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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时恰恰归-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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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氏抽噎道:“许是碰巧。”
  李货郎更加哀声叹气,摇头可惜自己没有时运,迎头撞暗鬼,岂能成事?
  他在家自怨自艾,偏曹二又要来吓他。
  曹二吃得烂醉,听齐氏又来叨扰侄儿一家,哈哈大笑,道:“你们无用,不知打蛇要捏七寸。”
  他东倒西歪,醉熏熏出了门,红头胀脸,鼻腔一喷尽是酒气,沿街行人躲着他走,险些大冬天摔进河里。
  到了李家胡同口,见一个毛头小子在那踢藤球,摸摸袖子,捏捏荷囊,空空如也,便从怀里摸了块肉干出来,诱他将李货郎骗将出来 。
  这小子也是个刁钻的,得了肉寻了李货郎:“李阿叔,你家有客人找你呢。”听李货郎问他什么样的客人,为何不上门来,顿时将两眼往上一翻,道,“阿叔问我,我如何得知,又不是我家的客人,拿了礼也不往我家送。”说罢,一矮身溜了。
  李货郎不疑有它,出来见了曹二,只吓个魂飞魄散,转身要逃。
  曹二提了他,瞪着铜铃眼,煽着狮子鼻,怒道:“李货郎,你从哪处借的胆?太岁头上动起土来,欺我好性,不敢动手?不打得你开了酱料铺,怕是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李货郎被他一身酒气熏得差点没晕过去,心里暗暗叫苦:他本就是阎王跟着的怨鬼,棺材边生的恶棍,此番又醉成这样,吃他一顿打,非去了半条的命。沈拓又做了都头,结识得衙门上下,他们亲眷,那些个差役爪牙定要为他遮掩,便是报官,我也讨不得公道,白挨这一趟。
  他越想越怕,不等曹二动手,眼见巷口似乎人影走动,张嘴便要呼救。
  曹二听他要叫,大怒,提起拳头便捶了过去,骂道:“直娘贼,竟要叫人,便来了帮凶,我也先折了你的狗腿。”
  胡同口那几人听到动静,蜂拥而至,将那李货郎围了,一人拉手,一人掩嘴,一人搂腰,一人抱了腿,一人出声道:“这不是李家货郎,怎生青紫了眼圈?”
  曹二正火起要打他们,听得声音笑起来,认识,是陈据一伙的兄弟。
  原来陈据几人在沈家外头守着,见了齐氏上门心里嘀咕:这婆娘怎得来了哥哥家?哥哥好汉,嫂嫂贤良,只这老娘糟心,竟干些没脸的事。
  他们几人一合计,齐氏到底是沈拓生母,又是个妇人,不好动她,倒是可以吓吓那个淫人妻子、夺人家财的李货郎。
  可巧撞了曹二来寻事,二拨人合了一伙,望风的望风,动手的动手,将李货郎拖到暗处打了一顿。
  李货郎还道小命休矣,抬手摸了脸,全是血,半死不活得摸回家中,一头栽倒在地,直把一家老小吓得魂飞天外,嚎哭不止。
  李货郎朦胧间,见齐氏坐他身畔,哭得伤心,美人哀泣别有动人之处。他怜惜心起,又生了一丝埋怨。自己几次受苦,都是因她而起。
  叹口气,拉了齐氏的手,断断续续道:“三娘,大郎那边,咱们少些往来,我们良善,不比他们狠手。”
  齐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迭声应了,又取了财物为李货郎延请良医。
  。
  沈拓哪知家里这一桩官司,他归心似箭,归途雨歇风静,到了桃溪城外,远远见了颇为破旧的城墙,归家之心更是急切。
  守门的小兵见了他,拱手笑道:“唉哟,都头应差归来,可得了赏封?”
