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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缘浮图-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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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开庭看看封意之,眼神特别无辜,显然没觉得身为一名修士,能把法器都掉地上是一件需要尴尬的事。
  封意之顿觉脑门上青筋跳了一跳,好嘛,差点忘记了,还有一个大麻烦在侧。他一伸手,将傀儡小人从地上摄起,扔进燕开庭怀里。
  燕开庭还要解释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拿法器,“这满院子就没人是可靠的。”
  封意之闻言微微一凛,目光在燕开庭身上略凝了凝。然而燕开庭的声音虽轻,神态却仍然很轻松,像只是在随口抱怨一句。
  封意之不再多想,收拾心情,冷冷地将先前问话再重复了一遍,“城主何在?”
  “我只问一句,您还将涂郎看作大哥吗?”涂夫人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小女儿抱紧,像是努力压抑着激动,“如果您是大郎君带来的,我不会让您进去的!”
  话说到这里,涂玉容已经扑到母亲身边,在场的几名长老也都脚下动了动。
  涂玉成的部属们则是全都面现怒色,警觉地将仍处于昏迷中的主人护得更紧。涂夫人只一句话就将涂城主和涂玉成放到了对立面上。
  唯有涂玉永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一双眼睛冷若冰雪定定望着大屋。
  封意之垂目看着手中陌刀的雪刃,缓缓道:“夫人似乎有什么误解?我不是来这里站队的,更没兴趣为你们断是非曲直。我要见他。”
  涂夫人花瓣似的唇色清清浅浅,一双美目雾气氤氲,像是要沾湿睫羽。
  她张口要说话,却被封意之打断,“若小乙哥有不测,那这涂家不要也罢!”
  院落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封意之这句话里威胁和血腥的意味太浓了。
  封意之说完,再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不是很快,却没人敢挡在他面前。涂玉容还不肯动,可封意之尚未近身,迎面碾压过来的刀气就将她轻易掀到一边。
  涂夫人有弱柳之姿,身手却不弱,眼见刀气涌来,一手一个搂着龙凤胎急急闪开。她雪白的脸微微抬起,满是无助和仓惶。
  然而封意之正眼都没看她们,直接大步进了内室。
  秦长老终于憋不住了,叫道:“封老!不辨是非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封意之漠然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谁是亲?”
  一时之间,气氛就像凝固了似的。
  忽然涂玉容叫道:“燕开庭你干什么!”
  燕开庭方才依然紧跟着封意之的脚步,直到正屋门口才停下。
  这时所有人都紧张注目房间里的动静,唯有他背对着房门蹲下来,将一大把形状各异的法器插满了门前地面,里面最常见的是一种三角小阵旗。
  燕开庭试图活动一下左臂未果,又耸了耸肩,却做出了一个只有右肩能动的怪模样。
  他斜睨涂玉容一眼,道:“迎敌啊!”又指了指院外,“外面还没打完呢?你们这么有信心敌人不会杀过来?”
  涂玉容愣了愣,又不甘被说得无言以对,强道:“那你干嘛把法器布在房间门口。”
  燕开庭似笑非笑地道:“因为除了封真人,你们一个都不能让人相信呀!”
  涂玉容不由气结。
  燕开庭从现身开始就是防着他们所有人的架势,虽然涂家诸人不知道燕开庭是怎么和封意之走到一起的,但也看得出在这敌我无法辨别的局面里,封意之显然更相信燕开庭。
  就在这时,院子里修为最高的几人全都神色一肃,墙外传来隐约衣袂破空声,正在飞快地由远及近。
  突然涂玉成的部属那边传出一阵骚动,在这节骨眼上,涂玉成竟是醒了。涂玉永冰冷得近乎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涂玉成的手。
  与此同时,院墙上出现一个人影,原本已经要出手的涂家护卫忽然都停住,那又是一个他们的熟人,涂府总教头闵洪。
  院外的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人,但现身的只有闵洪,而紧闭的院门亦无人叩响,一时间显得颇为诡异。
  闵洪站在墙上,居高临下看着院内,他没有马上说话,眼珠骨碌碌地转动,显然在揣测眼前局面。而地面上正处于僵持状态,不少人本就搞不清状况,看到闵洪也不敢轻易招呼。
  燕开庭却没众人那么多顾虑,不等离他最近的涂夫人和涂玉容眼色交换出个结果来,就大叫道:“封真人,救命啊!坏蛋来了!”
