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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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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不会做的。”
  穆清默默不言,脑中快速打量着自己眼下的处境与周墨的态度。
  周墨的神情愈发张扬明艳。
  “周墨,你明明可以直接将我处死,却非要来看我的笑话。”穆清忽然启唇,嘲弄道:“你喜欢镇威侯,是不是?你妒忌我,是不是?”
  “你怎可如此侮辱太子妃。。。。。。”柳依插嘴呵斥道,却被穆清送来的凌厉眼风震慑,说着说着便没了气势。
  穆清看向周墨:“你亦妒忌莫词,只是你动不了她,所以你便想在我身上出气。”
  周墨面色渐凝,神情严肃:“我已是太子之妇,为何还要妒忌区区一个侯府夫人?”
  将周墨面上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穆清知晓她猜对了,笑道:“我又如何知晓呢?”
  周墨面无表情。
  穆清继续道:“周墨,你方才所说的我都认了,我的确是替嫁而来,但有一点,你记好了:我莫瑶,同样是蜀国琅王府正经八百的郡主,是持金印入玉牒的郡王之女,是真真正正的穆清公主。你今日折辱的,不是无名的乡野丫头,亦是你动不得的人。你杀不了我,而只要我活着,掳掠蜀国宗亲,毁坏夏蜀连横的人,便不会是镇威侯,更不会是太子殿下,只会是你,周墨。”
  穆清挺直着背脊站于堂下,尽管发髻散乱,衣衫尽湿,面上还留着柳依的掌印,但是她的眉目太过艳丽,清亮的眸子里蹦出一阵花火,暗藏凌厉威仪,直直望着周墨。周墨站于上首处,明明衣着地位皆处于上风,但被这样的一双眸子瞪着,她竟觉心悸。
  别开头去,周墨以袖掩面,佯装嫌弃。
  不及穆清再说什么,肩上又是一阵熟悉的钝痛。
  眼睁睁看着郎君将穆清抬了出去,融入浓浓的夜色中,再也瞧不清楚了,周墨心底倏地泄了气,跌坐在地。
  柳依眼疾手快地跑回周墨身边,扶起她,愤愤道:“贱妇到底是贱妇,这个时候竟还嘴硬。琅王府明明只有一个女儿,何时又多了一个莫瑶郡主了?殿下莫往心里去,依婢子所见,这些皆是她诳您的呢。”
  周墨眉头紧蹙,并未理会柳依的言语。
  倒是她小瞧了这个冒名的和亲公主。如此情境,她竟还能有那样的气势,说出那样的话来,且句句都戳到了她的痛处,竟让她一时真信了那些持金印入玉牒的胡话。
  不过她倒是算准了,她不能杀她,甚至暂时动不了她。
  ***************
  自七月初收到穆清的回信并着一抔黄土后,任凭他如何写手书,却再也不曾得到穆清的回应。白日里骑着青骓,宋修远兀自思忖着,莫非是他最后的绿豆小麦惹着她了?
  还是。。。。。。京中变天,穆清出了事?
  他放了信鸽给林俨,没想到一日后,鸽子带着林俨的回信飞回了宋修远手上,他迫不及待地展开字条,只见上书“属下罪该万死”六个大字。
  宋修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底隐隐觉得不安,又命暗卫联络杜衡,却接连数日都不曾得到回复。
  宋修远心里发急,催着青骓日赶夜赶,赶得身后的几千精兵几欲呕血,终于在七月二十三日申时一刻回了建章营。处理完军中事务后,当日夜里他便匆匆回了镇威侯府。
  宋修远这才知晓穆清七夕夜里不慎落水,染了风寒,这个时候还卧病在榻。
  不是他心底担忧的大事,他暂舒了一口气。可是为何,看着榻上虚弱苍白的女子,他心底的心疼悉数化作不安,突然又涌了上来?

