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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下有良人-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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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尹惑然的看了他一眼:“先生尽管直言便是。”
  徐漮应了一声,道:“鄙人愚见,前两仗的军功记档,名册上多是苏家军士,只怕在苏将军眼里,苏家军才是亲的,王军主力倒成了充数之兵,且前几日议事时将军应当也看出来了,将军所言苏将一律未纳,容鄙人说句不敬的话,如此这般,待战成回朝,将军即便劳苦功高,圣上又如何知晓?”
  他每说一句,司徒尹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尤其说到“将军所言苏将一律未纳”这几个字时,手中筷子都震了一下,须臾,重重将其搁在了案上,啪的一声脆响。
  “同为王中将,他这般行事,将本将置于何地?”
  在京城时就一直被他压一头,如今领军行至边关,他仍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
  徐漮见他胸口都有些起伏了起来,眼中无声滑过一抹暗芒,又道:“鄙人以为,将军若要成事,必得循机摆脱苏家军,否则便有再大的功劳,末了怕是都免不过被他们占了去。”
  司徒尹遽然抬眼,原本一团和气的眉宇间簇出了几道深深的纹路,手指亦缓缓收紧了。
  。 。 。
  南齐王宫的殿中无声寂寂,成斐落下一枚白子,啪嗒一声轻响,齐元帝轻叹,拈出六颗黑子放进棋盒:“好好,再来一局。”
  成斐收回手,淡声道:“陛下,已经是第六盘了。”
  齐元帝呵呵笑了两声,道:“朕与节下甚是投缘,且还有些事情未向节下说清,还是再杀一局,你与朕也好在攀谈攀谈。”
  平两局胜两局负两局,这小子是一早就盘算好了我只有下六盘的精力罢。
  偏不。
  成斐将棋子分开,只好打定了再与他平一盘的主意,和声应道:“使臣从命便是。”
  话音才落,坐在对面的皇帝就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旁太宦眼睛瞥向案角刻漏,悄无声息的执着拂尘步出了殿门。
  外面的日头稍稍往西移了些许,殿柱在金砖上投下偏斜的影子,暖色融融间,宽阔的长阶上慢慢现出了一点清丽的人影。
  太宦有些昏花的老眼一亮,迎了上去:“柔伽公主,您可算来了。”
  人影越来越近,那个被唤作公主的女孩提着裙摆轻快步上长阶,面容娇俏清丽,似是刚从哪里游逛回来,脸上还带着点儿薄汗,由着追上来的侍女拿手帕给自己一点点揩干净,朝太宦笑道:“中官,父皇在里头呢?”
  太宦弓腰:“在里头等着您呐。”
  她哎了一声,折身就要进去,却被太宦一把拉住了:“公主等等。”
  她停住,听太宦轻声道:“公主,这里头…”他伸手一指殿门的方向,眼角皱纹弯了弯,“陛下给您留了个人哩。”
  柔伽歪了歪脑袋:“谁啊?”
  老太宦笑道:“是个陈国来使,唤作成斐的,很合陛下心意呢。”
  柔伽眼角一抽,狐疑道:“破天荒了,能合他心意的,是个什么样儿?”
  太宦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没读过多少书,这会儿才感觉许多话压在肚子里不知道怎么说,老大一会儿才道:“自然是真真的相貌好才气高,老奴跟了陛下这么多年,见过的第一等好儿郎。”
  柔伽原本没把她父皇的折腾当回事儿,听他这么一说,兴味倒被勾了上来,一挑眉毛道:“我去会会。”
  身后的太宦见她风风火火,赶紧跟在屁股后头碎碎念的嘱咐:“好公主,陛下好容易碰见中意的,这趟可别再黄了,正好他们陈国有求于咱,左右是个臣子,召成了驸马就能直接跟您进宫了,您可别…”柔伽见他罗里吧嗦说个没完,一个眼刀横了过去,老太宦步子骤然卡住,躬腰噤了声。
  柔伽一个笑憋在嘴角,进了殿门,边过去边道:“父皇。”行完礼站起身,往坐在齐元帝对面的人那里瞥了一眼,身形却顿住了。
  成斐正垂眼去看棋局,才拈了颗棋子在指间,听见有人进殿,遂抬起头来,不察正好对上柔伽转向自己这边目光。
  柔伽看着他,久久没能回神。
  成斐听见了她唤元帝的那一声,收回了手,站起身道:“使臣见过公主殿下。”
  柔伽恍然,冲他笑了笑,连礼都忘了回。
  成斐倒不在意,转向一旁笑吟吟捋着胡须的元帝,拱了拱手:“陛下想是和公主有事要谈,容使臣告退。”
  元帝唔了一声,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道:“不忙,”他说着朝柔伽招了招手,“你来,替朕把这一盘同成节下弈完。”
  柔伽立时笑着坐下了:“遵命。”
  元帝看着成斐道:“正好朕也累了,不如你们年轻人有精力,节下请。”
  成斐推脱不得,只得又坐下,柔伽嗒的敲定一子,瞧着他的眉眼往前稍微凑了凑:“节下从陈中来?敢问春秋几何?”
