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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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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桐一对上那双眼,一腔的怒火,竟奇异的不知所踪。
他怔了半晌,玉雪的双颊飞上红晕,连带的圆润可爱的耳垂也是粉红,那双清澈的眸子微微缩了缩,口气却无半点退让道:“带我去见阿毓。”
王靖之微微一笑,他略微一挥衣袖,风流气度不减分毫。阿桐又是一愣,低着头,钻进了王靖之的马车。
王靖之端坐在马车中,一卷发旧的书简遮住了他半边容貌,只能看见那双清亮的眸子,略微低垂着,看着手中的书。
阿桐一双小手不由得握紧下身的衣摆,咬着牙道:“我都听见了!”
王靖之自清冷的鼻尖发出一声“恩”,却未抬眼看阿桐一眼。
阿桐不禁怒气横生,刚想说些什么,却转而一笑,这一声嘲讽的笑意后,阿桐冷淡的道:“我相信王君方才所言。”
王靖之眉头微微一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书简放下,抬眸看向阿桐,双手交叉在宽袖之中,不自居的转动着右手上的指环,笑着道:“那又如何?”
阿桐气急,怒道:“如何?”他一手指着车外,一边道:“你睁眼瞧瞧!阿毓对你情深义重,透彻如她,聪敏如她,会不了解回到金陵后,将因你而遇千难万险?”阿桐身子不自觉的前倾,略微摇头道:“她对你却从无一丝悔意。”说到最后,阿桐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惊异的发现,王靖之眸中的那抹一闪而过的心疼。
阿桐忽然想起,王靖之今日到皇兄面前,是为杨毓要加封的。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的道:“我不欲令阿毓不悦,不会与她言说。”他眸光一转不转的看着面前这一抹清高淡雅的身姿。低低的道:“阿毓那女郎,值得王君真心爱重。”
马车转过淮水,停靠在北岸的一个小巷子前。
不远处的巷口,亦是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青顶马车,马车中人略微挑开车帘,一双细长的眼紧盯着不远处那两道走进巷子的身影。
那人不由自主的抚上长须美髯,略微沉吟一瞬,唇间扬起讥讽的笑意,缓缓的对面前那一袭白袍,周身疏淡之人道:“如此,君安心矣?陛下不过封他为司空之职,一空职,又何必介怀?”
那白袍之人略微擤擤鼻子,眸光有些犹疑,缓缓的道:“当真沉迷女色?是我多思?”他的鼻音浊重,一口的洛阳腔,不过短短几个字,让人听了却觉得字字抑扬顿挫、音调优美。他不解的摇摇头,对车夫道:“行之。”
青顶马车悠悠起行,伴随着木质车轱辘压过石板路,说发出的“嘎吱”声,消失在烟波笼罩的淮水边。
杨毓独坐在种满白莲的水榭中,手指拨弄着七弦琴,琴声悠扬,带着疏懒。她一身青蓝色杂琚裙,清风伴月似的青蓝色,映衬着她莹白的肌肤,显得更外肆意艳丽。
杨毓随性而着,王靖之远远的瞧着她,皓白的手腕轻舒慢抬之间,姝丽无匹的容色,携着一身清傲。
王靖之脚步微微顿了一顿,竟然这般开怀?
他双目炯炯如岩下电,深邃的眸子遥遥望着她,唇角不自觉的扬起,露出齿如排玉。
杨毓突觉一道熟悉无比的目光,微微扬起头,正瞧见木廊远处光华耀眼的少年。杨毓怔了,琴声戛然而止。
:“阿毓!”阿桐欣喜的瞧着她,快行了两步,穿过木廊。
:“拜见殿下。”杨毓微微俯身行礼又侧身对王靖之行礼道:“拜见王司空。”
王靖之淡然一笑。
阿桐呆怔一瞬,面色有些愕然,清澈的双眸带着不可置信,他睁着清澈如水的双眸,玉雪可爱的小脸隐隐的有了些少年之貌,他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伤心,讷讷的道:“阿毓是在怪我未将身份告知于你?”
