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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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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的安逸日子,皆是这个男人用性命换来的。
  穆清圈着宋修远脖颈的双手微微借力,向前倾去,恰逢此时宋修远亦感受到了穆清的折腾,侧过头来瞧她。一个抬首,一个侧头,穆清的双唇不经意地拂过宋修远面上的疤,带了丝丝沁人的果香与酒醇。
  宋修远心底又是一凛。
  借着灯影,穆清看见了宋修远迅速泛红的耳根。
  穆清忽而心想,大抵这个世上,除了她,在无人会知晓镇威侯害羞时的这个习惯了吧?
  她是真的喜欢他啊,为了这一丁点儿的小事,心底竟微微窃喜。
  “宋修远,我心悦于你。”穆清将脑袋倚回宋修远肩头,在他耳际轻声说道。
  宋修远浑身一顿,倏地回头,怔怔看着穆清,漆黑的双眸里仿若掀起滔天的巨浪,那是他隐藏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近一年的朝夕相对,他知晓穆清是个极易羞怯的小女子,哪怕是当初与他确定心意,都要假托软肋之词。如今她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借着酒意,但所谓酒后吐真言,却又如何教他不欣喜?
  穆清仍枕在她肩头,轻轻吻过他的面颊,继而对着他的耳朵吹气:“你呢?是否亦心悦我?”
  宋修远默默不言,双手圈紧了穆清,跨入府门快步回了东苑。
  守在东苑里的海棠等人早已得了通报,备下了热汤手巾。一见穆清这个模样,海棠正想上前伺候穆清净面更衣,却被宋修远唤住:“不必,此处有我。你们去膳房备些醒酒的东西。”
  宋修远将穆清安置到床榻上,抬首卸了她头顶的宝树花钗,又一一取下盘发的簪子搔头。
  发髻尽散,穆清顿觉头顶轻松了不少,觉得自己脑中更清醒了些,想到自己先前的问题还曾得到回应,心中一时不甘,双手死死揪着宋修远的衣袍不让他起身:“阿远方才还未回答我。”
  这个模样,倒像个向长辈讨好话的女娃娃。但因为那姣好的容貌,生生又多出了一丝娇媚之态来。如此姿容,如何不心动?宋修远满手的珠钗首饰无处安放,心底却十分欢喜,笑道:“我亦心悦夫人。”
  穆清盯着他,眸色亮亮,用手指戳着他的心窝娇俏道:“那你此生便只得有我一个,若你此处有了别人,我便离得远远的,教你余生再找寻不到我。”
  她选择留下来,不过是因为一个他。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不认她,那么她便回到蜀国,跑到华蓥深山,离这座侯府远远的。天大地大,没了一个宋修远,她一样能在灵山秀水间活得恣意妄为。
  宋修远揽过穆清,失笑。穆清醉了不喜昏睡,却喜欢粘着他讨好听话。对着喜欢的女子,好听的情话简直信手拈来,可是他却不想哄她,因为无论醉了醒着,她都是她。
  “镇威侯府的主母,永远都是夫人。我心底的人,亦永远都是夫人。”宋修远正色道。
  穆清闻言,微微勾起唇角。
  心满意足。
  “阿谣。”良久,穆清轻声道。
  “嗯?”宋修远未听清,从唇齿间溢出一个声音。
  “唤我阿谣,这才是我的名字。”
  “阿谣。。。。。。”心底疑惑,但宋修远还是唤了出来,短短两个字,却低沉绵长,钩得穆清心痒痒。
  穆清忽而翻身跪在床榻上,微微垂首盯着宋修远上下龛动的双唇,鬼使神差地扑倒他怀里,伸出手指摩挲着他的唇。
  她的名字,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竟这么好听。
  宋修远立即噤声,欲抬手拂去穆清的手指。
  穆清却想起了今日同柳微瑕说的话,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啊。
  她突然笑了,笑得那样好看。宋修远一时有些呆愣。趁着这个间隙,穆清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宋修远的唇。
  既然他们都心悦彼此,那么从前那些克制守礼的日子究竟算些什么?她何时活得这般窝囊?她是华蓥的阿谣,不是什么穆清公主。她想同他亲近,想堂而皇之地同眼前这个她喜欢的男人亲近。
  宋修远只觉自己脑中“轰——”得一声炸开了花,丁零当啷,手中的珠钗环佩悉数落地,倾过身子搂住了穆清的腰肢。
  但是很快,他觉得今日的穆清有些不一样,不似往日那般羞赧。他发觉穆清伸手解开了他的大带与腰封,接着,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又顺着松垮的腰封往上,带了些微的急躁与不得章法,将他的外袍与中衣领口一齐扯开。
  脑中忽然警醒。
  他的的确确被穆清撩拨得起了兴头,但是穆清却是醉了,醉得恐怕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些什么。
  宋修远手上使了巧劲,拉开穆清,喊道:“莫动!”
