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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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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说,北京的青楼多集中在南城,其他地方的暗门子虽说也不少,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夜半歌声,老百姓难道就没有怨言吗?

答案是有,但面对什么都豁得出去的烟花女子。您让老百姓怎么斗?更何况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善恶观,人家自己掏钱盖林子,你们官府干嘛就非得不允许啊!



又一个不眠之夜消停后,清晨的北京城。下起了薄雾,阳光不再刺眼,而是淡淡的红色。照耀在街道上面,让空气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真是好看!迎着美丽的晨光,贺逢圣走出家门,坐上马车,老小子看起来心情很好。

风行大明十余载地富平车,于今已经衍生出多种车型,贺逢圣坐的,是最常见地闻香三窗富平车。

所谓富平车,就是秦始皇龟盖车发展过来的,车的大顶篷超过厢体,为的是遮挡阳光和雨雪。

所谓三窗,就是车厢两侧、马夫身后的前壁,各有一个推拉式样的小玻璃窗,便于车内人观察和透气。

而闻香,就更加讲究,徐光启临辞世前,发明了陀螺水罗盘,并且开源公示,使得天下都知道:使用两个回旋铁圈,就可以让某些容器,始终保持水平状态,那么后续跟进的民用设施,也就应运而生。

一个小小的熏香炉,外面增设两圈平衡环,悬挂在马车中间,无论怎样颠簸拐弯,熏香炉始终保持水平,这样一来,马车里就充沛着安全的香气。

这样的闻香三窗车,造价根据木料而定,普通水曲柳是最便宜地,只有150;北海白桦,属中档价位,价值800;当然,如果是混杂了南海沉香木碎屑的辽东白松,那就属于高档奢侈品了,目前只有大富之家才用的起。

贺逢圣一直是京官,当年皇帝遴选皇商时,相当一部分的京官,都拥有了每年分红地特权,贺逢圣也在此列,再加上皇商十几年来的精心打理,很多老京官都合法的拥有了富平车。

坐在混杂着柳木清香和南洋薰香地车子里,身为既得利益阶层的首辅贺逢圣,却在绸缪着如何放弃眼前的利益。

他是坚定的变法支持者,因为前任首辅温体仁在弥留之际,曾经这样跟他说过:

子贡助人不受谢,孔子很生气。子路笑纳,孔子便跟着高兴。为什么?因为只有正常的利益交换,才是长治久安的百年大计。才是真正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早先树立皇商,那是迫不得已,因为国家要平乱征夷,复兴大明在虽说天下大定,但因为之前的混乱太严重,至今仍有为数众多的庶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再不停止竭泽而渔、巧取豪夺的勾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恶性循环,何时是头?

正是这种读书人之间的理解!贺逢圣几乎无条件支持变法,要说不同,那就是他希望国家参与的身影,更多一些。他属于‘国家养民’的鸽派政治家,温体仁则是推崇‘以民养民’的鹰派。

马车平稳的沿着官道行进。掀开窗帘一角,贺逢圣可以看到沿途地百姓起居,黑眼圈的商贩正在整理货物;打着哈欠的主妇正在准备早饭;一些颤巍巍的老人,一边咒骂着昨夜的闹剧,一边在儿孙的搀扶下,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晒太阳;只有调皮的顽童,还在头碰头的一起商量着什么恶作剧。

中国人习惯早起,所以早晨是

的时光,尽管现在地睡眠质量很差。

这几天,车窗外的景致就是如此。贺逢圣每次都会红一下眼圈,国民的幸福生活,本是他最钟爱的事业。现在却被自己亲手毁成这样,实在是,情,何以堪哪!



“老爷,皇宫到了。”

随着一声呼唤,车夫麻利跳下马车,迅速的用一根六尺棍,将马车固定在路旁的两根石桩间。随后转身熟练的拉开车门,再一拽旁边的粗绳。车帘唰的收到一边。贺逢圣下车。

这时候,旧值房北面的小广场上,已经来了很多地人,十几个小太监、锦衣卫士兵,正在张罗着安顿车马。文臣之中,有坐轿子的,有乘马车地,当然还有像卢象升这样骑毛驴上班的。

“贺辅,请了。”

“卢大人,早!”

