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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长歌-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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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毓!饮酒来!”
  刘伦坐在花丛中冲她招着手。
  杨毓笑着踏进花丛,踩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刘兄,今日夕阳极美,比我这满丛蜀菊还艳呢。”接过了酒壶。
  刘伦笑道:“蜀菊朝霞皆美,却不及我家毓儿艳丽。”
  :“阿毓,你家的族学建的如何了?”阮宗问道。
  杨毓看着刘伦,笑着道:“承刘兄贵言,阿毓定要多加餐食,养的更加艳才好。”又转眸对阮宗道:“地基已然打好,再有一二个月,能赶在端阳前落成。”
  阮宗笑道:“到时若无合适人选,我可去教习几日。”
  :“大善!”
  阮宗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难得能定下心来在竹山停留这么久,此时又提出帮忙教学,更是解了杨毓的心头之急,怎能让她不感激呢。
  阮宗低低的笑了笑道:“阿毓不必多思,我很喜欢此地,也愿意多留段时日。”
  阮容夹起一片腊肉放在杨毓面前的碟中道:“阿毓尝尝。”
  杨毓笑着举箸而食,只觉得肉质紧实,齿颊留香,不禁赞道:“好肉。”
  阮容笑得开怀,又加了几片道:“那就多用些,最好将阿毓养的艳如金乌,晃得人睁不开眼才好。”
  众人朗声而笑。
  嵇夜缓缓的道:“端看着风起风落,已将一腔志气吹起。”
  :“是啊!”众人迎合道。
  这话。
  杨毓微微抬眸看向嵇夜,未及多思,嵇夜十指抚上琴弦,带着冰裂纹的七弦琴,音调清越典雅,古朴之音传遍花丛。
  嵇夜所作传世名曲《长清》。
  以雪咏志,志趣高雅。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醉眼迷离,嵇夜今日似乎特别开怀,酒也饮的最多,身子隐隐有些摇晃。
  杨毓拄着下颌看着他,嵇夜容止爽朗清举,气度风姿特秀,此刻醉意七分,更是将这份清朗萧肃发乎极致。
  山源拢着长须美髯,笑着道:“夜站时如孤松之独立,醉时如玉山之将崩。”
  杨毓看着山源道:“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嵇夜朗声笑着,忽而卷舌引颈而啸。
  几人纵酒高歌,得意至极,纷纷忘形。
  刘伦伸手抓抓怀里,习惯性的将虱子掐死弹飞,手舞足蹈,一边跳着一边击缶而歌道:“谁言丈夫不多情,自是英雄休得意!”
  杨毓迷离着眼神,笑着笑着,倒在花丛中,沉沉睡去。
  晚风浮动,风流满院。
  这样的风流韵动,岂是这浅浅院墙挡得住的?
  再次醒来,已是夜半三更。
  一睁开眼睛,杨毓微微一怔,只见这几人围坐在一旁,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诸兄,阿毓脸上有花?怎么这般看着我?”她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摸摸脸颊。
  :“别动。”王冲笑着道。
  杨毓的手停在半空之中,一看,王冲正伏在案几上,一边在勾画着,一边看着杨毓。
  :“阿毓脸上的确有花。”阮容笑着道。
  :“我去洗脸。”杨毓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嵇夜笑着道:“阿毓静待少时,让王冲画完。”
  :“好。”
  :“美,艳,灼人光彩,再无人能匹。”
  此话若是从王冲亦或阮容口中说出来,并无什么奇怪的,但是,恰恰是向期,他一边捋着斑白的胡须,一边道:“似阿毓这般的样貌,已经非人间所能有。”
  :“画成。”王冲落笔,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杨毓起身,踏着翩跹的步履来到案旁观瞧。
  只见一女郎,一袭青蓝色宽衣长袍,醉卧花间。她肤白柔腻,青丝落地,双眸微醺,恰是张开双眼的一瞬间,流光如若星子,琼鼻樱唇。
  一片蜀葵花瓣正落在她的脸上,绝艳的花瓣映衬着她眉心嫣红的朱砂痣,相辅相成绝不互夺光芒。

  ☆、第二百九十九章 黄家酒庐

  十分耀眼的美貌被花色月色晕染,生出魅惑人心的蛊。偏生,她这份艳丽中糅杂着不能描绘的风雅与清峻,远处的意境映着近处的朦胧,教人拍案叫绝。
  王冲的笔墨,雅意横陈,风流满卷。
  嵇夜拾起笔墨,挥手在下首提笔而就:风感其首,斯乃仙姑之本,志气足可见矣。是以柔情绰态,风骨清峻。其形绝姝,其貌绝丽,其神绝清,其情绝真。朝翔彩云,醉栖花丛。月波摇荡,与之沉浮。
  众人看着嵇夜洒下风流之语,纷纷笑着,再寻杨毓,却不知何时,她已经悄然离去。
  杨毓双颊微微泛红的进了里屋,祺砚正候在那里。
  :“备汤,沐浴。”
  祺砚看着杨毓羞红的脸,正发怔之时,竟彻底呆住了:“你是何处来的仙姑,与我家女郎真像。”
  杨毓抿抿唇,坐在软榻上,笑着道:“祺砚,静墨已经嫁了人,你是否也急了?若不,我快些为你寻个如意郎君,将你也嫁出去?”