  穆清还在扯他的衣襟。
  宋修远握住穆清的双手,无奈唤道:“夫人!”
  “阿谣!”
  最后这声阿谣终于起了作用,穆清不再动作,却抬首楚楚地将他望着,手里依旧紧紧揪着他的衣裳。
  轻轻地吻过她额头的朱砂,宋修远低声叹道:“你醉了,好好歇息,听话。”
  他想要她,但脑中的理智却告诉他,穆清醉了,他不能在此般情境下做那种事。
  ***************
  鸟鸣声声入耳。
  头疼欲裂。
  穆清躺在床榻上,缓缓睁眼,翻身看去,身侧的宋修远却不见踪迹。
  前夜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间醒了数次。她分明记得那数次的清醒时分,腰间沉甸甸的,是宋修远圈着她的手臂。而宋修远本尊,就安安稳稳地睡在她身后。
  莫非那只是她的一个梦?她何时竟开始做起了这样的梦?昨夜醉酒,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扶着突突发疼的脑袋起身,穆清掀开床帏,只见清亮的天光早已透过窗纸投入室内。心底一惊,她唤来海棠,匆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
  !!!
  宋修远率六千精兵护送宁胡公主出嫁和亲,銮驾巳时正启程,此时此刻,只怕已过了玄武街,将要行出郢城。
  她竟一觉昏睡到了这个时辰,连宋修远的面都没见着?
  穆清敲了敲脑袋,蓦地吩咐道:“即刻备马,我要出府。”

  ☆、手书

  五月飞花。
  这一日的郢城格外喧嚣,纵贯京城南北的玄武街侧人头攒动,自皇城城门朱雀门外始,直到城南的明德门,一路上皆是朝着街上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
  今日是宁胡公主出嫁的日子。
  若说前次玄武街上这般热闹的情境,还是在去岁镇威侯迎娶蜀国穆清公主的时候。
  这些布衣百姓平日里只能在街头巷尾听见些许贵人们的传闻,而郢城东北那几座贵胄云集的坊,于他们而言更像是传说里大罗神仙的住处,从不敢肖想。至于那些贵人的面,则是见也未见。
  但是今日却不同,公主銮驾将从玄武街穿成而过,他们若是运气好些站在靠前的位置,没准还能透过帷怜一观宁胡公主的面貌。若是运气不好,像去岁那般没瞧见穆清公主一样没瞧见宁胡公主,虽略有遗憾,但生平见识过两回公主和亲,亦是值了。
  巳时一刻不到,守在朱雀门外的百姓终于发觉皇城里的动静。
  未几,有一青年将军着了玄衣玄甲,面容端肃,骑着高头大马自朱雀门而出。即便有春光照拂,那一杆□□在他的手中仍散发着森森的寒气。有人认出了这位青年将军是不过二十有五的镇威侯,当即有不少还未踏入人生征途的少年郎歆羡不已。弱冠而身居高位,手握重兵而保国安民,娶得风流媚骨的蜀国公主为妇,人生如此,又有何憾?