杨毓淡然的笑了笑,缓缓的走向阿桐,而阿桐那双清澈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杨毓慢条斯理的抬起手,举过阿桐的头顶。
阿桐心间“砰砰”直跳,不知杨毓到底要做什么。下一瞬,一只莹白温暖且略带丰腴的小手,抚上阿桐头顶的软发,狠狠的揉了揉。
:“阿毓。”阿桐心间一颤,抬起眼,看向面前温柔的女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何以不受
:“我为何怪你?”她的声音如碎玉般轻灵,字字滴落,滋润在他的心田。
阿桐双眼微微泛红,鼻子喃喃,低低的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向我行礼?”
杨毓笑着收回手道:“这是金陵,不是聊城抑或当初我不知晓你的身份,我一低等士族,怎能托大,不与殿下行礼?”
阿桐低低的反抗道:“我不喜你如此多礼。”
杨毓偏偏头,看向阿桐,眸光闪着许久不见的狡黠道:“阿桐喜我欺负于你?”
阿桐顿时小脸泛红,却并没有反对。
杨毓略微抬眼向那一直负手含笑,立于一旁的一身淡紫之人。
那人分明身着华衣,还是那个淡雅如月的人,杨毓却自他身上看出一丝寂寞。
一种令她不看透的寂寞,萦绕在他清冷自持的身姿上。
这种感觉,让杨毓不知不觉蹙起眉头,这让她觉得,他离她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远的比天上的月亮还要远,她看不清,摸不着。
:“靖郎。”杨毓自红唇中溢出两字。
王靖之突然发现自己的出神,被这轻声的呼唤,拉回现实。
他转过眸,凝望着杨毓。
那双眼中,似蒙上了浓浓雾气,令她看不透。她想开口问问,究竟是怎么了?嘴唇微微蠕动一下,她扬唇而笑。
:“许久未与郎君琴箫合奏,不知郎君今日是否有兴致?”杨毓笑着,一袭蓝衣飘舞,一池白莲摇曳。
:“好。”王靖之清冷的唇角微微扬起。
身后的下仆递上木盒,王靖之自取出通体翠绿的玉萧放在唇边。
萧声柔和典雅,调子低沉委婉,似寄托着宁静悠远的沉思。杨毓转身回到琴案边,素手无一丝犹疑的抚上琴弦,琴箫相合,古朴而自然之声。
她指尖或糅或吟之间,低音明亮浑厚,低音缠绵清越。琴箫之声悠悠飘散在小院中,飘到了淮水两岸,这一阙曲,并非哪位名家所做,只不过是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即兴所作的。
然而,这两人于乐理上的造诣,又如此高超,虽是信手拈来,却不落俗套。
它通脱古雅犹如林下之风,且实且虚超脱现实之境。
它低低吟诉他们彼此互相的倾慕,它昂昂高歌说着不能用语言倾诉的悸动。
不知不觉间,金陵城中最喧嚣的淮水,回归了它最初的宁静。来往的士族庶民呆呆的站在原处,他们纷纷陷入沉思。
直到这一曲音落。
街市上的马车、泛舟淮水的小船,仍沉寂良久。
王靖之骨骼均匀的手指轻转玉萧,扬唇笑道:“卿卿请为此曲命名。”
杨毓低低的思索一瞬,复又抬眸看向身前清隽绝世的少年,笑着道:“得遇郎君,如再生一世,除却“再世操”阿毓再想不出另一曲牌。”
王靖之又露出杨毓熟悉无比的灿然一笑,他微微点头道:“好。”
:“圣旨到!”
:“圣旨到!”
:“圣旨到!”
三声呼喊,一声比一声更近。
杨毓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王靖之,却见他唇角含笑。
正在发怔着,清一色玄色官服的内监来到。
为首的内监杨毓是见过的,正是昨日入城,始终站在司马安身后的那位青年内监。
他的长相清秀,唇红齿白,气质昂昂,与其他内监相差实在太大。也正因如此,杨毓才将这只不过一面之缘之人记得如此清晰。
那内监双手负于身后,微微昂着头,唇角微扬,实足的傲气。眸光瞥过杨毓身侧的王靖之与她身后的阿桐,顿时愣住,这才微微低下头,道:“杨氏阿毓,奴替今上来传旨,还不跪下接旨?”