  :“女郎!”祺砚娇娇的喊了一声,走到杨毓身边,双手拉住杨毓的衣角,可怜的道:“让奴再看看,再看看,好记得女郎的美艳。”
  她微微扬唇而笑,缓缓的道:“女儿家的美貌,向来都是双刃剑。”
  :“以女郎今时今日的地位名望,何须如此小心思量?”
  杨毓笑着道:“或许吧。”
  :“女郎,奴去为你准备热汤。”
  祺砚转身出门,杨毓踏步来到梳妆台前,缓缓的跪坐下来,露水打湿了蜀菊的花瓣,沾在她的额角,她轻抬素手,莹白而略显丰腴的小手捻指取下花瓣。
  隔日,天色特沉。
  天空憋闷着,黑云压檐,却迟迟不肯痛快的将甘霖降落,远处滚动的雷纹打破了竹林八人的出行,几人索性直接驾车去了黄家酒庐。
  一行人车马行到窄巷中,美貌如花的老板娘刚好来门口将晾晒的衣裳取回。
  :“几位来了,快家去。”
  杨毓笑道:“老板娘真是勤快,这种天气还晾衣。”
  老板娘笑道:“小家小户,这脏了的衣衫若不快些洗净,便无所更换了。快别再门口站着,吹了浊风。”
  刘伦早已进了门,站在门里,大喇喇的挠挠胸口:“十一娘,快将酒端上来!”
  老板娘笑着将衣衫放在围炉的一角,利落的到柜台后面,搬出两坛米酒:“是是是,刘公莫急!”
  酒一上案,刘伦也不管是否有下酒之餐,自去柜台边取来酒碗:“黄老板怎么不在?”
  老板娘道:“月末出门要账去了。”她抬眸看了外面愈发黯了的天色,有些担忧:“该是会早回吧。”
  阮容笑道:“十一娘坐下一块饮吧。”
  老板娘笑了:“我只是一小妇人,可不是诸位这般的名士,郎主不在,不敢与客同饮。待郎主归家,请郎主与诸位同饮也是一样的。”
  :“十一娘似乎神色不爽?”
  老板娘抚抚有些苍白的脸,道:“许是染了风寒,有些不适。”
  :“老板娘去后院歇息吧,我们自会照看自己,也不需你这般陪着。”杨毓也有些担忧的劝道。
  对这几人的人品,老板娘是相信的,身体也实在是不舒服,微微点点头道:“诸位自行方便,我先退到后院去了。”
  说着,她躬身行了礼,将“不待客”的牌子挂出门外,又将酒庐的门掩上,便离开了。
  八人围坐榻几,絮絮的谈天说地,不亦乐乎,下晌,天边滚过数道惊雷,闪电划破长空,瞬间,入春以来第一场雨,终于下了起来。
  这雨来的急,似乎要洗礼尽天边所有的污浊,就像瓢泼一般来势汹汹。
  :“善!”阮宗醉的越厉害,讲谈名理反而越起劲,他一撩衣角,一脚踏在榻几上,抬首昂胸,手指苍穹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他说:上德的人,不自以为有德,所以才是有德。下德的人,有心施德,所以没有德。
  杨毓一扬眉,缓缓的站起身来,侃侃而谈:“否。”
  :“何以否之?”阮宗问道。
  杨毓笑道:“阮兄,何为盛世天下?”
