哽。
“先这样吧,兵驿之责,皇上交到金相手里彻查,先看金相那边查的如何,有我呢,江尚书放心,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北边的战事吧。”秦王看起来十分疲惫。
江尚书忙站起来,长揖告退,退了两步,再次长揖到底,才转身走了。
秦王示意陆仪送江尚书出去,陆仪送江尚书出到二门,虚扶着他上了马,才转身回去,进到书房,秦王已经换了身舒适的家常衣服,坐在炕上,正看着封信。
“坐。”看到陆仪进来,秦王将信递给陆仪,“柏景宁的信,你看看,通篇的痛心疾首,说没想到练出来的兵都是花架子,腊月里遭遇了一小股海匪,三百对五十,他的人,竟然不等靠近就四下溃逃,事后他一个一个的审,那些来当兵的,几乎个个家境殷实,说是当地人送子弟当兵,是为了军中有人,至少不受人欺压。”
秦王话里透着怒气,“高邮军恶霸在高邮一带,连胡磐石那样的泼皮,都远远避开,不敢招惹,南安军连拙言都要暂避锋芒不敢轻动!帝国溃烂至此!”
秦王的话戛然而止,片刻,深吸了口气,示意陆仪,“你先看信吧,柏景宁说要到浙南挑人,还有几家铜矿上,这个我不懂,你看看,回封信,再交待他,耐下性子,还有,提醒他一边做事,一边也要留心上头,唉,这事,急不得。”
陆仪一边听着秦王的话,一边已经将信扫了一遍,“浙南一带,还有铜矿上,郭胜极其熟悉,他见识不错,正好还有北边的事,我一会儿好好和他聊一聊,一并听听他的意思?”
“嗯。”秦王点头,眉毛突然挑了下,“拙言说他想请郭胜到他门下,郭胜一口回绝,没给他留半分回转的余地,你再探探话,多看看他。”
“是。”陆仪欠身答应了,告退出来,吩咐承影悄悄请郭胜过府说话。
……………………
永宁伯府,李文岚眼看就要下场考试,李县令还没回来,郭胜正好闲得很,年后,这课,就从下午一个时辰,改成了现在上午一个时辰,下午再一个时辰。
第277章 光脚
下午一个时辰的课,李夏没什么事,都会去上,至于上午的课,那就随她了。
不过今天,李夏到的比六哥还早,郭胜进到那间小院时,李夏已经坐在她那个靠窗的位置上,专心写着字了。
郭胜脚步一顿,又急走了一步,下一步却又和平时一样了,进了屋,下意识的四下瞄了一圈,长揖到底,“姑娘。”
“嗯,坐。”李夏答了两个字,没抬头。
郭胜有几分拿捏的坐到李文岚的位置,微微伸头,看了眼已经几乎写满了的那张金粟纸,心里颇有几分忐忑和懊恼,他又没想周全,北边丢了两座城,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今天该早早过来的。
“姑娘,昨天将近人定时分,陆将军把我叫到他府里……”郭胜赶紧说大事。
“嗯,陶家二少爷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李夏打断郭胜的话问道。
郭胜一个怔神,嘴里却答的极快,“已经查出来了。”顿了顿,郭胜收回那一丝怔出去的神,“这事好查,我让银贵走了一趟,先搭上了陶二少爷那个小厮,说是陶二少爷前年年底,和百花楼的幽兰好上了,过了年,弄了笔银子,这笔银子的来历,正在查。”
郭胜中间解释了一句,“给幽兰赎了身,在第三条甜水巷里,闪记胡饼铺子隔壁,租了间小院,做了外室。”
郭胜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夏的脸色,李夏已经放下了笔,端正坐着,面无表情的听着郭胜的话。
“正月十四那天傍晚,陶家去了十来个婆子,将幽兰塞了嘴带走,把院子里收拾的一根线头都没留下,院子也退租了,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时辰,十分利落。幽兰的去向,还在查,今天中午前后,就能有信儿了。”
郭胜看着李夏。李夏斜了他一眼,“你说说。”
“是,辰光太紧,没来得及细查,不过,照陶家这份利落劲儿看,这外室的事,陶家只怕早就知道了,这是赶在陶二少爷相亲前,清除干净,看这样子,陶家很希望结咱们这门亲。”
郭胜有点儿摸不大清楚李夏的意思,这话就有些含糊,态度居中。
“看来,陶家这家风,不是说的那样好。”李夏脸色如常,眼里却带着丝丝阴沉之意。
“连外室都容得下,这家风很是一般。”郭胜听出了李夏语调里隐隐的不满,放下了心,“利落成这样,只怕不是头一回抄拿这样的外室。六娘子脾气太好,这门亲事,得慎重。”
李夏有几分出神,陶家这门亲,她听大伯娘说过,她们到京城前,两家就说的有六七分了,只等过了年相亲这一关,这外室,要抄,当初议的差不多时,就该抄拿了,怎么那时候不动手,偏偏赶在正月十四傍晚,突然就动手抄了?