  成斐淡淡扫过棋盘,正思虑着如何把这一局平的不动声色一些,听她如是问,随口答道:“虚度十九。”
  柔伽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似在自语:“比我大一岁,倒是正好。”
  成斐惑然抬眼,瞧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眉锋微微一沉,手在棋盘上停了停,随意找了个指尖正对着的空格,就要落下。
  柔伽不悦地诶了一声,伸手拨开他的:“你先前布子都精妙的很,怎么本宫才坐下你就要落这么一处,存心要输给本宫不成?”
  成斐动作顿住,淡声道:“公主误会了,在臣眼中,没有无用的棋格。”
  坐在一旁的齐元帝看着两个人,笑而不语。
  此情此景,养眼得很,养眼的很。
  柔伽浑不在意,复摸出一颗棋子来,笑着冲他挑了挑眉梢。
  成斐眼睛落在棋局上,目不转睛。
  柔伽撇撇嘴,默然的落了子。
  除去棋盘上不时发出的嗒嗒声响,殿中静的几乎能听见案角沙漏的轻微簌簌声。
  最后一滴细沙漏尽时,棋盘落满,成斐看着平分秋色的黑白两军,无声垂了眼,柔伽揉揉眼窝,着人撤了棋盘,道:“这么一会子,本宫也累了,上壶茶吧。”
  成斐适时出声:“天色不早,使臣实在不敢继续叨扰陛下和公主,容臣告退。”
  元帝抬起头,瞧了他半晌,成斐一直保持着躬身拱手的姿势,眉宇间没有一丝神色起伏。
  再留人反倒显的自己没有格调,他如是暗忖,淡淡颔首:“来人,好生送节下回去。”
  成斐应声谢过,转身步出了殿门。
  柔伽以手托腮,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圆圆的眸子弯了弯。
  坐在旁边的皇帝笑道:“这次你和为父的眼光可算是撞到一处去了?”
  柔伽眼睛远远落在殿门上:“父皇终于练出来了,之前送到我跟前的那些人啊,不是太刚性,就是太娘气,现下见着他,才知道什么叫浑然天成,能正好成这个模样。”
  那厢冷哼一声,假意训道:“齐中女子及笄而嫁,你就是因为太挑,才会等到现在,不过上天既送上来这么个妙人,也算缘分,且你们二人若成,齐陈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倒也是好事。朕明日就派人,与他说说。”
  柔伽俏声起身,绕到元帝身后,去捏他的肩膀,边娇声道:“好父皇,好好的事情变成命令就没趣儿了,让女儿先跟他熟悉熟悉,哪有女方主动上门的,再者,他方才都没怎么看我,”她眨眼,弯弯的眉梢一皱,不无逞强的道,“给女儿点儿时间,我总叫他自己提出来。”
  元帝被她逗得笑了两声,刮了刮她的鼻尖,正色道:“哪有那个功夫,陈狄正在战中,陈军后备不足,他此次来求济粮,都要火烧眉毛了。”
  柔伽面色微变,担忧的啊了一声:“没有备粮,岂不是要饿着肚子打仗?”她喃喃,“那怎么有力气啊?”