杨毓并未在意他的轻视,心底暗自叹着,难道是他?
心里想着别的事,她已经双膝跪地,施了大礼:“臣女接旨。”
那内监朝着王靖之与阿桐微微俯身,算是打过招呼。
阿桐笑道:“李中宦,你好大的威风!”
那内监眸光一转,笑着道:“回二皇子,奴不过例行公务。”
阿桐撇撇嘴背过手去,未再出言。
李石笑着道:“王君,奴可否传旨?”
王靖之略微点头,并未出言。
李石满意的转过头,身后的内监递上明黄的卷轴。
李石朗声道:“天子有诏:杨氏阿毓,于国危难之时,行巾帼义举。虽为妇人,其行可叹,其为可赞。又古琴造诣高深,赐大司乐职,统领三千乐师。”
大司乐,当朝有此官职?
三千乐师,又在何处?
杨毓抿唇而笑,神色无一丝不悦,她双手举过头顶,声音清亮道:“谢陛下隆恩!”她这毫无迟疑的模样,李石倒是一愣。
这女郎是不知这官职乃是周朝之职,当朝哪里有这么一个官职?唇角不禁勾起轻蔑。
杨毓神色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接过了这圣旨,她双眸炯炯的看向李石,腰线挺直,风姿湛然。
她轻轻勾起唇角,低声道:“可否劳烦天使代阿毓传句话给今上?”
李石不禁侧目看向杨毓,面色有些狐疑,却道:“贵人言重,你受大司乐之职,虽不必参与国事,若想传句话或来往宫中,只需递上红本即可。既奴在此,为贵人传话也是荣幸。”
杨毓点头笑道:“烦请天使与今上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毓得天子垂青,心领隆恩。然,毓一妇人,性有所不堪,外不殊俗。拜老、周为吾师。慕天地而任自然。实不能受此款爱,望君上悯,如此雅谑,再莫提起。”她淡然的将刚接到手中的圣旨,毫不在意的推回了李石手中。
杨毓这一番话的意思,令李石仿佛以为自己幻听,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毓,这观将软糯的小姑子,竟然拒绝了今上的官职?
一句雅谑,算是给今上的台阶,可依今上的脾性,会接受?
李石眸光闪出一丝不悦,淡漠的道:“女郎之言,奴句句谨记,这便回宫复命。”
宏大的仪仗来去匆匆,只留下一室清风。
王靖之面色有些踌躇,拧着眉道:“何以不受?”
杨毓微微扬起头道:“不能受。”她转眸看向王靖之,笑着道:“郎君,敢问郎君,此一有名无实之职,与阿毓有何用处?既郎君为阿毓讨了这人情,怎能空受?”她双眸闪过浓浓的狡黠,一扭身,往府外走去。
王靖之看着她张扬的模样,竟忍不住一笑,他自坐在小榭中,对目瞪口呆的阿桐道:“去瞧吧,金陵城明日便要沸腾,届时不知阿毓还是否能常常有空见你。”说着,王靖之一甩衣袖,自然而然的执起杨毓的茶盏,抿了一口清茶。
阿桐有些疑惑,却不理王靖之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随着杨毓的脚步出了杨府。
☆、第一百七十六章 流言蜚语
静墨与祺砚分别立在杨毓身侧,杨毓就端坐在杨府门口,熏香袅袅升起,琴案安放。
淮水北岸比邻乌衣巷,来往的皆是王谢高士,突见一小姑身着青蓝衣,面容欺霜赛雪,她一身清高,浑似置身世外,不再红尘。
一队宫中仪仗悠悠远去,但见那小姑素手执琴,未看清她指尖流转,一曲超脱世俗的清雅之音缓缓流淌而出。
士人庶民纷纷停下脚步,恍然大悟般。
一青年士人低低的道:“方才那一曲世外之音必是出自此女。”
另一士人道:“此女容色俗艳,气度却濯濯如月,观将不凡。”
一年老士人低低的道:“此女难道便是那位剑指九江王,救邛城于水火的杨氏阿毓?”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沸腾起来。方才对杨毓容止还有些许势在必得之意的郎君大惊。
有个杨氏阿毓,她的名声不知是如何在金陵城传开的,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提起了她。众人只知道,这小姑在胡兵兵临城下之时,一马当先,斩杀胡人无数。
她一手高妙琴音,引来神鸟,得北地“琴仙”之名。
邛城危难之际,她怒指王侯,邛城即将城破之时,带来援兵。
她三番五次散财于庶民,军队,视钱财如粪土。
耳中听闻着众人的窃窃私语,杨毓疑惑一瞬,下一秒,她唇间绽开清艳一笑。
除却那人,还有谁,会将她所做之事,皆传扬开来?
