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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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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据故意不答,只对曹英道:“二郎不如罢手,家去念书,大郎君生气,郎主也无法。”
  船户看曹英,心道:你这模样倒不像个读书人。
  曹英两眼一翻,挥手斥道:“你休来啰嗦,他读得书做个芝麻官,我便能跟着念书考试?日日和尚念经,只念得脑仁儿疼,损了肝神,仙药也救不回来。谁教阿爹阿娘生得我是个粗胚。”
  陈据笑道:“大郎君也是操心二郎,前日接了信,只道不放心,要遣了身边的长随来。”
  曹英脸如菜色,抱胸立眉问那船户,粗声道:“船户,你那船究竟多少价?只报个实数与我,若是合心,我买去几艘再作计较。”
  船户与身边账房嘀咕几句,笑道:“买卖从来讲究个你来我往,郎君也许我个价钱,如何?”
  曹英嘴一张,道:“不如二百五十贯。”
  船户倒吸一口气,道:“郎君莫要说笑,便是还价也不是这般说法。”
  曹英笑道:“船户让我开口,自家倒先动气。”
  船户哭笑不得,想了想道:“郎君与我三百两,这船便是不修整也可下水,若要修整,你自寻船匠修补破损之处,再另刷桐油。”
  曹英转脸问老舵手:“阿公意下如何?”
  老舵手心头发慌,扶着陈据的手都微微发着抖,好在旁人只道他是垂老所至。他听曹英发问,不敢张嘴,只略一点头应付。越是如此,船户越当他高深,更不敢轻慢。
  船户还笑道:“老翁一看便是水上老客,船只价钱,定知我不曾欺瞒。”
  老舵手只笑不语。
  曹英与陈据心下激动,只端整面容,仔细露了马脚。陈据道:“郎君且送信与大郎君。”
  曹英连连点头:“对对对,让阿兄送银两来。”
  二人都是急性之人,连夜请人递消息与沈拓。
  。
  季蔚琇听了前后详情,连连发笑,道:“都头的表兄与香伙兄弟倒是有趣之人。”他想了想,道,“既如此,我让长随去一趟宜州,劳施都头相送。”
  施翎灌了一肚子的酒,坐得身上都发痒,只恨全身找不出一只虱子不能扪虱以对。正在那昏昏欲睡,听得季蔚琇出声,一个激灵笑道:“些许小事,我快马送了长随宜州,费不了多少时日。”
  季长随不喜施翎,知他身手了得,得他相送,心中真是既喜又忧,既喜路上安全无虞,又忧他一粗夫惹人生厌。
  施翎也不喜季长随,心道:我夜以继日,吃睡不歇将他送去。咧嘴一笑,说道:“长随放心,我们快去快回。”
  何栖送来枇杷酒,笑道:“应季时家中的枇杷结的好果子,被虫鸟吃了好些,余的送的送,吃的吃,余下一小篮剥皮浸了酒。荫在树下月余,开封后味虽淡,倒也勉强入口。”她边说边为几人斟酒。
  季蔚琇执盏尝了一口,笑道:“都头娘子雅趣。”
  施翎又嫌淡。
  沈拓却推给何栖:“娘子也吃一盏。”
  何栖也不作态接过饮尽,又道:“明府与夫君议事,本不应打扰出声,只是略有几句愚见,不知可否当讲?”
  季蔚琇道:“都头娘子只管说。”
  何栖笑道:“叔叔与长随去了宜州,若是买得船只,再重金雇请熟手船工。另托陈家哥哥在桃溪寻了可靠之人,送去船上学得他们手艺。正好通渠尚须时日,趁此学成练手,将来河通,便能上手走船。”
  她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沈拓一瞬不瞬看她,倒似是自己得的主意一般,满心满意的喜悦,只觉得自己得了世间最好的女子。
  季长随腹诽:还道她是安分随时的,竟也是个不安生的。沈都头堂堂男儿,倒任由她一个妇人摆布。
  季蔚琇倒是赞她周到。
  施翎在旁边吃酒边看季长随目露轻鄙,心中生气:这厮日摆花架,只把别个当作脚底泥,我路上需想个法子捉弄他一番。
  却不知,不必他别想法子,一路上差点没送掉季长随半条命去。
  季长随侯府家生,虽说是奴仆,家中也支使着粗仆小丫头,垂髫之年便跟在季蔚琇身边随侍左右,何曾吃过苦头?生平挨打也不过因着季蔚琇任性吃了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后仍旧好医好药养着,两手伸出来亦是细皮子嫩肉。
  施翎急慌的性子,骑马载他,一路快马加鞭,直把季长随当什么死物麻袋,也不肯歇脚,饿了在马背上吃些囊饼,渴了喝些生水,见树梢果子随手在衣襟上擦擦递给季长随。
  季长随叫苦连天,道:“施都头前面树荫歇歇脚,这般赶路,消受不住。”
  施翎不理他,道:“怎好误明府的事,我答应明府快去快回,耽误脚程,岂不是让明府误会我胡吹夸口?”