  阮宗道:“大道有,大义存,至朴,为上。”
  杨毓笑道:“如此,便不应在意是否下德上德,无论是否心存异想,施德便是大善,是否?”她微微仰起头,张扬的笑道:“上德者高杆,心存浩然正气,能解“道”,能实施“道”。中德者,心智有限,许会将信将疑。下德者于智未开,闻“道”,亦会置若罔闻。然,下德者尚有施德之心,便能跟随上德者,是否?”
  阮宗笑道:“大丈夫应守至朴之道,摒弃虚伪巧质,舍弃礼智浮华,道、德、仁、义、礼、智。能与民相辅相成。若有一日,真需礼智维系,祚伪与浮华占据人心,也就不堪设想了。”
  杨毓微微点头道:“正如几位兄长,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便是摒弃矫揉造作,于世人看去,是特立独行,于我看来,却是真正的尚于自然。”
  她的话很是中肯啊,对比当世士族男子,崇尚阴柔病弱之美,傅粉施朱,熏衣修面,还要配齐了环佩、羽扇、麈尘、香囊,才能彰显自己的飘然若仙。
  嵇夜等人,虽时常蓬头,不加修饰容颜,却是真正的洒脱不羁,是否他们这样与世人所不同,亦是彰显自己对于政治的某一种心愿呢?
  士族的浮华,流于表面,真正的风流入骨,乃是内在是否博学,性情是否坦荡,而绝非一味的追求出则车驭,入则扶持啊!
  阮宗手持酒碗,一饮而尽,摇晃着身体走向后院:“我醉矣,歇息片刻。”
  :“好。”
  她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垂头浅笑。
  外面的雨愈发的大了起来,堂门突然被推开,只见一人身着蓑衣,慌忙的跑进酒庐。
  :“黄老板。”
  来人摘下斗笠蓑衣,身上还是湿了大片,露出憨厚的笑容:“乐宣君,七位,你们来了!”他笑着转进柜台,又取了两坛酒出来。

  ☆、第三百章 九天落雨

  将浊白的米酒倒进酒壶中,又放置在围炉上温着,就坐在一旁烤着火。
  :“黄老板收账可顺利?”王冲笑着问。
  :“又吐俗言。”嵇夜笑着道。
  王冲抿唇笑道:“是,反正我这俗人就是改不掉这句句不离黄白之物的毛病,嵇兄,可是要弃我?”
  嵇夜笑着,手指王冲道:“口齿愈发伶俐,语气却比阿毓还似个小姑一般。流俗难悟,俗人不可亲!”
  王冲摇着头道:“松乔可邻。”
  嵇夜说:先指王冲是俗物,又说俗人不能多亲近。而王冲却回答:松柏乔木这样的人可做邻居,你不亲近我这俗物,俗物却要亲近你。
  嵇夜朗声一笑,不再言语。
  黄老板笑着看着几人道:“尚好,收了五六家,就回来了,待明日雨停再去。”他环视一周道:“朝起内人身体不适,现下该是在歇息,我这身子也暖了,先去看望内人,再来侍候诸位。”
  :“请。”
  黄老板重新起身,踏进后院。
  冒着雨跑到后院主卧,一推开门,一股酒香迎面扑来,黄老板微微一怔,再看向里间,只见老板娘侧卧在榻上,榻外侧,阮宗坦着胸口,睡得正沉。
  诧异了一瞬间,他垂眸退出房间。
  :“诸位,阮公醉卧,可否帮小人将阮公抬去客间?”
  众人怔怔之时,杨毓猛然酒醒,抬去客间,阮宗睡在哪了?
  她微微一笑道:“几位兄长都醉了,黄老板,我帮你。”
  :“乐宣君。”他想说,一个女郎如何帮他抬动壮年男子,却发现杨毓已经走了出去,黄老板一沉气,跟了出去。
  看着坦胸露背,睡在貌美如花的十一娘身侧的阮宗,杨毓不禁扶额,她侧目看着黄老板:“你不怀疑他二人有私?”
