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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夫人探案手札-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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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裕将手中的拘令呈上:“昨儿珍馐楼失窃的案子,蔺大人已经破获了,乃珍馐楼的店小二监守自盗。不过那店小二把银子都交给了他二伯,蔺大人命我等将其给抓来衙门审问。”
庄淮扫了眼拘令,只觉这台阁体写得极好。
他对蔺伯钦深信不疑,颔首道:“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案子就不要交给蔺大人了。”
蔺伯钦能力虽然好,但却每晚熬夜理事,常常只睡两个时辰。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却在他大理寺沧桑了一圈。
这说出去,搞不好都以为他在压榨下属呢!
胡裕心里哀叹,他要是劝得住就对了。
他又问:“丢了,庄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只想托你给蔺大人带句话,便说今晚本官在珍馐楼设宴,请他过来饮酒一叙。”庄淮笑了笑。
然而胡裕却道:“庄大人,可不巧了。一个时辰前,宋丞相已经送了帖子过来,邀蔺大人晚上去百花楼赴宴,蔺大人已经答应。”
庄淮没想到宋丞相又请蔺伯钦赴宴。
宋丞相是多大的官儿?他一个大理寺卿自然只能靠边。
没奈何,他叹口气道:“既如此……那就下次好了。”
胡裕嗯了一声,便告退离去。
庄淮感慨了一会儿蔺伯钦的炙手可热,随即才想起一件事,不对啊,宋丞相那样的身份,宴请蔺伯钦怎会不去珍馐楼?而是在西街那家味道极差的百花楼?
说实话,蔺伯钦也很疑惑。
这些日子,他几乎被满书案的卷宗累到食不下咽,整个人都瘦了,那绯色官服,穿在他身上竟有些空荡荡。
不过……
这些努力都值得。
他想到自己的目的,只要不违背律法道德,以前的傲骨他都可以放下。参加觥筹交错的宴席,恭维着不喜欢的人或话。
甚至蔺伯钦都很惊讶,在压力之下,自己还有无限的潜能。
是夜。
蔺伯钦如约而至百花楼。
这是西街春华巷角落,百花楼的招牌看起来虽然鲜亮,但来京城这么久,他也知道这家酒楼平平无奇。
进入正堂,坐着两桌散客,在那高谈论阔。
掌柜看到他,忙上前笑眯眯道:“是蔺大人吧?宋相在楼上等您。”
蔺伯钦正要带着胡裕杨腊上楼,那掌柜却又伸出手,“只能蔺大人独自赴宴,这二位,便留在大堂等候罢。”
杨腊胡裕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古怪,蔺伯钦看了眼手中请帖,这上面的私章做不了假,略一沉吟,他便让杨腊和胡裕留下,自己随掌柜上楼。
楼上最尽头的雅间,挂着“山水阁”的牌子,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蔺伯钦便推门而入。
出乎意料,桌边只有宋丞相一个人。
一大桌菜,汤羹鱼肉,没有任何烟气,显然是凉透了的摆设。
蔺伯钦内心虽然疑惑,面色却一派平静,他朝宋丞相行礼:“下官见过丞相。”
“伯钦,无需多礼。”
宋丞相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不惊讶的态度。
他让蔺伯钦坐下,又问了下他的近况,随即说:“伯钦,你可知齐桓公与管仲阖门而谋伐莒?”
蔺伯钦怔然,随即颔首:“桓公与仲父阖门谋伐莒,还未发兵,便人尽皆知。实则乃东郭邮善谋善意,凭细微处猜测而出。”
“是了,这故事虽简单,却表明齐桓公礼贤下士,贤能为用之心啊!”
宋丞相抚掌一叹。
蔺伯钦闻言,神色微变,沉声问:“丞相此言何意?”
