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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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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柔伽的身影消失在殿内,江涵收回眼,听见戚覃道:“皇上,苏阆劫走成斐一事……”
“朕只问你,成斐是不是在你手上被劫的。”
江涵突然打断,声色沉沉。
戚覃一时像是哑巴嘴里被生生塞了口黄连,吐也吐不得,只好道:“是。”
“那便是戚侯的疏忽,”江涵口吻里忽而带了强硬的味道,“即便最后和中郎将起了冲突,也是在成斐被劫走之后,朕说的可对?”
戚覃脸色沉的几乎要滴出墨来:“是,”他一顿,又扬声道,“臣愿将功补过,恳请皇上允臣带人寻捕,不日必定将苏阆和成斐缉拿归案。”
“此次诏命已负,朕凭何信你?”
他看也不看戚覃顿住的身形,继续冷声道:“戚侯此次办事确凿急躁了些,将功补过实在不必了,且回府面壁思过吧,也散散戾气,免得自己疏忽办漏了事,还要往旁人身上推,这个月便不必上朝了,好好在府中静一静心。”
戚覃猛地抬起脸:“皇上……”
“封策,你带人前去缉拿成苏二人,”江涵不耐皱眉,打断了他的话,转向一旁静候的封策道,“此事便交给佐枢去办,寻捕逃犯你们是有经验的,朕放心。”
封策领命去了,戚覃余光瞥过案后那道明黄的影子,眼底隐藏的神色蓦地阴冷了起来,不甘道:“容臣多嘴问一句,成斐犯的乃是谋逆之罪,苏光天化日之下劫走此人,不可不谓猖狂至极,皇上处置了臣,苏家中人,是否也该发落?”
江涵长眸微眯,闪过一抹寒光:“戚侯说连坐?”
“恕臣愚钝,此举罪不至连坐么?”
江涵眸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半晌,微微叹了口气:“确然该按律办事。”他视线转向苏城,“你事前可知晓?”
苏城道:“臣不敢。”
“朕也相信苏氏父子不会顶风犯案,苏阆莽撞,若非太。祖钦赐的丹书铁券在,岂非无辜受累?”
戚覃脸色一变,彻底黑了。
他越加笃定,这就是江涵给他设的一个套。
不单顺势救走了成斐,还把自己从朝堂里拖出来整整二十多日。
他纵横朝事许多年,竟一朝失手,栽到了几个小年轻手里!
心里一旦想清此事端倪,便愈加不甘。
沉默间,江涵揉揉额角,皱眉摆手道:“好了,吵也吵了一早晨,都给朕下去。”
事已至此,戚覃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依命退出了殿外,才引步跨出门槛,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
罢了,说到底也不过一点小伎俩而已,除却能浪费他几天时间,又能如何?自己仍旧是襄南候,成斐也仍旧是罪臣,只要没有翻案,便有把他们清理干净的那一日。
戚覃望着前头苏城远去的背影,双目微眯,冷哼一声,拂袖下了长阶。
。 。 。
夜色慢慢消退,山脚下晨光渐盛,盈满宅院,一缕缕穿过窗牖,渗进了帐里。
成斐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苏阆沉静的睡颜。
她尚未醒来,蜷着手伏在他怀里,长长的睫羽闭阖着,在眼睑上投下朦胧的卷影,逶迤青丝蔓于肩背,隐约遮住了昨夜颈上留下来的几点爱痕,吐息轻缓,睡得极安稳。
成斐悄悄伸手,将滑至她肩头的被衾拉到颈窝处,拢了拢。
似是察觉到动静,苏阆嘴唇微微嘟了两下,将他贴的更紧了。
温软盈怀,成斐呼吸一顿,被衾下的手不由自主地延上她的腰肢,轻轻握住。
肌肤贴着掌心,紧实细润,成斐眸中墨色翻腾起来,忍住了,嘴唇极轻柔地碰了一下她的额。
肩窝被她枕的有些泛麻时,苏阆身形一动,惺忪着睁开了眼,正好对上成斐温和的目光,登时清醒了许多。
昨晚他们两个人已经…唔,圆房了。
苏阆心头扑的一跳,又垂下眼去,成斐却将她搂的更紧,低醇的嗓音响在耳畔:“醒了?”