  闵洪原本注意力都在涂玉成和涂玉永兄弟身上,还没看到蹲在正屋门口的燕开庭,此刻被这一嗓子叫得气结,厉啸一声,揉身扑去。
  管它局势如何,都得先将这专门坏事的家伙封口!
  屋内封意之还没动静,燕开庭站起身,泰初锤出现在右掌中。
  然而闵洪这迅捷一扑,中途就撞上了坚物,他变招也快,虽不知道敌从何来,仍凭经验极快地侧向移位,却突然发现侧面也有阻碍物。这次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就“嘭”地一声,眼前发黑,感觉犹如撞上了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峰。
  而旁观众人看到的是,半空中忽然出现一排如墙般林立的藤蔓幻象,闵洪就这样一头撞了上去,那碰撞的声势极大,竟是犹如实体一般。随即藤蔓就像活物般,疯狂摆动起来,瞬间将闵洪缠了个结实。
  这时方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到,“谁敢害我燕主?”
  空中蓦然剑啸声绵绵而起,随之磅礴剑意气势汹汹袭来,无数剑芒如雨点般在院墙外落下,乍然间惨叫声和兵器交击声就响成一片。
  紧接着,有大风吹过树林的呼啸声,众人吃惊地看到一棵院内大树的枝条平平抬起,绷紧,像弓矢般向院墙外发射出去。听那满耳的簌簌声,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树木,如此这般发射了多少枝条。
  院外的惨叫声更密集,更多的是锐器不断穿刺的声音。
  一切结束很快,不过眨眼数下的功夫就归于平静,只有空气中迅速弥漫的血腥气宣示着,刚才真实的发生了一场杀戮。


第四十九章 糊涂账
  缠住闵洪的那一大团藤条不知何时落在地上,根系扎入了青石板里,乍眼看去像是种了一棵人形树。
  闵洪到现在还没能摆脱藤蔓的纠缠,而且挣扎势头越来越弱,翠绿枝条间渐渐泛出红意,就像藤蔓正在缓缓吸取人血。
  涂家诸人看得毛骨悚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号称超流高手的闵洪方才竟是一招落败,那可是连封意之都做不到的!
  屋顶上出现一个人,白发青衣,负手而立,冷冷俯瞰全场,正是夏平生。
  院内一时十分安静,格外放大了藤蔓堆里诡异的窸窣声,只是那点声音正在迅速微弱下去,显然闵洪的生命也在迅速消失。
  众人全都被这一连串变故弄得回不过神来,即使闵洪出手在先,可不是连燕开庭的衣角都没碰到,就为这,夏平生便狠下杀手?
  而反应快的人,已经惊骇地想到,院外被屠戮的又是什么人,若不是入侵者,那就是涂家护卫?夏平生这是要干什么?!