  元帝道:“那可不?所以朕才想这个当口提出来,他势必答应的快些,好赶紧解决了你的终身大事。”
  柔伽小脸一皱:“父皇这是啥意思?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呢?”
  元帝捋着胡须笑道:“朕可舍不得,你嫁了人也得和驸马住在皇宫里,主要是你母后急。”
  柔伽吐吐舌头:“左右都定了人了,拖些时间怕什么,父皇赶紧把粮食给人家运过去,剩下驸马的事交给女儿吧,您就别操这个闲心了,”她嘿然一笑,“正好也去瞧瞧陈国的风景嘛。”
  元帝轻哼一声:“你催自个儿的爹,倒比要债的还急!好好,横竖他们以贾税易粮,怎么倒也抵的过了。”
  

    
第52章 踽踽
  成斐回到驿馆时; 天边云中已然破出暮光。
  方临迎到近前:“公子。”
  成斐颔首,道:“江北近来有新消息么?”
  “暂时没有。”
  成斐唔了一声,屈起指节敲敲额角; 折身走进房门; 掌起了灯。
  昏沉的四周恍然被摇曳火光照亮,苏阆举着火把从营间略过; 快步行至苏嵃跟前:“将军,苏家军除开留下的八百人; 其余兵士已经集结完毕。”
  苏嵃按剑侧身; 朝站在旁侧的司马尹道:“开河战事既缓; 便依将军所言,暂且由王军镇守,一切就交予将军了。”
  司马尹拱手应过; 声音略有傲然:“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圣上所托。”
  他故意加了“圣上”这两个字,将苏嵃略了过去。
  苏嵃压根没留意他话里暗藏的意思,转向台下寒光熠熠的鳞比铁甲; 昂声道:“众将士听令,即刻出发,前往湳城。”
  湳城位于开河之西; 相隔百里之距,先前战火未延,陈狄两军主力皆牵制在开河西潼附近,因陈军首战告捷; 两军对峙暂养,都在等待时机,却不知何时从湳城之北涌出了一股北狄兵力,湳城处在西北之壤,地僻且偏,且背靠连岭,可以说北狄从此处攻城绝无任何长远可见,是以动乱起初,众将皆以为不过当地邻城之争,却不想北狄攻势益猛,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能作为援军的最近兵力便是驻扎在开河的陈军。
  苏嵃看过急传的战报,原本的打算是从王军中抽出一万兵力,划为援兵,还未下达命令时,司徒尹却站了出来,提议直接将先前与王军同编的苏家军前往作战。
  一来苏家军自经百仗,作战迅猛,可以速战速决;而苏家军的八千兵士本就不与王军同属,直接划出去做援,也省了重新编排的功夫。
  苏嵃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然此话亦有道理,且征战多年,自己也并非不愿给人留一线的人。
  左右现下北狄那边暂且不会发动新的攻势,且暗中抽兵前往,以他对苏家军的了解,有信心来去无踪,不被对方发觉。况且不过抽出八千苏家军,只要安排得当,也不会对整个陈军造成多大影响。
  苏嵃思虑过后,应了司马尹的要求,但为保稳妥,还是留了苏家军中的八百兵士交给苏阆来带,自己和苏城只领七千前往湳城。
  因不能扰动北狄,是以深夜行军,并未整出多大的动静,与司马尹交代完后,父子俩便领兵出发了,苏阆一人随行,送至营外。
  苏城身着铁甲,从马上翻身跃下,抱着战盔回身走到苏阆近前,拍了拍她的肩:“阿棠,保重。”
  苏阆笑着抬手锤了他一下:“又不是不回…”才说了几个字,忽然察觉到此话不大吉利,赶紧改了口,“早些胜归,我在这儿等着。”
  苏城扬眉一笑,折回马背,苏嵃朝马下的苏阆微微颔首,扬手一挥,月下寒甲长戈踏地的钝钝声响便在暗夜里行远了。
  空旷的野地里只剩了苏阆一个人,脚边恰有条银溪潺潺流过,倒映了一整泓朦朦胧胧的月光,她沿水走回去,随意抬脚将藏在草丛里的一枚石子踢到手中,一边在手心掂着一边回了营地。
  营中篝火冉冉,苏阆没作停留,径直去了苏家军平日里负责把守的北口,那里仍空荡荡的,夜风吹过,不时撩起没有压住的帐子,透出里头黑黢黢的一角,除了八百兵士中一队负责巡守的人,几乎每个营帐中都没有掌灯——显而易见,没有新安排进来人。
  苏阆双眉微拧,唤过一名夜巡的士兵:“司马将军没有把王军里的人调些过来?”
