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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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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截了,一定被周墨截去了。”一个可怕念头闪入脑中。喉头梗塞,心中惶恐,穆清倏地坐直身子,对厉承道:“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东宫一定会找过来的。”
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她都要杜绝。那样的日子,她既然已经熬过来了,就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东宫?可是京城里的那个东宫?”阿颜还未出去,耳里忽然钻进这两个字,心底又惊又喜。她这回莫不是攀上高枝了?
穆清心绪正激,扭头喝道:“与你无关!”
阿颜一时为她眼里流露出的气魄所摄,不再言语,灰溜溜地拿起东西便出去了。
厉承看到穆清一惊一乍的模样,心底升起一股怜惜之情,宽慰道:“阿谣娘子莫要担心,那日看押你的两个郎君皆被我烧了,深山老林的,有谁会知晓死了两个人?眼下行宫里的那位只怕还以为你们在路上呢。”
穆清摇着头,神情凄凄。不会的,东宫的暗卫遍布夏国半壁江山,即便没有厉承的信鸽,没准儿周墨亦知晓了她眼下正在鹿邑。厉承一个江湖游侠,又怎么会了解朝堂明里暗里错综复杂的布置呢?
厉承想了想,见穆清还是这副模样,又哄道:“如此,我现在便去处理那日留下的痕迹,保证连鬼神都瞧不出来,如何?”
这都是什么下策!穆清哑着声求他莫离开,厉承却以为穆清大病初愈,起了孩童脾气,轻声安抚道:“阿谣乖,我去去就回。”
穆清更无奈了。她劝不动一个执拗的男人。
待阿颜又回到厢房,厉承交待了几句便走了。留下穆清蜷在榻上,与坐在杌子上的阿颜大眼瞪小眼。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原本端坐在杌子上的阿颜忽然朝床榻走去,手中拿着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绳子。
穆清一下警觉,下意识地伸手去拿脚边的匕首,却摸了个空。
她还在床榻上!
穆清飞快地倾身去够床榻下的云靴,但是双手还未触及刀柄,便被阿颜捉住了。
阿颜的力道极大,穆清吃痛,嘤咛了一声。阿颜抬眼觑了她一眼,利索地用绳子捆起穆清的手腕,道:“娘子莫怪,我也是替人做事。”
电光火石间,穆清忽然道:“阿颜,你绑了我能得多少钱?”
阿颜怔住了。
见阿颜如此,穆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道:“我给你百倍的价钱,如何?”
方才阿颜插嘴她与厉承的谈话,又打听主人家私事,不似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丫头,亦不像是替东宫做事的暗卫,那么,便有可能是东宫的暗卫得了令在这几日内收买了阿颜。
若能用钱财解决便好。
阿颜诧异地看着穆清,似在细细思索着各种利益。只是很快,她又道:“不行。娘子方才说了寻你的是东宫。我不能为了十倍的银钱得罪了东宫。”
穆清心底绝望,方才阿颜明明有所松动,她就快成功了,却不想这一回竟是她自己失言害了自己。有了前次的教训,这一回落入周墨手中,只怕周墨会加紧着法子看守她。之前的两位郎君,厉承都只能等到她伤了其中一位方才能把她救出,这一回,真的无人能救她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朝着这间厢房行来。穆清认定那是与阿颜接头的东宫暗卫,心底骇极,拼命挣扎。
厢房的门“砰”地被踢开,阿颜忽然被来人用手刀劈倒,昏倒在地。
手腕一松的同时,穆清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重逢
宋修远抱得紧,穆清被桎梏得难受,扭捏着推开了他。宋修远心疼穆清,唯恐自己力气过大没了分寸伤了她,便顺从地放开了她,顺势坐到床沿。
穆清抬眸,眼前是那张数月不见的眉眼。就在片刻前,她还认命地想,这辈子大抵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他就这样如神祇般从天而降,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
蓦地,穆清径直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圈着他的脖颈。是宋修远啊,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仿若这个时候,她提了数日的心才真正落到了实处。