  镇威侯的身后是十六位轻骑校尉,他们手中的大夏旌旗,迎着和煦的春风,猎猎飘扬。再后则是百十名装备齐整、列队两边的精骑兵。不少个头高的百姓踮脚向前望去,隐隐能瞧见被骑兵护在中间的数十名赭衣宫人。
  忽然,人群中迸发出了一阵热议。循声看去,却是公主的銮驾终于出了朱雀门。
  街侧的妇人皆有些好奇天家公主的嫁妆,之间銮驾后头跟着的便是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大红嫁妆,若再算上后头随嫁跟着公主出塞的各行技者与名伶优人,真真可谓红妆十里。
  不知是何人率先起了头,朝着宁胡公主的出嫁队伍跪了下去,喊道:“公主万安,吾等愿公主早日归朝。”
  是了,这些百姓虽只在街头巷尾的秘辛传说中听闻公主和亲的始末,但周身流动的却到底是夏国血脉。宁胡公主是夏国的公主,是他们的嫡公主,塞外不比中原,公主一及笄女儿,如何不思念故土?
  姜怀瑜闭眸坐在车内,听着外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触景生情,心底酸涩不已。原先已被压下去的情绪又涌了上来。出了雁门关,从此夏国郢城便是她命里永远的记忆。关山万重的,早日归朝?谈何容易。若能仿效解忧公主魂归故里,已是大幸。
  坐在侧位的松兰见她面上的苍白连脂粉也遮不住,开口轻声劝慰道:“公主您瞧,百姓心善,都盼着您归朝呢!再者前日太子殿下亦同您说了,只要——”
  “松兰!”听到此处,姜怀瑜突然出声喝道,“宋修远还在前头呢!且车舆两侧都是他手下的兵丁,你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不要命了?还是想坏了皇兄的大事?”
  松兰自知失言,垂首敛眸:“婢子知错。”
  姜怀瑜暗自叹气,仰头向后靠去。
  日头到了正中偏西的时候,和亲队伍终于在郢城郊外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下来。公主身娇体弱,今日晨起又过了一番大礼,此时在车内颠了一个半时辰,已觉疲累不堪。
  松兰跃下车舆,从随行宫人处拿了些干粮小事,又爬回了车内。
  宋修远喂青骓食了些马草,心中颇为烦闷。照眼下这个速度走,三个月都不一定到得了雁门关。如今京中局势诡谲多变,不知数月后待他回京之时,又是何种局面?
  不知穆清一人可应付得过来?当初还是应让她留在归云山。
  青骓不懂主人的烦恼,顾自啃着百脉根。
  “跟着我打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个没心没肺的模样。”宋修远朝着青骓戏谑道。
  看它吃得欢快,宋修远亦叼了颗百脉根,拍着马脖子叹道:“罢,怎么也算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生死兄弟了。”
  青骓朝着他喷气。
  “将军!那头的小郎君道有东西需给您过目。”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小校尉,双手向他递上了一样物事。
  宋修远漫不经心地扭头去看校尉手中的物事,却在瞧清楚的那一刹那怔愣。
  他赠给穆清的匕首?
  宋修远当即啐出嘴中的百脉根,匆忙问道:“人在何处?”
  。。。。。。
  穆清掩身藏在一棵樟树后头,正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玩儿,耳畔突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夫人怎来了此处?”
  穆清循声抬首,朝着宋修远莞尔道:“我来送你。”
  昨夜宿醉,穆清不自觉便睡过了时辰,醒时已过巳时三刻。
  宋修远看了眼穆清身边的骊驹,蹙眉问道:“林俨呢?”
  “我出来得急,来不及唤他。”穆清朝着宋修远走近一个步子,盈盈笑道,“阿远放心,我走的是官道,安全得很。不会再突然冒出来个厉承将我掳去了。”
  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发烫,熏得穆清整张脸明媚而红润。宋修远看着穆清明艳的双眸,放低声音叹道:“只怕有心算计夫人的不是已落狱的褚遂,而是他背后的太子殿下。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夫人需小心。”
  穆清颔首应了,含笑的双眸里是熠熠的光彩。
  想到了什么,宋修远又补充道:“还有,若有可能,宣王与太尉府的娘子那处也少些走动吧。”
  昨日姜怀瑾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细细推敲。明明六礼未成,姜怀瑾却在他面前称柳微瑕为“吾妇”。若他没有意会错,姜怀瑾应是想借着柳微瑕与穆清的关系将镇威侯府收入麾下。
  姜怀瑾果然起了夺嫡的心思。镇威侯府世代供职于军营,手握重兵,在军中有及其重要的地位,若参与到夺嫡之中,难免不起什么血雨腥风。
  穆清将宋修远的话皆记在了脑中,心底却不想她与宋修远这最后的丁点时刻全被外人占去,见宋修远还欲张嘴说话,干脆整个人挂到他身上,对着他的双唇便啃了下去。
  咦?草味?