  季长随道:“我家郎君怎是这等计较之人。”
  施翎道:“凭明府是何人,我却不好失信, 说快便要快。”
  季长随哭丧着脸:“你快了,我的小命却要送在路上。”
  施翎笑起来:“长随忧心了,哪里这般后果,不过劳累些,磨得大腿根破皮。”
  季长随嘴里生一溜的燎泡,嚷道:“也不差一时半刻。”
  施翎吓他:“此处老林,指不定藏了豺狼、猞猁要来伤你我性命,长随再咬牙撑个半日,等我们出林再分说。”
  季长随听说有狼,不敢多言。
  等出了山林,季长随又要歇脚。
  施翎骗他:“长随,天色将晚,怕赶不上前头茶寮过夜。”
  季长随无法,问道:“可真?”
  施翎道:“你我一路,何苦骗你。”
  又赶了一段路,果见前面有茶寮,店家正熄炉火,季长随如得了救命道草,只觉全身骨头酥软,累得眨眼都费劲,肚中又饥,口内又干,不待马住,身子一溜就要下马。惊得施翎连忙伸手拉了他衣领,堪堪将他拉住。
  店主为难道:“汤饼、馄饨都卖尽了,只剩得一锅面汤。”
  季长随喉中火烧,道:“面汤也好,面汤也好。”
  店主也不收钱,舀了两碗,季长随牛饮一碗,瘫在桌边道:“再动弹不得,施都头要去,便加我捆在背后带了去。”


第九十三章 
  季长随一日间尽吃些冷食野果硬饼; 猛灌了热面汤; 肚里反倒承受不住; 一阵咕叽乱叫; 问店主茅厕。
  店主笑他讲究,道:“荒郊野外; 都没几个喘气的,树下草丛捡了一处蹲着便是。”
  季长随又问厕筹; 店里更是掩面偷乐; 道:“团些草团宽叶,简便得很。”
  施翎坐那扭头忍笑一会; 故作关心状:“长随快去; 仔细……”
  季长随腹痛如绞,走出几步又见林中黑魅魅一片,也不知藏着什么猛兽精怪,心里不禁怕将起来; 扭着腿白着脸道:“都头……看……看护一二; 天黑得急。”
  施翎还欲吓他,又担心误事,伸指掏掏耳朵,出来在店外板桌上坐着; 叹道:“长随忒也胆小; 如厕还要人来相陪。”
  季长随有苦难言; 人在屋檐下又不敢发火。野外草长,滋生得偌大的花斑草蚊; 他肚中疼痛,两眼发花,唯恐自己跌倒,哪管得了虫蚊,一只只专拣了肉嫩处叮咬,吃得腹大滚圆,险些飞不起来。
  施翎守在店外,从怀里掏出藏的肉干和一小竹筒荤酒,偷祭了五脏庙。再看从林间出来软绵绵的季长随,满头满脸的包,肚里笑翻了天,嘴上道:“长随受苦了,怎被叮咬成这般?不如我寻些草药来,与你涂抹止痒?”
  季长随阴恻恻盯他,他肚痛腹泻,虚软无力两腿都打颤。施翎心虚,笑道:“长随可好些了?”