  在场的涂家长老当然有和夏平生熟悉的,但这些积年老人就没有傻的,看他一反常态,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自知那点薄面全不管用,一时间都噤若寒蝉,无人敢于出头。
  最后还是涂玉成首先出声,他要扶着涂玉永的肩膀才能站立起来,声音虽然微弱却努力保持清晰,“夏真人,闵教头若是冒犯了您……”
  夏平生直接打断了他,道:“闵洪在‘四象四时园’借御魔之机,暗算我燕主,所以我现在杀了他。至于背后指使之人,涂家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涂玉成不由苦笑一下,以他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手段,此刻都说不出话来。
  从没听说过闵洪和燕家有什么私怨,若他会去暗算燕开庭,那定然背后有人。可是夏平生上来就把人给杀了,还逼着涂家给说法,这分明是不想放过涂家。
  忽然涂夫人的声音响起,轻轻柔柔,有些不明显的颤音,却不仅仅是脆弱,格外有股柔韧坚强的味道。
  “夏真人,拙夫也是方遭不测!惜妾身无力,尚未能找出真凶,也不知与贵主之事有没有关系。您也看到了,眼下涂家适逢大变,还请您抬一抬手,待涂家渡过今日难关后,必然给您一个满意结果。”
  涂夫人这番话不但显示了她当家主母的担当,还暗示了涂家内里复杂,颇有将涂城主遭遇不测的事情也甩到闵洪头上的意思,顺便表达了自己亦是受害者的立场。
  涂玉成不由望向自己这位后母,眯了眯眼睛,却并未着急申辩。
  夏平生神情淡漠,毫无动容。
  他忽然抬起头,目注虚空中一处,冷然道:“尊驾旁观久矣,再不出来一见,就给我全都滚出玉京!”
  然而余音荡荡,并无人回应。
  夏平生掌中一柄宝鼎法杖扬起,一道莹莹翠光直射空中。这次没有任何虚景幻象产生,只有强烈威压冲上云霄。
  只听几声轰鸣,犹如晴空霹雳,前述方位传来数道不同的神通,滚滚若云团,奔涌不歇。
  电光火石之间,已是一轮交手,竟然当真有人匿于空中!
  这记对撞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对方显然无心恋战,只是抛出神通阻了一阻,连衣角都未露出一片就遁去了。
  夏平生身形在空中一个盘旋,落回屋顶。
  这时“嗡”地一声闷响,玉京城上空出现一个浅浅漩涡,就像暴雨前夕载着雷电的云,随时会击下闪电。
  这是玉京的护城大阵,哪怕之前魔物入侵,都只激发了四方城墙,而没有惊动这片云顶。却在夏平生和那不知名强者的一记斗法中,就生出感应,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力量!没有后续扰动,漩涡很快就散去。
  “夏兄。”
  封意之此刻方才露面,他从屋内缓步走出,拎过仍蹲在门口看戏的燕开庭,一跃上了屋顶。
  封意之站定身形,将燕开庭往夏平生面前一放,道:“完璧归赵。”然后对着夏平生一揖到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夏平生先看了燕开庭一眼,目光在他受伤左肩停留一下,“哼”的一声,唬得燕开庭向后一缩。
  燕开庭忽然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一回头,背后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有一处像是起了皱褶。好似被不小心捏了一把的宣纸。
  随即付明轩一脸无奈地现出身形,他暂不露面,就是为免在此敏感时刻,燕、付两家联袂出现,而让涂城主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谁知燕开庭明明有大把地方好站,却角度刁钻地把他从匿形状态给撞了出来。不过此刻他倒也不怕露了行迹,涂城主看来已经情况不妙,涂家自己的内务都掌不住了,哪还有精力管其他人。
  果然地面上所有人都举头注目,在等待夏平生对封意之的回答。
  就连再愚钝的人都知道,除了封意之外,涂家无人是夏平生一合之敌。若连封意之的面子都不管用,那涂家也无需内讧了,先想办法自保吧。
  夏平生都懒得多看两个小辈的蠢行,望向封意之,道:“涂城主呢?”
  “他昏迷不醒,却看不出任何内外伤。”
  封意之肺腑中升上一团带血腥的躁气,忍不住咳嗽一声,才缓缓道:“我在路上受到闵洪和北罗峰罗劲伏击,若非燕主援手,大概也不能全身而退。看夏兄和付少斋主走在了一道,怕是今天受袭的不止城主府一家吧?”
  他清楚夏平生的为人,绝不会多余地疑神疑鬼,从夏平生惊退虚空中窥伺者的说词中,对事态大概有了猜测。这是一场外来势力对玉京的大举入侵。
  不用封意之多说,夏平生也明白他的不情之请是为何意,于是朝地面扬了扬下巴,道:“这里,你准备怎么办?”
