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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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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别揶揄我了。”
  车马再次返回到军营门口之时,月色已经高升,明亮皎洁的月光下,关遁正站在新绿的树下,晚风一吹,青衫随风摆动,他看着杨毓急急的赶回来,微微拱起双手,行了一礼。
  这人不需说话,就那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是一股清正之气迎面而来。
  杨毓微微颔首,笑着道:“关君,请上车。”
  关遁灿然而笑:“多有打扰。”接着,一撩衣角,上了马车。
  :“乐宣君客气了,不必以君相称,若是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关兄。”
  杨毓侧目看着他,笑着道:“关君确定,年纪比阿毓大?”
  关遁笑道:“我今年二十有五,乐宣君称我一声兄,算不得过分。”
  这人,竟然有二十五岁?
  杨毓略有些诧异,掩唇笑道:“关兄生的少年相貌,怪不得我。”
  关遁道:“乐宣君堪堪玉石之年,却名冠天下,真叫人啧啧称奇。”
  杨毓扬起清艳的笑容,眉心的朱砂痣经过月光的洗礼,似蒙着一层朦胧的帷幕一般,清媚又妖艳,她慢条斯理的将茶杯递给樊明和关遁,缓缓的道:“陌上青野笑红尘,篱前黄花吟沧海。”
  :“乐宣君坚韧。”
  杨毓笑着看着关遁道:“关兄,这样的辞藻再不要用在女郎身上。”
  :“为何?”
  :“佛曰:不可说。”
  关遁笑了笑道:“善哉,我记得了。再不会对其他女郎说这样的话。”

  ☆、第三百零六章 酒庐遇佛

  车马行到琴仙亭公主府已经夜深,亭公主府外的大街上,一间酒庐却正热闹着。
  :“我有几位兄长,丰神俊逸,博洽多闻,性好老庄。关兄出身礼佛世家,可愿与我兄相谈?”
  关遁微微张张唇道:“可是雁栖山竹林中那几位?”
  :“是。”
  关遁大笑一声道:“好,甚好!今日见了君,再有幸与向公当面一谈,真乃大幸!”
  黄家酒庐,装潢陈旧倒也干净,杨毓、邱永、关遁三人进入酒庐之时,七贤正饮的酣畅淋漓,突见眼生的少年,王冲迎上前去笑道:“阿毓自何处拐带来这么峻爽的郎君?”
  杨毓娇嗔道:“王兄好俗!这位是陈留关氏阿遁,途径竹山,特来一会。”
  报出了这名号,众人略微点点头,嵇夜抬首道:“关君请。”
  关遁也是舒朗之人,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来拜会杨毓,他一撩衣角,坐了下来。
  :“十一娘,上酒!”刘伦一声喊叫。
  :“来了!”美貌的老板娘端着酒壶,酒具而来。
  关遁笑道:“早就听闻竹林八贤个个洒脱清举,乃是当世名士,今日终得一见。”
  阮宗端详了关遁一番,道:“关遁。”他微微沉吟一瞬,眸光含笑道:“性好老庄的佛门之子,我曾耳闻。”
  众人举杯,将酒盏饮尽。
  关遁略施一礼,转眸看着向期,笑着道:“当日闻君研论“逍遥游”,吾心感公之才学,心感却有不同。”
  向期的论逍遥是当世主流,他本人更喜激烈的争论,闻听此言,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笑道:“洗耳恭听!”
  关遁郎朗而谈,洋洋洒洒的数千言,将心中的见解直抒胸臆,才藻新奇,花烂映发。众人执麈而论畅快淋漓。
  向期抚着斑白的胡须,眸光大亮,二人皆是胸中自有丘壑,管他旁人如何看待。辩时尽可畅然一辩,即便面红耳赤,论学不伤人,辩后仍是友。
  虽被关遁辩驳倒了,却心间欢喜着,也为这人的才学高华而感到赞叹,他长啸一声道:“今日有朋自远方来,该鼓瑟相迎!”
  :“善!”阮容起身道:“将我的琵琶取来!”
