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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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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叹。郑新见状,忙住口不言,只垂头默哀。
  小虾儿在水下的杀手我一清二楚,也想过他在景园中有同党,不然皇太子和高曜不可能来得如此及时。但是我从没有提及此事,更没有向高曜求证过。
  皇帝呆了半晌,方道:“小虾儿的同党是谁?”
  郑新道:“奚桧说,他并不知此人是谁。这个向皇太子殿下报信的人,是小虾儿自己寻到的。臣不得已用了刑,他赌咒发誓,坚称不知。”
  皇帝嗯了一声,叹息道:“继续说。”
  郑新道:“是。后来朱大人发现事情有异,命掖庭属捉拿小虾儿查问,又放出宫去,引主谋上钩。这奚桧就是在医馆中用砒霜毒死了小虾儿,这一小盒剩下的砒霜,微臣已在舞阳君府后花园小池水底的石缝中寻到,证物确凿,奚桧自己也供认不讳。整个案情就是如此。”
  皇帝讷讷道:“奚桧有没有说,此事与皇后……”
  郑新道:“回禀陛下,奚桧只说受舞阳君指示,并没有提及皇后与陆大将军。”
  皇帝道:“那么郑司刑以为,皇后与大将军对此事可知情么?”
  郑新看了我一眼,恭敬道:“奚桧既然没有提到此事,微臣不敢说。如此,还请陛下圣裁。”皇帝右手抚额,合目沉思。
  舞阳君陆玉卿是皇后的长姐,她先行厌胜之术,后又主谋杀害皇太子和公主,只为保住妹妹的后位与恩宠。其实皇后与大将军对此事知悉与否,并不那么要紧。只要坐实了陆玉卿的罪名,皇帝对大将军的怀疑、对皇后的冷落会像往后的岁月一样无穷无尽。这就足够。
  奚桧竟没有诬害皇后与大将军,证词极尽微妙。如此也好,“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103',就让皇帝狐疑冷淡的目光永远投注在守坤宫,直到守坤宫变成一座彻底的冷宫。


第四十二章 不俟终日
  第二日晚膳后,忽然下起了大雪,片刻之间,屋宇皆白。我散着长发,披着短袄,呆立在玉茗堂门口,看着漫天的微光发呆。缓缓走到檐下,承几点雪花在手,不过一瞬,便在手心沤成一滴清凉的水珠。水滴倾落在裸露的脚背上,不觉浑身一颤。
  只听芳馨在我身后道:“姑娘刚刚沐浴过,怎能站在外面?扑了冷风,要头疼了。”说罢扶我进了西厢,铺排好靠枕锦被,准备好笔墨纸砚,服侍我安坐在榻上。她从壁架上移了一盏灯过来,微笑道:“姑娘今晚要看什么书?”
  我想了想道:“漱玉斋有没有关于武功修炼的书籍?”
  芳馨道:“别说漱玉斋,恐怕整个皇宫都不会有。”
  我摇头道:“姑姑谬矣,周贵妃武功卓绝,她的遇乔宫应该有。昱嫔娘娘也会有一些吧。”
  芳馨笑道:“也是,奴婢糊涂了。姑娘若想看,奴婢派人去往昱嫔娘娘处借两册来。”
  我笑道:“不必了,这会儿天黑,雪又大。我并不急着看。”
  芳馨好奇道:“姑娘怎么想起来要看武功修炼的书?姑娘从前对武术并无兴趣的。”
  我笑道:“昨日我在御书房,听说周贵妃阴阳双修,能将水在掌心中凝成坚硬的冰块。所以我有些好奇罢了。”
  芳馨不假思索道:“这怎么可能?只有冰雪在手心中融化成水的道理,哪有人会反过来?这不是……不是……”她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妖怪么?”
  我斜了她一眼道:“她本不是凡人,我早就知道了。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惊奇。”
  芳馨道:“奴婢失言。只是好端端的,为何说起贵妃来?”
  我叹息道:“昨日在御书房,郑司刑提到一位本领高强的美貌女侠,陛下以为是贵妃回来了。”
  芳馨忙道:“真的是贵妃回来了?”
