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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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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微微偏偏头,低声道:“乐宣君爱惨了郎君。”
初一微微点点头。
初五打了个哈欠道:“有妇如此,难怪郎君不再风流了。”
:“哎!”杨毓低低的呼了一声,一块面皮连带着满满的赤小豆馅料,掉在了地上,摔得惨不忍睹。
初一微微蹙眉道:“真是笨。”
初五没好气的道:“你这人分明认同乐宣君,偏偏嘴上没一句好听的。”
初一板着脸道:“用兵之道的确高杆,这妇人物事却不该她大材小用的来做。”
初五翻个白眼:“懒得理你。”
王靖之向来眠浅,来到饭厅之时,杨毓已经穿着整齐的坐在案前。
:“这般早起?”他踏着欢欣的步子,坐在了她身边。
她微微点头:“近来习惯早起去营中,你睡的好么?”说着,对外面微微扬手,下仆鱼龙贯出,将准备好的朝食一样样的摆了上来。
王靖之略点头道:“很安稳。”略顿了顿道:“美中不足,便是有些冷。”
杨毓眨眨眼道:“晚上再给你添上两个暖炉。。。”
话音未落,只觉得脸颊被某人偷了个香。
她转眸看去,罪魁祸首灿然而笑道:“若是暖玉温香在怀,该是不会冷了。”
杨毓定定的看着他,双眸似连眼也不想眨。
:“清瘦了一些,其他,倒也没有变化。”
王靖之微微愣了愣:“生怕卿卿记不得我,不敢有一丝变化。”
杨毓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似乎将他的头捧在手心,王靖之却不知为何,直接往榻上倒下去。
杨毓就随着他倒下去,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拄着榻。双眸流转之间,温情肆意。
:“我的卿卿,愈发霸道了。”
杨毓唇角微微勾了勾,猛然,吻在他唇上。
王靖之耳根一红,痴痴的看着她。
从前他唤她卿卿,她总觉得这称呼中带着一些轻佻与轻视,今日,这感觉再也没有了。
他欣赏她的果敢与独立,她爱慕他的智勇双全,风流自持。
这份感情,自开始的戏谑亵玩,到随波逐流,到挣扎奔波,到今日的心有灵犀。
它自开始,就建立在不平等的地位上,却在她不懈努力下,终于使二人有那么一些相配了。
若说爱情可以令人奋不顾身,可以令人放弃所有,在杨毓看来,那都是一时冲动。
天生的不平等,需要多少爱才能填平?
在这个人人看重出身门阀的时代,谁能说真爱至上?
若她一直是聊城南街小院那个小小女郎,他会怜悯她,会爱怜她,但这样的爱能长久?
这样的她,可敢与谢氏才女争上一争?
杨毓目光中包含着许多情绪,她微微蹙着眉道:“我是否很不矜持?”
王靖之轻轻抬起手,抚在她柔亮的发丝上,他的目光深邃而澄澈,闪烁着一丝难言的心疼:“阿毓,等我。”
:“我一直在等你。”她牵牵唇角,伏在他胸口:“往后也会等下去。”
他的心跳快而有力,她闭上双眸,仔细的听着这心跳的规律。
门口的祺砚不知怎地,就红了眼,她微微垂下头,低低的道:“女郎与王司空何时才能长相厮守啊。”
初二低低的叹了一句道:“待天下太平那日,我相信很快。”
祺砚抿抿唇道:“乱世之中,人人但求自保,唯有你家王司空与我家这乐宣君,身先士卒,为天下而谋。”
初二转眸看了看祺砚,不禁笑道:“你这小姑子言语很是有见地,果然是乐宣君身边的人。”
祺砚白了初二一眼,道:“你这小郎君也是不俗的。”
初二哑然失笑:“是我言语有失。”
:“郎君言重了。”说着言重了,她却转眸再不看他。
:“王卿,我来了!”庾蒿迈着疏懒的步子,缓缓的走着,人未到,声先至。
☆、第三百四十章 百骸连弩
杨毓懒懒的赖在他怀里,没有打算起来,而他呢?也同样拥着她,没有丝毫的颤抖。
庾蒿肚子先进了房间,看见那二人如胶似漆的斜倚在一起也没在意,直接拿起榻几上的包子咬了一口,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点点头:“甜而不腻,不错,不错。”
杨毓缓缓的脱出了他的怀抱:“别耽误了用朝食。”说着,执起空碗将熬的浓稠的米粥盛了出来。
庾蒿坐了下来,杨毓笑着问:“昨夜可还安眠?”