  那边,祺砚已经送来了杨毓的琴,嵇夜杨毓对视一眼,清正洒脱之音漾满一室。
  他们心意相通,息息相连,意气骏爽,乐风清焉。
  一音急转,阮容琵琶相和,玉珠落地般的琵琶声将这二琴衬托的更加古朴雅致,而琵琶独有的清越在阮容的指尖发乎淋漓。
  关遁微微点头,道:“小阮公直颈琵琶有凌云之势,直颈琵琶可以“阮”为名。”
  他侧目看着嵇夜与杨毓二人,缓缓的摇了摇头,哀切的道:“嵇公与乐宣君,天下十之风骨,这二人可独占八分。关遁自惭形愧,自叹弗如。”
  嵇夜微微抬头看向杨毓,唇间扬起。
  想起初识之日,那日,他们泛舟淮水,也是两把琴,一把琵琶,他们开怀肆意,全然放下身上的枷锁,与世俗隔离,那自然之曲,萦绕耳边。
  《高山流水》赠知音。
  杨毓选取高山流水中的《鸾铃静夜》,徐徐的奏着她心中的“高山巍巍,流水洋洋”。
  她的琴音虚虚实实,移指换音之间,恍若置身云雾缭绕的高山之巅,俯瞰尘世,世间万物无限大,自成世界。世界万物无限小,恍如微尘。
  琴音之美自不必说,这种看破又不说破的意境,却是常人无法体味的。
  时至今日,再听杨毓的琴,曲如蛟龙腾飞九天,壮丽山水奔腾四海,她,早已脱胎换骨了。
  :“乐宣君,胸怀太广,吾叹服!”关遁端起手边的酒盏,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一个身穿皂色僧袍的老僧人,站在酒庐之外,他面带无限慈悲的笑容,这样的笑容,是杨毓从未见过的,就如,就如庙**奉的佛祖一般的笑容。
  这绝不是普通人的笑容。
  她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对着那老僧微微俯身。
  他看着杨毓,笑容不改一分,点了点头,缓缓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女施主可见过山龟爬行?”
  杨毓微微点头。
  老僧人笑着,伸出两只手,学着乌龟爬行的模样,一边伸头,一边挪动:“是这样,对吗?”本是妙趣横生的一幕,却让人笑不出来。
  :“对。”
  老僧道:“山龟需要伸出头才能爬行,蚂蚁汇聚在一起,能够咬死猛兽。但羊再多也无法对狼造成威胁。有蛤蟆比较,才显得天鹅高贵美丽。蛇不会飞,却能以鸟儿为食。”
  他微微顿了顿,分明是眯着眼睛,杨毓却能感受到一股视线穿透了她的身心,直射到了最底处,老僧悠悠自在的道:“在你最渴望的人与物周围,总是布满陷阱。只有从网中逃脱的鱼,才有资格谈论自由。”
  他在点化杨毓。
  :“时至今日,我却有了更多难以割舍,我的人能离开,心,却还在那里。”她笑着道,忽而顿了顿道:“即便跳出此网,焉知不是跳进了更大的网中?”
  老僧略微摇摇头道:“可惜,可叹。”
  :“我终是个俗人。”
  :“万象皆空。”
  杨毓笑着拱手行了个礼道:“世外之人,可俯瞰尘世,我无法跳脱网外,只能是芸芸众生中,渔网里的游鱼。”
  老僧笑了:“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唯身心皆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灾殃化为尘土。”
  :“或许苦,也不苦。人心坚韧,可战胜一切困苦。”
  :“纯粹,阳刚,你不该是个女郎。”
  杨毓笑道:“虽为女儿身,却敢笑丈夫。”
  老僧眉梢微微一挑,自进门,第一次张开双眼,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眸,细细的端详杨毓:“佛祖曰:众生平等,我是在尘世行走久了,怎么,竟有了男女之分?”他恍然摇了摇头,念道:“阿弥陀佛。”
  他笑的依然慈悲:“老衲支道隐。”
  杨毓回以一礼:“杨氏阿毓。”
  老僧侧目看看关遁,笑道:“走吗?”