  我点点头:“以奚桧口述的情形来开,极有可能是贵妃。如今汴城府尹已派人在汴城中搜寻了。不过……”我歪着头,以手支颐,随手画了几笔,“肯定是一无所获。”
  芳馨凝视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姑娘看上去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
  我用笔尖指着她笑道:“这话矛盾,若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可要罚的。”
  芳馨屈一屈膝,笑道:“奴婢只能说说眼睛所见的,哪里能说出所以然来?请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多口便是了。”
  正自说笑,忽见小莲儿掀了帘子禀道:“姑娘,昱嫔娘娘来了。”
  我连忙起身迎接,只见昱嫔披着一袭杏黄色驼纹大毛斗篷,扶着小宫女的手,摇摇走了进来。她解下斗篷,露出一袭茜色锦袄,甚是娇艳华贵。行过礼,我请她在榻上坐了,笑道:“这样晚了,天还下着大雪,不知娘娘有何指教?”
  昱嫔急切道:“我仿佛听说,师尊回来了。朱大人昨日不是在御书房伴驾么?可有听到什么讯息?”
  御书房中的应对乃是机密。我一怔,道:“不知娘娘从何处得知此事?”
  昱嫔道:“今日陛下来永和宫用午膳,偶然提了一句,我才知道的。只是陛下没有多说,我也不敢多问。”
  我舒一口气道:“汴城中出现了一位美貌的绿衣女侠,陛下疑心是贵妃娘娘。其实除了刑部的一个人犯,谁也没有见过。”
  昱嫔甚是失望,微微喘气道:“我本以为师尊回来了,我还能见上一面。实情究竟怎样?请朱大人不吝告知,茜仪感激不尽。”
  我看着她热切而期盼的眼神,确是真心牵念于恩师,不觉甚为感动,于是将奚桧与绿衣女侠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末了问道:“娘娘以为,她当真是贵妃么?”
  昱嫔出神半晌,道:“师尊除了剑术精绝,寒梅白玉手和吴山碧月掌也甚是厉害,徒手荡开十数条棍棒,实属等闲。以真气将水凝成冰,我虽没见过,不过我见过师尊逆狂风而衣袂不动,全凭一口真气。那人真是师尊也说不定。怨不得陛下午膳时甚是欢喜,自我入宫以来,从未见他如此高兴。”她的语气半是失落,半是欣然,透着心甘情愿的自愧不如和无可奈何的安之若素。
  我微微一笑道:“娘娘的剑术也是很好的,来日也能练成贵妃那样的一流高手。”
  昱嫔摇头:“师尊是不世出的武学奇人,我是比不得了。我初拜师时,只四岁,那时师尊还是辅国公夫人。我随她在辅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我上晌读书,下晌练剑,师尊待我就像亲生母亲一般。那时师尊就告诉我,要想在武术上有所成就,就要坚持不懈苦练二十年,二十五岁以前恐不能孕育产子。”她垂头抚着小腹,叹息道,“师尊二十九岁才入宫为妃,三十岁上才生了皇太子。我才十七岁不到,就……若师尊知道我这样没有出息,定然会怪我没有将她的绝学发扬光大。她便是回来了,我也无颜见她。”
  我宽慰道:“这有何难?待娘娘诞下了皇子,再好生练剑。也像贵妃这般,收几个得意弟子,岂不好?”
  昱嫔一笑:“朱大人也许不知。武术一道,究竟还是男子练比较适宜。师尊其实很想收一个男徒,只是因为当年孀居不便,才收我为徒。如今她人在江湖,一定可以收几个资质比我好许多的男徒,了却她多年的心愿。我的武功剑术有无进益,能否传承绝艺,根本无关紧要。”顿了一顿,又道,“小时候我曾下决心追随师尊到底。如今我才知道,我无能追随于她,我连抗旨的勇气都没有。到底还是桓仙姑姑随师尊去了,有始有终。”
  一袭话说得我心中感伤,手心中一只小小的天青釉砚滴已经被我把玩得温热。昱嫔说得动情,不觉拭泪,良久道:“瞧我说了这么些不着边际的傻话,倒扰大人歇息了。多谢大人告诉我实情,茜仪感激不尽。”
  我忙道:“我闲着也是无趣,娘娘肯来坐坐,玉机求之不得。”
  昱嫔笑道:“满皇宫谁不知道你恩宠最盛?眼瞧着就要册封了,定是门庭若市,哪里还会闲着无趣?”
