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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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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惊愕的看着阿桐,谁也未想到,那个孔夫人身侧的小童身份竟然隐藏着高贵身份?
杨毓微微垂下眸子,怪不得总觉得今上容貌似曾相识,原是与阿桐相似。
阿桐一撩衣角,双膝跪地,拱着手,朗声道:“参见吾皇!”他的声音稍显稚嫩,却清亮不已。
司马安转眸看向王靖之,抿唇而笑,黠促的道:“瞧瞧,才几年不见,阿桐已这般高!”王靖之报以微笑,司马安转过头,看向阿桐,一摆手。
阿桐压着优雅的步履,走到龙榻边。
司马安抚上阿桐头顶的软发,爱怜的道:“这一路可受苦?”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似稚童一般对待,阿桐双颊微微泛红,低低的道:“皇兄,阿桐已非稚童!”
司马安笑的更加开怀,朗声对孔夫人道:“有劳孔老孔夫人教导幼弟,稚童顽劣,可扰了清净?”
孔夫人一身青白色素袍,笑容和蔼如常,目光仿佛看着多年未见的孩子,眸光中带着浓浓的欣慰,缓缓的道:“阿桐夙慧,从不肯与他人增添麻烦。”
司马安又是一笑,显得清雅不凡,点点头道:“甚好,多年未见孔老与夫人,待他老人家到金陵,朕再去府上叨扰。”
似得到满足,司马安看向另一侧的桓七郎,状似不经意般笑着道:“七郎,闻听你收了位琴仙阿妹?怎不请出来一见?”他低低的笑笑,接着道:“可是怕朕?”说到朕字,他的语气不易察觉的加重,只这一个字,杨毓顿感浑身一紧,她下意识的挺直腰线,如松如竹。
桓七郎眸光似有些不屑,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今上言重,不过一见,有何不敢?”说着,他转眸看向杨毓,削玉似的脸上尽是笑意,眸光中却带着隐隐的担忧:“阿毓,还不拜见今上?”
杨毓心下一顿,前生虽卑微,在金陵生活数年,也曾耳闻,今上的脾性表面温和有礼,事实上却暴虐,宫廷内常传出哪位嫔妃又失踪了,亦或哪位寒门官员上谏不成,被杖毙在宫门。而今上驾崩的缘由,更是极为荒谬的。
杨毓将眸光转向立在一旁的阿桐,眉间微微一蹙。
她身着青蓝色飘逸褂裙,脸上浮现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踏着高齿木屐,凌波微步般走出人群,对着司马安慎之又重的双膝跪地,以头触地,扬起清亮的音色,缓缓的道:“臣女杨氏阿毓,叩见陛下,愿陛下万岁!”
杨毓父亲阵亡之时,位列五品虎贲中郎将,自称臣女并无过错。
司马安略微偏偏头,侧目看向王靖之,唇间带着轻蔑的笑意道:“桓七这位阿妹容止俗艳,如何当的起琴仙二字?”
王靖之眸光微微一闪,淡漠的看向司马安,笑着道:“今上满目琳琅,突见碧玉,自是不能识得。”
碧玉二字,指水感冰润,晶莹剔透的玉,能当的起这两个字的人。
司马安复将目光转向杨毓,“砰”的一声,他手掌拍案。森冷的道:“杨氏阿毓,你当的起碧玉二字?”那双柔和的眸光,只一瞬间,变得刺骨。
王靖之微微蹙眉道:“陛下天威,吓坏了我的卿卿。”他的语气柔和,却无一丝畏惧。
司马安看向王靖之,目光露出一丝促狭,扬唇而笑。
杨毓依旧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她肤色莹白柔腻,双目熠熠生辉,映着眉心的朱砂痣,明艳的令人不忍侧目。
她微微挑眉,勾起唇角,缓缓道:“今上以为如何?”
司马安被杨毓那明艳的容貌一惊,怔了一瞬,唇角微扬,笑道:“不过俗艳顽石。”
杨毓嗤笑一声,缓缓的道:“今上所言极是。”
:“哦?”司马安略有些不解,看向王靖之道:“如此趋炎附势谄媚之辈,也可称碧玉?”