  黄老板憨厚的一笑:“我信十一娘忠贞,也信阮公秉性清泊淡雅,绝不会觊觎我家妇人。”
  :“便不问问,就这么无声息的抬走阮兄?”杨毓也是借着酒劲,语气带调笑。
  黄老板笑着抬起阮宗一边手臂道:“既然毫不怀疑,又何必问破,教二人羞恼?我家妇人脸皮薄,受不住的。”
  原来是心疼妻子。
  杨毓赞许的道:“黄老板心胸开阔,不是俗人。”接着,二人一边一个,抬起阮宗的手臂,将他搀扶到隔壁的客间歇息,二人相视而笑,重新回到前厅饮酒,无一人将方才所行所见言语一句。
  城内这边舒朗浩然之气在美酒的催发之下,源源不绝,城外一声惊雷,将山坳劈开了一道大口子。
  隔日一早,经过一日一夜的山雨洗礼,香樟更翠,繁花更浓。
  一个山民路过山坳,好奇的探寻着。
  这一看大惊失色。
  是铁矿!
  铁矿啊!
  在这个矿产资源难以勘测的时代,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啊!
  山民慌忙扔下手上的野鸡跑回南村。
  :“铁矿!铁矿啊!”
  :“什么铁矿?”一个老叟笑着问道。
  山民道:“村外的山坳,被雷神辟出了铁矿!快去看看!”
  老叟大惊失色:“大郎!二郎!三郎!”他转身,一边跑回家中,一边挥臂大叫着。
  四五个青壮汉子赶紧自院子中迎了出来。
  :“阿翁,怎么了?”
  老叟双手搭在汉子手臂上道:“猎户家的二郎说,村外的山坳发现了铁矿,快带上器具去看看!”
  :“啊?”
  众人欢喜之际,门外,一波一波的青年带着家中仅有的几样器具甚至农具奔出了村外。
  这边南村的村民提着铲子锄头纷纷在铁矿开采着。
  当日下晌,北村的村民也坐不住了,若说村子是各自为姓,各自一派的,可往日里乡里乡亲也都是和睦共处,可遇到这样的事,却都压不住火了。
  山,是自然的馈赠啊!
  府衙没有收到为国所有之前,谁都能采的!
  南村村民看着北村的人来势汹汹自然不让分毫,他们每采走一铲子,那都是真金白银!
  两伙人一时间互不相让。
  :“这矿是我村人先发现的,你们就赶紧走吧!”南村村长是个老叟,不禁出言劝告。
  北村村长倒是青壮少年,当下便冷了脸:“这山也是你南村所有?为何你们能采我们便不能!”
  老叟也不高兴了道:“竖子!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
  少年冷哼一声,猛地推了老叟一下:“老东西,倚老卖老,来错了地方!”
  老叟一个站不稳,倒在了地上,一见村长被打倒,南村人登时火了,提起手边的锄头便冲着北村村长面门劈了过来。
  顿时血肉横飞。
  两伙人打的是生死架,拼的就是个狠劲,锄头,镐头,也不分部位,直冲着人挥舞着。
  :“乐宣君!”
  :“乐宣君!”
  李里正脸色惨白着跑到族学施工的地方,冷汗隐隐。
  :“何事慌张!”
  杨毓见今日天色好,早早来了南郊的族学处,看看进度如何,正嘱咐着杨勇一些事情,却见李里正慌张的跑来。正好奇着,却下意识的知道出了大事,从榻上起了身。
  李里正喘着气道:“南村北村打起来了!”
  杨毓微微蹙眉:“为何!”
  :“前几日大雨,将山坳劈开了,里面竟藏着铁矿,被南村人发现了,这不就去开采,今日北村村长带着村民也想分杯羹。”
  :“还不去调府军!”杨毓急切的道。
  李里正摇摇头道:“来不及啊!这些人下手太狠,等到府军镇压,人也死的差不多了!”
  杨毓思索一刻,再不迟疑:“刘叟,将马车卸了!”
  刘叟听见事情原委,不敢耽搁,赶紧卸车。
  杨毓攥着马鬃,腾的,起身上马。
  骏马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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