正在此时,一个老叟道:“非也,非也,据老叟耳闻,那杨氏阿毓乃是个不知廉耻,不贞不洁之女,今日见她一官家女,如此抛头露面在外,浑不在意,岂不印证?”
杨道禺虽早逝,但确实是曾官居五品,这老叟的话,并无错漏。然而静墨却不禁抬眼看了过去,眉心微微蹙起。
一旁的一微胖妇人头戴金饰,衣着光鲜,原本满面狐疑的看着那几位士人谈论,一听这老叟所言,应和道:“正是如此,听闻这女郎不但勾引王氏郎君,还有桓氏郎君,就连那九江王也因与她燕好而患了马上风,瘫在榻上啊!甚么剑指王侯,不过是个软糯的小姑子,真敢如此行径?我瞧不过是杜撰罢了。”
一旁的一妙龄小姑一听这话,双颊登时绯红,双手绞帕道:“真真是个不要脸的!”
无论在任何一个年代,骂一个女子不要脸,这已经是最伤人的话了。杨毓眉心微微一挑,腰背不禁挺得笔直。
此言一出,整个人群都炸开了,原本对杨毓投来倾慕或善意目光的人群,纷纷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隐隐的有几个士族子弟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杨毓。
方才将杨毓捧高的士人纷纷退去。
一郎君道:“若这样说,倒着实是位销魂蚀骨的卿卿,看她身姿如此曼妙,不知在床榻间该是如何婉转的?”
杨毓的脊背微微一顿,她忍住了心间的酸涩与满腔怒火,这句句诛心之言,将她打下的名望,以命相搏的名声毁于一旦。
李石手捧着未送出的圣旨,跪在司马安身前。
司马安听闻杨毓这一作为,眸光只冷了一瞬间,下一瞬,他笑道:“好个狡猾的小姑。”他一转身,簌簌的写了一封圣旨,重新盖上了玉玺印。
李石奇怪的看着司马安,却不敢出言问。
司马安笑着用手指挑起李石光滑的下巴,缓缓的道:“那小姑不满我给她空职。”
李石习惯司马安的轻佻,脸上露出妩媚一笑,柔声道:“今上何以不怒?”
司马安道:“那些寒门士子乏味的很,这小姑倒是个妙人,颇有情趣。”
李石习惯了司马安的荒唐之言,乖顺的接过圣旨,一扭身。司马安笑着用手在他手心挠了挠。
李石被他这一闹,面色绯红,捧着圣旨,重新出了宫门。
等候在门外的小内监见李石满面绯红的出门,早已习惯,低低的笑道:“李中宦,陛下可下了斩首之旨?”
李石挺直腰背,又变回了那个举止昂昂的少年,他眸光一冷,语气淡然的道:“陛下圣心,岂是你我下贱之人能妄自揣测?”说着,他不屑的一甩手,将手中的圣旨递给身侧的小内监。
小内监哈着腰,满脸堆笑的接了过来,赔礼道:“李中宦言之有理,是奴多嘴,奴错矣。”
李石扬唇而笑,得意的走在前头。
浩大的仪仗再次进了小巷子,却见前头已被驻足而观的各色华贵马车与行人紧紧的堵住。
一内监扬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圣旨到!”
琴声戛然而止,坐在一辆朱轮马车的贵族郎君眸光一闪,他那双剑眉微微一蹙。不满的看向朦胧的车外。
他的双眼墨如点漆,容貌英挺,特别温厚的一笑。
:“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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