杨毓扬起张扬清媚的笑容,慢条斯理的道:“碧玉亦是顽石,顽石也是碧玉,阿毓眼中看来皆是一样的玩物,无谓争论。”
这句句玄理与那么清傲的神情,令司马安又是一怔。
他缓缓的自榻上起身,踏着悠然的步子走向杨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笑着在杨毓耳边道:“果真是视钱财如阿堵物?”
杨毓微微摇摇头,低低的回道:“钱财乃是世间第一好物,能买心中所欲,阿堵物能么?”
司马安蹲下身来,笑着道:“我却听闻你三次散财,将家财尽数奉与军队与庶民?”
杨毓眨眨流光溢彩的双眸,轻笑道:“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她说她的家财太过,遭了别人觊觎,且这些钱财会使她生活迷乱,最后反而得不偿失。
话说到此处,杨毓那双清亮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一瞬不瞬,毫无惧意的看着司马安的双眼。
司马安面色有些狐疑与不解,更有浓浓的兴趣。
杨毓在赌,赌司马安终年受士族挟持皇权,而不喜士族的作风。端看他一身水红九爪龙袍,如此看重权势地位之人,会喜欢她坦诚的回答。
她同样自信,以自己风度翩翩,不落俗套的回答,司马安只会侧目,不会厌烦。
静默无声,众人心跳无不怦然。
司马安眸光略微眯了一眯,沉吟在那,不动分毫,而四周的公卿士人也似乎对他这样不分场合的出神早已习惯。
半盏茶的时间,司马安微微一笑道:“你义妇节妇之名朕听的不少,然,朕亦听闻你以容色魅惑于士族子弟,不贞不洁,这你如何解释?”司马安分明在笑,那语气却带着森森寒意,一双眸散着如毒蛇一般的阴狠。
杨毓心尖一颤,她不由得抬眼看向人群前方,王凝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杨毓眉头一蹙,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她转眸看向司马安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杨毓说圣人心涤世外,不涉情,顾不上有情,能情有所钟的,只是我这样的人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龙颜震怒
:“哈哈!”司马安大笑一声打破宁静,朗声道:“确实是碧玉无瑕,方才是我看错矣。”
杨毓扬起不点而朱的丹唇,双眸流转之间,眼梢一扬,灿然一笑。一种窈窕少女与魅惑风韵糅合而就的媚态。
只这一笑,司马安突觉今日阴凉的天气似乎陡然一亮,他凝眸,细细的看着杨毓。
她肤若凝脂,臻首峨眉,一颦一笑自有风流,偏偏身携着洒脱与张扬,艳丽如她,清傲如她。
他不禁想起后宫中的宫妃美艳胜她者,有之。
风雅胜她之人,有之。
韵味胜她之人,有之。
却无一人,能有她这般媚态天成、柔情卓态。
司马安笑道:“怎么还跪着?既是桓七郎的阿妹,便无须如此多礼。”
杨毓心下一松,知道自己的回答合了帝心,眸光一闪,垂着头道:“谢陛下宽宥。”她缓缓起身,素手叠在身前,腰线挺直。一身清媚与清傲油然而生。
司马安打量着风姿绰然的杨毓,有趣,有趣!
司马安双眸锃亮,笑着道:“既然如此不凡,天下恐唯有朕之后宫能容得下你!”他双唇微微扬起,露出贝齿,这笑容却让人觉得冰寒无比。
此话一出。
王靖之神情淡然,似看小孩子戏耍一般的瞧着司马安。
遥遥的,他眸光转向杨毓,那双深邃又澄澈的双眸隐含笑意,那双薄唇微微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这灿然一笑,杨毓微微展笑以对。
杨毓扬起清艳的笑容,声音清脆如玉铃相击,扬声道:“当年在聊城,阿毓曾被今日前燕文昌小儿掳去。陛下猜,阿毓如何应对?”
司马安越看杨毓越觉得妙不可言,她脸上分明是俗媚到极致的妖艳之色,身上的气度却比寻常士人更加清濯,他笑着问道:“小姑子如何应对?”