难道宋丞相这么快就想让他参与党派之争?与陈太师针锋相对?他这些日子收受邀请,来者不拒,便是想表明自己不立党派的中庸立场,如今……怕是有些骑虎难下。
然而宋丞相却摇了摇头。
他起身,走到墙壁的多宝阁上,抬手握着一个细腰花瓶往左一扭,只听“格喇喇”一声响,空白的墙壁外两边裂开一尺缝隙,竟然是暗门。
宋丞相扭头,目光如炬:“伯钦,随我进来。”
千里江山图 131。名画
这暗门修建的十分隐蔽,里面黑漆漆的,仿佛蛰伏着未知的恐惧。
蔺伯钦微微一怔,举步跟了过去。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宋丞相点燃火折子,只见角落盖着一张木板,他讲木板掀开,露出一节楼梯,一直通往地下。
“丞相……”
蔺伯钦颇愕然,他蹙眉正要询问,就听宋丞相道:“伯钦,这是机缘。”
他语气笃定,让人毋庸置疑。
宋丞相持着火折子,在前引路,率先下楼,蔺伯钦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去。走过长长的木质楼梯,来到一处逼仄的暗室。
暗室燃着蜡烛,倒是亮堂,正中一张八仙桌摆满珍馐佳肴。
一头戴青色幞头,穿文士长衫的男子正背着身形,负手而立。
“王爷,这位便是蔺伯钦蔺大人。”
宋丞相朝男子躬身行了一礼,那男子转过身来,一张容长脸,留三缕轻髯,看起来仙风道骨,根本难以想象,他便是当朝穆贤王,楚琎。
宋丞相引荐后,蔺伯钦忙行礼,垂下眼帘,掩饰震惊。
穆贤王封地在滦河以南,掌管三州,率军镇守南蛮。当朝外封王无诏令不得进京,否则以谋逆论处,乃杀头之大罪。
不过看穆贤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已经不是头次偷偷入京了。
莫非……
蔺伯钦心下一跳,传言穆贤王妄图造反,难道此事是真?否则刚才宋丞相怎会问他,齐桓公与管仲阖门而谋伐莒?
桓公伐莒举国皆知,穆贤王对皇位虎视眈眈,朝中谁又不晓?
都是一个道理罢了。
他暗自猜测,穆贤王也在打量他,半晌,穆贤王才轻笑一声:“蔺大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倒让本王意想不到啊。”他从怀中拿出蔺伯钦此前所作的《西岳赋》,“此文作的极好。”
“王爷抬爱,下官愧不敢当。”
蔺伯钦拱了拱手。
穆贤王将宣纸递给他,“本王阅后,瞬有所思,便在原文多处作了批注,蔺大人,你且看看本王所写,妥不妥当?”
蔺伯钦谦虚一番,双手接过,仔细一瞧,穆贤王留的批注都是关于政事,甚至提到先皇为筹建东岳登天楼,曾大肆增加苛捐杂税等讳莫如深之事。
明明是寒凉的天气,蔺伯钦背后却起了一层薄汗。
“蔺大人,对此,你怎么看?”
穆贤王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抬眼问他。
“……王爷的瘦金体写的极有风骨。”蔺伯钦也是无奈,他只好敷衍的回答了一番,末了,怕穆贤王生气,便又不痛不痒的指责了几句不该压榨百姓云云。
穆贤王闻言轻笑:“蔺大人,一味明哲保身行中庸之道,并不是个好法子啊。”
“王爷何意?”蔺伯钦明知故问。
“你这些日子屡创政绩,四处写文作诗,要的便是名声。要名声作何?自然是平步青云直上九霄!”穆贤王眸光一凝,“明哲保身虽然安全,可到底不是一步登天之策。时不待我,富贵权势……应在险中求。”
蔺伯钦闻言一怔。
穆贤王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如今虽在京中崭露头角,但要与楚姮并肩,仍有很大的距离。三年五载,他可以等得,楚姮却等不了。
楚姮是为了逃婚离开的皇宫,如今他回去了,自是要履行和陈俞安的婚约。楚姮和陈俞安的大婚之期,怕也要定下了吧?