  季长随心里气苦,身上寒一阵热一阵,额间全是虚汗,猛得扑将上来搜出施翎怀里的竹筒,拔开塞子,冷哼几声。
  施翎道:“长随,你坏了肚子,不好吃酒。”
  季长随赤红着眼,一把拨开施翎伸过来的手,仰头将竹筒里的酒吃个干净,随手抛置在脚边,虚张声势道:“我定告与郎君。”
  施翎吃惊:“长随怎能诬赖我?你我同行,路上一样吃食,果子我还将有虫眼的留了自己,将好的留你,还特与你擦净。”
  季长随又用鼻子哼了一声,摆了一张驴脸生闷气。
  施翎叹道:“长随话也不说,只哼哼。”
  季长随深觉施翎面目可憎,为人狠毒,打定主意不与他多说一句话,楚河汉界划得分明。在茶寮睡了一晚,季长随略缓了缓,见天光还未大亮,翻身便要再睡。
  施翎摇醒他,道:“长随快起身,当心误了明府的交待!”
  季长随一把抱住茶寮木柱,耍起赖来:“我体弱不便赶路,要再歇息半日。”
  施翎拉他:“我们路上缓行,不然明府问责,谁来担?”他边说边架了季长随上马。
  季长随坐在马背上直骂他混人、无赖、贼配,越骂越心塞,与这种愣憨不通的同路,挫磨得自己生不如死。施翎随他谩骂,不痛不痒,也不会少块肉。
  到得宜州,季长随早已散了全身的骨架,倒似阴司地府走了一遭,不过两天一夜,掉了好几斤的肉,脸都尖了。
  曹英见过季长随一面,狠吃一惊,道:“长随几日未见,倒是清减了,莫不是天热饮食不合?”
  季长随微仰了下巴,怒道:“哪是吃食不合,不过与人不合。”抬脚进了客店,挑剔店小窗窄,又嫌屋潮床低。要了热水,热食,又拿钱与客伙计托他去请郎中。
  曹英冲施翎挤眼,低声问:“阿翎,长随仿佛生气。”
  施翎道:“曹家哥哥原谅则个,长随脾胃娇贵,吃坏了肚子,泻了一路。”他说着还直拿手掩嘴,示意臭不可闻。
  曹英在他耳边道:“看着不大随和。”
  施翎道:“他张牙舞爪纸做的老虎,料他不敢误了明府的事。”
  曹英这才放心,又道:“和气生财,何必落他的脸面,他摆架生事我们也别逆他的心意,小心奉承。”
  施翎冷笑:“他是什么人,倒叫我来奉承他,曹家哥哥不知,你越与他作台,他越要站得高处抬头仰脖,眼里只见得天,不见得地。”
  曹英笑:“不过几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据也点头:“正事要紧,他替明府前来,自要看明府的脸面。”
  季长随沐浴更衣,看了郎中吃了熬得浓稠的米粥,又吃了补药,略平缓了心绪。再者曹英陈据有意说好话,季长随见他们谄媚,面上不以为然,心中倒似找补了回来。
  曹英又与他对了说词,道:“长随,我们生怕船户欺人,谎称你是我阿兄心腹。”
  季长随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我家郎君何时有……这般的阿弟。”
  曹英赔着笑脸,道:“哪敢高攀明府,不过一个托词,诳骗了船户,令他不敢小瞧。”
  季长随神色勉强,再看曹英的脸,更添嫌弃,郎君如玉之人,哪来得这种市侩粗俗的阿弟。嘱咐道:“曹家郎君切莫失仪,损我郎君颜面。”
  曹英忙道:“托赖长随指点。”
  季长随这才勉为其难点头,曹英暗舒口气,他是疏阔之人,对季长随的装腔作势并不挂心置气,与陈据、施翎吃酒耍乐便抛置脑后。
  陈据忧心季长随坏事,道:“他趾高气扬,打眼便知与我们不是同道之人。船户每日不知与多少南北生熟行商交道,眼睛毒辣,被瞧出端倪怕要坏事。”
  施翎道:“陈家哥哥宽心,事到临头,担心无用,成便成,不成便不成。”
  。
  谁知,季长随竟是奇兵。
  码头停靠着船只,装卸着百样的货物,油米粮盐、鱼果干鲜、驴马牛羊、木料丝帛,挤着扛货的脚力一身的臭汗,又有在岸边支了行炉做吃食的渔户,各种气味混杂,直冲人鼻腔,烈阳一烤,更添几分馊味。
