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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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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马车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穆清趁机坐直了身子。垂首看去,原来是方才颠簸之间,缚在腿间的匕首不慎掉落在绒毯上。
是宋修远赠她防身之用的匕首,她一直依言贴身带着。
宋修远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心绪,在看到滑落出来的匕首时,又被穆清戳得一塌糊涂,见穆清捡起匕首回过头,一时也被猪油蒙了心,对着那殷红润泽的双唇便吻了下去。
。。。。。。
回府下马车时,穆清的脸红得如同一枚熟透了的虾子,连乌黑的碳粉都遮掩不住。
适才她与宋修远交谈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想起林俨一直坐在车外替他们驾车,穆清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俨了。
***************
正月廿三日,正是姜怀瑾与申屠骁比试的日子,亦是柳微瑕的十七岁生辰。
柳微瑕发了帖子,邀请了几位亲近的闺中好友,在太尉府的菡香院里设了一个小宴。
这两日穆清一直陪宋修远静养在府内。因心里到底含了内疚之情,她对宋修远的伤便格外关注,夜里也直接将宋修远赶至床榻歇息。
许是射艺比试那日将话说明白了的缘故,宋修远时时刻刻都喜欢盯着她,顶好连夜里就寝时也黏着她。只是自打穆清发觉但凡宋修远抱着她便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时,唯恐他的伤口又突生出什么不好的幺蛾子,哪敢让他再黏着她?便任劳任怨地在小榻上窝了两宿。
收到了柳微瑕的帖子后,穆清收拾一番便提着两坛花雕到太尉府借花献佛去了。
因知晓姜怀瑾与柳微瑕之间的关系,见着生辰宴上柳微瑕心不在焉的模样时,穆清便多留了个心眼。待到宴罢其他贵女告辞后,她又留下多陪柳微瑕说了会儿话。
从宫宴至今不到十日,柳微瑕的模样神态却变了许多,不复原先的天真模样。
见四下无人,穆清开口问道:“妹妹这几日可是没有歇好?”
柳微瑕点点头,忽而又摇了摇头,“心中藏了事,如何歇得好。”
藏了何事,穆清不问也知晓同姜怀瑾有关。
“姐姐你说,今日的比试,阿瑾可会胜出?”话音方落,似意识到不对,柳微瑕又改口道:“四殿下可会胜出?”
今日姜怀瑾与申屠骁在皇宫相辉楼内比试六艺之书,比试内容由太常寺提早备下,与前日的射艺一样,比试前无人知晓。
眼下不过未时两刻,柳太尉尚未从宫中回来,想来宋修远亦未回府。她们这些深闺女子又如何知晓比试结果?
穆清思索了一番,应道:“四殿下行事沉稳、自有把握,妹妹不若放宽心。前次宫宴上他不也是立即便向妹妹解释清楚了吗?”
柳微瑕闻言,愣愣点点头。
姜怀瑾解释得太清楚了,还同她父亲也一一道明了前因后果。这下不仅她知晓泉茂酒肆的夏瑾便是如今的四皇子姜怀瑾,连她父亲柳柏安都知晓四殿下与自己的小女相识,甚至有意于他的女儿。
可柳微瑕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具体奇怪在何处,她又说不出来。
且这样的问题又不好意思大喇喇地问母亲嫂嫂,在穆清面前更是不便提及。柳微瑕只觉得她整个人像团乱麻一般理不出头绪。
穆清看她不愿多说,便宽慰了几句。
看着案上的两坛花雕,穆清心底不禁唏嘘:陆离啊陆离,你拿什么与四殿下争?
又陪着柳微瑕说了会儿话,穆清正欲告辞,前院却突然传进了消息,道镇威侯随柳太尉一齐出宫回了太尉府,至于今日的比试。。。。。。姜怀瑾。。。。。。输了。
☆、求请
姜怀瑾竟输了?