  士兵摇头,照实道:“将军根本没来过。”
  苏阆眸色微沉,转身折去了中军帐。
  。 。 。
  帐前左右两架篝火点的比任何时候都旺,柴火在寂寂的夜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熊熊。
  苏阆还未进去,便隐约听见了里头觥筹相撞的声音。
  她按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大步行至帐前,还未抬手,却闻砰地一声,两只长戈便交错着挡在了她前面。
  苏阆抬眼,火光倒映在守帐的士兵脸上,光影张扬。
  “什么意思?”她的嗓音不由有些发冷。
  “将军与军师正在帐内议事,副尉不能进去。”
  火光摇曳间,帐内几下金属交错的叮铃脆响,顺着滑过的夜风飘了出来。
  苏阆手指紧紧压在了腰间的长剑上:“劳烦通报一声,我有要事求见,不容耽搁。”
  左右守卫对视一眼,又转回了脸,都没有看她:“将军命令,任何人无召不得入,副尉还是依着规矩自己求见罢。”
  苏阆眸间墨色渐深,映着篝火,迸出了些许凌冽的光。
  半晌,她撩袍俯身,单膝及地,抱拳朝帐中垂目扬声:“副尉苏阆,求见司马将军。”
  帐中隐隐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
  夜风从耳边刮过,里头没有任何反应。
  苏阆闭了闭眼,提高了声音:“副尉苏阆求见司马将军——”
  篝火烧出轻微的噼啪声,火光映在她的眼睫上,无声摇曳了两下。
  帐里对坐左右的司马尹皱起了眉头:“苏嵃才走,她又来做什么?”
  徐漮的面皮在明亮烛光下显得愈加粉白,勾起嘴角:“老天都安排苏家军走呢,她一个小女娃,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将军何必放在心上。”
  司马尹有意要杀杀她的锐气,昂首又灌了两杯酒,没有应声。
  帐外清凌凌嗓音却丝毫不见减弱,一声声穿进他的耳朵,一副求见不得誓不罢休的架势。
  七八声过后,司马尹终于撑不住了,气急败坏的将酒器往桌案底下一丢,朝外喊了一句:“入!”
  不耐烦的声音穿过营帐,苏阆应声抬头,扶膝而起,撩帐径直走到司马尹案前,抱了个拳:“敢问将军,北口守军已剩无多,为何不新调兵士驻守?”
  司马尹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苏嵃离开暗自得意,竟忘了北口这个陈军所次最险要的地方,目前因苏家军的离开而把守薄弱,自己还未处理妥当。
  他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半握拳头掩在嘴边咳了两声,皱眉训道:“今日天色已晚,若临时编调,不免兴师动众,要是惊动了敌军怎么办?明日再说。”
  苏阆凌眉微竖,眼睫刷地抬了起来:“北口是我军最重要的关卡,现下守兵中虚,这样要紧的事,拖到明日,岂非玩笑?”
  徐漮瞪直了细长的眼睛,忽而指着她斥道:“尔不过一个小小的副尉,竟敢这样同将军说话,不顾军中规矩了么?”
  苏阆眸色一冷,回喝一声:“你又是哪里来的?”
  徐漮不意她竟直接下了自己的脸面,指着她的手指头抖了抖,半晌没蹦出一个字来,司马尹脸色沉了下去,厉声向她:“放肆!本将向来说一不二,今夜不宜安排便是不宜安排,北口原本就是苏家军负责的地方,现如今也是你们要担起来!”
  苏阆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说什么?八百人,担起来?”
  司马尹脸色仍然黑沉:“没有本事,就莫要占着八百人领将的位置,本将自然可以派旁人来替你。”
  苏阆气的几乎要冷笑出来,停留在剑柄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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