庾蒿接过了杨毓手中的碗,闷头喝了一口才回答道:“诚如在家一般,自在又舒适,只不过房中的熏香不是我平素喜欢的。”
王靖之接过了杨毓盛的第二碗粥,面色含笑,慢条斯理的道:“庾君既然不爽,便回你家去。”
庾蒿眉梢一抬:“王卿笑话了,我可才刚到竹山,自然要游玩一番才会回去。”
杨毓侧眼看着这一来一回的两人,闷声笑了笑。
:“便是这个理,庾君才刚到竹山,不但与我有一面之缘,更是王郎旧识,自是要多住些时日的。”
她大方的抬眼看着庾蒿:“庾君平素喜熏什么香?我这便唤下仆去购来。”
庾蒿一边喝粥,一边摆摆手道:“倒也不必这般麻烦,冬日阳气下降,阴气上升,燥中寒凉,焚一炉箩丝香,便可清心养生。”
:“箩丝香,恐怕竹山这地是无处寻得的。”杨毓微微有些抱歉。
王靖之笑了笑道:“有他在,何必花费精力去寻,让人备下沉香、檀香,再辅以龙脑、麝香、甲香,他自去制香。”
:“庾君竟会制香?”杨毓惊喜的看着王靖之。
王靖之又喝了一口粥:“除了为官,这世间恐怕没什么能难倒他。”
庾蒿扬唇而笑,得意的道:“知我者王卿。”
:“你我还是以君相称的好。”
庾蒿扬扬脖子:“君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家法,卿自用卿家法。”他脸上的肉笑的挤在了一处,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杨毓转眸看向王靖之:“王郎语塞了。”
王靖之无奈的笑了笑道:“他的口才的确在我之上。”
:“哦?”杨毓有些狐疑的看向庾蒿:“真的吗?”
庾蒿微微点点头,一边为自己盛第三碗粥:“论口才,我在王卿之上,论名理,王卿在我之上。”
如此坦诚又可爱的人,杨毓不自觉的对他更添好感,不禁道:“庾君真是舒朗之人,阿毓,相见恨晚。”
庾蒿闷头啪啦了一大口米粥,动作分明不雅,却迟缓的让人不觉得他有丝毫丑态,缓缓的道:“乐宣君府上饭食可口精致,又通晓老庄,庾蒿之心亦如女郎。”
杨毓笑着道:“果然是将美食为先之人,若是想留下你这客人倒也不难。”
:“不难不难。”庾蒿似未察觉被她揶揄,老实的点头赞同。
王靖之微微摇摇头,笑的开怀。
冬日的竹山干冷,赤甲军将士迎来了冬休。
冬休十日,将两万兵士分成了三波,分别休假。无论如何,总是保持军中有兵力镇守。
初雪后的一日,便迎来了第一波暂时辞别的将士。
杨毓带着王靖之来到军营,亲手为即将离开的将士送上探家费。
二人相携一进了军营大门,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住。
乔巫讷讷的看着两人,低低的问:“那与乐宣君同步之人,是谁啊?”