鼻端萦绕着的尽是他熟悉的气息,穆清鼻头泛酸,再也忍不住,连着二十几日里受的苦楚与委屈,悉数化作泪水喷涌而出。窝在宋修远怀里,她嚎啕大哭。
宋修远看到穆清消瘦哀凄的模样,心底暗暗发狠,将穆清整个人都圈紧怀里,右手轻轻拂过她的背:“我来晚了。已无事了,我在这儿。”
穆清在他怀里哽咽着点了点头。她信他,若他说无事了,那便是真的无事了,只要有他在,东宫的暗探奈何不了她。
宋修远坐在原处,静静地圈着她,回头看向跟着自己而来的林俨,眼风凌厉,示意林俨将昏倒在地的阿颜弄出去。这丫头知晓的事情太多,只是穆清还在这儿,他不愿她看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
良久,穆清渐渐地没了动静,宋修远怕她哭得闷了过去,忙将她从怀里捞了出来。穆清哭得狠了,整张脸都红扑扑的,面上带了泪痕,我见犹怜。
宋修远心疼地用手替她拂去面上斑驳的泪痕,轻言道:“你与莫词的事情我皆知晓了。吾妻阿谣,不论两国婚书上写的名字是什么,但嫁给我的是你,是以我的心同离京前夜一样。镇威侯府的主母是你,我心底的人亦是你。”
实则穆清方才已经止住了,但是眼下听宋修远说了这么一番话,她的眼底又变得濡湿。
周墨说过,她了解宋修远,在他心里家国天下马戈沙场比什么都重要,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山野丫头撕破夏蜀连横。她亦了解他,是以这二十几日才会过得这般无望。她晓得唯有镇威侯府的庇护,才能让她真真正正摆脱东宫,但是宋修远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呢?
可是她忘了,宋修远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飞身将她从申屠骁的箭下救了回来。她竟将他对她的情看得这样轻。
宋修远见穆清又哭了,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了她不高兴,顿时乱了手脚:“阿谣?怎么又哭了?”
穆清抽抽搭搭地道:“我是莫谣。。。琅王府的莫谣。。。。。。你都知晓了。。。你终于都知晓了。。。。。。”
宋修远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想起杜衡的训诫,知她从前一人瞒得辛苦,柔声应道:“是,我都知晓了。你从前在华蓥的日子,大兄亦全告知我了。阿谣,我不知道你从前过的是那样的日子,镇威侯府束缚了你颇多。。。往后还有更多明枪暗箭,你。。。你可还愿意跟我回去吗?”
穆清愣了颇久,这才回过味来,想通了宋修远口中所言的阿兄是杜衡。可是宋修远最后的话。。。。。为何带了些许探查之意?穆清盯着他,清了嗓子,开口正色道:“我说过,我会竭尽所能,不让自己成为你的软肋。往后的日子,有阿远在,我都不怕。”
说着,穆清的眸色又黯了些:“但是莫词。。。。。。怎么办?”
宋修远看着她的神情,暗道不好。穆清心思重,眼下又历了大劫,更是敏感的时候,加之她心底对于莫词的不安根深蒂固,他怎可如此问她,徒增她的忧虑?阖该直接将她带回京才好!看着穆清楚楚可怜的神色,他一把将她带到怀里,紧紧抱着她:“莫词她亦是受人所迫,我会想办法将事情办妥,回京后你只需听我安排便可,无需担心。”
穆清埋首在他肩窝,颔首应了。
***************
厉承处理完尸首回到客栈的时候,外头竖着七八个护卫。难道东宫真的趁他外出寻了过来?他压住心底的不安,垂首快步往厢房而去,想也未想地推门而入。入眼的却是宋修远俯身替穆清轻轻掖好被角的景象。
宋修远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对着厉承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穆清哭累了,这时又睡了过去。
厉承完全没料到宋修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讷讷地颔首应了。反观宋修远,见了他这个起死回生之人却毫无讶色,仍然平静地为穆清打理着面上散乱的发丝。
待终于替穆清打理完了一切,宋修远敛了脚步声,行至厉承身侧时,开口低声道:“厉郎君?某有些事情想同你请教请教。”
厉承身形微顿,侧目看了宋修远一眼,颔首应了。
纵然客栈已被他的亲随围住了,但宋修远还是不放心,未走多远,带着厉承行至院中便停下了脚步。他正要回头,这个时候,厉承却突然上前一拳朝宋修远挥去,宋修远不妨,被打倒在地。
厉承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宋修远,抖了抖方才出拳的右手,朝宋修远道:“这是替你夫人打的,妄你当初说会护着她,可是此番她受了这么多罪,你又在何处?”