被衾下两人肌肤相自熨帖,触感极明显,苏阆耳朵尖儿一热,索性将脸埋进他怀里,嗯了一声。
成斐唇边现出笑意:“要起身穿衣么?”
第101章
苏阆一怔; 听出了他这是要给自己穿衣裳的意思,骨碌一下从他怀中爬了起来,拥着被掩在身前; 道:“我自己穿就好。”
成斐被她恍若受惊的反应逗乐了; 一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去捞她的指尖; 笑道:“已经是我的妻了,还扭捏什么。”
苏阆听见他的调侃; 不由羞恼; 扭头顶了他一句:“谁扭捏了。”
成斐瞧着她; 神情里带了些慵懒,闻言眉梢一挑:“唔,那是夫人贪睡; 还不想起身?”苏阆一愣,还不待反应过来,腕子突然被他往后一拉,整个人便跌撞在了他胸膛之上; 被他箍在了怀中。
苏阆轻呼一声,后颈被成斐的手勾了下去,嘴唇压覆上了他的。
两人四唇相接; 温凉柔软,苏阆心底缓缓漾开一泓暖流,竟真被成斐弄得没了起身的心思,顺从的由着他捞过自己的手; 去回应来自他的深吻。
暖风拂过,墙角一朵细小的野花悄悄吐了苞,房内芙蓉帐暖,浸透了二月的融融春。色。
。 。 。
苏阆发自内心地想,江涵虽背着成斐来了这么一出,有句话倒是说的挺实诚。
衍州确凿是个山水秀丽的好地方,且没有京城的繁华喧嚣,春和景明,可缓缓居也。
何况还有心上人陪在身边。
离了朝事纷扰,闲在依山傍水的地界,苏阆就愈发觉得成斐其实是个十分风雅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仙气儿,只是那风雅并不清高,温润和顺的恰到好处,像从深山灵脉里凿出来的一块暖玉,又经雕琢打磨过,没有孤清的疏离劲儿,滋润养人。
譬如苏阆起身的晚了,成斐有时清晨独自出门,绕到宅院后听听山风水声,不过在她醒来之前会再悄悄躺回去,搂着她直到她睡足了睁开眼;天气好的时候,给她换一身利落的衣裳,携着她的手去踏春阳,若某天有细雨飘下来,在窗边的长案上架只小泥风炉焙新茶,同她说话,苏阆本是闲不住的,可一同他坐下来,不知不觉地便能聊半天;再譬如小院后绕有一道自山涧顺流而出的潺潺河溪,正适宜垂钓。
成斐似乎乐在其中,不过于苏阆而言,这同闲坐烹茶比起来,却是件闲适里带了无奈的事了——宅院里只有粮菜,两人又不能去闹市里,鱼是不上山的时候唯一可以开荤的物什。
且垂钓时不能出声,没法听成斐给她讲那些生动的志怪趣闻。
她坐在一旁揾着腮,目光从成斐持着鱼竿的手指慢慢上移,停在他侧颜的隽逸线条上,停驻半晌,打了个呵欠。
成斐转脸,对上她渐微朦胧的眸子,唇角一勾,闲着的手伸出来冲她招了招,苏阆眨眼,乖乖蹭了过去,脑袋抵在臂弯上,勾着他的手肘打盹儿。
就要眯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竿纶往下一沉,原本平静的水面上也泛起了几圈涟漪,登时清醒起来,忙去抵成斐的手,破水的扑啦一声轻响,一尾肥鱼便被钓了起来。
苏阆眼睛一亮,很快敛了困意,不顾扑腾鱼尾甩到自己身上的水珠,捞过一旁鱼篓来,兴滋滋央他:“今天钓了不少,不要烤了,分给我一条烧烧看成么?”
成斐微微挑眉,默然把她手里的竹娄接了过来。
苏阆可怜巴巴,愤而控诉:“我们已经连着吃了五天的烤鱼拌饭了!”
成斐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带戏谑:“托谁的福?”