  ☆、牵绊

  镇威侯府内的仆役们觉得他们的主母自七夕夜里落水被救起后,仿若变了个人,性子与从前大不相同,短短数日内,原本贴身伺候着的青衿娘子竟然被打发到外院做了粗使丫鬟,据说是因为七夕那日护主不利。再过几日,连海棠姑姑竟也被变着法儿赶出了东苑。
  “听闻高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在曲江池里淹了不少前朝贵胄呢,姑姑您说夫人该不会被水里头不干净的东西俯身了吧?”中堂外头的一个丫头罢了手头上的活计,忍不住拉着身边的仆妇打探道。
  身着短褐的仆妇对着小丫头的脑袋就敲了下去:“主子们的舌根子是你可以乱嚼的么?你有这份的闲心,倒不如仔细想想如何在半个时辰里讲这些雕栏擦拭干净!”
  小丫头揉着自己的脑袋,嘟囔着回去绞帕子了。
  中年仆妇看着小丫头的背影,心底叹了一口气。她在府里头待了十几年,若说主院里头的丫头小厮被罚到外院做事,也见过不少回,但怪就怪在这一回竟连海棠姑姑也波及了。
  莫非。。。。。。曲江池里真的有水鬼?
  “唉,贵人们的心事当真是参不透哟。。。。。。”嘴里叹着,仆妇提着水盆,转身拐过中堂。她原本垂首看着泥地,却不想这时一双霜色绣鞋映入眼帘。
  仆妇顺势抬头,看清面前的人后,忽然大惊:“青衿娘子!”转瞬又想起方才自己与小丫头嚼的舌根子,心里大骇。
  对于青衿眼下的处境,府里人大抵都心知肚明。虽被夫人赶到了外院,但她到底是从蜀国跟着陪嫁过来的大丫头,不会一辈子都窝在外院做粗使杂务,她被夫人召回东苑,不过是迟早的事。因着这一层关系,青衿在一众仆役心中仍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青衿着了次等下人的粗布衣衫,手上还拿着无处安放的笤帚,一双眸子里含着水光和讶异,喝道:“你们这些刁奴,竟敢在背地里腹诽主子?”
  中年仆妇浑身抖了一抖,将头埋得更低了,嘴里不停念叨:“婢子再不敢了,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不及青衿反应,逃也似地离开了。
  当日晚些时候,青衿便在东苑外拦下了宋修远,抹着眼泪将晌午在中堂外头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还愤愤道那些仆役们惯爱嚼舌根,前次穆清被捋去便传言她失贞,今次落水又道她被水鬼俯身。
  宋修远闻言,略微思索,皱着眉将她唤到了书房。
  实则他回府的这三日,亦感到了穆清的不对头,但若细细思量,又觉得自己委实有些多虑。且大夫亦言穆清突遭变故,难免情绪波动。
  他细细问青衿了穆清落水那日的始末,青衿亦捡着她知晓的答了。
  “对了,夫人感染风寒,为何不按照以往的习惯请陆先生?”宋修远沉声问道。陆离从前为穆清整治过几次,对她的身子状况较为熟识,论理,阖该请他才是。
  青衿躬身行礼,回道:“起初是请过的,但是夫人落水后受惊,不知为何见了陆先生便歇斯底里,海棠姑姑无奈之下便请了李大夫。”
  宋修远颔首:“无事了,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我会处理。”
  他将身子倚在书案上,双手向后托着书案,仰面看着屋脊。
  青衿所言宛若给了他一剂猛药。
  水鬼附身,所以换了性情变了个人?
  与其说穆清情绪波动,倒不如说她瞧着像是变了个人。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脸还是那张脸,但这几日穆清娴静又守礼的模样,与从前那个小事大大咧咧大事淡然自若的女子大相径庭。
  甚至,她望向他的那双眸子里,再也没有流转的羞怯与欢喜,反之却是一股掩藏不住的惶然与克制,像是初嫁的她,第一回见到他,畏惧他,疏离而淡漠。
  有没有可能,此时在东苑里的这一个,根本不是穆清?