宋修远撑起身子,用手背抹去嘴角微微流出的鲜血。厉承说得不错,穆清在京中受了这么大的苦,他却在外浑然不知。再者,他明明早已猜到东宫对穆清的不安好心,却仍未增派人手看护穆清的周全。
这一拳,他活该。
“若不是我,你可知晓她现在会在何处吗?”说着,厉承愤愤,又是一拳挥下。只是这一回,宋修远没有再任他捶打,一把制住了厉承的手,沉声道:“阿谣的事罪责的确在我,我认。但是厉郎君此时打我也无用。眼下东宫已经知晓你们的下落,此处并不是万全之地,需尽快带她回京。她与同胞姊妹之间的身份关系被东宫知晓了,事情有些棘手,为防东宫落井下石,我亦需尽快回京布置。”
厉承愣神,问道:“阿谣?你知道了?”难怪方才他见到他的时候,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宋修远颔首。
实则厉承放信鸽递回郢城的消息的确被截了,但并不是为东宫所截,而是镇威侯府。彼时宋修远方从莫词口中问出姊妹易嫁的始末,正想着法子要将穆清从周墨手底下救出来。得了消息,大惊之余他立即赶到了悦世客栈。
杜衡自发觉穆清出事后,每日过得焦灼不安,蹲在偃月行宫外的厉承数日都不曾有动静,有时候他都宁愿相信是自己太过多疑,实则他的阿谣好端端地待在侯府里呢。偏生这个时候宋修远又不在京中,他无法贸然拜访镇威侯府一探究竟。
连着近二十日下来,杜衡觉得自己宛若得了失心疯。
就在这个时候,宋修远披星戴月地闯入了悦世客栈,将一张字条拍到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杜衡扫了一眼字条,再见到宋修远满脸的戾气,便什么都明白了,一一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包括穆清从前在华蓥的日子,她的突然消失,她的替嫁,还有去岁年底他与厉承筹划的劫掳。
杜衡口中所言与莫词供出得信息严丝合缝,宋修远终于信了这一场荒唐得易嫁闹剧。然事情本可以被无知无觉地揭过去,但牵扯到了东宫,便算涉及到朝局政务,无法大事化小。府里头的那个莫词是真的,他暂时还动不得。周墨素来不喜穆清,他是知晓的,但是他不觉得周墨闹了这么一出仅仅是为了私情。
宋修远打算顶替杜衡亲自跑一趟鹿邑。临出门时,杜衡却将他唤住了:“宋侯爷,我是阿谣的兄长,便就此占个便宜,视你作妹婿。有些事情,阿谣恐永远不会同你说,但我希望你知晓。我这个阿妹对你用情极深,去岁明明能和我回华蓥,她却哭着说要留下。我提点过她一旦莫词入夏,她便极有可能下堂离去,可是她还是眼巴巴地央求我让她留在镇威侯府。那个时候她虽然搬出了夏蜀连横的由头压我,但是我了解她,她在灵山秀水里长大,平生最厌烦礼仪束缚,她亦爱极华蓥山水,若非对你上了心,她不会如此。”
宋修远看着杜衡,神情复杂。
“阿谣虽是正儿八经的郡王之女,但琅王府的人对她不上心,是以如今她只剩我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娘家人了。作为兄长,我想告诉你,我知道莫词才是那个蜀国点了名姓的和亲公主,但若你此次没有带她回侯府为她恢复身份的打算,便不要去鹿邑见她,我带会她回华蓥,从此再也不入夏国。朝堂复杂,你位高权重,她又是冒名替嫁的身份,你有不去救她的理由。她一人在行宫里受了近二十日的苦,以她的性子,在此期间只怕早已想通你不去救她的缘由。你去见她,便是给她无谓的希冀,最后又伤了她的心。”