  沈拓见问,笑道:“我急于见明府,回头请你吃酒。”
  守门小兵盯着他的背影,吐口唾沫,啧啧称奇:“怎多出一匹马来,可见发了横财。”
  沈拓心如鹿撞,桃溪景物依稀,倒是几年未见一般,远望家中方向,一片黑瓦灰墙矮院,又哪里看得到半分。道上相识之人,见了他,纷纷招呼:“都头远行,好些时候未见。”
  路过石马桥,何斗金从窗前探了头,扔了他一壶酒,笑道:“大郎可算归来,明日出来吃酒,食肆来了唱曲的小娘子……”
  沈拓接了酒,道:“吃酒便可,听曲便罢了。”
  一路去了衙门,门役见了吃惊,道:“都头好快的脚程,竟已归转。”
  沈拓将马交于他,笑问:“明府可在衙中,我需找他复命。”
  季蔚琇也不曾料到他回来得这般快,亲手托了他,道:“都头远路风尘,想必此行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当真是辛苦。”
  沈拓道:“所幸不负明府所托。”取了怀中的书信交与了季蔚琇。
  季蔚琇让他坐,又让季长随倒茶,自己拿竹刀拆了信封细看了一遍,看到最末脸色微变,一息之间,又掩了下去,笑道:“阿兄信中道,你在羡州城外遭了截杀?”
  沈拓道:“不知何人所为,着实令人费解。既能买通驿舍马夫,可见有过人之处,却又找了三脚猫行凶。”
  季蔚琇笑起来,道:“桃溪前任县令姓于,出身寒门,苦读成材,可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他既有学识,又有运道,在京时得了参知青眼,外派来了桃溪富庶之地,三年任满做了羡州司户,又提通判,一路平步青云,锦绣前程唾手可得。
  不过,美中不足,娶妻不贤。也是可笑,当初为娶祭酒之女,休弃了家中糟糠,为名声计,又赖前妻不检,与人有私。他那新妇还骂上门去,声言不洁之人有何面目苟且于世?险些将人逼得自尽明志。
  于通判私德有亏,为官颇有可取之处,他在桃溪所为却是被他娘子所累,那妇人娇生惯养,吃不得一点的苦,瞒着于通判收了苟家的贿赂。眼下事发,那妇人怕将起来,生怕误了夫君的官途,又瞒了于通判干出截杀的蠢事。”
  季蔚琇幸灾乐祸:“于通判在家怕要吐出一缸的血来。”
  沈拓冷笑:“他自家立身不正,便是娘子不贤,做了先手,后手却是由他来揽,不过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季蔚琇听了,乐出声来,抚掌道:“可不是一丘之貉,互为帮手。”笑罢让季长随取了赏银,道,“你离家月余,心中挂念,早些家去团聚。”
  沈拓笑道,却没伸手:“不瞒明府,侯府给了好厚的赏封,我先前未知,随手倒接了。”
  季蔚琇笑道:“阿兄阿娘大方,我也不是小气的,你此行路途遥远,又遇波折,委实艰辛。”
  沈拓揖礼道:“沈拓厚颜,不要赏银,却想与明府讨了那匹马去,它与我生死一遭,心中舍不下它。”
  季蔚琇喜他重情,当下应允,赏钱也仍旧与他。
  沈拓谢过后,出了衙门,牵了马直奔家门。近乡情怯,心中忐忑,思索阿圆在家什么模样?可否消瘦?天寒家中炭火可还充备?也不知有没有宵小生事,扰人安宁。
  一时千头万绪,繁杂如麻。到了院前,竟如生客一般,举手敲门。


第五十八章 
  天气晴好,何栖搬了桌子在院中裁衣裳 ; 院中又架了竹架; 铺了蔑席,开了衣箱; 将四季衣裳全搬出来晾晒。
  阿娣除了鞋; 踩在席上将厚衣服都铺开来,又搓了搓手,生怕自己手粗,将好衣物给勾刮了。
  “今年入冬,一直不见烈阳,家中的衣物被褥放着都潮霉了。”何栖拣了一件自己旧年的衣衫; 冲阿娣招了招手,在她身上略比了比; “虽是旧衣,颜色还好; 改小一些来年春暖便可上身。”
  阿娣垂头,微红了眼眶 :“多谢娘子,娘子好心,给了我好些吃用。”
  何栖笑道:“快过冬年,可不好哭鼻子。”
  阿娣擦了擦眼睛 ; 问道:“娘子,郎主怎得还未归转?”
