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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花无日不春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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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便欣然接受了。
  越陟蓬看着爱子虽有些呆滞却无疤无痕的脸,总算舒了口憋闷良久的气。可就在此时,一封紧急军报传来,鞑靼五万大军突袭榆林城,天明前已然破城,祝北赫不知所踪。圣旨随即仓皇而至,榆林城一破,整个榆林镇难保,命越陟蓬严守大同镇各镇、堡,决不允许鞑靼军再东进。
  越陟蓬大惊,榆林守军不下十万,又有火器,怎么会被区区五万鞑靼军攻破?探马回报,三日前,红山墩马市开市,一千鞑靼精兵扮成商家、马贩混入榆林城,当夜与城外大军里应外合,祝北赫从未经过战争,见情势不妙立即弃城而逃,榆林余下守军浴血支撑,可终究没有守住。
  听到浴血二字,越陟蓬心惊肉跳,他深知鞑靼军习性,遭到的反抗越激烈,破城之后就会越残忍,一座千年古城榆林,只怕已经成了血屠地狱。
  “万幸。”探马道,“带军之人是龙虎将军,军纪严明,破城之后只是重新布防,并没有烧杀抢掠。”
  “鞑靼军这次的主帅,是龙虎将军?”
  “龙虎将军是先锋,这次的主帅,是鞑靼汗王那察。”
  这一次,越陟蓬当真震撼了。鞑靼汗亲自领兵,他们所图的,就绝不仅仅是一个榆林。欲要进逼京师,下一步,必攻大同镇。

 
第55章 腥风血雨大同镇
  越陟蓬叹口气:“你前阵子说,收到小月季的信,她在信里提醒你留意鞑靼动向。为父只当是她哗众取宠,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的确是大意了。”
  越孚一脸木讷。一只死猴子的脸皮,当然不会有任何表情,可他的声音却很依然和煦:“小月季长大了。虽然有时候像是大大咧咧,其实是豁达,并非没心没肺。”
  越陟蓬忧心起眼下的情势:“事到如今,非但要固守大同镇的所有镇、堡,连长城以内也要提防。鞑子既可能从外攻入,也可能从榆林穿陕西省入晋。以前,太原镇有九原公方家父子,山、陕交界固若金汤,现在方家被夺了兵权,那个代总兵莫省,实是个只知阿谀奉承的无能之辈。失了太原镇的这道屏障,要为父一时间到哪里去调大兵?”
  “父亲宽心。”越孚劝道,“孩儿虽暴露了身份,无法再回鞑靼,但敌军中尚有我的亲信。早些时,小月季来信托我查一些陈年旧事,查到之后,那些人会按约定的时间与我在大同密会。到时候,一定会有有用的军情。摸清了鞑靼真正的意图,我们再作部署。”
  提到这个,越陟蓬心下稍宽,不由得又涌起一股自豪,这么多年来晖军与鞑靼作战为数不多的胜利中,或多或少都有这个苦命儿子的功劳。
  “好,为父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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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已入秋,夜来风雨交加。呼啦一声窗被吹开,凄风直入,纸页翻飞,幔帐乱舞。越陟蓬猛然惊醒,头脸一层细密冷汗,刚刚是个噩梦。他定了定神,走到案边欲关窗,狂风大作,一个沉甸甸的砚台竟被掀了起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祥。
  天空一道亮闪,门口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越陟蓬在随之而来的炸雷中微微一颤,这才认出,是越孚。
  大雨将血染得他满身都是,越陟蓬好不容易才找到伤口,竟在脖颈要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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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终于开言:“万幸,虽是伤在要害,刀口并不深,公子性命无虞。只是伤了咽喉,暂时最好不要发声讲话,更不能操劳焦虑。”
  郎中还欲让越孚解衣查视,他却显得有些抗拒,因不便讲话,摇手示意再无别处受伤。
  越陟蓬暗自难过,他说是不在乎,一定也对身上的那些永洗不去的刺青感到难过,不想被外人看到。
  郎中便只好站起身:“除了按时服药,要多加休养。”
  越二夫人擦着眼角点头,命丫鬟跟着去抓药,又拉着越孚喋喋不休。越陟蓬嫌她妇人聒噪,好言劝她离去,这才坐到床边:“儿啊,你说去见你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千万别讲话,写给爹看就好。”说着递了纸笔过去。
  越孚似是十分着急,点头时牵动伤口,连声咳嗽起来,直咳出几口血。
  越陟蓬又急又疼:“快别动了,也别说话!”