思及此,蔺伯钦剑眉一拧。
穆贤王见他神色犹豫,不禁沉声道:“蔺大人,如今本王已定大局,只等群人拥护,一朝登顶。新朝有尔等辅佐,便是如虎添翼。”
蔺伯钦没有回答。
穆贤王又道:“多年来,本王自诩用贤任能,今日诚意吐哺握发,效仿周公汉祖,你当真不愿考虑?”
蔺伯钦内心十分煎熬。
他自幼饱读诗书,习孔孟仁义,端的是一身正骨忠君爱国,稳定社稷。然而穆贤王虽没有明说,却一直在劝他投靠谋反,这……岂不是违背他蔺家忠臣古训,是为乱臣贼子?
蔺伯钦忽而抬头,道:“王爷,如今建武帝执政,不是举鼎绝膑,但也材优干济,上至庙堂下至百姓,无人有怨声。王爷意图取而代之,师出无名!”
“问的好!”
穆贤王抚掌一笑,“今日本王便告诉你,何为大统!”
蔺伯钦正迟疑,穆贤王便朝宋丞相使了个眼色,宋丞相点了点头,转身打开密室的柜子,取出了一份明黄绸缎诏书。
穆贤王道:“此乃先皇驾崩前,亲笔留下的传位诏书拓本。”
他大方的递给蔺伯钦。
蔺伯钦展开诏书一看,顿时震惊万分的抬起头:“当今圣上……竟不是先皇亲生?”
穆贤王冷哼一声,似乎早已习惯众人得知此事的惊愕,他淡声道:“建武帝的生母,乃江南琴伎出身,名曰拣寒枝。先皇高宗当年下江南,与其相识,带入宫中,不顾太祖反对封其为娴妃,荣宠不衰,七个月时便诞下一子——正是当今建武帝。后来先皇发现,建武帝虽早产,但身体比足月婴孩还好,长相更与他毫无相似,心中怀疑,暗中派人查探,才得知拣寒枝入宫前,便与一书生苟且。”
蔺伯钦听到此处,不禁怔忪:“若真是如此,高宗应赐死娴妃,怎还立建武帝继承大统?且据下官所知,娴妃死后还被追封谥号康慧淑,葬于昭陵。”
“拣寒枝绝色擅媚,先皇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对其深爱。”穆贤王不知想到什么,又补充说,“华容公主便与拣寒枝生的极像。”
蔺伯钦心头微微一跳。
原来她长相姣好,竟是遗传了她皇祖母。
“高宗得知此事,非但没有将拣寒枝赐死,在拣寒枝认错之后,又重归于好,甚至临死那刻,才对本王母妃说出真相,立本王继承皇位。只可惜……”穆贤王神色陡然转冷,“只可惜拣寒枝心思歹毒,竟与人合谋偷换圣旨,毒害本王母妃,让一个野种登上皇位!”
蔺伯钦眼观鼻鼻观心,没有附和。
穆贤王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他道:“本王所作所为,便是铲除异姓,立皇家正统。”
他才是真正的皇族血脉,如今高高在上的位置,本就该属于他!
幸好先皇当年曾留给他一支兵权,否则他早就被建武帝的猜疑而害死。这么多年,他隐而不发,如今财势军力皆可与建武帝分庭抗礼,他那司马昭之心,便不必隐藏了。
甚至……他故意传出谋逆的风声,便是想让建武帝先按捺不住,对他下手,这样他反攻回来,更名正言顺!
“王爷今日所说之事,下官会仔细考虑。”
蔺伯钦尚且不知此事真假,不好作答。穆贤王对他一个五品官知无不言,定是料定他不会将这些事说出去,亦或是……他手中有对付自己的把柄,自己已经被他监视。若说出半句不该说的,他蔺伯钦也别想活命。
穆贤王淡淡道:“既如此,蔺大人可要好好想清楚。”
蔺伯钦正要点头却听穆贤王又问:“蔺大人来京月余,礼部员外郎卢龟年,你可见过了?”