从柳微瑕的贴身丫鬟碧落口中得知消息后,穆清与柳微瑕面面相觑。
明安帝爱极了他的这位幼子,是以姜怀瑾幼年便得了明安帝的首肯,微服跟随皇商踏遍四方,阅尽各地风物。所谓士农工商,世人瞧这位四皇子醉心游历、无心向学的模样,便也只以为他是又一个宗室纨绔。只是近些年姜怀瑾却逐渐收起了心思,留在京中的日子也愈发多了起来。姜怀瑾在明安帝的默许下,从翰林院中选了几位年轻合眼缘的翰林供奉,仿效前朝名典《大昭地理志》,编纂《五国异闻录》。
去岁十一月末,姜怀瑾虽随着使团远赴凉国,但他手下的翰林供奉们却一日也不曾松懈,赶着将《蜀国卷·上》初稿编了出来。也正是这半卷图志,将贴在姜怀瑾额头上的“纨绔”二字撕了下来。
穆清是夏国朝堂中为数不多的蜀国人,成书不多时便有翰林供奉特意将一册抄本送给她过目,那送书的翰林供奉告诉她其中的配图题字皆出自姜怀瑾之手。
旁的学问她不懂,但她瞧得出来,书册中的字迹清新俊逸,画作酣畅细腻,皆堪称翘楚。反观凉国宗室,重骑射而轻文书,姜怀瑾拥有这样的才华,怎会输了这样的一场比试?
再问,碧落却道她只知晓这些。
柳微瑕心中焦急,穆清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以示宽慰,看了眼更漏,估摸着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她可没忘了,碧落还道宋修远此时就在太尉府外院戳着。
射艺比试的那日夜里柳柏安便携着夫人来瞧宋修远的伤势,与宋修远两人关在书房里神神叨叨了数个时辰,徒留穆清与陆夫人在花厅中大眼瞪小眼。
穆清可不认为宋修远跟着柳柏安回太尉府是为了商谈公事,前日夜里方才谈过,这会儿又哪儿来的这般多公务?
果真如她所想,一见她被从人带到外院,宋修远眸色清亮,牵着她便同柳柏安告辞回府了。
穆清心底亦好奇今日的比试,回到府上便问了宋修远。
宋修远看她关切的模样,倒也一一同她说了,神情认真,毫无敷衍之意。
原来今日的比试内容是山川风物图。为显公平,太常寺特意令申屠骁作出夏国风光图,而姜怀瑾则是塞上饮马图。
“四殿下的画功我见过的,笔力不俗,且从他对蜀国风物的描摹来看,凉国的塞上牛马定然也不成问题。”穆清曲起左手食指,蹭了蹭自己的下巴,思索道:“莫非申屠骁对于山水写意的造诣远在四殿下之上?”
宋修远摇摇头:“申屠骁的书画功夫的确是上乘的,但比之四殿下,尚缺了些火候。”
穆清的胃口被宋修远吊足了,问道:“那这结果又是为何?”
“落款时,四殿下不慎用细狼毫在留白处划上了一道。为了补救那一道细小墨痕,四殿下用了瘦金体。”
“瘦金体。。。。。。”穆清又蹭了蹭下巴。
宋修远发觉但凡她遇见了恼人的问题时,就会不自禁地有这样的小动作。他伸手将她的左手捉下,解释道:“夫人可听说过宋徽宗赵佶?”