  越孚一攘袖,提起笔。
  越陟蓬见他一边咳嗽一边运笔如飞,心中歉然,若不是可能有重要军情,也不会催着他在这时还要费神。又见他露出的手臂上那朵菊花烙印,不由得想起儿子这十年来的艰难委屈,痛惜之余,暗自感慨世道不公。就算劳苦功高流芳后世又如何?在生的每一天,永远都要顶着这张欲哭无泪欲笑无欢的猿皮脸。
  接过越孚写过的纸,越陟蓬无暇再伤感私事,神色凝重起来。
  越孚留在鞑靼的心腹有两人,汉名叫做柴七和洛城。这一次,二人带着重要军情来大同。越孚按时赴约,可不想柴七其实已然叛变,在郊外埋伏了杀手,多亏洛城拼死相护,才保他逃了出来。
  越陟蓬忙又看那封密信,目过两行,大惊失色。原来大同镇外的鞑靼军都是障眼,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从榆林入边关,绕过长城,经由山、陕两省直取京师。
  越陟蓬高声道:“速去城外探查敌情!”
  门外守兵应声而去。
  越陟蓬冷汗涔涔:“若是中了他们诡计,大同军全力守长城,山、陕即成无人之境,他们行军飞速,不日便可逼近京师,后果不堪设想。”
  床上的越孚躁动起来。越陟蓬忙道:“为父明白,那个叛徒柴七,决不能让他回去报信。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死不足惜,为父立即下命全镇通缉,一旦落网,格杀勿论!”
  次日探兵回报,城外鞑靼军果然有诈,虽是旗徽招展,却不见烟尘,似只是虚张声势,并无大军。越陟蓬再无疑虑,立即调兵遣将。越存率一万军留守大同,越孚与其余将领,率十万大同军跟随越陟蓬赶赴山、陕交界,轻骑在前,火器在后,势必截住鞑靼大军。
  ————————————————————————…————
  青边口外,祝北极与越季暂别。此时此刻,无论将承担什么样的罪名,祝北极也要回到京中,保卫京师。而越季要去大同,跟自己所剩无几的家人并肩作战。
  祝北极了无挂碍,与众师兄弟先行,越季却要等从京城赶来的越三千。就在这一夜,一个血人挣扎着翻过围墙,终于体力难支,倒在她门外。
  咕咚一声,惊得她一下醒来,连忙起身出门,只见那人一臂已断,白骨支棱在血肉外,昏倒之前,只说了一句:“我叫柴七,是六少爷的人。”
  越季没有想到,天亮之后,又一个不速之客到来,祝北觐。自从榆林城失守,祝北觐与祝北赫一样,失踪了,只是他并非榆林守将,不用承担什么过失。青边口马场本就是祝北觐奉旨承办,他仓皇逃出急着回京,却实在疲惫不堪,便先到这里落脚。越季这些日来一直为他担心,见他虽然狼狈,却是毫发无伤,一下松了一口气。可正在这时,一个灭顶般的噩耗传来,大同城陷落。
  越陟蓬父子在山陕交界与鞑靼军遭遇,带军将领正是龙虎将军,国仇家恨不共戴天,双方展开恶战。可激战几日后越陟蓬惊觉,对方军马不足三万,虽然到处是鞑靼汗那察的苏鲁锭,可他本人并未露过半点影迹,这才意识到,中计了,只怕这一支鞑靼军,才是障眼。真正的主力,仍在大同外!