一边打着招呼。一众文臣一边稀稀拉拉的走进各自的办公区域,中层干部向南,直接进入旧值房。内阁和众卿,则边聊天边奔北。去文华殿前院的新值房。

既然早就有‘三堂会审’的说法,那么‘部阁国务会议’的出现,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今天有三个主要议题:

熊文灿的税率细则,三天前上报,今天要审定第159项到第容。平均一天五十项,一共是39项;

孙传庭暨晋商合编地山陕新制修改稿,今天要继续议论,主要审定各矿场主,每天应该保证雇工食用多少次餐,每餐价值几何。

不要忘记贺逢圣的政治理想,始终还是以‘国家养民’为主,前两个议题,充分体现了这种施政理念。一切都要由国家细化,而细化也就意味着国家的全面参与。这种行政权崇拜,恰恰是中国文臣的最爱。

最后一个,就是贺逢圣一手导演地,红灯区罢工事件。

这个问题对于广大文臣来说,那可是相当头疼啊!现在的服务业女子,大都多才多艺,正因为各方面都很有品味,也就造成了青楼女子的交际圈,广而深而强,几乎百分百文臣,都会认识几个关系暧昧地女孩子,最近这几天,老百姓没睡好,他们过的更不踏实。

所以,尽快解决这次事件,是大家的共识。至于如何解决嘛,那就看互相之间的手腕了。贺逢圣毕竟在党争方面缺乏经验,他低估了政治对手的实力,也忽视了鹰派政治家的决绝!

青楼坟林(简称青林)的政治风波,在明代并非首次出现…万民抄薰宦、矿工驱矿监、特用举子包围烟憬楼、李自成造反…,这些都属于民众广泛参与的集体项目,背后究竟是谁在帮衬,已不可考。但民众集会游行暴动,对于现在的臣僚来说,已经不新鲜了。

所以,面对这次罢工,贺逢圣依旧按照原有路数来处理,其实已经有些落伍。

他的考虑有失简单:

在行政交界地带,向来有‘三不管’的叫法,如何弥补这种交界区的管辖漏洞,是各类型政府都要重视的问题,明代其实解决的算不错了,巡抚、总督、都御史,都可以跨界管辖,但问题的关键是分什么事儿。

像青林这种事情,就属于大家都不愿意管的,如今的中国,是耻辱型社会,如果将来有人记载野史时,公开写下:

“青林之建,始作批复,乃时宛平县令刘茂遐!”

瞧见没有,这种名声,还是越少越好!于是宛平推给大兴,大兴驳回宛平。顺天府也是有样学样,居然重新打回两县来定。

这种踢皮球的行为可以理解,却显然错误。毕竟造成了夜半歌声的恐怖后果嘛!所以,一众因缺乏睡眠,而满脸困顿,甚至连眉毛都耷拉下来的大臣们,对宛平、大兴两县的县令。都极端不满。眼见效果差不多了,贺逢圣老脸一沉:

“推诿扯皮,要之何用?既有京师,又有顺天,留之何用?本官拟裁撤两县。”

“哎呀,贺辅,”李邦华是个书呆子,很多东西都会被他绊一下,“此等细故,向以罢免为例。如今只为青林。便裁撤两县,这未免说不通啊!况且牵连也广,非万不得已不可为!”

“嘿嘿,”贺逢圣少有的坏笑一下:

“为青林裁撤两县,本官也是无奈之举。前日黄士俊不也是因为红砖,而要罢黜孙传庭嘛!”

“嗯?”杨嗣昌听出不对了,立刻起身拱手:“贺辅,这根本两不相干啊!青砖、红砖,乃是涉及僭制之重罪。而青林、功德林,实在小民庶务。何苦要混为一谈呢?”