  穆清今日作男子打扮,着了宽大的圆领锦袍,头上亦束了一枚小玉冠,若不细瞧她的眉眼,远远望去便是一个瘦弱的小郎君。
  宋修远脑中还有一丝的清醒,身后数十丈外便是他的军士与和亲队伍,若被人瞧去他镇威侯光天化日之下与一郎君厮混在一处,他在军中的威仪和名声当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谣!莫要胡闹!”情急之下,宋修远拉开穆清,哑声唤道。
  这回却是穆清怔住了。阿谣?他怎么知晓这个名字?
  宋修远看她这个模样,知晓她果真不记得昨夜的事情了,心底惋然。然而他还是有些不死心,轻声问道:“夫人昨夜同我道这是你的名字,莫非忘了?”
  穆清调整了神情,生硬地勾起唇角,笑道:“酒后胡言,阿远莫当真。”
  宋修远上下扫视着穆清,当即看出她在扯谎,只是现下的情境不对,不宜与她过多缱绻。他回头望了眼和亲队伍,无奈道:“时辰不早,我需走了。”
  穆清听话地颔首应了,然而手中还是揪着他的衣袍。
  宋修远脚步微顿,无奈笑道:“听话。”
  短短两字,由宋修远低低醇厚的嗓音说出,却是道不尽的缠绵与娇宠。
  “我日日给你写手书。”见穆清还无动静,宋修远补道。
  穆清耳际泛红,跺脚抬首道:“谁要手书了。阿远你听着,我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此去又非行军打仗,阿谣莫担心。”宋修远闻言笑道,伸手拂过穆清的发梢耳侧。
  ***************
  宋修远果真未食言,自五月十三日一别后,每隔五六日便会有一沓家书递回镇威侯府。从这一封封的手书中,穆清看尽了关内道的春日百花,赏遍了河东道的山河好景,又在脑中尝过了河北道的糕点小食。
  这数月里穆清又做回了那个深居简出的镇威侯夫人,除却避无可避的宫宴与邀约,余暇时间皆在府里编纂《江海凝光曲》;足不出户,却通晓天下美景,日子倒也过得闲适自在。
  自褚遂革职流放后,他布于京中的暗桩亦随之作废。杜衡想了个法子盘下了悦世客栈,自此便也久居于郢城之中,一面继续与宋修远做着交易,一面利用江湖关系,培植起了自己的消息路子。宋修远走后,杜衡的消息便都递到了穆清手上,穆清又惊又喜。
  待到六月末,凉国军士从两国边境接到了宁胡公主的和亲队伍。宋修远一行原处扎营三日后终于得以返程。
  于是,递给穆清的手书中又重现了河北道的苍茫风景,不过此回,许是已在归程,宋修远又添了他与军士们行军跋涉的点滴细节。字里行间皆是蓬勃朝气。
  穆清从未想到这群军士们竟能如此苦中作乐,心中竟觉有趣。
  末了,宋修远问道:“七夕将近,不知夫人可愿赏脸为我备下绿豆小麦?”
  七月初七日,以水浸润绿豆小麦,待其生芽数寸,再以红蓝彩缕束之,谓之种生。
  种生求子。
  穆清看着手书上遒劲刚健的魏碑行楷,双颊发烫。她没好气地往回给宋修远的信笺里撒了把土,写道:“阿远何不从锅中偷些粟米,自制壳板?”
  

  ☆、七夕

  于夏人女子而言,七月初七委实是个大日子,未嫁的娘子总会在这日夜里挑个吉祥的时辰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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