有道是琴棋书画诗酒花,绕不过柴米油盐酱醋茶,苏阆小女子不才,常年打打杀杀,在北境打了两回仗,烧烤煎炸煮焖炖,堪堪只会架上火烤这一样儿,却偏生要一力包揽做饭的事,还不许成斐插手。
成斐纵由她一意孤行的后果就是厨房屡次遭殃,每每救完场子当日的菜已经被糟蹋完,米饭不是夹生便成糊炭,只剩了拾来树枝烤鱼的份儿,锲而不舍干啃数日的鲫鱼后,终于忍无可忍,夺了她蒸饭的权利,这才有了主粮,现在那里已经被熏黑半堵墙,她又要折腾锅铲了。
苏阆被他的表情激恼,佯推了他一把:“你不是也不会做饭嘛,我都试了这么多次了,指不定这回就开窍了呢……”
见成斐依然不言,苏阆眼睛转向还不断发出扑腾声的鱼篓,咬了下唇:“我保证,就这一次了。”
成斐忍俊不禁,将其递给她,妥协道:“喏,我去打些水给你。”
苏阆眉眼一弯,赶紧接过来提着往院里跑了。
自家夫人的确具备不肯服输的优良品质,但是对于她夸下的海口,成斐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他才提着水桶进了厨房,便有一块被剁飞的鱼头迎面撞来,直抵面门。
苏阆提着菜刀转过身,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幸亏成斐躲得快,那颗怨气十足的脑袋才没砸到他脸上,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苏阆低呼,赶紧丢下刀跑过去:“没事吧?”
成斐无言扶额:“没事……我再去换桶水。”
苏阆才放下心来,刚想道声好,身后灶台的方向却有一股黑烟,缓缓弥漫了上来。
苏阆皱了皱鼻子:“哪里来的焦味儿?”
成斐顺目望去,只见灶台连带一旁的案板已经快被咕嘟嘟的水汽和浓烟淹没了,眼睛蓦地一睁,快步过去,伸手去抽灶洞里的柴火,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忙道:“站着别动!”话音未落,先被呛得咳了两声,眼睛也被熏的热辣辣的,眯着眼把塞得太多以至烧不起来的柴一根根拿了出来,一时间火星四溅,还分不出身收拾,才得以站起来,但闻身后呼啦一声响,苏阆提着木桶上前将其浇灭了,涌上一片白烟,见火光尽熄,才抬起脸来,飞快地看了成斐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成斐脚边柴火被浇的七零八散,黑乎乎滚了一地,案板上的鱼也已经被灶洞里冲出来的浮灰熏的不能看,一片狼藉。
成斐认命地抬手揩了下方才被锅中水汽蒸湿的额,不认命地咬牙道:“最后一次。”
苏阆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听见他话中并没有怒气,才又抬起眼,方才没看清,这次却瞧见了他鼻梁上蹭着的几点黑,额头也被擦上了烟灰,十分有些滑稽,方才还歉疚着,这下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成斐脸色微沉,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苏阆“啊”了一声,见他黑着脸将自己望着,忙敛住笑,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要开溜,被成斐一个伸手揪了回去,还沾着灰的手绕过脖颈就朝她脸上抹,苏阆俯身要躲,却被他箍住了腰,她的腰肢本就敏感,被他用手捏着,痒的受不住,一面笑,一面摇晃着脑袋闪躲,反倒就着他的手蹭了一脸的灰,笑的眼角都出了泪光,赶紧告饶:“我错了!再不敢了…阿斐…夫君!饶了我吧!”
厨房本就不大,苏阆踢踏着木柴在室内挣扎不过一会儿,便被成斐抵在了墙上,细喘连连,使劲去推拒他的胸膛,又唤了好几声夫君,成斐才停下来,一手拷在她身侧,鼻尖险些碰上她的:“知道错了?”
苏阆不迭点头,声音里带了点儿委屈:“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
“错哪了?”
“我不该笑你的……”
成斐双眉微拧,停在她腰上的手又捏了一把:“这就是你以为的错处?我没在旁边看着,你自己就在灶里生火,烧起来怎么办?”
