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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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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二娘子乐不可支:“倒不知郎君胆小。”
牛束仁摇头:“你莫小瞧了他,阎王的熟客,鬼差的兄弟,激得性起哪管你什么名姓。”
牛二娘子笑起来:“我又不是大虫,还能一口吃了她。”
牛束仁调戏:“娘子便是大虫,也是那胭脂虎,秀丽夺人,貌美可心。”
。
季蔚琇无处可去,又没什么消遣,他又洁身自好,身边没有美姬,外边也没养着花娘,一个年节冷冷清清。季长随心疼,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法来。
沈拓携何栖来拜访时,他们主仆系了船,坐在船头钓鱼。
季长随一边煽着炉子煮茶,一边看季蔚琇大把大把洒了小米引鱼群,道:“郎君将鱼喂得肚肥,它们哪里还会咬钩?”
季蔚琇施施然道:“鱼饵掺得香油,不怕它们不贪。”
季长随见他成竹成胸的模样,只当果真如此,谁知,蹲得两脚发麻也不见一尾上钩来。季蔚琇叹道:“岁节爆竹声声,惊了它们。”
季长随虽一直深信季蔚琇文韬武略、样样皆能,此时也不禁心生怀疑,勉强道:“许是天寒,鱼儿沉底。”
季蔚琇道:“垂钓乃是心静之事,愿者上钩,我非鱼,不知它们愿不愿,只得多等等。”
季长随忙道:“郎君果然有理。”
沈拓夫妇一来,便被让到了船上。
季长随笑道:“都头来了,也好为郎君消磨点时辰。”
何栖叉了一礼,季蔚琇笑道:“你们夫妇二人有心前来拜会,我未曾婚配,家中也没有女眷招待娘子,只得委屈娘子将就。”
何栖笑道:“却是我们夫妇思虑不周,让明府为难。明府与大郎在船头说话,我只在船尾看景。”
季蔚琇便让季长随奉上鲜果茶点,又让取鱼竿给沈拓。
沈拓接了鱼竿,为难道:“我不擅此道,怕是让明府扫兴。”
季长随多嘴道:“郎君还未钓得一尾鱼哩。”
沈拓笑起来:“我虽不擅钓,有香火兄弟却喜垂钓,也听他说过几句。这里两岸人家,又有蓬舟往来,水里的鱼哪会吃钩?”
季蔚琇叹道:“都头言之有理,许有几尾贪嘴撞我手里。”还道,“等我钓得肥鱼,切了细脍吃。”
季长随拍手道:“都头好口福,郎君切得薄透的鱼脍,连夫人都是赞叹不止。先前在京,也不过贵客过府才劳郎君动手。”
季蔚琇道:“不过奇技淫巧,饱人眼福,添些乐趣而已。”
何栖坐在船尾吃着鲜果,耳朵他们说话,不由一笑,连片鱼鳞都不曾钓上来,倒盘算着吃鱼脍。
沈拓不耐烦垂钓,挂了饵往河中一抛,便不去管它,与季蔚琇说起牛家之事,道:“我夫妻只疑牛家实是为了着明府。”
季蔚琇笑:“既如此不防应着,他们本分经营,我又怎会与他们为难?”
何栖剥着桔皮,指尖被染得微黄,隐有果香,心里却道:一来一去,我与大郎岂不成了明府的排头兵?
又听季蔚琇笑道:“都头为人正直,却不知多少吏役借此捞些好处,发些横财。”
沈拓道:“明府高看,我只嫌这银钱花得不舒心。”
季蔚琇道:“人之一世最难的便是本心,财色酒气浸软了骨头,移了心性,最后面目全非。”
沈拓只是笑,又道:“不瞒明府,桃溪通了澜江,我与娘子商议买艘小船,经营些买卖,图个养家糊口。”
季蔚琇微微吃惊,便知这并非沈拓的手笔,怕是船尾何栖所议,笑道:“确有可为之处。”他微一沉吟,问道,“都头的买卖,不如与我合伙,也好让我赚些零碎?”