  关遁微微扬眉,踌躇了一瞬,恍然笑了:“走。”
  他侧目看看杨毓,行了个佛礼:“我欲去往金陵,不知如何才能入金陵?”
  他问的当然不是去金陵的路,而是,如何才能得到金陵士人的肯定,真正的进入。
  杨毓眯了眯眼,笑着道:“拜会王司空,才算真入金陵。”
  关遁点点头:“施主,再会。”缓缓的起身,一僧一俗飘然远去。

  ☆、第三百零七章 调笑于他

  :“关君,出家了吗?”王冲问道。
  嵇夜微微点头道:“已经称俗世中人为施主,便是出家了吧。”
  杨毓颔首:“能跳出网外,是好事。”
  远处,老僧道:“抛弃世俗,你决定了?”
  关遁道:“今日在俗世,闻听琴仙一曲,便觉人世浮沉,不如跳出。又闻师傅同乐宣君论禅,才明白,鱼是自由的,跳与不跳皆发乎于心,何必在意?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迁于徙南冥。南冥也,天池也。”
  老僧浅笑点头:“佛经记西方有国,国名安养,回辽迥邈,路逾恒沙,非无待者,不能游其疆,非不疾者,焉能致其速?其佛号阿弥陀,晋言无量寿,国无王制班爵之序,以佛为君,三乘为教,男女各化育于莲华之中,无有胎孕之秽也。”
  关遁笑道:“佛国如是,晋若能如是,岂非大幸?”
  老僧笑道:“舍弃尘世,世间万般色相皆虚空。”
  关遁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老僧眸光微亮,道:“尔可入我门。”
  :“师傅,你姓支?”
  :“本为月支人,以支为姓。”
  :“我也随师傅之姓,请师傅赐法号。”
  :“你如此喜爱《逍遥游》,便叫支道游,取义游荡世间,如何?”
  :“谢师傅。”
  一僧一俗,变成了两位僧人,身在尘世,又跳出轮回,逐渐的消失在人流之间。
  次日一早,选兵还是照常进行。
  樊明永悄然递给杨毓一张小笺。
  谢度,陈郡谢氏,支系之子。
  少年成名,有“神童”之名。师从鸿儒“吕辽”。
  杨毓诧异的看向樊明:“这是。”她微微一顿道:“请谢度来帐中。”
  :“是。”
  初一离去,樊明道:“此人来意尚未可知,君莫发怒。”
  :“发怒?”她笑着道:“谢公安将这么前途无量的儿郎派到我身边。”她微微有些狐疑,唇角却始终带着笑,那表情分明是兴致盎然的模样:“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又刻意露出马脚,让我派人去查,真是有意思。我为何生气?”
  樊明看杨毓的神情,忽而也觉得好笑。
  :“谢度,求见乐宣君。”
  身形瘦弱的少年,眸光皎洁:“乐宣君何事宣召阿度?”
  杨毓就那么淡然的看着他,一瞬不瞬。
  半晌,缓缓的道:“就是想看看你,无事了,回去吧。”
  她的话那么任性,就这么轻飘飘的说了。
  谢度本以为将要迎来一阵讥讽恶语,却未想到,这位乐宣君兴致高昂,准备顽下去,并且,绝不轻易放过。
  他唇角的笑意凝了凝,拱手道:“是。”
  待他退出帐外,杨毓“噗呲”一声,极为不雅的笑了出来:“樊公,你看见谢度的表情了?”
  樊明低低的笑道:“瞧见了。”
  :“走,出去看看。”
  二人神色郎朗,踏出帐外,骑射考教正进行着,朱盛虽不善射箭,倒是马骑的不错,这边骏马飞驰,拉弓成圆,箭矢飞出,没有让人失望,箭稳稳的插在了地上。
  杨勇慌张的跑来军营外,冲着人前的杨劲喊道:“阿劲!来,来!”
  杨劲有些诧异,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
  若无大事,杨勇绝不会来这。
  :“公。”
  樊明侧目看了看杨勇,道:“去吧。”
  :“是。”杨劲转身跑到栅栏处。
  :“大兄,你怎么来了?”