  宋修远一下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到了。但是转瞬,他的脑中又回想起了无数片段。眼下还好好待在东苑里伺候的丫头只剩青衣。若现在的这一位真的是假的,那么数月前青衣向他献忠的行径便说得通了。因她从不忠于从前的那个穆清。
  至于面对陆离的歇斯底里。。。。。。陆离从前整治过穆清,只要搭脉,便能够通过脉象辨别现在的穆清与从前的穆清是两个人。
  宋修远闭眸,深吸口气,缓缓呼出。
  他回到了东苑正房。
  穆清正坐在窗下绣着帕子,桌案上是摊开的《江海凝光曲》舞谱。听闻响声,她回过身来,起身比着夫妻相见之礼对着宋修远躬身一福。
  宋修远心底一跳。他还记着,去岁凯旋归府的那个晚上,穆清欲对他行礼,被他出手制止了。自那以后,穆清私下对着他时,再也没有行过礼。
  掀袍坐下,捏起桌案上的舞谱,宋修远随意地翻了翻,开口问道:“五月离京的前夜,夫人应承了我,待我归府后便为我跳一曲,不知夫人何时兑现此言?”
  穆清垂眸看向宋修远手中的舞谱,眼眸略有些闪烁,糯糯应道:“妾身子尚未大好。。。。。。日后定只为夫君一人跳一曲江海凝光。”
  “啪!”宋修远重重放下舞谱,抬眸盯着面前的女子。
  “我记着夫人不喜刺绣,平日里的消遣只是编纂舞谱。数月不见,夫人竟改了性?”
  女子脚底微微踉跄。
  “你下的功夫不浅,只可惜小瞧了我与夫人的牵绊,露出的破绽太多。”宋修远将女子的反应看在眼底,冷哼道。
  面前的女子闻言,提裙下跪,躬身道:“妾不知夫君此言何意。”
  宋修远侧头,看了眼女子不慎露在衣裙之外的云靴,心下了然。
  他忽然倾身,在女子身前轻声道:“离京前夜,夫人醉了,从不曾与我说过献舞之言。”
  女子讶异抬首,正对上宋修远一对探究的漆黑眸子,被他的戾气所摄,她一时怔愣。
  “如何?可还需我将青衣唤进来与你认一认?”见女子默默不言,宋修远厉声问道:“说!你究竟是何人?冒充夫人有何用意?夫人又在何处?”
  那女子见身份暴露,却收起适才慌乱的神情,缓缓躬身行礼,淡淡道:“我乃蜀国琅王之女莫词,侯爷口中的夫人,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妹莫谣。”
  ***************
  自七夕夜里与太子妃周墨抖了一场再被黑面郎君一记手刀打晕后,穆清再醒时已置身于一间暗室之中。身上的衣物已干了,但仍带着潮气与寒意,凉得穆清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四下摸索了下,许是位置隐蔽,自己靴边的匕首竟未被搜走。
  穆清缓缓起身,发觉暗室中间的一角幽幽地点着一盏灯。暗室简陋。除了她身下铺着的干草与那一盏灯,再无其他。
  这个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穆清心底一凛。
  未几,暗室门上的窗格被打开,不知何人扔进了只馒头。窗格很快又被关上了。
  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穆清走过去将那冷硬馒头捡起。
  只是周墨当真厌极了她,留着她的命却不让她好过,拘在暗室里,拿一个冷硬馒头打发她。
  穆清啃了两口馒头,了无胃口,遂又走至门前细细观看,企图找寻破解之法。
  这道石门分明就是铜墙铁壁!若是这个时候有了厉承的奇门遁甲之术,凭借着脚边的匕首,她应能破门而出。
  穆清内心纷纷,抬脚踢了门一记,又坐回干草堆上,思考着自己眼下的境地。静了颇久,她这才觉得惶恐。
  正如周墨所言,宋修远即便发觉如今在府里的夫人不是她,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来寻她救她。他若是那般做了,替嫁一事大白于天下,便是宣告蜀国无信无义,出尔反尔。令两国朝堂关系僵化,这样的事,宋修远做不出来。
  至于杜衡,或有可能从镇威侯府中探得一二消息。只是可惜杜衡虽已有自己的势力与消息路子,但培植的时限太短,根本不能与东宫相提并论。
  为今之计,只剩下她自己了。
  穆清向后靠去,思索着自救之法。
  周墨显然不知晓她郡王之女的身份,她为了保命虽搬出了自己的身份,可琅王府在她三岁走失找寻无果后便宣称谣郡主夭折,世人只知晓琅王府唯有一个风流媚骨的郡主。周墨大抵是不会信的。周墨那么讨厌她,却不杀她,她留着她的命定然还有其他缘由。
  这即意味着当周墨需要她的时候,她会将她带出暗室。
  可天晓得周墨什么时候用得着她呢?