苏阆没躲过,生生又挨了这一下,攒在睫毛下头的泪珠子都要掉下来:“唔,以后不敢了…”
成斐这才放开箍住她腰肢的手,见她身子已经笑得发软,撑着他的肩不断喘气,脸上即便抹了灰也遮不住两颊的红晕,眼角水光未褪,碎发也因方才的闹腾垂了几丝儿下来,耷在额前,平添了几分女儿的楚楚憨态,不由得呼吸微顿,俯下脸去,咬了下她的唇:“去洗洗,回来收拾收拾,我来做。”
苏阆一个没忍住,又嘟囔道:“你也没下过厨,可别比我还惨烈啊。”成斐眉梢一扬,直接将她横抱了起来,出门便往浴房走,低低道:“厨房怎样不知道,夫人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苏阆还未从眼前天地忽然翻转的略微晕眩中反应过来,听见他这一句,眼睛慢慢睁大了,睫毛忽闪两下,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被成斐从背后绕到腰间的手箍住,轻轻一捏。
苏阆身形顿僵,不敢动了。
成斐抱着她进了房门,忽而笑道:“原来我的阿棠不怕疼,怕痒啊。”
。 。 。
两人进去时天边昏色才将将拢上,直到云中圆月挂上夜幕,苏阆才得以被成斐抱出来。
早春才出浴,头发虽擦过了,却还潮意浓重,因不能即刻就寝,成斐怕她着凉,给她裹了一席披风,苏阆就这样两手捉着兜帽边缘被他放坐到厨房的圆凳上,双腿还有些打软。
成斐挽起袖角收拾残局去了,苏阆瞅着他来回忙活的利落身影,本想站起来帮忙,最后怨念地趴在了桌上。
腰好酸,不想动!
人面兽心的家伙……今天晚上休想再碰她!
第102章
苏阆忿自暗忖; 下巴抵在小臂上,才待了一会儿,疲倦袭来; 竟有些犯困; 见成斐已经将留下的狼藉收拾干净,浣完手去提鱼篓了; 索性不再瞧他,闭上眼睛小憩。
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的时候; 前头缓缓飘来一阵蒸鱼的清淡香气; 把她给弄醒了。
时近一更; 两人从午后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还真是有些饿。
苏阆揉揉肚子,看见成斐身旁的桌案上摆着两个蒸笼; 正往外冒出氤氲的白汽来,混着鱼香和米饭的味道,虽然这香气比不上将军府里的,但比起她的来; 实在是正常的多了。
成斐背对着她,不知在做什么,苏阆以手之颐坐起身; 意外地探头去瞧,没能看见,感觉身上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遂悄悄站了起来; 蹑手蹑脚的朝他走过去,从后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腰,目光落在他切着的白菘上,讶道:“原来你会下厨?”
“不会。”
苏阆吐吐舌头嘟哝:“那和我的差距也太大了吧,自学成才?”
“唔,”成斐停下动作,思索片刻,坦诚道,“避开你做饭的路子,大抵可以入口。”
苏阆:“……”
成斐被她突然丧气的样子逗乐,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坐回去,我再炒盘菘,咱们就吃饭。”
。 。 。
江涵明着命令了佐枢去接手缉拿苏阆和成斐两人的事,实则在襄南候思过的第二日夜里,封策便亲自领人快马加鞭地入了开罗之境。
开罗是个外域小国,附庸于大陈而存,封策等人携敕令前往,自然不必担心安全,且开罗国每年的春三月都会遣使者前来朝贡,时间倒是安排的正好。
已是半月过去,想必封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江涵的眼睛落到了案角的密锁铜匣上,手指越收越紧,呼吸变得浓重起来,刷拉一声站起身,大步走到窗边,推窗牖,夜间凉风扑到面上,心绪才平复了些许,负手立在窗边,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待到近前,行了一礼,和声道:“皇上又在秉烛理政,可是累了?妾身炖了燕窝,皇上用些罢。”
江涵听出了这声音来自何人,双目遽然睁开,眸色忽的沉了,转过身去,果然看见戚葭就站在自己身侧,应是精心打扮过,发绾朝云,妆容娇艳,穿着一件低领对襟的月白纱裙,恰到好处的露出胸口一点雪肤,眼中含波,正柔柔将自己望着。
江涵眼睛落到她提着的食盒上,略一皱眉,道:“朕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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