  杨勇擦擦脸上豆大的汗珠,急切的道:“阿妹不见了!”说着,递上一封小笺。
  :小妹年纪尚小,不愿婚配,这便闯荡江湖,纵马长歌去也!勿念!
  杨劲哑然失笑:“这已第几次了?阿妹聪慧,哪里会出事呢,大兄无须担忧。”
  杨勇道:“话是如是说,她毕竟是个小姑子,若真有个长短,如何向阿翁阿母交代。”
  杨劲道:“花光盘缠她自然就回来了,大兄回吧。”
  杨勇咋咋舌道:“也是。”
  送走了杨勇,杨劲重新回到樊明身后。
  樊明抬眸问道:“家中若是有事,你尽可回家几日。”
  :“劳烦公担忧,家中无事,不过是顽劣小妹出走,过几日便会回家。”
  看杨劲的模样,分明是早就习惯了小妹的行为,樊明笑了笑,也不多言,转眸看向练兵场上。
  谢度笑了笑,翻身上马,马儿极快,刻意在朱盛面前转了个圈,他突然一手拉缰一边向右俯下身子,自筐中捞出了箭矢,箭搭弓上,飞驰的骏马与高难度的动作,没有影响谢度的准头儿,箭射红心,一片叫好声。
  杨毓扬唇一笑,走到一边的马厩,牵了匹膘肥体壮的黑马出来,只见她翻身上马,犹如行云流水,利落痛快又英姿勃发。
  她策马向前奔去之时,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她而去,只见杨毓奔到谢度身前,笑意盎然的道:“谢度,你的功夫不俗,可敢与我一较?”
  谢度自恃出身士族,自小练习六艺,今日,一个小姑子当面要求较量,却是让他为难了。
  杨毓的武勇,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女郎前后上了多次战场,是真正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功夫能比他差了?
  :“乐宣君如何武勇,天下皆知。”
  这便是拒绝了。
  看着谢度笑着的样子,杨毓点点头道:“好啊,我堂堂乐宣君,竟被一乡野小民看不起了?”
  朱盛在一旁道:“你敢看不起乐宣君,给我滚出大晋!”
  哎,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狠了。
  谢度冷笑一声道:“孰胜孰败未可知!乐宣君,请了!”
  :“好啊!”阳光下,她笑的如此明艳,晃得人眼微微灼了。
  谢度神情一定,坏了,中了计了。
  若是败了,他谢家名声扫地。若是胜了,赢了一个小姑子,难道是值得称赞的?
  今日这一迎战,便是堵死了他的出路,至少,决不能在蜀地说出自己的名号来招人笑话。
  :“选趁手的兵器吧。”杨毓轻轻的抽出腰间短剑,笑的肆意不羁。
  谢度趁手的兵器,当属枪。可是,这女郎就那么拿着短剑,他怎么好意思真的选长枪?
  :“便给我一把短剑吧。”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

  ☆、第三百零八章 好言相劝

  朱盛直接在旁边的兵器架上拿起短剑递给他,道:“看看是否趁手,否则败了,还要怨怪兵器。”
  :“你当我是你!”谢度冷哼一声,接过了短剑。
  一众兵士散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尽量让出了最大的空间,又能不耽误他们观战。
  高台之上,小兵擂响战鼓。
  阵阵鼓声,犹如雷霆。
  谢度手持短剑,眸光突然就变了,在无一丝轻佻狡黠:“乐宣君,小心了。”
  话音刚落地,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奔腾而来。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刀背直冲着杨毓的右肩而去。
  只是一刹那,杨毓低低的笑了笑,她上身一仰,谢度收剑刚要出招,只听一声悲惨的嘶鸣,身下的骏马长鸣一声。
  突然就发狂了。
  这一切实在太快,谢度自然没有看清,可站在圈外的众人却一清二楚。
  就在方才谢度收刀之时,杨毓仰身的片刻,她随手扔出了藏在左手手心的石子,狠狠的打在了马腿上。
  骏马突然受惊,差一点将谢度自马身上颠下来。
  谢度急切之下,扔了手上的短剑,双手勒紧马缰,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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