袁毅惊叹的半张着嘴:“这样的光华,让人怎么敢细看。”说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自惭形秽涌上心头,又想仔细看看他的眉眼,又不敢去看,一时间不由得微微低下头,眼眸却不时的瞥着。
杨毓连连摇头,侧目看着身侧如玉郎君,笑着道:“瞧你,让我赤甲军的铁血将士武器都脱了手。”
话音未落,一个正提着刀的小兵手一抖,将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
杨毓缓缓的转眸看去,小兵一接触这眸光,霎时明白自己行为不当了,一边看着杨毓,一边蹲下身去捡剑。
王靖之拢拢身前的烟灰色披风,双唇微微扬起:“习惯就好。”
小兵捡起了地上的剑,浑身如坠冰窟。
杨毓转眸看向王靖之:“也不知当年铁焰军是如何习惯你的。”
他轻声笑了笑道:“去帐中吧。”
:“好。”
邱永留在原处安顿兵士离去,樊明则跟着二人进到温暖的军帐之中。
三分分别落座,初二送上热茶,几人喝了茶,身子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你体凉,不该在这时节来此的。”杨毓低声似怨怪的道。
王靖之微笑着,自袖中取出了一卷宣纸,铺展在几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制作弩的详细图纸。
:“这是我根据元戎弩,设计的百骸弩。”字字落地,如同玉打冰凿。
杨毓与樊明不由得分别来到了王靖之两侧。
元戎弩,后世称之为“诸葛连弩”,出自诸葛孔明之手。诸葛先生将汉时可一次发射多支弩箭的连弩的基础上,设计了元戎弩,可以一次发射十支长八寸的铁弩箭,提高了强弩的杀伤效能。
:“像是元戎弩,又并不太像。”杨毓有些好奇,可对于这种手工制作兵器之事却是知之甚少,对于元戎弩,也只是偶然在书简上看到过,如此详细的图纸,还是第一次看见。
樊明这一看却有些怔住了:“郎君,元戎弩一次能发射十支箭,火力很强,但是体积、重量偏大,单兵无法使用,主要用来防守城池和营塞。你设计的百骸弩是将“床弩”与元戎弩结合在一起的重型守城之器。”
他指着为此弩设计的箭,惊叹道:“既能连发多达二十五支箭,发射的箭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镞,以铁片翎作尾翼,可称之为“一枪三剑箭”,实则是带翎的短矛,破坏力巨大,以之守城,攻方的轒辒车,云梯,木幔,巨盾。。。遇之莫不破!以之攻城,城垒不完,如遇土城木寨,中之如同摧朽!”
:“威力竟能如此之大!”杨毓惊叹的看着这设计图,如获至宝一般道:“竹山所有兵将都被我编作骑兵,若遇大军压境,我是真的不知该如何行之了!有了此弩,我能安心守城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羊终马始
流光美眸转动之间,她看向身侧云淡风轻之人,笑的狡黠:“王君是想以我竹山的铁矿大量制作此弩,待来日攻回城池之用?”
王靖之抿了一口清茶,笑着点头:“我的卿卿真是一点就透。”
杨毓慎重的拱手道:“定不负王司空重托。”
王靖之微微点头,突然觉得这个对话有些生疏,转而轻笑道:“此器尚未问世,还不知能否成型,不必如此慎而重之。”
樊明笑道:“郎君设计很是巧妙,图解如此详细,一经问世,我大晋又多了一器!”
:“不过巧用先人之慧。”他抿着唇笑了。
杨毓望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忽觉他似乎清瘦了很多,眉心不自觉的蹙了蹙:“诸葛先生卜卦《马前课》,第一课“无力回天,鞠躬尽瘁,阴居阳拂,八千女鬼。”前两句,将自己的悲悯与命途讲了出来,第三句,直指小人当道,唯有姜公维维持残局。八千女鬼,合起来便是个“魏”字,结束了三国鼎立。”
她微微顿了顿,接着道:“第二课,“火上有火,光烛中土,称名不正,江东有虎。”司马家却是坐实了前三句,而我大晋也真的盘踞江东金陵之地。第三课。”
她眸光暗了暗,看向王靖之:“郎君费尽心力,若有一日,所有的努力全盘化作泡影,你,你要保重自身啊!”