  穆清心里有些戚戚,将头深深地埋在膝中。
  万一周墨只想留着她的命尽情地戏弄侮辱她呢?该不会她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狭小漆黑的暗室里了吧?
  。。。。。。
  暗室外的脚步声每隔约莫三个时辰便会响起,穆清每日能得到三个馒头。
  有时她会趁脚步声走近之时蹲在窗格下,企图看清来人的面目,然而外头的人来去匆匆,无论穆清如何努力都毫无办法。
  起初几日,她还侥幸地想,宋修远对她并非无情,或许会想个法子暗地里寻她出来?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见不到一个活物,这样的心思也越来越淡。
  约莫十几日后,墙角的油灯有了耗尽的趋势。仅靠馒头维持生计,穆清越来越虚弱,暗室的寒气和衣裳的潮气侵入体内,她浑身滚烫,渐渐无力起身。躺在黑暗中的时候,她昏昏沉沉地想,大抵她这条命就这样交待在这个暗室里了。
  就这样在黑暗中躺了几日,终于有一日,脚步声渐进,却不是送馒头。那道铜墙铁壁一般的门“哗啦——”一声掀开,穆清躺在干草堆上,眯着眼,借着外头的微光终于看到了这十几日里的第一个活人。
  ——是那日将她打昏的黑面郎君。

  ☆、回生

  不见天日小半月后,穆清被那黑面郎君扛在肩头,终于出了暗室。眯着眼适应了会儿外头刺眼的天光,她睁开双眸四下打量。这时她才知晓拘着她的暗室原来是周墨命人特意在崇明山脚凿出来的。
  “你。。。。。。要带我去何处?”穆清有气无力地问道。终于等到周墨用到她的性命的这一日,她想知晓周墨的目的何在,再借此寻思着逃跑的法子。
  黑面郎君不发一言,扛着穆清快步拐出了偃月行宫的角门。角门外头,早有一位着了石青短褐的魁梧郎君,坐在马车上候着。
  见到黑面郎君,那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上下打量着黑面郎君肩上的穆清,因穆清此刻乃趴在黑面郎君的肩头,是以他无法看清她的眉眼,只大致瞧了个身形。魁梧郎君开口笑道:“这小娘子的身段当真不错!等到了涪州,应能卖个好价钱。”
  穆清心底一惊。
  黑面郎君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急色之意,冷着脸道:“嫁过人的妇人,你也想碰?”
  那人啧啧叹了几声后,突然走到黑面郎君身后,伸手捏住穆清的下颔,迫使她抬头:“嗬!嫁过人又如何,老子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面前的人面色黝黑,一双鼠目贼亮有神。看到了那人眼底的猥琐之色,穆清厌恶地撇开头去,挣脱了他粗粝黝黑的手。
  魁梧郎君欲再扳回穆清,这个时候黑面郎君径直将她仍进了马车:“莫耽误了时辰!”
  “从行宫出来的人,怎么着也算有点分量。我们做这档子事,她的夫家应不会追来吧?”那人依旧追着黑面郎君小心翼翼问道,“还是她就是被夫家给卖了?”
  黑面郎君却不予理睬。
  七夕夜里穆清与周墨对峙时,他亦在场。亲眼见到过彼时穆清周身放出的气场,他委实有些惊诧;穆清的气势迫人,连太子妃都被她压制了,更何况他一介小小杂役?甚至到了现在,他心底竟仍有一部分惧于穆清的气魄。他总觉得这样的女子,就算落到现在这种境地,也不能小瞧。
  太子妃当初便是小瞧了她,才被她气得头疼了数日。
  且对于七夕夜里她口中郡王之女的身份,太子妃不信,未再叫人探查,他却是有些信的。他虽是偃月行宫的人,但从心底里,他觉得主子这一回做事委实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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