宋修远愣住了,他没想到在他不知晓的时候,穆清竟已用情至此。但有一点他是毫无疑问的,无论如何,他身边唯一的那个位置都是留给穆清的。他躬身向杜衡道:“谢大兄教诲。我会竭尽所能为阿谣恢复身份。”
杜衡看着宋修远,见他神情坚定,遂心下了然,嘱咐道:“吾妹便托付于你。”
宋修远抬眸看着杜衡,沉声应道:“她亦是吾妻。”
☆、紫薇
朝中太子姜怀信的暗桩与亲信不止褚遂一人,但宋修远不知晓太子是否会将蜀国替嫁一事告知这些同僚。若太子秘而不发,那么他久留于鹿邑便会引起更多人的猜忌。此刻绝非将穆清的身份公之于众的好时机,因此为了保护穆清,他不便在鹿邑久留。将带来的侯府府兵留在客栈,当日夜里他便快马加鞭又回了京城。
临行前,他将林俨独自提到隔壁的客房,林俨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自宋修远知晓穆清出事已过三日,林俨深知此事因自己护主不利而起,论理阖该受几记结结实实的军棍,但宋修远却丝毫不曾有所表态。林俨知晓宋修远为人,不是不罚,而是机缘未到。是以这几日他过得很是惶恐。
眼下夫人终于寻得,再看侯爷的架势,林俨揣摩着应是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哪想他都要跪下领罚了,宋修远却坐于案前写了一份手书,递给他,吩咐道:“将这份手书里的十二个名字一一记下。”
林俨疑惑地接过手书,太常寺少卿褚遂、吏部侍郎洛伦、京兆尹张放。。。。。。都是太子在朝中的幕僚。林俨在心中默默记下,又躬身将手书还给宋修远。
宋修远接过手书,放于烛火上引燃:“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限你两日内摸清这些人的底细。”
十二个位高权重的官员?两日?!侯爷也。。。。。。太看得起他的能耐了吧。
林俨吃惊地抬头,冷不防撞上宋修远递过来的眼风,暗含戾气,隐有不怒而威之态。他又将头低下了:“属下领命。”
“你是祖母的人,手底下定然还有些我不知道的路数。”看到林俨的面色,宋修远补道,“此事轻则关乎宋氏子嗣,重则关乎朝政,足够你动用祖母留下的那些旧部。”
裕阳大长公主曾叮嘱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莫让宋修远知晓他手中还有握有她昔日培植起来的大半势力和消息网,林俨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信,却不想早被宋修远看破。
短短数字,自信一击即碎。
林俨拾起被宋修远击碎的可怜的自信,苦哈哈道:“侯爷英明。”
宋修远将落于桌案上的灰烬拨至一处,吩咐道:“记着,要快,切莫打草惊蛇。”
祖母将那些旧部留给林俨,再将林俨送到他身边,就是为了这些旧部有朝一日能为他所用。至于为何中间还要在林俨身上转个弯弯,他猜想这便是祖母独特的处世之道了。剥去辅国大长公主那张皮,祖母心底其实软得很。。。。。。她希望他能够在无需她助力的情况下一人担起镇威侯府,但也定然不舍将他一人丢在京城历练。这些年他确然做到了。只是他将穆清放在了心底珍之重之的那个位置,与穆清相关之事,容易触及他心底的万千情绪,从而左右他的决断与能力,但是此事牵涉之广,拖不得,他不得不求助于祖母的旧部。
宋修远心底思量着,又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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