  我淡淡一笑,垂头不语。我抗旨的事情除了皇帝和皇后还无人知晓,事关皇帝的颜面,我自也不敢胡乱向外说。昱嫔以为我害羞,便只笑盈盈地看着我。
  忽听门帘隔扇外小莲儿道:“姑娘,简公公来了。”
  昱嫔掩口笑道:“定是宣旨送赏来了。如此,我先回去了。”于是起身告辞,随侍的宫女忙上前为她披上斗篷。
  只见小简愁眉苦脸地挨了进来,纳头便拜:“求大人救救奴婢!”
  我和昱嫔相视一眼,俱是大惊:“这是怎么说?起来回话。”
  小简直起身子,才见昱嫔也在,忙又磕头,泣道:“娘娘万安。”
  昱嫔好奇,于是挥一挥手,那小宫女便挽着斗篷退了下去。昱嫔柔声道:“简公公请起。有话慢慢说。”
  小简却不起身,只垂头道:“奴婢有大过,不敢起身。”
  我已知其意,哭笑不得:“那简公公就跪着说吧,究竟哪里触怒龙颜了?”说罢引昱嫔重新坐下。
  小简道:“大人——和娘娘一定要发慈悲救救奴婢才是。”说着伏地不起。
  我见他神色惊愧,面色发白,不觉怜悯道:“你先说是什么事。不必惊慌,慢慢道来。”说罢命小莲儿倒了一盏热水给他。小简双手渥着茶盏,双唇如被冷风扫过的枝桠,我和昱嫔在上面都能听见牙齿捉对打颤的脆响。
  小简抬起头,脸上尤带着泪珠:“今日午膳后,昌平郡王来求见陛下,见陛下正在午歇,便在月华殿等了一会儿。王爷为那于氏的事情急得无法,便问奴婢,要怎样相求,陛下才能答允饶恕于氏。奴婢见王爷可怜……”
  我不觉冷冷道:“简公公是又多口了?”
  小简浑身一颤,伏地哭了出来:“奴婢多口,奴婢该死。奴婢想起昨日御书房中,陛下念及贵妃,就没让刑部追究大将军……”昱嫔看我一眼,意在询问,我轻轻摆手,示意不可说。只听小简又道:“奴婢就对王爷说,于氏从前是贵妃娘娘抬举的,陛下念在与贵妃的恩情,说不定就饶了于氏了。”
  我嘿的一声道:“王爷定是迟疑,因为自贵妃出走至今,谁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提及。可是你劝王爷,说今时不同往日,请王爷尽管一试,是不是?”
  小简张大了口望着我,涕泪横流:“奴婢就是管不住这张贱嘴。奴婢满以为,陛下念着贵妃,怎么也能饶几分,便算不饶,也会软和一些。谁知陛下当即怒斥于氏,说她以卑贱悔罪之身受贵妃恩典,却不思回报,不但没有好好服侍皇太子读书,还泄露台省中语,戗害嫔妃,秽乱皇家,不死何为。恰在此时,有西北紧急军报呈了进来,说西夏诸部解仇相质,集结了八九千精兵,准备攻打兰州。当下龙颜大怒,将军报摔在了王爷脸上,责备他为了一个罪妇贻误军机,叫他赶紧回西北,连新年也不准在京中过。王爷无话可辩,只得忍愧而退。
  “后来,不知是哪个多口的,趁奴婢不在,告发了奴婢。陛下大加斥责,不准奴婢在定乾宫服侍了,要赶奴婢去马厩里扫马粪。还好李师傅肯留我,准我明日再走,奴婢无法可想,只得来求大人。”说着伏地抽泣不止。
  昱嫔叹道:“你也是多嘴了些。陛下最不喜欢身边的人私交宗王大臣,你身为执事少监,难道不知道这个忌讳?”