“陶家最近出过什么事没有?从咱们到京城起?”李夏突然问了句。
郭胜一个怔神,随即醒悟,“姑娘是说……我这就让人去查。”
“还有陶家老爷任上,这事不急,留心就行,这门亲事……没有这门亲事了。”李夏眼睛微眯又舒开。
算了,其余不提,这门亲事不结,陶家和他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是。”郭胜欠身答应,愧疚之余,敬佩不已,姑娘心思之深之远之密,真是令人仰而视之!
“说说那两份军报吧。”李夏提起了笔。
“是。”郭胜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昨天到陆将军府上,陆将军问了我两件事,算是三件事,一是北边蛮族,我还知道哪些,怎么看,没得姑娘示下,我含糊过去了。
二是柏帅练出的兵,遭遇海匪,三百对五十,柏帅三百。”郭胜看了眼专心写字的李夏,解释了句,“官兵望风溃败,柏帅准备到浙南一带挑人了,一切如姑娘的安排。”
李夏嗯了一声。
郭胜接着道:“第三件,陆将军问我愿不愿意到王府参赞军务,我回绝了。”
李夏手里的笔停了,看了眼郭胜,“为什么是两份军报一起递进来的?”
“这件事,昨天半夜里,秦庆过来找我说了,说是送前一份军报的军卒,病死在空无一人的洛远驿,秦庆说,听说皇上大怒,已经责令金相彻查此事,洛远驿是军驿,归在兵部,只怕王爷和兵部江尚书,都要吃挂落。”
郭胜赶紧解释,不过他总觉得,姑娘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两份一起递进来这件事。
“五哥知道了吗?”李夏看着郭胜。
“还没来得及跟五爷说,一早上就过来上课了。”
“兵驿的事,你知道多少?”李夏放下了笔。
“离太平村不远就有座兵驿,我小时候常去玩,后来皇上改制兵驿,因为这个,我还写过几篇文章,知道一些。”郭胜答的谨慎。
“嗯,照你这么说,知道的不少了。从今天起,和六哥说说这兵驿的事,说细说透,要是今年童试考了策论,就让六哥说说这兵驿的事。”
郭胜愕然,呆了片刻,才低声问道:“请姑娘指点,这策论,往哪儿写?”
“你觉得该往哪儿写,六哥觉得该往哪儿写,就往哪儿写。”李夏接着写字。
“那……”郭胜看着李夏流畅的笔锋,猛咽了口口水,他觉得该往哪儿写……他觉得至少这不是兵部的错,他觉得该往皇上身上写……
“姑娘这是要让六哥儿替王爷鸣一句不平吗?”郭胜福至心灵。
李夏点了下头。
“是不是太……冲的太前了?”这句话,郭胜一定得问清楚,不然他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也就没办法做好。
“你觉得,五哥还会改投别家吗?”李夏放下了笔。
“不会,一来得不偿失,二来,五爷是个忠义性子。”郭胜答的极快。
“嗯,那就是认定了。既然认定了,就不能蛇鼠两端,要奋力往前。”李夏的目光越过窗户,看向不远的从前,她和五哥一路杀上去,当初凭的,就是全无退路四个字。
第278章 空院夜谈
“没有退路,没有选择。”李夏声音里一片冰冷,却听的郭胜心头一股炙热猛冲上来。
“在下懂了,就象我带着磐石打架,每一回都当成最后一战。”郭胜声音微哑。
“嗯,”李夏低下头,看着满篇娟秀柔和的小楷,“想着退路,想着万全的,最后都没有了路,更没有万全。鞋穿在脚上,却不能穿在心里。”
“是!”郭胜眼神莹亮,“那北边的事?”
李夏眉头微蹙,侧头往上斜着郭胜,“五哥有所追随吗?”
“王爷?”郭胜一个怔神,一时想不到姑娘这么问是什么用意。
“嗯,六哥呢?”
