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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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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阆每每都被司马尹下达的作战策略气的要吐血,每每都被以军职过低为由挡在中军帐外头; 城外战事吃紧,往西北的书信递不出去; 亦无法通知苏嵃; 看着陈军士气一分分低迷下去; 苏阆心急如焚。
现下勉强还能和狄军战个平手,可在这样下去,开河能不能守得住都成了两说。
苏阆能做的; 只有日日领兵操练,这也是唯一能让她欣慰的事了。
原先派过来的五千兵士现下已经被带的挺好,至少几近达到了苏家军的标准,虽然战斗力还要差一截; 但至少军心至坚,规矩至严,只要那份精气神还在; 就总能让人放心。
天气慢慢转凉,下过两场雨后,北境已经起了寒风。
这日苏阆从外头巡视回来,去校场转了一圈; 见众兵士一如往常的操练着,心下微舒,预备回营时,却被王军中派来的一个士兵急急唤了去。
听到的消息叫她后脑勺一凉——北狄大行征兵,现下已集齐两万大军,正朝开河的方向汹汹而来。
陈军与狄军现在已是在苦苦僵持,若再加上两万,当真是要…她不敢想。
但她敢确定,倘若苏嵃在,一定不会是这般境地。
司马尹在帐中不住徘徊,众军官愁眉不展,苏阆在末尾处站了一会儿,道:“为士气考虑,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军中将士们知道了。”
军官们皆颔首表示赞同,司马尹的脚步却猛地顿住,浓眉皱起:“本将已经将此事传令下去,这几日守备加严,以防狄军来犯,万分不能懈怠。”
……
苏阆一个没忍住,眼刀便横了在了他身上。
怠你个锤子!
司马尹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被士兵们知道了会对原本就已见萎靡之态的军心造成什么影响,瞧见下头军官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不悦的拉下脸:“怎么,本将下令加严守军,还错了不成!”
苏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心头像是被一块脏布堵住了似的,终于接受了朽木不可雕也的事实,只觉得多说一个字都是白费功夫,半晌冷笑两声,不管司马尹转过来的阴沉目光,撩帐而去。
果不其然,两天后的一次大战,陈军败绩,仓皇撤回城中,折损兵士不下千数。
狄军犹在外头叫嚣,大讽陈将懦弱无能,城头守军无不埋首,苏阆才从战中拼杀回来,脸上还挂着血,看见陈军这副模样,不由心下凉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败了一次,怎地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守军握着长戈,投在城墙上的影子微微晃动,周围一丝风也没有。
苏阆狠狠呼吸了一口,扫一眼站在射程之外扯着嗓子叫的敌军,从守兵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利矢,腕子在空中划了个弧,便狠狠掷了过去,利箭冲破长空,嗖然朝正中喊的最欢的一个疾射而去,噗的一声,分毫不差的从他口中没入,透出后颈,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满颈是血的歪倒在地,狄军叫嚣的声音霎时小了些。
苏阆心知战后他们亦疲惫,不会在此时反攻,怎么也得捞条命来回回本儿,心中又气守军颓唐,才掷了方才那一箭。
她转首,将长发尽数甩到背后,冲几个愕然看向自己的守兵一扬下巴:“既然是堂堂男儿,那就拿出男儿该有的样子让我瞧,非要照他们所说,畏头缩脑像个老翁,就舒服了么!”
言罢转身大步下了城墙。
几个守兵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苏阆是个年仅十七的姑娘。
她尚且如此,自己几个大男人,缘何就输了她去?
守兵们望着城下,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握紧了手中长戈。
苏阆一路走到营中,取水将战中溅在脸上的血珠洗干净,继续往校场而去,身后响起一阵扑棱棱的声音,须臾,灰鸽追上来,停到了她肩上。
苏阆转脸,与它四目相对,灰鸽乌溜溜的眼睛瞧着她,不谙世事的眨了眨。
要是你知道前往湳城的路就好了,可惜只会京中开河两边跑。
苏阆想着,摸摸它的小脑袋,叹了口气。
岑帆见她过来,跑过去相迎,看见那只鸽子,两眼冒光的往上一凑:“副尉,它又带来什么好消息了没?”