何栖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权衡一番利弊,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季蔚琇并非贪蠹之人,以势欺压,坑害他人家资,他既要借他们的名义买卖,定会出银出力。
沈拓只愣在那,道:“八字都没提笔呢,又是小本的经营,怕是不入明府的眼。”
季蔚琇笑起来:“都头回去后与你家娘了商议后再来与我说话。”
季长随也笑:“好一个不识抬举的粗人。”
。
归途中,何栖道:“大郎,明府既要合伙,自然不会买只小舟来往宜州,定要置买漕船,兼四五铺面。”
沈拓疑道:“明府出身高门,又做得官,还缺银子?”
何栖笑道:“哪个不缺?有了银山还要金山呢!我听闻为官的常借了家生奴仆的名义置田置产,也做些经营买卖。”
沈拓道:“阿圆意下如何?”
何栖道:“好自然是好,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攀不上这样的关系。”
沈拓道:“既然是好事,阿圆为何面有犹疑。”
何栖道:“既是借了明府的势,少不得有些风言风语。”
沈拓笑道:“怕个甚,我问心无愧,半夜鬼都不来敲门。他们长舌,怕不是犯了红眼病,还为着他们几句闲言挂心。”
第七十六章
初六那日; 何栖并不盛装; 只精心妆扮了一番; 携了阿娣赴牛二娘子的宴。牛二娘子很是体贴; 特遣了车来接她。
何栖边登车边不放心地嘱咐:“大郎,厨下有米面白糕; 蒸了煮了吃,不费什么事; 你们别懒怠动手。”
沈拓满口应下; 还道:“阿圆放心,家中的琐碎半点不用挂在心上。”
何栖虽不太信; 却菀尔一笑:“既如此; 我也不做那个婆婆嘴。”
沈拓又道:“阿圆回转时,使人递个话给我,我去接你。”
何栖笑着点头,转身便上了车。沈拓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 眼睁睁看着油壁车载走了自己的妻子; 连个衣角都没有留下来, 蔫头搭脑回院被施翎好一顿取笑。
阿娣唯恐自己丢人,只觉自己全身上下处处扎眼,坐在车上恨不得缩成一团。何栖笑道:“不过上门做客; 你这模样倒似要去击鼓鸣冤。”
阿娣蚊子哼哼般; 细不可闻:“牛家好些仆役; 门口还站着院子打手,牛娘子又生得厉害。”
她被牛家买去时; 牛家一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婆子,相看牲畜般翻看她的手脚,又掐开她下巴看她的口牙。许是见她脚大手粗,干惯活计的模样,口舌鲜艳也不像害病,这才将她买下送与沈家。
等到了牛宅,果然守了门子,站了须面大汉的护院,何栖掀帘看了一眼。却见那门子懒散倚着门,剥着什么细果子,偷摸又喝一口酒,见来人这挺直腰背。
“哟,这是接哪路贵客来?”门子见是自家出去的车,抬了下巴笑问。
车夫得过牛二娘子的吩咐,啐了一口,回道:“你算哪个牌位的主,还要与你报备不成?怕是黄汤灌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吧。”
门子被挤兑得涨红脸,挤着小眼,捏着鼻子嘟囔:“也不知是哪个穷亲戚,蚂蟥似得趴上来吸血。没脸没皮,年前、年后赶集一般来。”
阿娣因怕出错,全身绷得硬邦邦的,又竖着耳朵听动静。何栖没听见门子的抱怨,她却听个明白。气得瞪了眼,嘟着嘴,拉了何栖的手,又附在她耳边,愤愤道:“娘子,这门子满嘴不好的话,只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
何栖却是纹风不动,还轻笑道:“我们虽穷,却不算他家的亲戚,也不打秋风。何必将一个门子的浑话按到自家的头上来?”
阿娣不平,道:“他却是冲着我们说的。”
何栖仍是不在意,笑她道:“白生的一场气。”
牛家一个管事娘子早早侯在那等她们,小跑过来,未语先笑:“啊哟,都头娘子可算是来了,我们娘子一早就支使着丫环小厮铺陈开,就等娘子来呢。”
牛二娘子一身掐腰妃色挑银连纹袄裙,一支蝶舞牡丹钗,饶是寒春也显出一段风流来。她立在廊下边与使女说话边等着何栖,见得人来,便亲迎上来一把拉了何栖的手,笑着道:“年前就想请弟妹家来小坐,谁知总是不趁巧,想着大节下,你我有闲,便又起了念头,今日递的帖子,昨晚便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生怕妹妹拒了我。”
何栖见她热情,笑道:“嫂嫂相请,我岂会不来?”问道,“牛家哥哥不曾在家?”