  不幸的是,这一次他猜中了。
  与此同时,那察亲帅十八万大军,带着从榆林所得的所有火器,从长城外猛攻大同。他与龙虎将军大不相同,不议和、不招降、不论战术,昼夜不停炮火地一味猛攻。大同内只有一万守军,苦守两日两夜。破城之日,无一人投降,越存身先士卒万箭穿身堕下城门。
  内宅,躺在床上的越孚缓缓起身。门外一片混乱,所有丫鬟仆役惶惶如丧家之犬。越二夫人奋力挣脱丫鬟们的拉扯:“我不走!我要在这等我的夫君和儿子!”
  “母亲——”越二夫人一回头,惊觉越孚就在身后。
  “你……孚儿,你怎么起来了?快过来,别怕,有你爹和哥哥在,大同不会失。娘在这儿,娘护着你,再不让你受半点伤害!”
  越二夫人似乎忘了他是如何的孤身入敌邦,如何的英勇睿智。母亲对子女,无论何时,只想像护幼雏一样把他护在怀里。
  越孚摇了摇头,猿皮脸上现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大同城,守不住了。”
  越二夫人忽地警觉:“你……你的声音,怎么不同了?”
  越孚道:“您可知道,城破之后,女人,尤其是你这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下场如何?”
  越二夫人全身都是冷汗,一步步后退,身后的丫鬟们终于经不住这无形的千钧压力,尖叫着四散逃走了。
  “看在几日的汤药伺候上,我,送你一程,到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危险的地方。”
  ‘嚓——’剑出鞘,一道鲜血溅上汉玉的影壁。
  越二夫人最后的厉嚎回撞在壁上:“我的孚儿呢?!”
  祝斗南还剑入鞘,伸手到脸旁,又停住了。这张猴子皮真不错,凉爽透气,正适于恢复容貌之期的养护,几乎舍不得摘了。
  一片兵荒马乱中,他如闲庭信步。
  鞑靼破城,越存身死的消息与街面上的血肉一起横飞。祝斗南心中说不出的得意。
  完美。
  当初吴贵妃丑事暴露,吴家震怒。若不是他巧舌如簧,游说吴誉自己臂上有个与越孚极为相似的菊花烙印,可以李代桃僵,再设计一个个灭掉越家满门,以报吴量之仇,吴家绝不会放过他。可是就连老奸巨猾的吴誉也失算了,他们不知道他早已私下勾结鞑靼平章忽而赫,放他来边塞,是放虎归山,再给他人、财供他驱使,简直是为虎添翼。
  山穷水复,柳暗花明。祝斗南对着心中祝北极的影子:好兄弟,论输断赢,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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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虎将军虽然骁勇,但终究寡不敌众,就在越陟蓬快要抽身时,已然攻下大同的鞑靼军从后袭来,两面夹击,晖军陷入重围。
  鞑靼军更是驱赶着五万大同百姓在军前,令晖军不敢用火炮。
  鏖战十日,晖军粮草殆尽,全军覆没。越陟蓬父子自尽殉国。从大同来的烈罴将军奉了鞑靼汗之命,耀武扬威,毫不听龙虎将军阻拦,残忍杀降,所剩的五万多晖军,全部活埋入黄土。

         
第56章 身心相许
  满眶的眼泪将面前的人映出好多重模糊的影,越季喃喃的:“北极……”
  “你叫谁?”
  清冷的声音让她的眼睛也清明起来,抹了把泪她才看清,是祝北觐。自己简直是糊涂了,祝北极现在已经应该快到京城了。
  “你刚才叫谁?”祝北觐的声音又硬了几分。
  越季翻了个身朝里躺去,一把掀起被来盖住头。
  祝北觐一怔,这才意识到眼下这个情形,自己不去安慰反倒是冷言逼问,实在是不妥当,口气便软了下来:“好了,刚是我不好。我听他们讲,这段日子你和祝北极很是亲近,这才不得不提醒,他是什么人你这么容易就忘了?是你让我日日对你鞭策,以免中他圈套重蹈覆辙。”祝北觐定定看了一会儿那纹丝不动的大被丘,叹了口气,“还有,就是我……你知道么,朝中有多少达官显贵想与我结亲,就连吴誉,都三番两次托人从旁试探,我都一一回绝了,就是因为我对你——”
  被子一下掀开,越季哑着嗓子:“不可能的!你看见了,我家一丧连一丧,你千万别为我耽搁了好姻缘。”
  祝北觐呆了呆,苦涩的笑了:“我也曾为了回绝别人苦寻借口,会不明白么?”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明白就好。”
  她实在是,悲痛欲绝,心力交瘁,一句话也不想多讲,只想躲进远离现世的梦。
  直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将她唤醒:“七小姐——”
  “我不听,我不想听!”越季痛苦地捂住耳朵,“如果不是我让六哥去打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他就不会中了圈套被害死!”