  封意之此刻疲态全露,没有马上回答,事实上,也无法回答。
  他的兄弟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不知道是否能够再醒来。而兄弟的骨血和妻子已经开始相互残杀,别说封意之现在尚不知事情始末,就算知道了,他还能动手杀谁不成?
  这时,下方的涂玉成忽然扬声,“封叔,夏真人已将那些外来人的背后倚仗驱走,正是反击之时。小侄请命,先将入侵者击杀,再来处理家务。”
  封意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
  涂玉成虽然虚弱,但行事极为利落,立时指派好了,将身边一多半人手分了出去。
  院门一开,血腥气扑鼻而来,隐约可以看到外面横倒的尸体,既有红巾蒙面的黑衣人,也有一两个是涂家护卫打扮。只不过,此时没人有心思关心这些。
  涂玉成此举显得磊落无私,即是向封意之表示对他的全然信任,又不再掩饰自己也对涂家有掌控力。
  涂夫人这边一干人等就有些尴尬,弱女幼子不适合出面,长老要号令全府则略嫌不够。
  位居上方的夏平生将一切看在眼中,淡淡道:“又是一笔糊涂账。”
  封意之无话可说。
  幕后之人在夏平生面前选择了退走,本来就意味着武力入侵的结束,赶走那些明面上的外来人已经不成为问题。至于暗地里玉京城究竟被渗透成了什么样子,会有什么后果,需得一定时日方会显现。
  而涂家内部的僵局却已可预见,有封意之在一日,都绝不会让涂玉成和涂夫人两系人马再行自相残杀。
  但涂城主的昏迷就是一件无头公案,封意之自己也知道,他除了会听见两边相互激烈指责外,再得不到第二个答案。
  夏平生看了燕开庭一眼,道:“燕主回去也有账要处理。”
  燕开庭顿时面色发苦,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就忽然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若不是付明轩一把抓住他,差点滚下屋顶。
  连番大战,又受伤不轻的后遗症,终于爆发出来。
  夏平生冷哼一声,卷了燕开庭和付明轩就走,遁光倏忽远去,只扔下一句话,“那我就等封兄消息。”
  “啪嗒”一声,院内那棵藤蔓从中裂开,掉出来的闵洪已经是一具尸体。而翠绿泛血光的藤蔓忽的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消散在风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回到夏平生的“雪域”小院,置身于大片冰凌松之中,犹如来到冰清玉洁的霜雪世界。烦乱的心情像是能够陡然安静下来。
  燕开庭没受伤的右手搭在付明轩肩颈处,被他半扶半背着。
  夏平生收起遁光将两人放下,转头一看,伸手拍在燕开庭左肩上。后者“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不过看燕开庭的模样,虽然有些气短神虚,可也没到要倒下的地步。
  他当时被“捉云手”罗劲一把抓实,指劲透体伤到了经脉,所幸燕开庭天生神力,启蒙时候就走的锻体路子,后来虽然没有刻意再练战修法门,可比一般法修要耐打得多。
  夏平生道:“谁伤的?”他想起封意之所言,“是罗劲?”
  燕开庭老老实实点头,夏平生这一拍简直要让他疼出眼泪来,但是闭塞麻木的经脉却被粗暴地活动开来了,效果比任何伤药都好。
  这时付明轩一脸沉思,道:“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
  “这个局十分缜密,发动时间紧接着‘逢魔时刻’,又将不少外来人作为协防御魔的强者事先就放在城中。只看今日全城多处同时起事,还都是内鬼外敌的模式,显见谋划者布局不是一天两天。”
  “与这些图谋已久的布置相比,他们放弃得也太快了些。姜回不肯与我正面对决,还可说是助拳的强者惜命。向瑶则是被韩凤来坑了一把,伏击的布置全部被摊开在夏前辈面前。可涂家那边,按理说坐镇的应该就是主事之人,却在前辈叫阵的时候,连面都不露,试都不试一下?”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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