牛二娘子一撇嘴:“谁知他醉在哪朵牡丹花下。”笑道,“休管他,我们只管自己说话取乐。”
何栖见院落宽敞,收拾得颇为精致,错落养了好些花,不少似是名品,一盆盆堆在一起。进入花厅,夹着乳香的暖气扑面而来,一架立屏细绘百花争春,千枝万朵令人目不暇接。绕过屏风,地衣织绵,香炉氤氲,案上又摆佛手梨柑,坐榻铺设茵褥,堆着两只鼓软的隐囊,围帐挂着一幅刘海戏蟾图。
何栖道:“原来嫂嫂家却是信道的?”
牛二娘子一愣,笑起来:“这是从何说起?家中年年施米粮给千桃寺,黎山观倒不太去。也只家翁卧床时,不知从哪听了一耳朵,说是观里的道士是个半仙,能炼仙丹,要去求一丸来增寿延年。”
何栖正自悔莽撞,她见画以为牛家信教,因此才出口相询,现在细想,只怕是取一个招财的意头。听了牛二娘子的话,便笑道:“怕是骗人的。”
牛二娘子亲手递茶与何栖,笑道:“可不是妄想。”自已小院,左右都是亲信,她微低了声,道,“家翁怕死的紧,嚷着要舍一半的家资求药,又骂二郎他不孝,眼中只有金银,没有老父。二郎不得法,与兄长去了一趟黎山观,去时还道:要捉牛鼻子见官。谁知,到了山观,倒被观里的道士一通臭骂。
那道长道:有这等药丸,我早献了圣人,博一场泼天的富贵,牛家泰半的身家,能抵得什么大用?”
何栖险些将茶喷出来,忙搁置在案上,拿手帕轻拭了嘴角:“道长也算奇人,说是方外之人,偏说这么方内的话;说是入世之人,又颇出世风姿。”
牛二娘子道:“我是不管方内方外,只想牛家再富贵还能换来长生药,定是哄鬼的。”又问何栖在家消遣。
何栖缓声道:“家中人口简单,一日看似无事,过得却是流水一般,早起还想天光不曾大亮,细算好长的时辰,谁知不曾做得什么,日头便西沉了,混混沌沌的又是一日。”
牛二娘子道:“弟妹勿要见怪,我是直肠子的,有话也存不住心里。弟妹上头没有姑翁,下头又没个妯娌,过得清静自在,只是,剑开两刃,也少不得繁琐。这年年日日操心下来,手也糙了,脸也黄了,人呀,也无趣了。”
何栖微怔,这话可谓交浅言深,片刻后笑道:“承嫂嫂的良言。”
牛二娘子半是笑半是叹,道:“男儿家有几个是好良心的。”转眸却笑,“我也是白说几句,都头是个疼人的。”
何栖笑道:“牛家哥哥知情小意,待嫂嫂甚是体贴。”
牛二娘子轻啐道:“他是一墙花开满院香。”一拍手想起来什么,唤了贴身使女,一个叫阿迎的,吩附了她几句,转脸笑着对何栖道,“他从外面赚了个唱曲的小娘子,生得白净,眉眼平常,却有一把好嗓子,也弹得一手琵琶。我们吃酒,让她唱曲助兴。”
何栖狠是吃了一惊,道:“这可使得?”她未出嫁时,只与何秀才相依为命,何秀才眷恋亡妻,别说妾,连续娶都不肯;等得嫁了沈拓,沈家不过堪堪度日,沈拓又不是贪花好色之辈,待她又情深意重,身边干干净净,亦无二色;相与往来的亲眷也少有三妻四妾。何栖从未与妾室之流打过交道,一时倒有几分露怯。
牛家再不缺的就是妾了,牛二娘子大方道:“有甚使不得。”
不多时,阿迎回来道:“娘子与都头娘子稍侯,芸娘子道今日穿得素淡,另换了衣裳妆容再过来。”
果然,一盏茶后,一个银红衫,细嫩面庞桃花腮的小娘子抱了琵琶进来,施了一礼,又唤牛二娘子姐姐,再问何栖的好。
何栖打量了她几眼,抹得厚粉红妆,也不知年龄几许,削肩瘦腰身量不高,想来将将花期,生得也确无过人之处,只全身细白有如牛乳,姿态恭谨。
牛二娘子让她吃了一杯酒,她接过一饮而尽。告声罪坐在月牙凳调了弦,摆一个羞答答的姿态,羞怯怯开了口。真是软软孺孺,靡丽销魂,如一根线在,在心间拉过,又拉过去,听得人骨头都起酥。
牛二娘子凑过来问道:“如何?”