  “你得听!”柴七突然生出一股气力,把她从被子里拎出来。
  “你得听!”柴七双眼血红,“越家还剩几个人?越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闻言越季骤然安静下来:“你说什么?”
  “六公子在鞑靼多年,一直没有停止对蹇将军夫妇两人的寻找。可是您知道,塞北地大人稀,鞑子又是游牧为生,可以说是居无定所,查起来简直是大海捞针,摸不着一点头绪。上个月,六公子忽然让我们追查血莲公主姹媤的身世,竟被我们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她并不是老汗王帖儿铎亲生的,而是——”
  四十年前,青边口外,蹇策为鞑靼军所俘,越思渊为救夫,不顾怀胎近六月,战带束腹披挂上阵。可惜,一样为敌所擒。
  就好像饿狼群中闯入一匹折了角的娇美灵鹿,整个鞑靼军营都疯了。就在一个鞑子将领用匕首划开越思渊的战带,大惊小怪于她隆起的小腹时,越思渊一把夺过匕首。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没有进攻对方,也没有自尽,而是划向自己的脸。
  那一刀又快又狠,若不是突然被人击开,整个脸都会被豁开。
  出手的人是汗王帖儿铎。
  他问:“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狠的女人。别的女人爱惜自己的脸胜过性命,你为什么不一刀割破自己的喉咙?”
  越思渊道:“我现在不能死,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的夫君,自幼孤苦伶仃,我要留住他唯一的骨血。”
  “一头狼,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母狼和狼崽,就不配为公狼,更不配做狼王。你的丈夫配不上你这样的女人。听着,只要你肯从了我,我可以放了那没用的男人,甚至,把你肚里的孩子养成一匹最凶猛的小狼。”
  “我答应你。”越思渊对他说“但是你要履行你的承诺。”
  “没有人可以怀疑鞑靼汗王的承诺。为了你,我破例。你可以远远看他一眼,但是,不能讲话。”
  越思渊远远望着蹇策骑马入边关的背影,眼里没有一滴泪。
  “我不单要你的人,也要你的心,我要你永永远远留在这片草原。”
  越思渊目不转睛,木然道:“我也会履行我的诺言。”
  接下来的三个多月,越思渊因身体沉重,鞑靼王并没有侵犯之举。征服这样的女人不在一朝一夕,他有的是耐心。
  孩子终于诞下,是个女孩儿。
  越思渊在帖儿铎面前解开衣襟,任小女娃痛饮这天下最普通也最珍贵的母乳。
  “哈哈哈——”帖儿铎大笑,“小崽子,真像头小狼。”
  孩子被抱走,越思渊仍旧袒露着胸膛,她静静地从枕下抽出一把匕首。
  人需要多大的力气和勇气,才能一刀剖开自己的胸膛,她狠狠翻开两边的肉,任一颗血淋淋的心扑通扑通跳在他眼前。
  帖儿铎不是没有见过开膛破肚,可是那一刹,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她的笑几乎是狰狞的:“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我的尸体,会永永远远留在这片草原。”
  这便是她的诺言。
  大概是对亡者存了几丝惋惜、几丝敬佩,帖儿铎也履行了自己的诺言,非但没有虐待初生的婴儿,还将她充作自己的女儿一般抚养。越思渊的遗物不多,只有一朵银莲花和一张绘着烈火红莲的平安符,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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