  何栖神色微滞; 道:“许是快了。”心中也问:怎得还未归转?又想:大郎重诺,他既说年前能转; 自然能回,再不会失信于我。
  展眉一笑,拎起手中衣料,自己这手艺却是毫无寸进,厌弃起来,收了衣剪量尺,叠了布料,有心去外头寻衣匠做了新衣,转念又想不如自己亲做。
  听得外头敲门声,见阿娣只穿了袜子,慌手慌脚要穿鞋应门,便道:“我去看看哪家亲戚上门。”
  阿娣这段时日也知晓点眉高眼低,急道:“娘子等等,年下好些乞儿无赖子,专上门赖混些银钱吃食,仔细冲撞了。”
  她在后头趿了鞋追上去,何栖却已经拉开了院门,顿时怔愣在那。面前之人牵了一匹马,斗笠寒衣,一身风尘,满面霜土,见了她,似是不防,局促之间笑道:“阿圆,我归转了。”
  何栖下意识捂住嘴,泪光盈盈,又笑:“再不背后说人,说到曹操曹操便到。”
  她上前要去接他背上行李,沈拓哪肯累着她,只将斗笠除下交给她,心里唯余一腔喜悦,这个人,怎也看不够,便是少了一眼,都似错过了好些。
  “阿圆,你可有念着我?”沈拓见左右无人,低声相询。
  何栖歪了歪头:“在家忙得紧,起卧行动,穿衣添饭,日落月升,竟是不得空。”
  沈拓愣了愣,笑道:“总有片刻的空闲。”
  何栖笑:“得空早睡了。”将脸一转,道,“你这人远路风尘,却问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也不快进家好好歇息。”
  长日不得闲,得闲便思君。思君君不归,又恨长日闲。
  沈拓仍是不错眼看着她,然后笑起来:“阿圆还是想着我的。”
  何栖粉面飞红,心疼他长途路遥,疲惫劳损,道:“可是累了?让阿娣烧了热水,先沐浴解乏,再进吃食可好?”
  沈拓点头,又道:“我差使有功,向明府讨了这匹马,你可喜欢?”
  何栖吃惊,这马一人多高,浑身漆黑,两只乌溜溜、湿漉漉的大眼,在那踢踢蹄子,喷喷鼻息,也不惧生。便伸手摸了摸这的鬃毛,心中喜爱,却又惊疑:“明府好生大方。”
  沈拓牵马进院,捡了臂粗的木棍,拿斧子捶砸在院角充当栓马柱,道:“今日将就,改日搭个马棚。”又看何栖道,“不如请木匠打了马车,编了马尾巴,你平日出门也方便。”
  何栖道:“我平日少出门,你与阿翎在外间行动,更能用得着它,何必委屈它大材小物。”
  阿娣得了吩咐去厨房烧热水,何栖让沈拓进屋,用拂掸为他拂去灰尘,又亲手为他拆了头发,另取了衣物。
  沈拓解开包裹,将侯府赏的描花扁匣并季蔚琇给的荷囊全交给了何栖,拦腰将人抱了搂在怀里,道:“虽辛苦,所得颇厚,能过一个丰年。”
  何栖开了匣子,内装了银饼,连带明府所赠竟有四五十两之巨。银之一物,平生只恨聚无多。何栖秀眉微锁,合了匣子,问道:“此行可是凶险?”
  沈拓知她聪敏,叶落知秋,瞒了反倒惹她疑思,笑道:“倒是生了些波折,于我却无半点的防碍,连根头发丝都不曾少。”
  何栖俏脸凝霜,道:“你可休要瞒我。”
  沈拓展开双臂,笑道:“你自来查验,看我可有一丝的虚话。”
  何栖横睇他一眼,拿火箸拨了火盆,又放下竹帘。沈拓嫌阿娣力小,自去提了水,何栖伸手探了水温,道:“热些蒸得汗出才好 。”沈拓依言又去提了热水,触手微烫。
  何栖笑道:“听闻乡野间杀猪,需烧了滚水,烫了毛,才好下刀。”
  热气升腾,一室氤氲,倒有几分旑旎。沈拓除了衣物,赤/条条进了浴桶,长舒一口气,四肢百骸酥软如醉,顿感倦意肆侵,后知后觉般:此行确实劳累。
  何栖外除了外衫,挽了衣袖,掀帘进来,见他仰靠在那,似有睡意。拿葫芦瓜瓢舀了热水淋在他的肩头,沈拓浑身的肌肉微跳,也不睁眼,抬臂将她的手握牢在手心,唤道:“阿圆!”