经宋修远这一提示,穆清恍然。宋徽宗赵佶自创瘦金体,瘦金体笔迹劲瘦,但至瘦又不失其肉,故而在凌厉的笔锋之下,又无端显出一股风姿绰约之态。
姜怀瑾的塞上饮马图酣畅旷达,瘦金体虽然是极好看的一种书法,但若用在塞上饮马图的落款上,便显突兀了。
看着穆清的神色,宋修远知晓她想通了,遂又补道:“今日的比试是书,本就更侧重书写、识字、作文。太常寺的那群老狐狸为了顾全申屠骁的面子,便没有在识字作文上刻意为难。只是之于书写一道,便挑了些刺。相较而言,画什么倒不重要了。“
“那申屠骁画了什么?”他这一路行来,游山玩水,想来心中对夏国风光亦有己见。
宋修远看了穆清一眼,神情古怪:“郢城风光,城北这一块画得尤为用心。”
穆清正仰了脖子吃茶,被这出乎意料的答案惊到,一时竟直接略过嘴将茶水送到了喉咙里。她以为申屠骁会选取自认风光,当真是出人意料。
见穆清呛得眼角泛水。宋修远忙从她手中夺过了杯子,轻轻替她拍着背。
穆清被宋修远突如其来的亲近闹红了脸,待缓过气来,脑中的弯弯也转过神来,叹道:“申屠骁果真不简单。他作了郢城风光图,除非四殿下真真是画圣再世,不然太常寺判定他输,便是拂了圣意。”穆清又望了宋修远一眼,幽幽道:“即便没有不合时宜的瘦金体,只恐四殿下亦难赢得比试。”
宋修远闻言,点头赞同。
郢城乃夏国都城,是天家圣威之所在。但凡涉及到了一星半点儿的皇室宗族,朝臣百官都得俯首称道,更遑论申屠骁还极其用心地将皇宫描摹了出来。
穆清盯着宋修远,却见他的面上毫无愠色,甚至有淡淡的笑意,不禁问道:“申屠骁那厮赢了比试,你竟还笑得出来?”
“夫人貌美,看着美人,我心情甚好。”
。。。。。。
穆清觉得自射艺比试后,在自己面前,宋修远愈发油嘴滑舌了。也罢,左右还有三日后的最后一场比试,还未到必输的绝境。
正欲给宋修远的伤口换药,外头却有仆役通传,道太常寺少卿褚遂求见。
这又是何方神仙?穆清扭头望着宋修远。
宋修远想了想,道:“褚大人乃我外祖的得意门生。”
褚遂从前是刑部尚书府上的门客,因天资聪颖,入了尚书的眼,便跟在郑尚书身边求学。及至数年前,科举及第,褚遂被安排到太常寺供职,便一直留在太常寺内,从小小的从七品主簿一直升任至现今的正四品少卿。
只是这些年来,他同尚书府的关系从未间断,两年前娶了尚书府的庶长女为妻,去岁十月郑府的嫡女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后,褚遂便成了太子殿下的连襟,更得太常寺卿重用。
太常寺卿章贡正是看准了他与尚书府的这层关系,特意让他往镇威侯府跑一趟,因三日后的比试,他需请穆清出面。
***************
送走褚遂,宋修远回到东苑时,穆清正执笔在熟宣上记着什么,她的身侧则次第躺着《江海凝光曲》舞谱和梧桐秋。
舒窈长公主留下的舞谱是旧物,上头已有多处出现磨损。穆清近几日只要得了空,都会仔细誊抄舞谱,既方便回忆各中细节,又想为自己续谱做些准备。
宋修远倚在门上看着穆清专注的模样,良久,微微叹口气。
穆清终于发觉站在门口的宋修远,抬首望着他:“人送走了?我来给你换药。”
正欲起身,宋修远却迈步进屋,将手覆在她肩上,让她坐于原处。
他掀袍在她身侧坐下,拿起穆清面前的熟宣瞧了瞧,纸上正是她方才誊抄好的舞谱。
“莫动,这上边的墨仍未干,还需晾晾。舞谱长,我可不想誊第二次。”
宋修远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纸放下了:“褚大人寻到府上,与夫人有关。”
穆清正在誊下一个动作,闻言,却是将笔放下了:“我?”她想了想自己这大半年在夏国的经历,似与朝臣毫无交集,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寻我作甚?”
“三日后的乐试,太常寺初定下的题目是《江海凝光曲》。”
“《江海凝光曲》。。。。。。然天下乐师,大抵都会弹奏这支曲子。”穆清缓缓道,“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宋修远看了眼梧桐秋,又看着穆清的脸,道:“正因为曲子太有名,是以在试题上便得寻思出新的花头。章大人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知晓夫人得了《江海凝光曲》舞谱,想请夫人那日在殿上跳一段,让二位试者跟着夫人的步子奏出《江海凝光曲》。”
宋修远看穆清神情诡异,遂续道:“我并未应下,去与不去皆在于夫人自己的意愿。”
穆清轻轻蹭着下巴,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瞧?”
宋修远不答,只是拿起薄册掂了掂,问道:“三日内练好此舞,夫人可会辛苦?”