王靖之微笑着看着杨毓,慢条斯理的道:“第三课,扰扰中原,山河无主,二三其位,羊终马始。”他放下了暖手的茶盏,道:“中原常受胡人纷扰,山河易主,近日胡人各个部族之间战乱不断,朝生暮死的王朝比比皆是,正和了第三句。”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杨毓:“羊终马始。象征着乱世起于司马家,那么,终结这一切的“羊”会是谁呢?”
杨毓心间一惊,弘农杨氏的凋败,难道是有心人安排的?
她从未想过这一层,就是读着这书上的字字珠玑,也从未往自家身上联想过分毫。这一刻,面对这双深邃而澄澈的眸子,她有些怕了。
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一般,杨毓笑着道:“我相信上善若水,一切顺其自然。”
若是他有心试探,她又急切的表达对皇家的忠诚,那是不可信的,还不如坦荡的以老子之道,辩他王靖之的道。
王靖之恍然笑了,轻轻抬起如白玉般的手掌,轻柔的抚抚她的发。又瞬间归于平静,缓缓的道:“有些事,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行而行之。人生若与宇宙洪荒相比,譬如朝露。若与蜉蝣相比,则漫漫悠长。如何度过这短暂而漫长的岁月,端看人心所向。窃以为,不庸不碌,足矣。”
杨毓安心的笑了:“郎君看透人世,毓本不必多言的。”
王靖之微微蹙眉,袖口中的手,转了转银制的指环,缓缓的道:“至于我这副身子,能用一日,就用他一日。能用一月,便用他一月。身前身后,除却这副容止,总要留下些甚么,对么?”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眸光中含着难掩的不甘与悲愤。
这难道不是天妒英才吗?
他武勇堪用,甚至在杨毓之上。他多智近乎妖,事事皆能按照他所思所想。他生逢乱世,身份高贵,这世界任由他去闯荡。却独独,病体缠绵。
杨毓看着他颀长的身影缓缓的起了身,走出了军帐,想起当年聊城初见,他似乎越来越憔悴了。
就是再骄傲的人,也难免会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啊。
不是生不逢时,而是时不待我啊!
杨毓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对身侧的樊明道:“他的身子,是否更加不好了。”是疑问,却更是肯定。
樊明目光有些复杂,长叹一口气:“葛仙公自郗氏女郎仙逝后,一直留在金陵。”
一句话,没有明说,她却都明白了。
杨毓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身子瘫倒在软榻上。
眼泪就这么顺着侧脸,流在了软榻上,晕出了一片湿濡的痕迹。
:“郎君并未想要瞒着你,所以才来了这一趟。亦并非让你随他回金陵去,让你守在身侧,所以才将此弩制造之法交托于你。”
:“我明白。”她忍不下酸涩的滋味。
他怕哪一日突然离世,杨毓会悲伤过分,伤了自己,所以要慢慢的透露这个事实。
:“樊公,我不信。”她的语调绵长绵长的,包含着许多的委屈。
樊明拍拍她的背,柔声道:“阿毓,不要辜负郎君一番好意。”
:“是。”
这个往日里清傲又张扬的女郎,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收起了榻几上的图纸,失神的,不知脚下的步子是如何的虚空,缓缓的走出了军帐,只见王靖之手持长剑,在雪地中畅快的舞剑。
那一袭烟灰色的斗篷,就那么落在雪地上,他一袭素白的宽衣大裳手臂挥舞之间,快意绝尘。脚步游走或飞跳,利落如身经百战的剑客一般。
樊明跟着走了出来,静静的站在杨毓身边。
杨毓低低的笑了笑,这笑容却是苦笑的:“他想与我说,他的身子还好得很,暂时还死不了。”
樊明不知该如何回答,失神的一瞬间,只见杨毓侧身取了一把兵器架子上的短剑,足弓一点,来到王靖之身边。
一道短剑架在长剑身上,两剑相交,迸发出一点火星。
二人目光交错的瞬间,相视一笑,紧接着,寒光飞舞,让人看不清剑身所向。
:“王司空!”半空中的杨毓高喊一声。
王靖之回身挡住来势汹汹的剑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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