上次这小家伙一来,粮草的问题就解决了。
苏阆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片刻摇头绝情道:“没有,练你的枪去。”
岑帆不知从哪来的胆子,赖着没走:“副尉副尉,鸽子那头儿到底是谁?”每次它来,苏阆就能笑的多些,他直觉,估计不是一般人,说不定争取争取,能帮帮他们?
苏阆看出他心中所想,眯了眯眼,干笑两声:“再贫嘴我抽你。”
岑帆一凛,麻溜儿背着枪跑了。
战事初起时朝中风向已然有变,成斐虽然不说,但能猜得出,他一定也在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她何尝不知,有时候杀人不见血的朝堂,远比白骨森森的战场要可怕的多。
不过到了现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报喜不报忧罢了。
苏阆抬眼,望了眼高高的云天,长长舒出一口气,往前去了。
满目萋草将将染上第一层秋霜时,陈狄大战初歇,王军再次受创,开河被撕开一个口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补上,苏阆好几次都要冲出去到湳城找苏嵃,被岑帆等人死死拉住了,司马尹把自己关在帐中,半夜烛火才熄。
当日寒风乍做,日头白惨惨的挂在天上,好像下一刻就会被风刮跑,操练不得不暂停,偌大的营中只能看到一排排列队而过的巡兵,身影也是虚虚浮浮,失了力气似的,近来趁着战乱,王军中已经出现逃兵了。
甚至有两个被苏阆带人巡城时正好撞上,被她揪着领子绑了回来。
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苏阆看都不看一眼身后抖抖索索的逃跑未遂的士兵,径直往中军帐而去。
才至帐前,苏阆才发现今日的守帐的士兵添到了六个,将帐门挡了个严严实实,见到她来,上前将她堵住了:“副尉。”
苏狼将身后的两个人拉过来:“捉了两个逃兵,找将军请示一声。”
守兵们相视一眼,有些为难的道:“将军们现下正在帐中议事,吩咐了旁人皆不得入,副尉还是在外头稍等一等罢。”
苏阆早已对司马尹这种何时何地都将她当成“旁人”的论调习惯了,只淡淡哦了一声,往帐门前走了两步,站定。
一阵疾风吹来,掀起了帐门一角,她才瞥见大小将领似乎都在。
苏阆微微蹩眉,上次议事有这种阵仗时,司马尹是派人叫了她的,这次为何…难不成,是故意错开了她去?
抵不住心中狐疑,苏阆不动声色的往帐门前移了两步,凝神去听。
她的耳朵向来比旁人尖些,现下外头风也暂时停了,帐中的的话便有不少透过帘帐缝隙,漏进了耳朵里。
然不过寥寥几句,便教她的凌眉登时蹙了起来,神色刷的便冷了下去。
“苏将军迟迟未归,现下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若要再硬撑,只会对王军造成更大的打击,”司马尹沉闷的声音响在里头,“本将思虑再三,决定保存实力,暂且撤出开河,退到川城,待苏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帐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天上冷云翻滚,风呼地又刮了起来,寒意沁骨,唯有苏阆的眼底,腾窜出了两缕火苗,如要噬人。
几个守兵察觉到她神色变化,心下虽不解,却也知道不大妙,上前想将她拉远一些,却不料她猛地撩起帐子,大步便闯了进去。
“副尉!”
士兵叫苦不迭,前几次她不是都已经不再硬闯了么,今天又怎么回事!
议事被生生打断,司马尹猛地抬起头,看见闯进来的苏阆,脸顿时就拉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苏阆恍若未闻,声音又沉又冷:“将军方才说什么,撤出开河?”
司马尹脸色黑的都要滴墨:“本将与诸位将领议事,小小副尉莫要聒噪,出!本将恕你扰军之责!”