杨毓笑道:“摔琴明志。”
司马安大笑道:“好!好风骨!不过蛮夷小儿,焉敢觊觎我大晋士族之女,小姑子风骨不羁,清傲如雪!”连赞了两个好字,司马安越看杨毓越觉得佳人难寻。
杨毓抿唇而笑,清欢的道:“当日邛城被围,阿毓孤身一人前往九江城求援。”她作势将声音压低,似秘密一般对司马安道:“陛下可知九江王?”
提到九江王,司马安面色微寒,色中饿鬼一般的人,他怎会不知?
司马安沉声道:“九江王如何?”
杨毓似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笑声清亮,带着穿透人心的魅力,缓缓的道:“九江王拒借兵邛城,可邛城中啊,有阿毓的檀郎啊!”杨毓似为难的踌躇,可怜的低下头,缓缓的道:“九江王威胁阿毓,需以身相许方能派兵,且令阿毓奏琴与他。”杨毓眼中蒙上一层浓浓的委屈,就似将委屈讲与家人的邻家少女一般,低低的道:“阿毓曾言五不弹,怎能奏琴于如此俗人!万般无奈之下。”杨毓悄悄的看了司马安一眼,似不敢言说的模样。
司马安再次转身向杨毓身侧走去,秀雅的脸上展开兴奋的笑意,挑着眉道:“如何?如何?”他急的一连问了两次。
杨毓展唇而笑,握紧腰间那普通配饰一般的短剑道:“阿毓能如何呢?只能一边将唇亡齿寒的道理讲于九江王,再以剑指九江王,九江王逼不得已之下,方才派兵解救邛城于水火之中。”
讲到此处,杨毓娇憨一笑道:“陛下莫怪,阿毓实在是无法啊,当日若是不能借到兵,阿毓是不打算独活的。”说着,她的眸光微微一扬,瞧向王靖之。
王靖之耳根微微泛红,清俊出尘的脸上略有些心疼,缓缓的道:“若非卿卿前去搬来救兵,恐怕今日便再无邛城。”
这一句话,将杨毓的义举,上升到了救了一城百姓的高度。方才自司马安口中说出的不贞不洁之名,也不知能挽回几分。
这句话一脱口,分别站在两侧的金陵公卿,隐隐面色有异,司马安的笑容凝滞,缓缓的道:“也是难为你。”
杨毓脸上是清艳绝尘的笑容,素白而丰腴的小手紧紧握着腰间短剑,眸光流光溢彩如淮水烟波。她轻轻的道:“阿毓家道中落,自知身份低微,然,无论如何,却不敢辱没门楣随波逐流。”
这句句字字,却是告诉司马安,她不愿意,不愿意做后妃。若他执意如此,她宁愿血溅于此。
司马安是故意的,从开始将话题引到杨毓身上,便是蓄意而为。
这也是借杨毓来敲打王靖之?
杨毓隐隐的有些害怕了,她知道,单看司马安今日的做派,是不会轻易动王靖之,也不会因杨毓而惹怒王靖之。
但不知不觉之中,她这落魄士族,在至高无上的皇帝眼中,已然被划分到王家。她什么也没做,便在无形之中站队了。
司马安扬唇而笑道:“不过低等士族之女。”他的眸光直射出浓浓的不满与不屑。
杨毓微微偏偏头,笑着道:“杨氏阿毓,出身弘农杨氏,春秋羊舌氏之后,天下杨姓第一望族。我家族虽败落凋零,今上却不可辱我门楣!”