何栖眨了眨双眸:“牛二哥哥慧眼识珠。”
牛二娘子不由笑起来,道:“我自从见了弟妹,心里便喜欢。想着言谈定和我的心意,今日再见,果然一点也不错。”
何栖也笑:“嫂嫂说话有趣,人也爽利,我心中也亲近。”
牛二娘子将红唇一勾,道:“有弟妹这句话,便再好不过。”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下人估摸着时辰便问要不要摆饭,牛二娘子笑道:“真是没眼力,听了吩付才肯动弹?”
牛家请的女客,七碟八盏细细巧巧,摆得极为精致,酒是桃花醉,一汪浅红在瓷盏中,未喝便让人有了几分醉意。
牛二娘子执盏道:“弟妹尝尝这酒,清甜爽口,宜州的酒,桃溪却是不得。”
何栖轻笑,说了半天,终是绕到了正事上,喝了半盏桃花醉,酒香扑鼻,入口微甜,这是女儿家的酒:“嫂嫂既是爽快的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牛二娘子听她说得直白,微红了脸,笑道:“弟妹聪敏,怕是接了帖子便明白了意思。”她让唱曲的芸娘下去,又打发了左右,亲手为何栖倒酒,问道,“明府今岁要开渠通河,天大的好事,我们行商,货物往来更是便利,哪有不应和的。”
何栖道:“嫂嫂心里既有主意,怎得又问起我来?”
牛二娘子笑:“就怕明府不知我们的心意,明府有吩咐的,只管说来。我们出钱出力,再无不应的。”
何栖也笑:“嫂嫂庸人自扰。”
牛二娘子叹道:“我们商贾贱业,明府清贵,与他打交道,自家腿先软了,话也说不清,声也不敢高,就怕失了礼数。”
第七十七章
何栖深感觉牛家患得患失; 许是商人天性; 少点依仗; 便如三岁幼童手捧金银招摇过市; 唯恐人财两失,再有苟家前车之鉴; 更是惶惶不安。少不了出言劝慰几句,多余的话却不肯应承。
牛二娘子心里感叹:倒是个棘手的; 不好随意哄她。
何栖也在心里感叹:真是惯会说好话的; 谄言说起来都不露阿谀之态,更兼几句交心之语。真个全信她; 少不得要与她剖肺交心;若是当她肚里藏奸; 她又显情真,反是自己小人肚肠。
牛二娘子喝了几盏酒,话起家常来,问:“弟妹多少青春?”
桃花醉虽不醉人; 却易上脸; 何栖吃了几盏,脸飞红霞,搁了酒盏拣了个果馅菊/花饼,答道:“换了桃符; 刚好二十。”
牛二娘子笑:“桃李好年华; 我比弟妹虚长五岁呢。”垂首见隐囊绣得开口石榴; 忽有些惆怅,“我十七嫁了牛家; 晃眼厮混了这些年,生了个小娘子,三病八灾的惹人挂心,竟是拿药养着。偏她小人家家又知礼,我替她掉泪,她反拿话宽慰我,真是让人心酸得拧出汁来。本想让弟妹见见,谁知岁节贪玩,吹了风,今日蔫蔫得起不来床。”
何栖忙问道:“可请了郎中?”
牛二娘子翘一下嘴角,飞眼道:“家翁卧在床上哼哼呢,请了郎中在家中长住。二郎请他来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胎中带弱,好好将养。”
何栖当作不知她暗讽牛父装病,道:“不如另寻良医来,桃溪不得,就去宜州。”
牛二娘子咬牙遗憾道:“先前桃溪倒有个极好的郎中,后来搬走了,打听多时,道是投亲去了禹京,这天高路远的,可哪寻他去?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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