他方才说暂且撤出,等苏将回来,已经是变相的承认了自己不如苏嵃,当初苏嵃前往湳城后说的大话于他而言,此刻无异于都变成了耳光全扇回了自己脸上,噼啪作响,现下他女儿又闯进来质问,自己的老脸竟全要丢光在苏家身上不成!
司马尹越想越恼羞成怒,指着门外守卫拍案而起:“你们是作甚吃的,还不赶快把她给我拉出去!”
几个守卫相视一眼,持戈便要上前,苏阆气的脸都白了,铮的一声,竟将腰间长剑拔出,寒光迸现:“我看你们谁敢过来!”
大帐中的气氛登时便紧张起来,一个军官看不下去,终于道:“副尉,将军这也是权宜之计,待苏将回来,不过小小一个开河郡,很快便能收回来了。现下最重要的,是保全王军。”
苏阆手中剑身一晃,声音也消了下去,似在自问:“不过小小一个开河郡?”
众将却被她凉悠悠的语调说的后颈发毛,搁在案上的手心都泛出了潮意。
苏阆忽而冷笑一声:“你们不知道,开河是什么地方吗?”
第64章
“一旦开河失守; 北境边郡被撕开这道口子,其他郡县便再难保,狄军就可以率兵直抵川城!”苏阆怒目转向司马尹; “离京中还有多远; 将军自己掂量!”
她按剑上前一步,声色俱厉:“何况北狄之残虐众人皆知; 前秦时便有教训,阳山民众一律被屠; 连妇孺老弱都不放过; 倘若王军撤离; 你就不怕开河的百姓重蹈阳山覆辙?”
司马尹身形一僵,却又不能表现出被她压下一头去的样子,梗着脖子抬起头; 面如石色:“本将倒是希望副尉掂量清楚孰轻孰重,王军才是保住整个北境的资本,现在最要紧的,是尽量减少王军伤亡; 待苏将回来,还怕没有重振雄风之时么?”
苏阆心中冷笑,现下一口一个苏将喊的好亲切; 当初千方百计让父亲走的时候不是你了!
她狠狠舒出一口气:“湳城开战已有两月,苏将军一定很快就能回来,二十日,再守二十日; 总可以罢?”
司马尹的语气此时倒不容置喙了起来:“你若有本事,便去和狄军说,让他们等到二十天后再交战,若不能,就给本将回去!”
苏阆身形顿住,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轻笑一声,凉声悠悠的道:“说到底,你不过是怕下次战败,危及自己性命罢了,何必说出这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掩人耳目。”
话甫出口,直若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开,司马尹脸色由青渐白,一瞬间变了好几个色,正要发作,苏阆已经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案前,一剑重重敲在案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你这么个就知道窝里横的怂货将领,怪不得兵士们会跑那么多!”
她心下凉极,已不对眼前这个人抱任何希望,蓦地将长剑抽出,抬手一剑劈下,哐的一声巨响,那长案从中间骤然断裂,垮在地上,苏阆倒退两步,冷冷沉声:“自今日起,苏家军与司马将军,着如此案,战中死生,各不相干。”
她说完,不待司马尹和帐中其他将领作何反应,提着剑转身出了大帐,再不回顾。
帐外秋风猎猎,苏阆从帐中出来,吹得人脸生疼。
她看了眼缩在帐外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逃兵,心下不由好笑,一剑挑落绳索,抛下一句:“归队吧。”
两个士兵偷逃被捉,本以为肯定要掉脑袋了,却见她满面寒霜的松了自己的绑,不由呆呆停在那里,没敢动弹,苏阆闭了闭眼,又重复了一遍:“归队吧,再过几日…”
再过几日,整个王军都要逃了,还差这一天两天,一个两个么?