  何栖由他握了一会,笑道:“既让我查验,怎不松开来。”
  沈拓舍不得撂开,轻道:“阿圆,我思念你。”千桃寺之行,得遇佳人,便已恋慕难舍。
  何栖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赤/裸的肩膀,见一侧微有淤伤,显是久负行囊所致。抽回手揉开澡豆细细帮他洗了发,叹道:“大郎眼见消瘦。”又拿梳子慢慢梳开发结,再取篦子篦去浮尘脏物。
  沈拓浑身僵硬得如同泥雕木塑,水又热,出了一身的汗。
  何栖捏了他的发尾,道:“你老实坐着,仔细扯了你半边的头皮。”
  沈拓收起了小心思,坐那任她为所欲为。何栖又帮他擦了背,她力小,却也搓了一层泥下来,取笑道:“可恨家中没有毛刷。”
  沈拓笑起来,起身反手将她拉进了浴桶,瞪着了她道:“猪婆岂有不陪着猪公之理?”
  何栖惊呼,忙搂了他的脖颈,道:“大郎快住,大冷寒冬,一室水渍。 ”
  沈拓哪肯,道:“过后我来擦地。”
  何栖笑起来:“先时在自家院外跟只呆头鹅似的,见了水,倒又活了。我道你转了脾性,原来被冻得僵了。”又正色道,“休再胡闹,闹得水冷,当心受寒。”
  沈拓虽遗憾,终究没有放肆。
  阿娣怕他们热水不够用,又拎了一桶过来,听到笑闹声,不敢惊扰,将水搁在门外,面红耳赤走了。
  沈拓听得动静,笑道:“岁小却识趣得紧。”
  何栖气得拧他:“明日如何见人?”
  室内水嗒嗒的,一片狼籍,无从下脚。
  沈拓擦身,出来取了搭在火盆一侧烘得温暖的衣物,心头滚烫,阿圆待他处处体贴周到。开了衣箱,取了何栖的衣物,笨手笨脚拿了手里,立在火盆边上熏烘。
  何栖隔了帘子,看了个隐约,心中发笑,出声道:“当心火星落在里面,烫了个洞出来。”
  沈拓听说,忙目不转睛盯着,生怕炭火燎了衣物,不再冰手才与何栖送去。
  何栖接了衣物,红着脸将他赶走,又道:“这个时辰,可要吃些什么?不如切熏肉炊了米饭,将就些小菜?”
  沈拓不挑吃,点头应下,向何栖要了几贯铜钱,拆了装了一袋,又拿了一壶酒,道:“我去去就回。”
  何栖也不多问,道:“快些回来。”
  沈拓寻了陈据,陈据几人,又喜又惊,陈据挤眉弄眼,道:“哥哥才归家,怎得跑来和我们腌臜货胚凑在一起?也不和嫂嫂好好亲热?”
  沈拓笑道:“你是嫌皮紧还是嫌口条太多?”将一袋铜钱和酒扔给几人,问道,“可有什么鬼祟宵小?”
  陈据一伙互视几眼,你推我挤,陈据笑道:“倒不见异处,只你阿娘曾上门来。”
  沈拓绞了双眉,自言自语:“她上门何事?”
  陈据将打了李货郎的事给瞒了下来,道:“不过略坐了片刻,又有曹家大娘子在,哥哥放心,嫂嫂不会受她委屈 。”
  沈拓又问桃溪隐私琐事。
  陈据道:“苟家倒有几拨人进出,与何人接了头却是不知。牛家、朱家近来往来亲密,与苟家却是远了。”又低声道,“小道听闻,苟家的寿老卧床不起,怕是不中用了,留了郎中在家中,前几日又去千桃寺施了米粮。”
  沈拓冷笑道:“两手血腥,点得清香,不知是哄神还是哄鬼。”
  陈据笑道:“苟二将死,他那娘子倒是往常模样,仍旧涂脂抹粉,还带了侍女在银铺打时兴的首饰呢。”
  苟家这口泥潭,污腐不堪,底下不知藏着多少枯枝烂叶,失足跌进去,深陷没顶,连个声息也无。沈拓心中着实厌烦,又听陈据道,牛、 朱两家似在密谋苟家营生。真似一群秃鹰,见了腐肉,不撕扯得只剩白骨,誓不甘休。
  沈拓将这三家抛置脑后,道:“月余多有劳烦,改日治一副猪头,燎了与众位吃酒。”
  陈据又有钱又有酒吃,又听还要请他们吃肉,个个欢喜,说了好些话,这才各自散去。
  沈拓也转身回家,又去拜见了何秀才,何秀才过来人,他们夫妻小别,更胜往日十分,不知有多少体己亲密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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