杨毓的声音软糯,清艳的容色显得有些森冷,她似不知晓身前站着的郎君乃是当今大晋之帝。她没有退路,无论是为了王氏的脸面,还是她今后是否能在金陵得士人圈中立足,这一刻,都不容她服软。
杨毓一双熠熠生辉的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司马安,绝无半点退让。
凉风习习,青蓝色的裙裾挂角翻飞,那一身傲骨,让所有人不忍侧目。
司马安深远的看了一眼杨毓,一拂袖,转身回到龙榻前,慵懒的坐了下来。
众人眸光似同情,似惋惜的看着杨毓。
如此不知好歹,惹得龙颜震怒,这杨氏阿毓不是颇具智慧?今日怎地屡屡惹怒今上?空有一身傲骨,却是个不识时务的。
此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将种阿毓
内监送上温茶,司马安慢条斯理的在唇边抿了一口清茶。
另一侧的内监递上温热的软帕,司马安接了过来,在脸上抹了抹,一把扔回木质托盘中。
毫不在意的道:“朕本儒生,以礼传家。不过雅谑,杨氏女郎着相矣。”
杨毓丹唇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张扬洒脱的笑意,缓缓的道:“陛下以放眼天下,以他人门楣做谑者复有凡几?”杨毓缓缓的摇摇头,踏着凌波微步退回到聊城士族中间。
司马安一听这话,却不禁一笑道:“你这女郎,口舌恁地尖利!真是个将种!”说完,他一伸手,内监立刻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杨毓扬唇而笑,扬声道:“阿翁东征羯人,北战鲜卑,战死沙场,阿毓为阿翁后人,不是将种,又是何人?”
桓七郎扬着不可一世的笑容,削玉似的病瘦面颊微微泛红,拱手弯腰对司马安笑道:“今上不知,我这阿妹曾得樊公明盛赞,有诡辩之才,今上这一句赞,正应了此名非虚。”他仿佛不知晓司马安对杨毓这句话是带着怒气的,笑的自然。
桓七郎这一句周旋,让杨毓不禁侧目,这句话来的及时,来的恰到好处!
司马安微微挑眉,眸光在杨毓那清艳的身姿上停留一瞬间,抿唇而笑。
接着,起身离去,再无一句话。
浩大的仪仗离去,众人皆是跪地送之。
自今日起,杨毓不畏皇权的名声,恐怕就此落下了,她有些害怕,是真心的害怕,以至于不知何时,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掌心也无一丝感觉。
浩浩荡荡的圣驾走远,一个微凉且骨节均匀的手掌抚上她的头顶,杨毓身子还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动作,突如其来的安慰,杨毓眸光略微慌乱一瞬。
耳畔传来那人清高淡远的声音:“胆子真是不小。”
杨毓唇角灿然一笑,她修长洁白的颈子弧度优美,声音低低的道:“阿毓可有浪得虚名?何须畏惧?”
王靖之右手顺着杨毓那乌黑发亮的秀发抚了下来,最后,撩起一缕带着暗香的发丝。发丝顺滑的自他指间落了下来。
王靖之忍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缓缓收回手,笑着道:“曜巷有小院,足可安置卿卿,且随固尘去安顿吧。”
杨毓微微抬起头,看向那清俊绝尘之人,双唇微笑道:“郎君将阿毓视为外室之妇?”
王靖之眉宇间轻轻一挑,唇间闪过一丝邪意,笑着道:“无。”他负手而立,分明玉树兰芝。
杨毓不禁笑出声,笑声就如山间清泉缓缓流淌过人心,她一扭身走向自家的马车,直到走到马车边,杨毓转眸笑着看向站在远处的王靖之,神色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扬声道:“郎君无须担忧。”说着,她朝着王靖之眨眨眼,弯腰钻进了马车中。她的声音清亮,字字掷地有声,便是那一挑眉,一眨眼,活泼生动的让人心尖儿一颤。
王靖之低低的一笑,暗自摇摇头。
:“郎君,曜巷的院子已然安排好了。”自到达城门口就不见踪影的杨固尘踏马而来。
王靖之身侧的下仆扶住他的手臂,王靖之淡笑道:“你家表妹嫌我多管闲事。”他转过清亮的眸子看向杨固尘道:“是否我多行此举?”
杨固尘哑然,尴尬的笑笑,缓缓的道:“阿毓个性清傲,非一般女郎。”
王靖之略微摇头笑着道:“得见圣颜却能神色如常,不卑不亢,怎会平凡?”
杨毓静坐在马车中,不一会儿,静墨带着一青年郎君来到马车外。
遥遥看去,那人头戴青巾,身穿短衣,脚上一黑履,一白履。
掮客虽不是真正的商人,却行中间介绍之务,双手来往皆是铜臭,世人皆不齿其投机倒把,所以掮客地位与商人一般无二的低微,鞋履不得一对儿。
那掮客双手微微一拱,笑着道:“贵女可要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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