“王爷。”
“你呢?”李夏接着问道。
郭胜连眨了四五下眼,“姑娘。在下懂了,请姑娘示下,北边的事,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北边的事,你该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李夏一脸的嫌弃的不能再嫌弃了,“你能说什么?这是京城,精英荟集,要脚踩实地,你在绍兴府学的那点子小手段,就是个笑话儿。”
郭胜腾的红了脸,十五那天的捧场,就是个笑话儿,从那天的江公子,笑到昨天的陆将军。
“姑娘。”郭胜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
李夏哼了一声,侧头瞄着脚步轻快跳进院门的李文岚,低头专心写字。
……………………
严夫人坐在炕上,看着并排放在炕几上的两份八字,一肚皮闷气无处发泄。
昨天相亲相的顺顺当当,皆大欢喜,她刚刚松下来这口气,刚刚打发人让嫂子回了今明两天要相的亲,这打脸的事儿就来了。
陶家老二小时候,她就见过不只一回,没想到这么个老实孩子,竟然能做出养外室这样的事儿,还养了小一年了!
陶家这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唉,也是,五哥儿说的对,养外室是小事,陶家的家风,和怎么处置这件事,才是大事。
陶家老二养外室,家里要是一丝风儿没听到,那陶家太太这份糊涂,可真是太难得了,这个家,外表光鲜,内里肯定是乱相四起。
要是家里知道了装聋作哑,为了议亲才出手处置了……那这养外室,在他们陶家,就不算大事,陶家这家风,不但不能攀亲,以后还要远离了……
唉,这八字肯定是合不拢了,得赶紧打发人过去说一声,省得那头张罗张扬开了,那就不好了,算了,还是她亲自走一趟吧,这件事儿,还是当面点给陶家太太听明白的好,省得陶家以为她们不知道这外室的事,以后生出什么闲话。
严夫人打定主意,先打发人往严府,跟嫂子说陶家这亲合不上八字,明天的相亲,还得安排的事,一边吩咐备车,让人备了份礼,拿了那根簪子,往陶家去了。
……………………
下午的课上,郭胜出去了一趟,李文岚围着院子转圈构思他的策论时,郭胜站到李夏旁边,低低道:“都让姑娘说中了,陶二少爷父亲陶明理,境内出了逆伦恶案,大年三十那天,庶出子一把毒毒死了全家老小,折子大约就是正月十四前后递进来的,如今还握在陶家管事手里,大约原本打算跟咱们定好了亲再递上去。”
李夏低低嗯了一声,她不记得这桩案子,那就不是什么大案。
“你跟秦庆说一声,陶明理到任不到一年,这教化之责,算不到他头上,能替他开脱,就替他开脱一二吧。”顿了顿,李夏又补了一句,“不必让陶家知道。”
“是。”郭胜站在高处,满眼敬仰的看着他家姑娘。
……………………
刚进了二月,坏消息就接二连三。
洛远驿的事,金相查的很快,兵部有责,但情有可原。皇上怒气旺盛,却还是听进了金相的话,署理兵部的秦王,降为秦郡王,尚书江周罚奉一年,洛远驿驿丞斩首,驿卒驱散回家。病死洛远驿的兵卒追封为五品统领,泽及妻儿父母。
洛远驿的事刚刚颁下旨意,就从北边急递而来了第三份军报。
这份军报,是北方那位新任的大头领亲笔写来的,以谦恭客气的措词,为大儿子,向皇上求娶宗室贵戚之家合适的姑娘,以永结秦晋之好。这份折子,没惹皇上生气。
人定时分,郭胜跟着承影,从陆府后园角门进去,沿着树影下的花径,进了偏在园子一角的一座极小院落,院子虽然小,却因为空荡无一物,而显的十分宽敞。
上房门口廊下,陆仪衣着随意,一条腿曲起,舒适自在的坐在一张矮矮的紫檀木圈椅上,圈椅前面,摆着张略高的茶桌,茶桌旁边,放着把市井常见矮竹椅,茶桌靠近竹椅的地方,放着一只装满花生的小竹筐,旁边放着只红泥炉子,火光温暖。
承影到院子门口就停了步,郭胜径直进去,上了台阶,坐到那把竹椅上,抓了把花生,仔细的撒在炉子四周,撒完看了看,拨一拨几个没掉对地方的花生,拍拍手,伸手端起杯茶,往后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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