她没能再说下去,噌的将长剑插。入鞘中,往北口那边去了。
枯黄秋草在脚下沙沙作响,苏阆头一次觉得觉得一段路原来可以这样长,明明苏家军的旌旗就立在眼前,待走到下头,却感觉已经过了许久。
岑帆正好带着巡兵从那里经过,看见苏阆来,在路边行礼,却听她道:“去,把苏家军的将士们都召过来。”
岑帆立时领命去了,苏阆反手将长剑别回腰间,拍了拍撑着那面大旗的竹竿,嘴角抿得更紧了。
不过多时,七百余名兵士便列队持枪小跑着集结到了她面前,苏阆提了口气,看向那些朝自己扬起的脸,心下宽慰了些许——不管什么时候,苏家军的将士都是站的笔直的。
苏阆挺起脖颈,将语调中的涩意压了下去:“方才司马尹在帐中召集各将议事,决定率军,暂且撤出开河,退往川城。”
此话才落,原本肃静的军中立刻嘈杂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不等于是将开河拱手相让么?”
“咱们这几仗受的气还不够?他可别是包子托生的罢!”
苏阆明明白白从兵士们脸上看出了压抑不住的怒气,心中复杂难言,张开两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姿势,岑帆按捺不住,上前一步道:“副尉,不能走,若当真撤了,开河就真的保不住了!”
苏阆沉声道:“我知道,司马要走,随他去,他们只管走他们的,与咱无干。”
岑帆神色一凝,隐约猜出了几分:“副尉的意思是?”
苏阆眼中延上一层坚毅非常的神色,一字一句道:“我既然站在这,就不会让出一寸地,除非我死了。”
她扬起脸:“大家的意思呢?”
众兵士皆身着铠甲,手持长。枪,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映着白惨惨的日头,直若一座座钢铁浇筑成的雕塑。
然不过片刻,众兵士齐齐抱拳,半跪于地,一层振聋发聩之声拔地而起:“愿追随副尉,万死不辞!”
苏阆原本被风吹的冰冷的眼眶里涌起一股酸胀的热意,手掌覆在腰间,包紧了手中剑柄:“好,我们就在这里,一齐守到苏将军回来!”
话音才落,苏家军集结之地的后头慢慢过来不少人,猎猎秋风中也夹杂上了渐渐拢近的脚步声,原是营中其他兵士,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听见苏阆的话,脸上神色亦复杂非常,兵士越来越多,营前大片的空地上都站满了人,空气恍若凝固了半晌,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副尉为何只同苏家军的人说这些,难道是信不过我等?”
苏阆看见大片的兵士过来,心中有一瞬的意外,一个大胆而期待的猜测也冒上头来,又不敢确定,不过这倒也省了自己召集他们的功夫,当即道:“岂有此心?不过是想着将士们到底是从王军中人,才打算单独给大家说明这件事,不想你们自己便过来了。”
兵士们不待她命令,已经自行按什伍站好,虽不过数千之数,在营地中立的齐整,倒也有了巍峨之势,苏阆心中震动,走上旗下石阶,放眼望去,铁甲迎风,她稳一稳心神,昂首沉声:“司马之意,王军不日便要撤往川城,有想归于王军的,现在便可以离开北口,想和我一起继续镇守开河的,便留在这,是走是留,全在你们,绝不强求。”
兵士们相视一眼,鳞比铁甲中忽而喊出洪亮的一声:“弟兄们都愿择明将而效,分到北口已是幸事,谁愿再回去跟着那谁做缩头乌龟!”
话音才落,兵中便响起了一阵应和之声。
风声似乎减弱了一些,原本惨淡的日头也泛出了几分暖意。
苏阆等了许久,除却最后面有寥寥几个脸上现出犹豫的惧色,弓着腰偷偷离开之外,旌旗下的数千双眼睛,竟像是从所未有的坚定明亮。
苏阆心中大为震动,可以说这是她从未料到,亦或是说,未敢料到过的。
她在石上站直身体,朝旗下的兵士们深深鞠了一躬:“我苏阆在这里,谢过各位将士!”
。 。 。
营房的帐子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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