蔺伯钦对此人并无印象,他摆首道:“还未见过。”
穆贤王恩了一声,淡淡道:“前些日子,听说他丢了一样东西,劳烦蔺大人替本王仔细查查,他丢的那样东西,落在何处了。”
蔺伯钦只觉此事不简单,卢龟年丢了东西,本人没有报案,他穆贤王着什么急?
他愣然道:“敢问王爷,这卢大人丢的是什么?”
“一副画。”
“什么画?”
穆贤王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眯了眯眼:“千里江山图。”
千里江山图 132。嫌弃
蔺伯钦回去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春寒料峭他却不觉得冷,手心里全是汗。
杨腊胡裕跟在他身后,想问问吧,又不敢,于是三人一路默默前往衙门,都不说话。
蔺伯钦心绪复杂至极。
穆贤王今日对他说了许多,除了告知建武帝并非先皇亲生这样的惊天秘密,还有抒说他日登上皇位,纵横捭阖天下社稷之言论。如今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应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许多观点,蔺伯钦也觉得十分可行。
他今日赴宴,无法再明哲保身。
且不说得知了如此多的秘辛,便是穆贤王让他办的那件事,就十分棘手。
借大理寺正职务之便,私下调查朝中正五品的官员,卢龟年。
蔺伯钦如何不知,这是穆贤王对他的考验。求贤若渴是真,设计谋算也是真。他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让他重用的本事。
若查不出卢龟年所丢失的千里江山图在何处,别说平步青云,他的性命能否保全都是一个问题。穆贤王告知一切,算是把他逼到胡同,不留后路。
要么他是个庸人,含密而终;要么他是个贤才,为他所用。
只有生或死这两个选择。
夜风寒凉。
蔺伯钦顺着长长静谧的街道,持灯笼往前走,有些漫无目的。
他想到了以前。
从县衙归来,天色已经全黑了,还下着小雪。楚姮会带着一柄油纸伞来接他回家,他撑着伞,楚姮就挽着他的胳膊,说着一些左邻右舍的趣事,地上铺满了雪光,虽然很冷,但心是暖的。
可如今……
蔺伯钦步履一顿,觉得衣袍中簌簌生风,冰冷至极。
“大人?”
他突然停下了,胡裕和杨腊忙疑惑的询问,“怎么了?”
蔺伯钦回过神,声音有些喑哑:“你们对礼部员外郎卢龟年,有过了解么?”
这两个才来京城不久,几乎就已经把官员地段全给摸清了,有什么不知道的,问问他们或许有帮助。
杨腊摇头表示不知,胡裕却道:“卑职听过此人的名字,听说此人在礼部任职员外郎,还兼管教坊司,是个美差呢!”
听到“教坊司”三个字,杨腊嘿嘿的笑了起来。
都知道教坊司属于礼部所管,原本是养了一群乐籍,为了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后来官员徇私贪墨被惩处,颜色姣好的妻女便会发配教坊司,充当官。妓。为何说管教坊司是美差?自是因为可以随便狎玩了。
“卢龟年父亲曾任礼部尚书,死后便委任卢龟年继续兼管教坊司。”胡裕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说不定卢龟年死了,他儿子也会兼管呢!”
“他儿子是谁?”
“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卢飞星。”
胡裕知道此人,是因为他爱听八卦,在大理寺跟那些衙役称兄道弟混久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在聊。这卢飞星出名,便是因为他最爱流连花丛,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小倌馆都被他睡了个遍,前日才听守门衙役说,此人得了淋证,医治许久都不见好。
杨腊嫌恶道:“整天寻花问柳,没有淋证才怪了。”
蔺伯钦皱了皱眉,暗暗记下此人名字。
回到大理寺已经很晚,蔺伯钦疲倦的睡下,打算明日一早再彻查此事。然而第二日他才方醒,便接到圣旨,乃是建武帝邀他入宫。
庄淮一大早便准备过来请他饮宴,一听这次被皇上给请了去,仿佛霜打的茄子,摇头叹气的走了。
蔺伯钦穿好一身官服,入得宫中,没想到引路的太监竟是当日的秦高。
秦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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