他仍记着,从前穆清醉酒时,曾同他言,她只用一年便练成了《江海凝光曲》。她亦告诉他,如今,这些都跳不得了。
剩下的半句被她掩了,但他知晓,因她如今是镇威侯夫人,怎可再耽于舞乐中,作戏子行径,白白惹得他人看轻?
是以她不便再跳《江海凝光曲》。
只是此番事关朝政,情况与从前大有不同。
穆清听闻宋修远所言,当即知晓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希望她去。
穆清心底亦明白,今日太常寺少卿亲自登门求请,已给足了自己面子。且又事关夏凉两国朝廷,三日后,她必须出现在相辉楼内。
且观这几日太常寺所出之题,面上虽然公允,但细细思索,总不免是偏向宋修远与姜怀瑾的。太常寺既已登门求请,想来已是替太子作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宋修远尚且给了她选择的余地,但是她知晓她是蜀国公主,是镇威侯夫人,有些事情她避无可避。在众人皆不愿公主外嫁的情况下,她不可如此不识好歹,凭白让镇威侯府树敌太常寺甚至是东宫,在众臣面前落了个不义的名声。
且她亦不想瑜公主就这样和亲凉国。若她能尽自己所能,助瑜公主摆脱眼前的境地,摆脱被一群政客玩弄命运姻亲的境地,她亦是心安。
穆清看着宋修远,坚定道:“我去。”
☆、赵姬
宋修远当夜就将穆清应下的消息送回了太常寺。
第二日一早,穆清便领着青衿,随负责乐试的褚遂入了宫中掌管音乐的内教坊。内教坊隶属太常寺之下,其中除却各级教坊使外,亦不乏各有所长的俳优舞姬。
许是知晓穆清此行与两日后的乐试有关,教坊使见了她很是恭敬,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后,命人唤来了内教坊的首席舞姬赵姬。
“回大人的话,这位赵姬年方二八,身韵气俱佳,但小臣却得夸一句,遍寻夏国国土,恐再也无人比她更适合后日的《江海凝光曲》了。”
教坊使事前只知两日后的乐试内容与《江海凝光曲》有关,又思及坊内有个能将此曲跳绝了的赵姬,故而便想在顶头上司面前举荐邀功,一时却是忽略了坐在褚遂身边的穆清。
褚遂闻言,轻咳一声。
教坊使的官帽忽然抖了一下,这才恍然方才的话说得过满了些。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位镇威侯夫人来自蜀地,她的姑母正是编成《江海凝光曲》的舒窈长公主。这世间,还能有谁比舒窈长公主更得《江海凝光曲》之精髓?然见过舒窈长公主舞姿的人大抵都已作古,如今在夏国,还有谁比穆清更适合品评《江海凝光曲》?
穆清闻言却是微微蹙眉,听这教坊使的话,莫非他还不知晓太常寺请了自己献舞?难不成。。。。。。穆清又将目光移至褚遂身上。
褚遂亦向穆清回望过来,似看透穆清心中所想,颔首。这下穆清明白了,按照前两次的规矩,不到比试当日,除却太常寺,无人能够知晓比试的具体内容。而此次境况不同,不得已才让镇威侯府和教坊使提前知晓了《江海凝光曲》,至于旁的花头,具体又比试些什么,自然不可再走漏风声。
换言之,穆清献舞出题这一桩事情,只有比试当日在相辉楼上才能揭晓,在这之前,只能由内教坊和赵姬当个献舞的幌子。
“《江海凝光曲》乃我姑母所作,是我蜀地之舞,赵姬是否合适,瞧过便知。”
说话间,从屋外走进了一个女子。
透过层层的帷幔,穆清抬首,循着脚步声望去,并未瞧清来人的面容,却被她的身段所吸引。
□□妙曼,含蓄柔韧。
正是常年习舞所沉淀下的气韵。
待赵姬在穆清面前行了礼,站定,穆清这才去看她的脸。
相较于令人惊艳的身段,赵姬的眉眼却过于平淡,只勉强够得上一句“中人之姿”。
“听闻你会《江海凝光曲》?习舞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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