“?,杨辅此言差矣。”贺逢圣早想好对答,“红砖阳宅,青林阴宅,岂不都是小民庶务?现在是妓家、乞丐、失怙丧母之人,以青代功德,而行定王育林之法。难道两件事儿有什么不同吗?”

“呃,”杨嗣昌转转眼珠,贺逢圣下地套,他当然不会钻进去,

“贺辅所言。自有您的道理。然现在已近年关,部阁又要整顿财赋、详备币制。既然诸事繁驳,像青林、青砖这些事务,不若年后再议吧!”

“哼哼。”贺逢圣一笑,“今上以国事相托吾等,岂有节前欠账之道理。今日这件事儿必须议定。”

“可是!”杨嗣昌急了,“苏轼有言:‘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平息事端虽然重要,但将来史家如何落笔,还望贺辅三思!”

“唉!”贺逢圣不以为然,“《太祖宝训》亦曾有言:‘行事见于当时,是非公于后世’,只要吾等问心无愧,后人如何评价,无需担心

“…”

争论就是这样升级滴,杨嗣昌是文学大家,所以要想驳倒他,确实很难。但贺逢圣也是一个大学问家,双方各自列举了充足的论据,利用各种文献…诸子、百家、天文、地理、佛道、典故…展开激烈辩论,由于辩论实在精彩,搞得所有参加阁部会议的人,几乎都参与进来。

名讳,一直是比较头疼的问题,老朱家之所以非要用五行偏旁来做名字,其实也饱含了朱元璋的苦心,别总让老百姓避讳来避讳去的,皇帝

越复杂,百姓越方便。

但适当的等级限制,也是时代的要求。正因为一层又一层地级别压制,才保证了1亿国民的吃苦耐劳。所以眼前的争论,确实到了白热化。

贺逢圣玩的是捆绑销售,如果不同意裁撤两县,那就证明青楼坟林并没有涉及到僭制,既然青林没有犯忌,两县县令的不作为,也就可以原谅。那么进而推导出:红砖也理应同等对待。

杨嗣昌则强调二者分开。

双方的争夺,就好比当初王安石与陈升之,在如何命名‘三司条例司’问题上的相忤,争的好像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但实质却是政治博弈。

贺逢圣刻意制造的混乱辩论,在卢象升地建议中接近尾声:

“既然吾等争执不休,便呈报天子定夺吧。”

“放肆,天子交国事于吾等,如果事事都要推诿今上,那要吾等何用?卢本刑,小心你的言行!”

“呃,好了,好了,”郑三俊连忙出面当和事佬,“如今,万岁恩准蓝批,吾等当然要多担一些份量!大家说到底都是为国,何苦这般激动!都请坐,都请坐!”

“嗯,”杨嗣昌还是很尊重郑三俊地,再说他现在得罪的人可不少了,所以面对好脾气的次辅大人,这小子居然拱手行了一礼:

“多谢郑辅提醒,”(那里,那里)“前日听您所言,您在问病御前时,天子曾有圣谕,一些小小不言的事情,可以交黯首公论。既然吾等难取共识,便索性仿造‘金钱石子断案法’,交京中百姓‘票决’如何?”

“这…”

这个建议很绝,内阁现在分首辅、次辅、群辅,其中首辅拥有蓝批的最终确认权。所以,如果老贺独裁起来,非要在自行撰稿的票拟上签章。杨嗣昌也没什么可执拗的。所以他才突然提议交给京中百姓来个大投票,就等于弱化了贺逢圣的首辅地位。

所以屋内众人,都没说话。

而贺逢圣呢?要知道,首辅大人可有着绝对地自信:孙传庭如此为民,怎么可能被红色的砖头拍倒?青林地风波,又是他贺某人一手操作的,小桃红更是他的红颜知己,有了这么多的倚仗,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会输给杨嗣昌!

老贺自信满满地一笑:

“既然杨辅早有腹案,何不早说出来?不过没关系。‘金钱石子断案’早已是成法,又有天子圣谕,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于是,内阁发布了一个划时代的民意策问:

许可青楼女子修建功德林,但需改名青林。此事可否成行?