  小简道:“奴婢以为随口说一句不妨事,谁知……”又向我磕头不止,“大人如今说什么,陛下都肯听。求大人千万超生。”
  我无奈,亲自下去将他扶起来,只见他的袖口已经湿透了,便示意小莲儿从屉中寻了一幅素绢给他。遂敛容道:“你是李公公一手调教的,陛下又喜欢你。饶是如此,还有人使套下绊。经这一事,该长记性了。”小简益发哭个不住。我又往榻上坐了,“简公公来寻玉机帮忙,玉机原不该辞。只是简公公寻错了人。”说着伸指在袖中暗指昱嫔。
  小简恍然,连忙又向昱嫔磕头,大声道:“求娘娘搭救。”
  昱嫔奇道:“好端端的怎么求上我了。”
  小简膝行上前,恳切道:“奴婢是无心之失,并非真的要结交藩王。奴婢已经真心悔过了。求娘娘开恩。”他捣蒜似的叩头。“娘娘怀着小皇子,圣宠优渥,只要在陛下面前提一提,没有不依的。”
  昱嫔道:“朱大人更是圣宠优渥,你为何不求她去?”
  小简道:“陛下一向不肯徇私,只得……只得劳动娘娘腹中的小皇子了……”
  昱嫔见小简额头上红了一大片,甚是不忍,叹息道:“那我便去试一试。成与不成,却看圣意如何了。”小简喜极而泣,叩头不止。昱嫔道:“快起来吧。若天幸允了,从此以后可要小心谨慎,再不可如此造次了。”小简千恩万谢,一一应了。
  我亲自送昱嫔出了漱玉斋,方才回转。只见西厢房中,小莲儿正看着两个小宫女擦拭砖地上的油渍与泪痕。我转头见小几上的墨汁都干了,于是挥挥手,小莲儿忙上前来,将笔墨都撤了下去。一时只觉头痛不已,兼有心悸,于是吩咐就寝。
  芳馨亲自扶我上楼,小心翼翼道:“本想好生歇一夜,谁知道昱嫔娘娘来了,偏有这许多话说。那小简也来聒噪!”
  我抚胸道:“昱嫔娘娘是贵妃亲授的入门弟子,听说师尊回来了,自然要来问一问。也是人之常情。”
  芳馨道:“那小简也甚是奇怪,既然来漱玉斋,自然是来求姑娘的,怎么最后倒求起昱嫔娘娘了?”
  我微微冷笑道:“是我指点他哀求昱嫔的。前些日子我连两位郡王的请求都未答允,如何敢答允一个内监?况且我不过是个女官,若还未册封便在陛下面前拿腔拿调,岂不是教人反感?我只是不想被册封,还不想被他厌憎。昱嫔是嫔妃,素来淡然无争,又怀着小皇子,她去求情是最妥当的。陛下只当她心软,大约不会说什么。”说着口气一软,低低叹道,“合该小简有福气,今日昱嫔在此,不然他明天晚上就要在马厩里过夜了。”
  芳馨道:“姑娘一瞬之间便想到这样多,若是奴婢,可万万想不了这样周到。倘若小简因此留在定乾宫,日后对漱玉斋,可是大有好处。”
  我微笑道:“姑姑多虑了。我也是看他可怜,他能不能留在定乾宫尚是未知,即便留在定乾宫,也未必如先前之职。只是尽心罢了。免得……”我喘一口气,抚胸皱眉道,“心不能安……”
  因无故犯了心疼病,漱玉斋上下请医用药,足忙乱了两日。待我能出得寝室,庭院中已是晶光灿烂。我走到窗前,见窗纸被室中的湿暖气息熏起脆刮刮的细长褶皱,浮起满目雪光。我正要开窗,冷不防一只圆壮的右手拦在头里。只听芳馨道:“姑娘就是前两日刚沐浴过便站在廊下发呆,受了凉,这才犯了病。再不仔细,便是将自己变成药罐子,也医不好病。”语气中颇有薄责之意。
  只见她肌肤粗糙,双目通红,显是一宿没睡。我不由心虚,歉然道:“姑姑别恼,我都听你的便是。以后姑姑让我躺着我绝不坐着,叫我吃药我绝不喝水。如何?”
  芳馨揉揉眼睛,满意道:“甚好。姑娘是君子,可要说话算话。”
  我忙道:“可是我已躺了两天,这会儿姑姑就别让我上床歇着了。我想去院子里走走,看看雪景。”
  芳馨道:“穿戴齐整了,只许看一会儿。”说罢回头命绿萼进来为我更衣。
  绿萼从柜中拿了一袭簇新的朱红枣花织锦袄子,展开袖子比在镜中请我观看。我低头结辫,偶然见到镜中一片锦绣热闹,不觉笑道:“这身喜气的衣裳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绿萼笑道:“姑娘,这是昱嫔娘娘前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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