  季长随来了码头后,见满地的秽物,简直无从下脚,自己拿帕掩了鼻,又塞给曹英一把圆扇遮光挡阳。
  曹英捏着手里小巧的圆扇道:“我五大三粗,拿个扇子,惹人发笑。”
  季长随一翻白眼:“郎君尊贵体面,路遇知交闲谈,莫非任由日头曝晒?再者,扇子风雅,哪里惹人发笑?”丢眼见一边好奇张望的施翎,又翻出一把扇子递给他。
  施翎接了扇子摸不着脑袋,道:“我又不是富贵郎君。”
  季长随道:“你行止粗鲁,面如敷粉也不像个贵人。天热得紧,托都头为我打扇。”
  施翎瞪眼,季长随得意扬脸,曹英见他二人这当口竟是要吵嘴,连忙上前道:“长随体虚,禁不得晒,你与他扇扇风。”又捅施翎腰眼,细声道,“马上便要见船户,阿翎忍气担当则个。”
  施翎不服道:“我虽出身低微,也知晓一二,家中郎君莫非不如心腹体面?”他往后退一步,扇风倒是在扇风,却是为曹英扇的。
  季长随驳不了他,气哼哼罢手。
  船户远远见了他们,前几日他只疑心曹英出身不同寻常,见了季长随信了个十成十,这等作派,怕是来头不行。
  季长随拿腔拿调、目中无人,对着船只百般挑剔,又对船户道:“我家二郎粗心,你们别看他脸嫩,便拿言语欺哄着他。”
  船户笑道:“再不敢欺瞒的。”他是走南闯北之人,闲谈间说起禹京风貌。
  季长随微微一笑,似有轻视之意。
  船户一来有心将他们底细摸个清楚,二来心有不服,便问:“长随似是不以为然?”
  季长随语气谦卑:“我不过下人奴仆,至多随着郎君念书出游,哪里说得上见闻。只是船户说禹京南园牡丹最佳,却不知停姿园有株牡丹妍丽无双,花开之时,连圣人都前去一观呢,又有皇亲贵女在园中摆宴,真个人间胜景。”
  船户闻弦歌而知雅意,道:“长随竟曾赴宴?”
  季长随笑起来:“船户慎言,我微末草芥,哪配停姿园夜宴,只是修了几辈的福分,随郎主开了开眼见。”
  船户叹气:“生平若是见一眼此等富贵,死也甘愿。”
  季长随道:“船户又说笑,停姿园再好,又哪好说生道死的。”
  曹英、施翎与陈据三人看他在那船户侃侃而谈,竟是反客为主,那船户微含着胸,脸上惊叹连连,显见心下叹服。
  曹英伸出手指挠挠了脸,心中暗道:直他娘的,他倒充得祖宗作派。施翎暗笑:季长随别个不见长,只这仗势吓人最为精道。
  季长随末了又看一眼曹英,揖礼道:“二郎君无心诗书,白费了郎君的苦心,他日撞了南墙,便知郎君再没有错的。”
  曹英咳嗽一声:“阿兄忒也操心,长随,既谈妥了船价,快快付了资费。”
  季长随无奈:“也不知哪个撺掇得二郎君移了心性。”轻飘飘看陈据、施翎一眼,“你二人仔细着二郎,出了岔错,郎君定不相饶。”
  施翎和陈据对视一眼,只得躬身称是,心中暗悔:路上轻饶了他真个恨事一桩。
  船户贴心要与他们修补船只、另整绳索,重上桐油,还道:“家中养的老船匠,非是外头找的可比。”
  一行人又去府衙备案,季长随另递了书信与宜州州府,将四艘船只落在沈拓的籍户上。
  船户又热心要与他们介绍熟手船工。
  季长随笑道:“船户有心了,只是我家郎君另作了安排,漕运司有退下的水手帮工,寻一个人领头便是。”
  船户知他们与官府有交道,庆幸自己不曾开罪。季长随也赞许:到底商贾眼利,虚虚实实,似假实真。


第九十四章 
  依季长随之意; 不如就地雇齐船工; 实不必再回桃溪寻人。
  曹英小心将契纸用油布包好贴肉放在怀中; 展颜笑道:“长随; 外头的人,既不知根又不知底; 总归不太放心。”心里想的却是:这桩生意,依仗明府; 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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