因地制宜,红砖替代青砖,用来修筑民居。此事可否成行?

功德林乃是天子赐名,改为青林,算不算僭越违制?

国家礼色为红色,普遍应用红砖。算不算僭越违制?

如果不算,则一切以民俗定论。如果都算。则青林不得修建,宛平、大兴两县裁撤;孙传庭下狱,裁撤西安府。

这个布告地截止日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整个投票期是15。

布告一出,京师轰动。三教九流、文臣武将,都各怀心事地参与了大投票。而恰恰是贺逢圣的高度自信,造成他有些失算。

因为这次罢工,是量化的‘民间暴力’质变到‘非暴力不合作’的一次突破。面对这个‘人类是否步入文明社会’的最大标签,贺逢圣显然对泛民主的危害,认识不足!

市井英雄、江湖豪侠以私刑替国刑。甚至书生的标准装备中,有一样是宝剑。这一切,都是既往民间暴力的象征,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阶段。

但是。暴力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你可以杀死我,但你永远不可能打败我”。正因如此,人类社会才产生了民主制度。正是这种形成机理,才促成了民主的最大功能:

“使尽可能多地社会精英,拥有愿赌服输的觉醒意识。并通过大家都认可地游戏规则,来组建相对趋同的政治团体!”

因为一国之乱,表面上可能是大众引起的,例如‘流寇’‘罢工’,但背后真正的原因是社会精英内部的意见不统一,导致庞大的国家机器行动缓慢,效率底下,力量分散或者抵消。

所以党争是可耻的,民主是伟大的。但如果泛民主了,那也是恐怖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明代。就拿这次‘民议策问’来说吧:

北京城的老百姓巴不得那些姑奶奶们能尽快消停,他们能中立吗?

一众文臣方面,小桃红跟贺逢圣关系亲昵,这他娘地简直是公开的秘密,以杨嗣昌、钱谦益等人的能量,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儿!通过红灯区罢工,来扭转红砖僭制地败局!这个看似巧妙的方法,却充满了变数。

罢工的组织方,青楼和丐帮,她们主要地目的,是被官府允许修建坟林,如果官府不同意,她们强行种植,将来一道军令,就可以全部推到。所以她们只是希望得到一纸许可令而已。她们能有多坚定?

但甭管怎么说,在京城大投票期间,夜晚确实安静了下来,以至于有些人,可以偷偷的商量一些事情了。

“皇上,这礼制问题,实乃吾中华要害,非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取消。”

“嗯,嗯,”小朱头疼的直揪胡子,“贺先生所言,不无道理,但我朝太祖,因为不忍吏民犯讳获罪,对避讳僭制之法的约定,向来宽松。如今又因为玻璃窗的普及应用,红色玻璃已经随处可见。如果红砖问罪,那天下得抓起多少人来?”

“皇上此言,切中要害,但吾皇可知,因为太子奉国,兵科主事贺?,特意改名世寿以规避!想来天下人,还是不敢不避讳吧!”

“胡闹!”

小朱原本就火大,居然这时候又跳出来一个混蛋,自然急了。

“郑先生,朕最讨厌这种马屁精了,你明天就去。把那个什么贺世寿,给辞退了,我可用不起这种畏首畏尾的臣子!”

“臣遵旨!”

郑三俊心头得意一笑,其实,这才是真

治手段,皇上可没说非要支持孙传庭,但却以相反的一位大臣,这本身的政治宣告,已经足够。反观贺辅地法子,嘿嘿。无聊嘛!

看明白这两位的应对方法了吗?贺世寿曾经得罪过郑三俊,这次刚好趁机报复,又借势扭转了政治上的被动局面。这是郑三俊的手段。而贺逢圣的方法却全然出于助人为乐。不同的出发点,确实能够反映不同的道德水准。

然而在政治斗争中坚持道德,又必败无疑。这个矛盾,其实无解!

“嗯,郑先生,”(臣在)“此事交由民众公议,确实是一件好事儿。但你我君臣,也应当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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